瑞安残疾车有收走吗:纵横江海(抗日名将粟裕1938.1——194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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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江海(抗日名将粟裕1938.1——1945.12)

作者:拖拉 TXT | JAR | UMD | ZIP | JAD 前言 写在前面 拖拉简介 内容简要 借了人家的东西要还! 我也一样   楔子 楔子     第一章 待命山门镇。     第二章 中央的命令     第三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     第四章 第四章1 第四章2 第四章3 第五章 第五章1 第五章2 第五章3 第六章 第六章1 第六章2 第六章3 第七章 第七章1 第七章2 第七章3 第八章 第八章1 第八章2 第八章3 第九章 第九章1 第九章2 第九章3 第十章 第十章1 第十章2 第十章3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1 第十一章2 第十一章3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1 第十二章2 第十二章3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1 第十三章2 第十三章3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1 第十四章2 第十四章3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1 第十五章2 第十五章3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1 第十六章2 第十六章3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1 第十七章2 第十七章3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1 第十八章2 第十八章3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1 第十九章2 第十九章3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1 第二十章2 第二十章3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1 第二十一章2 第二十一章3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1 第二十二章2 第二十二章3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1 第二十三章2 第二十三章3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1 第二十四章2 第二十四章3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1 第二十五章2 第二十五章3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1 第二十六章2 第二十六章3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1 第二十七章2 第二十七章3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1 第二十八章2 第二十八章3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1 第二十九章2 第二十九章3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1 第三十章2 第三十章3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1 第三十一章2 第三十一章3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1 第三十二章2 第三十二章3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1 第三十三章2 第三十三章3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1 第三十四章2 第三十四章3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1 第三十五章2 第三十五章3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1 第三十六章2 第三十六章3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1 第三十七章2 第三十七章3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1 第三十八章2 第三十八章3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1 第三十九章2 第三十九章3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1 第四十章2 第四十章3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1 第四十一章2 第四十一章3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1 第四十二章2 第四十二章3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1 第四十三章2 第四十三章3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1 第四十四章2 第四十四章3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1 第四十五章2 第四十五章3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1 第四十六章2 第四十六章3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1 第四十七章2 第四十七章3 介绍吴洪浩的《粟裕战歌》 一、长篇叙事诗《粟裕战歌》 二、《粟裕战歌》的思想价值 三、《粟裕战歌》的艺术成就 关于粟裕的争论 一、粟裕就只会杀中国人(GMD… 二、内战英雄粟裕 三、《黄桥决战》主要人物的玄妙 四、李默庵将军对粟裕抗战的客观… 五、粟裕爱吃狗肉另有原因 六、刘少奇对粟裕在抗战中表现的… 七、车桥战役后毛泽东对粟裕的评价 八,车桥战役后被俘日军中尉山本… 九、粟裕能在日伪统治核心区坚持… 十、张铚秀:粟裕指挥和用兵原则… 十一、周蔚昌回忆:苏中抗日根据… 十二、陈模回忆:粟裕在军事训练… 十三、薛元恺:(粟裕)善打硬仗… 十四 崔义田回忆:(粟裕说)伤… 十五 陈丕显:(粟裕)几乎无时… 第十五 叶飞:粟裕领导部队由… 十六 粟裕及所部创建三个抗日根… 网友“懂事得人”:八年抗战,粟… 前言 写在前面    “在写作上,说实话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无需装点修饰,把你所做熟了的、所身经目历的东西,老老实实地写下来就是了!”

    这是粟裕将军在六十多年前发表《苏中报》发刊词中的原话,也是我在创作本书时坚持的一个原则。

    正因为如此,在我做这本书时,我不像是在创作,更像是在做历史和文学意义上的“考古”。

    当我在将军及其同时代革命先辈们的回忆录和著作中徜徉,我真的有身临抗日战场的感觉。他们身处一个极其复杂的社会,他们在他们的回忆录或著作中不由自主地渲泄他们的情绪,表现出鲜明的感情色彩。在创作本书时,粟裕在那个时代的言行举止和思想活动,有记载的,依样保留,没有的,我也没有妄加猜测想象加以补充。本书的虚构成分少之又少,这可能是这本书的缺点,但也可能是本书的一大看点:原汁原味。

    这个东西是业余完成的,因为工作第一,不工作就没饭吃。所以只能在断断续续的状态中完成的。虽然不过二十多万字,却已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我主要的工作是在史料的大海中搜寻线索,然后尽可能地将当时的情景还原。这好比考古学家在废墟里寻找那些文物的碎片,然后将文物拼接复原。文物碎片掉那么一片两片或是更多一些是正常的事,瓷器的缺失部分常常由考古学家用石膏补充。我想我这个东西掉了的“碎片”还是由读者自己借想象去补充完整为好,因为我这支笨笔未必能胜过那些高明的读者。前言 拖拉简介    拖拉,湖南省会同县人.在报刊杂志上发表的作品有:《风响铃记事》,《心过留痕》,《阿德的故事》,《都是鸭子惹的祸》,《想一个老人》,《当代诗坛罕见的侗族英雄史诗》——评吴洪浩先生的《粟裕战歌》.前言 内容简要    本书以粟裕将军的行踪和时间先后为线索,以粟裕将军和他战友们的回忆、著作及地方史志为依据,原汁原味地再现了粟裕将军从一九三八年一月到一九四五年十二月这段时间内出生入死、充满传奇色彩的抗战生活,充分展示了粟裕将军满腔的爱国热情和卓越的军事才能,也真实地描绘了二十世纪中国军民英勇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波澜壮阔的历史画面。

    粟裕率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余勇组成的挺进师离开浙江平阳前往安徽黄山加入新四军战斗序列后,始任新四军第二支队副司令员,率领新四军先遣支队率先挺进苏南执行战略侦察任务,首战句容县的韦岗,打响了新四军在江南打击日本侵略者的第一仗,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扫除了笼罩在江南民众心中对时局忧虑的阴霾,点燃了江南大地抗日的烽火,揭开江南游击抗战的历史篇章。随即他又和二支队官兵一起在当涂、芜湖、南京一带连续向骄横不可一世的日寇伏击、袭击,取得了一连串的胜利。

    粟裕继任新四军江南指挥部副指挥和苏北指挥部副指挥,指挥了著名的黄桥决战,和南下八路军会师,打开了苏北抗战局面,为开创苏北抗日根据地奠定了基础。“皖南事变”后,粟裕任新四军第一师师长兼政委、苏中军区司令员,率领叶飞、王必成、陶勇、刘先胜、罗忠毅等抗日名将和前后五个旅的兵力在大江南北广大地区组织指挥机动灵活的平原游击战,在日伪统治的核心地区纵横驰骋、翻江倒海,粉碎了日伪频繁、残酷的“扫荡”、“清剿”和“清乡”,取得了重大胜利,将濒临日伪统治中心的上海、南京,濒临江海的苏中平原水网地区建设成为华中最稳固的抗日根据地。

    抗战胜利前夕,他率部渡江南下,任苏浙军区司令员,出色地指挥了天目山三次反顽自卫战,接着在浙江和苏南重创日伪军,从日伪手中收复了大片的失地。抗战胜利后,他任华中野战军司令员,在高邮邵伯地区发起对拒降日军的最后一战。

    刘少奇曾说:“(粟裕率领的)第一师几年来工作是获得了最大的成绩,在抗战中建立了最大的功劳,在我全军中以第一师部队作战最多、战果最大。”

    粟裕和他的战友用鲜血和生命铸起一座座抗战丰碑,谱写了一曲反帝爱国斗争的壮丽诗篇。粟裕的名字不仅使日伪闻之胆寒,还成为吸引广大优秀中华儿女和民族精英为民族的独立效命疆场的一面光辉旗帜。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对日作战以林彪指挥的平型关大捷开始,以粟裕指挥的高邮战役的胜利而圆满结束。前言 借了人家的东西要还!    我有时想,我这个东西参考和借用别人的东西太多,这还算是我的东西吗?不知道。请看官有空给我做一个评判,好不好呢?

    参考文献目录

    本书在创作过程中参考或引用了以下文献、史料,对以下作者深表感谢。文中可能还有部分引用和参考的文献、史料及作者未能在下列中列出,敬请作者谅解。

    1、粟裕.粟裕战争回忆录[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8.11

    2、粟裕.粟裕文选[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04.9

    3、本书编写组.粟裕传[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7.7

    4、秦叔瑾.战地日记[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12

    5、本社编.一代名将——回忆粟裕同志[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8

    《杰出的军事家——粟裕》王必成;

    《文武兼优,中华名将》钟期光;

    《永生难忘的老司令——粟裕同志》张铚秀;

    《驾驭变化,速决全歼》曾如清;

    《粟裕同志关心军事情报部门的建设》朱诚基;

    《粟裕同志关怀部队机要工作》左金祥,管谦等;

    《回忆粟裕同志关怀测绘、参谋工作》秦叔瑾;

    《粟裕同志关怀部队卫生建设》崔义田;

    《粟裕同志关怀部队后勤建设》黄志远;

    《粟裕同志对部队供应工作的关心》惠廉;

    《追忆粟裕同志对后勤工作的关怀》李桂英;

    《卓越的战将粟裕同志》钱俊瑞;

    《在粟裕同志身边工作时的几件事》康林;

    《伟大的普通一兵》谭肇之;

    《谦虚谨慎,和蔼可亲》陈茂辉;

    《忆粟裕同志二三事》段焕竞;

    《学习粟裕同志的大无畏精神》薛元恺;

    《粟裕同志在江南指挥部》马苏政;

    《艰苦岁月,坚韧战斗——回忆粟裕同志在苏中根据地》周蔚昌;

    《忆战争年代的粟裕同志》陈模;

    《难以磨灭的记忆》姚力;

    《粟司令员,我们怀念您!》施亚夫;

    《粟裕同志关怀山炮连》何子泽;

    《以身作则、爱护干部的楷模》曾若空;

    《亲切的教诲,崇高的品质》于玲;

    《爱护干部战士,关心群众疾苦》王重;

    《平凡的小事,崇高的形象》丁谷;

    《怀念粟伯伯》刘锡荣。

    6、朱楹、温镜湖.粟裕年谱[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6.6

    7、陈丕显.陈丕显回忆录——苏中解放区十年[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04

    8、新四军苏中公学校史南京研究会粟裕研究组.粟裕研究文萃[J]

    第四辑

    收复高邮邵伯和陇海路东段之战……彭德清张云龙谢云晖严振衡

    第五辑

    追忆、怀念粟裕将军作者:吴强

    我给粟裕副司令理发作者:陆启荣(190)

    将军风范铭刻我心作者:汤聿文(192)

    粟裕师长的一份急电作者:季尼(200)

    粟司令救了我作者:沈大卫(203)

    故地寻踪觅英雄——粟裕在东台三仓地区的战斗生活片断作者:倪士干(249)

    我查过粟裕将军的路条作者:万幸(256)

    记粟裕将军在长兴作者:王晶(259)

    9、管文蔚.管文蔚回忆录[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3

    10、叶飞.叶飞回忆录[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7.3

    11、南通党史

    熊熊燃烧的江海抗战

    南通地区抗日战争概述05-12-07

    联抗,武装统战的创举05-12-07陈振东

    新“木马计”传奇——“汤团”打入伪军167天纪实05-12-05徐速

    火烧竹篱三百里05-12-05枫亚

    谢家渡大捷05-12-05王兴相

    童家甸战斗05-12-02陈有清

    南坎攻坚战05-12-02陈祥志

    日军暴行05-12-02徐泽霖

    抗战大事记05-12-02吴秀华

    12.刘云刚、李晓芳.弯弓射日——访抗战老战士王培臣[J].福建党史月刊2005年06期

    13.刘云刚、李晓芳.“纪念胜利,永远不要忘记那段伟大的历史”——访抗战老战士王直[J]福建党史月刊2005年06期

    14.王绍华.跟随陈毅、粟裕两将军反“扫荡”。滁州文艺网

    15、尹家民.虎将柔情——陶勇和他的战友们[J].《人物》2002年第8期

    16、陈荣坤陈立李颖.无悔的追求——扬州籍新四军老战士楚青访谈录[J].《扬州档案方志》2007年第三期

    张允生.江高战役首战——解放邵伯[J]《扬州档案方志》2007年第三期

    17、陈建功.巫恒通:民族英雄万古流芳.文章出处:福地句容

    18、陈模.我所认识的粟裕将军[J].《党史纵横》2006.2

    19、许虔东.大将粟裕在湖州.湖州市社会科学网

    20、周宏文.粟裕在苏中地区的光辉足迹.南通党史.刊登时间:07-10-17

    21、钟期光.第一师的发展历史及现状(1942年2月8日)

    22、赖传珠.新四军的前身及其组成与发展经过概况.

    23、毛泽东.毛泽东选集[M].目前抗战形势与党的任务报告提纲.一九三七年十月

    24、王炳毅.“左倾将军”李明扬[J]《党史纵览》2004年第1期

    25、彭德清.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中耙齿凌——亲历如中遭遇战.福建党史月刊2007年6月30日

    26、丁星.新四军第一师:从苏中到浙西[J].《铁军》杂志2007年第4期

    27、张爱东、徐洪权、郭慧、赵军.苏中领导机关在宝应[N]扬州晚报20050816

    28、秦俑.英雄团长严昌荣.来自:兴化市新闻信息中心时间:2006-4-4

    29、卢胜.北上抗日到皖南.福建党史月刊电子版

    30、吴洪浩.粟裕战歌[M].济南:黄河出版社,2007.9

    31、苏多寿,刘勉玉.曾山传[M].江西人民出版社,2003-4

    32、施光华.粟司令亲自吹军号的一幕[J].大江南北.2007年8月刊

    33、金山.我三次见到粟裕司令[P].在北京新四军研究会纪念粟裕大将诞辰一百周年大会上的书面发言.

    34、孙兰芳.在粟裕关怀下的抗大九分校[J]《抗大历史研究》总15期

    35、姜颂平.汪伪特工头子李士群.出处:《中华文史资料文库》上传日期:1996

    36、叶飞.车桥痛歼日军[J].大江南北.2004年3月刊

    37、裘雨萍:《我所知道的忠义救国军》[J]《文史资料选辑》第2辑,上海人民出

    版社1982年版

    38、张爱东、徐洪权.粟裕将军在宝应二三事[J]《宝应情况》2008年第16期

    39、贾文祥.三野战事珍闻全记录[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05.1

    40、陈钧贤.中共闽浙边临时省委曾用何种方式对外联络———电台之谜[N].来源

    温州日报>瓯越副刊>风土

    41、吕韧敏.未雨绸缪——忆粟裕同志在高邮、邵伯和陇海路之战[N].(《人民日报》1993.10.10)

    42、甄为民.我所亲历的高邮战役[N].来源:今日高邮2005.8.

    43、董南才.新四军先遣支队东进纪事[J]《云岭》总第29期

    44、陈泉.并肩战斗的日本战友[J].福建党史月刊

    45、谢云晖.高邮落日[J].《高邮文史资料》第3辑《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

    46、谢云晖.高邮落日[M].《征战在江淮河汉之间:新四军将士抗战回忆录选编》解放军出版社

    47、余伯由.弯弓射日到江南.平阳党建.发表时间:2008-8-12

    48、黄先河.闽浙边抗日救亡干部学校创办的经过.平阳党建.发表时间:2008-8-11

    49、龙跃吴毓.闽浙边红军历次与国民党四省边区主任刘建绪谈判的经过(1937年10月1日).平阳党建.2008-8-12

    50、黄耕夫.回忆一九三七年浙江的两次国共和谈.平阳党建.发表时间:2008-8-11

    51、中国新四军和华中根据地研究会浙江省新四军研究会中共浙江省委党史研究室等编.《粟裕百年诞辰纪念文集》[J].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12月

    丁星.粟裕与新四军先遣支队

    姚力吴文斗钱江.粟裕与高邮战役的胜利前言 我也一样    我从前也一样,只看书不评书.书好也好,差也好,懒得说.楔子 楔子    一九三七年的春天,柳树开始泛绿,桃李含苞待放。一个小商贩模样的人挑着一付担子,走出温州,经瑞安,向西南走向茫茫的南雁荡山。

    几天后,南雁荡山,平阳县境内,几个穿灰布军服的军人接过来自温州的担子后来到一个很普通的村庄。在一幢木结构平房前,另有几个军人在那里翘首以待。军人中为首的名叫刘英,江西瑞金人,一付白面书生模样,气质儒雅,当时任中共闽浙边临时省委书记兼挺进师政委。

    军人们将伪装的担子拆开,露出里面的器材。这是一台功率大约为十瓦至十五瓦发报机的零部件,是一个叫张纯良的无线电业余爱好者组装的。

    张纯良是中共闽浙边临时省委在温州的交通员张达生的儿子,刚刚从温州三育学校毕业,是一个瘦高的少年。他为中共闽浙边临时省委装配收、发报机缘起一个偶然的机会。三育学校是个外国牧师开办的新式学校,这给张纯良在自然科学上以开蒙启迪,并引发了这个中国少年对科学的狂热激情。念完初中以后,张纯良日夜钻研无线电收音机的技术,简直入了迷。一次在凌晨两点多钟,他用自己组装的收音机意外收到了中共延安电台的广播。当他把收到延安电台广播的事告诉常来他家的叔叔吴毓时,引起吴毓的极大兴趣。吴毓是浙江省平阳人,此人自小就有理想,曾在他的作文中写道:“欧洲各国的强盛,是科学发达的缘故。吾人读书,必须苦功科学,使国家强盛起来。”他的理想是做一个科学家来报效国家,建设国家。然而中国贫穷苦难、饱受欺凌,时局混乱,政治黑暗,所以投身革命。当时他的身份是教师,实际上是中共的一名高级联络员,负责中共上海与浙江省之间的联系,其时正苦于中共闽浙边临时省委与中央联系不通。他立即要张纯良试制收音机和发报机,并给他二十元银元作为购买零件的费用。于是张纯良先组装了一台可以收报的收报机,后又试制成一台小发报机。这发报机功率不足,天气好的时候能勉强可用,雨天就无法工作,于是张纯良又组装了这台功率大一点的电台。

    看到这台发报机,一位浓眉大眼的大汉眼里流露出异常兴奋的神色。这人名叫江如枝,福建省永定县人,他毕业于中央红军举办的电讯训练班,曾是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无线电队队长,现在是中共鼎平县委书记兼挺进师通讯参谋。三年前,挺进师先在江西省铅山县境内遭到国民党军的伏击,毁坏了电台,继而在福建省寿宁县上村遭到福建保安团袭击,又丢失了电台、电话机、电话线等全部通讯器材,从那时起他这个通讯参谋主任可以说有名无实。现在这台发报机样子虽然丑陋了一些,但却是货真价实的通讯工具,他这个通讯参谋又有了用武之地,他能不感到特别的高兴吗?当下他亲自动手将电台重新组装起来,又指挥战士架起天线。

    接通电源后,机器开始工作。天线如一枝触角伸向空中,一道道无线电波以每秒三十万公里的速度飞向空中。在场的人无不喜形于色。

    张纯良组装发报机纯粹出于对无线电方面的特别爱好,他没有料到他会帮刘英的大忙。三年前自通讯器材损失后,刘英就和党中央及苏区中央分局失去联系。现在刘英利用这部电台不仅联通了当时与国民党方面的联系,还尝试恢复与中央的联系。江如枝开始用以前联系的密电码向延安方面呼叫。开始一段时间发出的呼叫始终没有回音,但他们执着地继续呼叫。功夫不负有心人,四月的一天,电台收到失去联系已有三年之久的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的电报。电报里除了向省委和闽浙边红军游击队慰问外还询问挺进师师长粟裕的下落。

    粟裕,湖南省会同县人,曾任红军师长、军团参谋长,曾被誉为“青年战术家”。红军长征前夕,粟裕所在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七军团奉命组成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开赴闽浙赣根据地,以吸引和调动一部分“围剿”中央苏区的国民党部队,掩护红军主力北上长征。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由寻淮洲率领,与红十军团合并后由方志敏、刘畴西领导,粟裕两次出任参谋长。孤军深入白区的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遭受国军绝对优势兵力的围追堵截,在怀玉山陷入国军的重重包围中。粟裕和刘英在方志敏的领导下率先头部队寻得战机,突出重围。方志敏在突围后只身返回怀玉山,试图将已陷入重围中的抗日先遣队带出包围圈,可惜失败,自己也被俘解往南昌,最后不幸遇害。至此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数千人的队伍消耗殆尽,仅剩八百余人。此后,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余勇成立挺进师,由粟裕任师长,刘英任政委,随后南下挺进浙南。作为中共中央军委主席的毛泽东一直牵挂着那支抗日先遣队余勇改编的挺进师。在挺进师与中央失去联系的三年里,毛泽东多次派人打听挺进师和粟裕的消息,但由于通讯联系中断和国民党方面的严密封锁而得不到一点消息。红军长征后,留在中央苏区的一些大员如瞿秋白等人被国军杀害,中央和毛泽东不能确定粟裕是否还在。但如果粟裕还活着的话,闽浙边临时省委就应该了解他的情况。因为中央在与挺进师失去联系前给挺进师的最后指令是要挺进师挺进浙江南部地区。

    然而刘英此时也与粟裕失去联系。之前由于国民党方面闽浙赣皖四省边区“剿共”总指挥刘建绪率十万大军对刘英和粟裕进行大“围剿”,挺进师被迫化整为零,以连、排、班为单位,组成几十人、十几人乃至几个人的游击小分队打游击。接到毛泽东电报的刘英立即派人寻找粟裕,然而几次寻找始终没有粟裕的下落,粟裕生死未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无奈之下的刘英向迫切得到粟裕消息的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如实报告:“粟裕同志可能已经牺牲。”

    得到这个消息时,毛泽东在延安凤凰山下的李家窑院,正与周恩来、朱德等人筹划中共全国党代表会议。李家窑院是一孔在石崖上凿成的方形石洞,洞内阴暗,潮湿;洞外蓝天白云,阳光灿烂,暖风回荡。黄土高坡上的野草已泛出浅浅的青绿色,浅浅的延河水在静静流淌。但晴朗的天气和明媚的春光好像并不能带给这个伟人好的情绪。

    ——粟裕失踪后,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领导人仅余政治部主任刘英。领导人中原七军团长寻淮洲在黄山东麓谭家桥地区战死,闽浙赣军区司令员方志敏、十军团军团长刘畴西在怀玉山被俘后牺牲,随军中央代表曾洪易叛变投敌,——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几乎全军覆没!

    毛泽东站起身,遥望着南方那起伏的群山,神色凝重,默不做声。

    正筹备的党代表会议有一个内容是悼念已牺牲的共产党领袖人物,当大会开幕词拿给毛泽东看时,一直惦记着粟裕的毛泽东指着烈士名单上的粟裕说:“我相信粟裕还在!”

    他沉默了一会,说:“还是先写上吧!”

    一九三七年的五一国际劳动节过后,党代表会议在延安中央大礼堂如期召开,大会进行的第一项是洛甫致开幕词:

    “首先让我们悼念革命斗争十年来在各个战线上无数英勇牺牲的战士、我们最忠诚的同志、中华民族的最优秀儿女!”

    主席团的毛泽东、周恩来、博古、朱德、张国焘、刘少奇等,林彪,彭德怀、贺龙、刘伯承、徐向前、叶剑英等红军将领及各地党代表二百八十多人表情严肃,会场里一片肃静,只有洛甫缓慢而悲痛的声音在回荡:

    “李大钊同志,……寻淮洲同志,粟裕同志……。”

    粟裕排名第三十四位。

    ——然而粟裕并未牺牲!

    就在洛甫在苏区党代表会议会上悼念为革命牺牲的同志念到粟裕的名字时,粟裕正带着挺进师一部转战于浙西南遂昌县一带,并于这年九月重新与刘英接上联系,十月中旬在平阳县山门镇水漫村与刘英会合。但他活着的消息由新四军副参谋长周子昆传到中央和毛泽东那里时已是一九三八年初了。第一章 待命山门镇。    一九三八年初,浙江省平阳县山门镇。

    山门镇地方偏僻,不是战略上兵家必争之地。此时国共两党在日本人的全面入侵下暂时握手言和:共产党方面全面停止武力推翻国民党政权的行为,奔赴抗日前线,国民党方面在全力应付日本人的进攻,平阳县境内的国民党军刘建绪的第十九师已调往沪杭前线;至于日本人呢,虽然他们相继攻陷上海、太原、南京等地,但他们的目标是沿长江全力西进以打垮国民政府,一时半刻也不会打到这里来。所以山门镇成为一个暂时风平浪静的港湾。

    这一年的元月份,粟裕在一个叫龙井禅寺的佛寺里安顿了下来。去年九月国民党方面闽浙赣皖四省边区“剿共”总指挥刘建绪曾派他的政训处处长王裕光、詹行烈两人来到山门会见刘英,提出要挺进师部队编入刘建绪的第十集团军,开往浙江乍浦前线,刘英正在等候中共中央的命令而没有答应。粟裕与刘英会合后,挺进师各部先后在山门镇集中的共有四五百人。当时国共两党对于红军在南方八省游击队的处理意见还没有统一,挺进师在浙南这个小镇集中后就以“国民革命军浙闽边抗日游击总队”名义存在,粟裕任司令员。

    龙井禅寺处在南雁荡山凤岭山麓西南侧的小山坳中。该寺原名龙井庵,始建于五代,坐北朝南,面溪背山,周围竹林茂密,环境幽静。战争年代里,粟裕为不扰乱民众生活,常常将他的指挥所设在庙宇祠堂,所以现在这个佛门净地同样成为他的司令部,成立不久的平阳县北港区人民抗日武装自卫大队大队部也驻在此寺。自卫大队的任务是协助红军挺进师站岗放哨、保卫省委机关和省军区司令部。

    和粟裕一起住在龙井禅寺的有政治部副主任张文碧,通讯参谋江如枝,北港区人民抗日武装自卫大队长曾定、副大队长胡仲廉等人。粟裕把龙井禅寺东首横厢阁楼上一个小房间作为自己的办公室兼卧室。房里陈设简陋,摆放着一张方桌,几条长板凳,一张木板床,一床棉被,床头晾着毛巾,墙上挂一盏马灯和军用背包。

    部队集中时,国民政府的首都南京尚未陷落,刘英曾派龙跃、吴毓赴南京向八路军驻南京办事处汇报谈判经过并请示工作,随后二人从南京回来带来新的电台密码和中共中央组织部长、中央驻南京代表博古的指示,说国共两党正在谈判将南方各省红军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部队听候命令;由于时局复杂,没有博古的亲笔信,部队不能调动。因此,虽然当时华北战事白热化,日本人刀锋直指上海、南京,但刘英和粟裕在山门按兵不动。部队补充新兵,加强训练,就地开展群众工作,等待中共中央指示。转眼间,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凌晨,粟裕走出龙井禅寺,和张文碧、江如枝等一起沿着禅寺东侧山路,拾级登山去抗日干校。

    去年十二月,中共闽浙边临时省委为了适应抗战的需要、扩大抗日力量、解决干部不足的问题,决定以国民革命军闽浙边抗日游击总队的名义创办抗日救亡干部学校,由粟裕当校长。元旦过后,他们在温州《浙瓯日报》上以“国民革命军闽浙边抗日游击总队救亡干部训练班”的名义刊登招生启事,公开招生。学校草草创办,又因为地方偏僻,是新办尚未成名的学校,因此学校规模并不大,只有学员两百人左右,其中有女学生二十九人。大多数学员是浙南各县和台州、宁波、绍兴、上海等地区中###组织选派的党员和进步青年,其中有些人在当时或后来都有点名气,如后来成为作家的林斤澜(林斤澜当时仅有十五岁,还是个中学生),上海美专学生林夫(他也很有来头,算得上是个木刻家,还与鲁迅见过面),还有著名的国军将领邱清泉的弟弟邱清华。也有少数是看了招生启事后来的,如庄鹤生。庄鹤生是苍南县龙港镇白沙象岗村人,本是杭州之江大学的学生。杭州沦陷后,学校没了,他被迫停学回家。他在温州《浙瓯日报》上看到干校的招生启事后就告别父母和结婚才七天的妻子来到干校报到。干校借用山门镇的畴溪小学做校舍。畴溪小学原本是所普普通通的小学,但自从来了这两百爱国青年之后,闹得热气腾腾,并自此出了名,载入史册。——抗日救亡干部学校是当年中共在南方八省十四个革命根据地惟一的延安抗日大学式的干部学校。国民党温州专员公署曾发来公函,要求解散抗日救亡干校,刘英和粟裕断然拒绝。

    从龙井禅寺到抗日干校没有多远,粟裕一行一会儿就来到抗日救亡干部学校。学员们还在睡梦中,副校长何畏,教育主任黄耕夫,校务主任邓野农,学员大队长王太然、副大队长陈急冲已经在等待他们。他们向粟裕敬礼,粟裕还过礼,看看表,说:“开始吧!”

    这学校里睡着两百多人,时值拂晓前夕,正是人睡觉时睡得最熟的时候,是以校园里一片安静。但当集合的哨声吹响后,校园失去了平静,操场上亮起了火把,然后是起床时那些忙乱的声音。

    睡眼惺忪的学员们背着东西跌跌撞撞跑到操场,黄耕夫站在一张八仙桌上说:“同学们!刚才接到紧急通知,日寇已在鳌江口登陆,与敌人浴血抗战、保卫家乡的战斗开始了,凡决心抗日的跟红军上前线;不愿上前线的留下来,一会儿送你们回家。”接着队长宣布纪律:“尽量少带东西,行军时不准讲话,不准打手电筒。”那些学生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一些舍不得离开家乡,有个别女生暗自哭泣。但没有一个提出要回家的。

    队伍出发后,走的全是羊肠小道和崎岖山路,没有月亮,没有灯火。拂晓时到达山中一个村庄。村头打谷场上早已竖好十多块晒地瓜干用的大竹匾,上面贴着“欢迎抗日救亡学校同学们”等标语。学员们这才明白这是紧急集合训练课。

    这时,粟裕出现在队伍面前。粟裕个子不高,但身子结实,穿褪了色的灰布军装,看不出与其他军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有那双精悍放光、睿智生威的眼睛,才使他从普通军人中区分出来。因为长期的日晒雨淋、缺衣少食的山林生活,他显得有些黑瘦,但身上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这股书卷气使他看起来不像一个身经百战的红军将领,更像一个文质彬彬、谦逊忠厚的教书先生。

    粟裕时值而立之年,但他的资历让人吃惊:一九二七年“马日事变”前后他在常德第二师范学校参加学生运动,当年八月参加了著名的南昌起义,后随朱德参加湘南起义;井冈山时期在反对国军的五次围剿中屡立战功,相继任红军师长,军团参谋长;一九三四年前后两次出任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参谋长。粟裕存心爱国,要除灭天下贪官污吏,驱逐日寇,收复日寇所占的大好河山,然而命不由人,时运不济,为鬼戏弄,上面的头衔看起来越来越光彩夺目,但实际上是江河日下,混得一日不如一日:在井冈山时粟裕手下人多势众,粟裕当师长时手下有几千人马;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有六千多人;红军挺进师是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余勇组成,说是一个师,但手下不过四百多人,到一九三六年部队壮大发展了也不过千余人,但很快就穷困潦倒,人手最少时手下只有几十个,而且是遁在深山老林里,没吃的没喝的,窝囊得不成样子;现在是中共闽浙边军区司令员,手下也还是只有四五百人。不过也难怪,粟裕的挺进师活动的地方是浙江省,是蒋介石、陈诚、汤恩伯的老窝,又是国民党政府财政主要来源之一。粟裕带领部队在这里转呀转,甚至对汤恩伯的老家武义,陈诚的老家青田、蒋介石的老家奉化也是不断的“光顾”,使蒋介石极为头痛。所以蒋介石免不了要格外关照粟裕,派出的将领如卫立煌、罗卓英、黄维、霍揆彰,李树森、宋瑞珂、胡琏、阙汉骞、高魁元、李觉等,无一不是国军著名的###悍将。而且国军总是以几十倍的、绝对优势的兵力对付粟裕的挺进师:一九三五年九月,卫立煌和罗卓英集中了三十二个整团共约六七万人的兵力,连同地主武装号称四十个团打击挺进师;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国民党方面想在第二次国共合作之前歼灭挺进师,再次命令刘建绪集中调集主力部队六个师、两个独立旅及地方保安团共四十三个团进攻挺进师。——挺进师高峰期也不过千余人呀,粟裕不上当吃亏才怪,能坚持生存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粟裕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表扬说:“学员们没有一个人掉队,做得非常好!大家要继续努力学习,经受锻炼。”

    粟裕言语不多,但那些学员听后都欢欣鼓舞。张文碧和几个担任收容任务的红军战士跑过来,把在路上捡到的同学们丢掉的洗脸盆、小皮箱等什物摆在一起,让学员们认领,引得学员们哈哈大笑。

    在这个村子吃过早饭后,粟裕率学员们返回学校。演习的假想敌是日本侵略者,因此走了几里山路,又进行防空演习。粟裕亲自吹军号,当“的的嗒嗒”的军号声响起时,队长一声命令:“防空,向树林子里疏散!”学员们又如鸟兽散入林间。

    完成训练项目后,学员们向学校开进,一边高呼口号:“团结与组织千百万的民众,一起进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我们要战胜日本帝国主义!我们无论如何要战胜日本帝国主义!”“把我们的土枪、梭标和镰刀,打到前线去,换日本帝国主义的洋枪、洋炮、洋飞机!”

    回到学校,又恢复了正常的教学秩序。上课是上大课,在大礼堂里进行。粟裕走进大礼堂时,学员们“唰”的一声全部起立,全场安安静静。学员们在这学校里学习射击,学习拼刺刀,学习行军布阵打仗。教官都是身经百战的红军战士,他们用简便而又十分合用方法,用钢铁的纪律把每个人皆造就得自重、强悍,坚毅。半个多月前还是学生、工人、教师的学员们现在看上去很有军人的素质了。

    粟裕让他们坐下后开始给他们上课:

    “前面给大家讲了游击战的任务和组织,今天要给大家讲的是游击战术。游击战术原则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游击队动作要领通常采取与敌人完全相反的行动,如敌进我退,敌集我散,敌大我避,敌小我欺;……不论进攻或退却,都应该坚决而迅速;胆子要大而心要细;……”

    粟裕说话带有明显的南方口音,——他是湖南省会同县人,会同县在沅江上游,那一带属于湘语区与西南官话接合的地方,方言里二者兼有;因为那里是侗族居住地,因此方言里又还带有许多侗族语言的词汇。会同话在外地人听来是腔调有点怪怪的、不太好懂的方言。但粟裕十七八岁离家,在外闯荡已有十多年,在浙南已有三年,习惯了与本地人勾通,说话又口齿清晰,所以,虽然他说话带有明显的乡土口音,但学员们能轻松地听懂。粟裕讲课时穿插有许多内战时期的实战事例,生动、鲜活,高潮处全场爆发出阵阵笑声和掌声。

    一天就这样在忙碌中过去了,粟裕回到龙井禅寺,忙完事务,就在灯下备课。那种环境下办那样的学校,教科书和参考书是没有的,粟裕也从没接受过正规的军事院校的教育。但在井冈山时期粟裕师承毛泽东的战术思想,加上他十年内战中自己的摸索和独创,在战术和军事思想上自成体系。学员们的热情,未来打击日本侵略者的需要,以及山门镇和平的环境,给了他一个认真总结参军以来所积累的战术和军事思想的机会。他本人文化高,把这些心得和经验归纳总结并诉诸笔端。

    夜已经很深了,他打了一盆冷水洗了一把脸。

    山里的夜很静,带着寒意的清风偶尔带来几声狗吠声。高远而深邃的天空中缀满了星星,星星或明或暗,遥相辉映。熹微星光给人一份亲近,也给黑夜带来一丝灵动的活气。这是一个和平的夜,然而这个和平不过是黑暗欺骗人们感官的结果。黑暗掩饰了不平等制度下民众的贫穷和苦难,掩饰了前方日寇烧杀掳掠后幸存者屈辱和悲惨的叹息。粟裕安静地站在夜色中,久久无语。

    时南方八省的红军游击队已经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新四军军部于元月六日在南昌正式成立,军长是叶挺。随后军部两次来电与刘英和粟裕联系,催调闽浙边抗日游击总队去皖南集中。由于没有接到博古的指示,政委刘英和粟裕商议,决定仍然按兵不动。

    睡不着的还有政治部副主任张文碧。张文碧是江西老俵,吉水县人,原名张文壁。

    “睡不着吗?”

    “睡不着!”

    ——国难当头,军人最迫切的愿望就是奔赴前线杀敌报国。但在这里待命已有两三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走上前线呢?第二章 中央的命令    中央的命令直到三月才来。在中央的命令到来之前,粟裕为抗日干校学员全面地讲授了游击战术,将讲课的提纲拟成文稿,并油印成册发给学员。文稿共有八千余字,简明扼要地从游击战争的战略意义等六个方面对游击战术作了一个全面而又深刻的诠释。游击战术不讲究以硬碰硬,这种兵法其实和武术中的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的原理相同,是工农红军克敌制胜的法宝。同一时期八路军在北方开有许多青年训练班,都开得有这个课。粟裕在十年内战中的军事上的经验和心得上升到一个理论的高度,他在论述游击战术原则时讲到“敌进我进”,这是对红军时期游击战术的发展和创新(几十年后研究粟裕的人发现,粟裕在这份文稿中提出的很多观点与毛泽东在一九三八年五月《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的战略设想竟不谋而合。)

    三月十号那天,天气晴朗。刘英和粟裕率闽浙边抗日游击总队全体指战员和抗日救亡干部学校全体师生,排列在山门街道路两旁。

    等了一会儿,见几个穿灰色军装的人从水头衔方向而来。其中为首的那位身材高大,穿皮大衣戴皮帽,年纪三十开外,目光深邃、器宇轩昂、稳重朴实。这人叫曾山,是中共东南分局副书记兼组织部长。他此行代表中共中央长江局和东南分局专程来浙南传达浙江部队编制、集中地点以及今后浙江党的工作安排。另外他还给挺进师带来一部电台。

    据说曾山是杀猪的出身,不过凡英雄都是不论出处的,内战时期他是中央苏区江西省苏维埃政府主席,国民党方面出价八万银元买他的人头。很了不得!他到苏联学习了两年,去年才从苏联回国。回国后他参加了中共中央政治局专门讨论南方红军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问题的会议,他和陈毅一起协助叶挺、项英完成了新四军部队编组和东南分局筹建工作。当陈毅奔走于赣南、赣粤边、湘赣边的红军游击区时,曾山则前往湘赣边、赣粤边、闽浙边三块游击区传达中央精神,动员部队集中。

    曾山在龙跃、余龙贵、郑海啸的陪同下渐渐走近,刘英、粟裕等迎上前。

    “你好,刘英同志!”曾山一手握住刘英,另一只手伸向粟裕,“——你好,粟裕同志!”

    “你好,曾山同志!”粟裕紧紧握住曾山的手。

    这是刘英和粟裕自一九三四年离开中央苏区后第一次与中央代表直接握手,他们身后掌声、军号声、鞭炮声一齐响起。

    曾山在粟裕的司令部稍事休息后上了大屯村,与刘英一起住在大屯村。随后,在省委机关驻地刘英办公室里召开中共闽浙边临时省委会议。

    曾山在会上做出决定,宣布说:“南方各游击区是十年血战的结果,是今后抗战和进行革命斗争的重要战略支点。对游击区的安全和巩固的问题,中央十分重视,一再强调无论如何不能放弃,一定要保存。因为日寇有可能在温州沿海登陆,为了准备在日寇登陆后在闽浙赣地区开展游击战争,东南分局决定,由刘英同志主持浙江省的工作,谢文清同志、龙跃同志、张麒麟同志、林辉山同志、郑丹甫同志、叶廷鹏同志、郑海啸同志等,与刘英同志一起留在浙江工作;闽浙边‘抗日游击总队’改编为新四军第三支队第七团,粟裕同志任团长,带领部队开赴皖南岩寺,加入新四军的战斗序列。”

    命令既下,粟裕的脸上容光焕发。——从江西出来南征北战、东奔西突,目的都只有一个:抗日!作为一个军人,都早已将个人荣誉和生死置之度外,恨不能插翅飞向战场与日本侵略者来个痛快的决战,以血和火来捍卫国家和人民。

    随后在干校礼堂举行的改编大会上,曾山向第七团指战员和干校全体学员作形势报告:

    “从一###四年甲午战争开始,日本帝国主义蓄意扩大侵华战争。先是台湾,继而东北,随后是热河、绥远,大片中国领土沦为日本的殖民地。自去年七月七日日寇全面侵略以来,日寇已占领我上海、太原,南京等地,目前正集结在徐州一带,要与我军再次发生会战。在江浙,国民党的战线已被击破,日寇正沿长江西进,指向武汉。日寇是有强大的武装力量的帝国主义国家,是有计划有准备的进攻;我们中国是半殖民地半封建关系的国家,军事技术落后,政府与军队陈旧腐败,病态与弱点很多,军事指挥十分落后。开始作战时,我国难于避免处于失利的局面。由于目前的失利,造成了我国军事上、政治上、财政上、经济上的许多困难。这种困难为民族失败主义者、汉奸、亲日派所利用,以证明中国之不能抗日,以便利于他们的投降妥协;这种困难使抗日派内部一部分人发生动摇与失望,觉得抗战无办法与无出路。但从长久看,我们中国地大物博,国际形势上也不利于日本,我们中国有力量战胜日本。所以抗战派内部的‘决定的力量’蒋介石,直到今天仍然主张坚决抗战。当前紧急任务,是团结抗日派内部,首先是国共两党进一步的合作,团结一切力量打破亲日派的阴谋,克服当前的一切困难,继续抗战。扩大与巩固以国共两党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抗日高于一切’,民主民生均在其次。我们对国民党及国民党各派的态度,是帮助他们的发展、巩固与团结,不是削弱它分化它。”

    那时在座的那些红军干部战士都是与国民党军杀得昏天黑地的,虽然国共合作已成现实,但仍还有一些人对红军改为国民革命军及红军红五角星帽徽换为国民党“白米子”帽徽想不通。听了曾山的报告后才在思想上彻底转过弯来。

    讲到闽浙边红军游击队,曾山转告了中共中央及东南分局领导人对闽浙边红军游击队的亲切慰问,对他们在蒋介石统治的腹心地区坚持了三年游击战争给予高度评价:

    “当主力红军实行伟大战略转移,方志敏同志率领的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在怀玉山失败以后,国民党蒋介石大肆吹嘘所谓红军被消灭了,他们胜利了。可是,正当他们兴高采烈之际,红军挺进师却打到了他们所谓‘素称平安之区’的浙江来了!

    “你们用铁一般的事实,揭穿了国民党蒋介石自欺欺人的反动宣传。你们的消息,不但传遍了浙江全省,而且还传到了上海、南京以至于全国。当时,苏联也很重视你们在浙江的行动和胜利。我在莫斯科学习时,就曾经看到《真理报》用大字标题刊登了红军挺进师在浙江战斗的胜利消息。你们在三年游击战争中,给了浙江省的统治阶级以很大的威胁和打击,吸引了大量国民党的正规军其中包括蒋介石的王牌军,在战略上策应了主力红军的长征和南方各省游击战争的胜利开展!”

    古有壮士断臂,当初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东进北上实在是中央出于无奈而做出的一个悲壮的决定。先遣队的装备很差,兵员虽有六千多人,战斗人员只有一半,但即使是这样的队伍却仍在江西、福建、浙江国民党重兵围困中翻江倒海,甚至兵临福州城下。虽然损失惨重,但保留了火种。所以尽管最后没有到达目的地皖南,但仍可称得上是不辱使命。挺进师正是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留存的火种,他们在最困难的日子里坚持了下来。作为这支部队的领导人,粟裕为挺进师的生存付出了他全部的智慧和心血,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在挺进师最艰难的时候起到了顶梁柱的作用。当粟裕听到曾山对挺进师评价时,他内心感到欣慰,脸上现出不易察觉的一丝笑意。

    “……,现在苏联农村已普遍建立集体农庄和国营农场,重工业很发达。五一国际劳动节,我在莫斯科时被邀请到红场观看阅兵式和群众游行,苏联红军很强大,有很多新式武器。中国的红军即现在八路军、新四军,在抗日战争中也会强大起来的。中国,也必将成为世界上的一个强大国家!”

    曾山的讲话给全体参加会议的人以很大的启发和鼓舞,赢得热烈的掌声。

    报告后,曾山和刘英、粟裕及部分挺进师战士在抗日救亡干部学校前合影。粟裕与刘英、曾山站在后排行列的中央,左右和前排是全副武装、威武的挺进师的战士。

    第二天,刘英带上一部电台,和曾山一起先赴东南分局。粟裕、陈铁君、张文碧、范连辉、余龙贵、杨立财等将走上抗日前线的将士及省委和军区领导为他送行。

    “多杀鬼子,多打胜仗!我在这里等你们的捷报。”刘英握着粟裕的手,语气里透露出信任和期望。

    刘英,原名刘声沐,化名可夫、越人、爱群、锄非、王志远、林远志。刘英多才多艺,书法上有一手绝活,他的双手和右脚都会写字。粟裕和他是从一九三四年开始在一起工作的,那时粟裕任红军北上先遣队参谋长,刘英任政治部主任。北上抗日先遣队主力在怀玉山陷入重围时,他和粟裕一同奉方志敏命令,带领部队突围,后来又一起组建了挺进师,建立浙西南游击根据地。他们共同经历了北上抗日先遣队和三年游击战争这两段艰难的历程。他们进入浙江后,国民党报纸曾惊叹:“浙江素称平安之区,自粟刘窜浙,赤化已波及全浙,以目下形势来论,浙江###不亚于四川、江西之匪,若当局未能迅速肃清,前途实堪可虑。”他和粟裕在工作上产生过严重分歧,矛盾曾激化到刘英把粟裕关起来天天进行批判的程度。即使后来为了大局两人和解,但也是分开活动,会面时各带自己的武装,各怀戒心,而且不敢住在一屋子里。但是他有对中国共产党及其所领导的革命事业的坚强信念,相信革命事业是正义的,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新四军成立时曾有意让他出任新四军的参谋长。

    粟裕看着刘英清瘦的面庞,喉咙里像堵塞了东西。他从刘英手中抽出手来,给刘英敬了一个军礼。

    两人从这里分手后,就没能再见面了。

    送走刘英和曾山,粟裕通知挺进师的中队长范连辉、余龙贵、杨立财,让部队做好出发准备。命令下达后,所到之处一片兴奋和欢呼。因为要远行,部队立刻开始轻装。

    干校则提前结束,程望(广东台山人,同济大学肄业)、林谷等二十四名学员组成“随军服务团”,陈雨笠任团长,随粟裕率领的出征部队北上抗日。一部份学员组成流动宣传队,由连珍、林夫带队深入平阳、瑞安、泰顺等县开展抗日救亡宣传。其余学员被分配到浙南各地和全省其它地方坚持斗争。离开干校前夕,学员们纷纷拿着纪念册,请粟裕等校领导题词留念。粟裕从一名学员手中接过纪念册,用钢笔写下了这样的赠语:

    “以游击战术打击来犯之敌。金米。一九三八年□月□日。”

    临出发前,浙江各地又介绍近百人前来参加第二期训练班学习,干校既已结束,校长粟裕和主要领导都有新的使命和任务,粟裕他们只好动员新来的学员回去参加抗日救亡工作。那时一个叫徐焕庭的和十几名青年刚从诸暨赶到山门,一听说要他们回家坚决不干,再三要求加入部队走上抗日前线。再三做工作,仍有五人态度坚决,参加了随军服务团。

    十七日,粟裕在龙井禅寺度过他在山门街的最后一晚,内心里有些难以名状的思绪。

    这是一个结束,外敌当前,民族大义为重,挽救中华民族的危亡为重,十年来与国民党内战及积怨告以段落。

    这是一个新的开端。北上抗日是三年前中央就赋予他们的使命,但真的走上抗日前线却是三年以后的今天。明天粟裕就将踏上抗日的征途,完成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的历史使命,完成业已牺牲的革命志士未竟的抗日事业。

    当初从江西瑞金出发时红七军团及后来合编的红十军团共几千名将士所剩不多,想到这些粟裕有说不出的痛,内心怀着深深内疚感。他两次出任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的参谋长,然而他觉得他不能很好地为寻淮洲、方志敏出谋划策,致使北上抗日先遣队的任务未能完成。他常常想,如果他能干一些,也许幸存下来的战友会更多一些,力量会更大一些。

    他内心深处还有对浙江人民和山门百姓的深深感激之情。三年来,浙南游击区的群众把挺进师当作自己的子弟兵,支援这支队伍渡过难关,战胜敌人,发展壮大,更有不少人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打量着山门这个小镇,一种难舍的情感油然而生。

    ——当兵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这个地方与其他所住过的很多地方一样,一旦离开就很少有机会再回来。即使再来,也必定物是人非。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开,虽然以后的日子会想到这里,会在梦里回到这里。

    难舍的情感出现和存在只是一瞬间的事,粟裕看着地图,心绪飞向了千里之外的皖南岩寺。

    那时东北、华中、华南已落入日寇之手,皖南岩寺肯定只是一个集结地点。集结之后将会开往哪里打鬼子呢?

    不知道!第三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    一九三八年三月十八号那天阳光明媚,春意盎然。粟裕头天晚上忙了大半夜,第二天仍早早起床,亲自布置部队出发的各项准备工作。早饭后,挺进师的三个中队在范连辉、余龙贵、杨立财几位队长的领导下,分别从凤卧乡、山门街一带的驻地集中到干校。当值勤官向粟裕报告队伍集合完毕,他下令:“出发!”

    队伍走下干校,经山门街出发奔向皖南岩寺。

    山门街是一条东西走向,长三百多米,宽约四米的街道,卵石路面,两边是些木质店铺,街上人山人海。原红军挺进师和闽浙边临时省委留在浙江的那批主要干部战士如谢文清、龙跃、张麒麟、林辉山、郑丹甫、叶廷鹏、郑海啸等为粟裕他们壮行,从四乡八镇赶来的浙南群众敲锣打鼓,唱着歌,呼着口号,站在镇中街道两旁欢送,气氛格外隆重。粟裕依依不舍,边走边和乡亲们挥手告别,和留在浙江的挺进师新老战友握手告别。

    从平阳山门到皖南岩寺,有上千公里的路程,那时,交通不发达,没有汽车,也没有其它交通工具,到前线去只能步行。出发后部队昼行夜宿,跋山涉水,风雨兼程。一路上只见田园农舍,鸡犬相闻,民风淳朴,到处是恬静、和谐、自然的江南风光。

    部队经瑞安、泰顺到达丽水的大港头,在一个小庙里宿营。途中粟裕接到刘英发来的电报,说他同国民党浙江省政府主席黄绍竑举行了会谈,黄绍竑代表省政府拨给“抗日游击总队”五万发子弹和一千套军装,并述说领取之事项。

    第二天早饭后粟裕亲自和张文碧等人带了一排战士前往碧湖镇领取子弹和军装,因为浙江省政府主席黄绍竑率省政府官员专程赶来丽水碧湖镇要与粟裕见上一面。

    碧湖镇居瓯江之畔,在大港头北面,与大港头隔江相望,史称“西乡”,是浙西南地区丽水县一个交通便利的千年古镇。古镇依山而建,临水而立,山青水秀,风光自然古朴,美不胜收。镇里店铺林立,热闹非凡。一九三五年时粟裕挺进师所属的一纵队在碧湖镇活动过,在毛弄王家外墙还留有“打土豪分田地,实行耕者有其田”标语。

    过了瓯江一上码头,就有当地乡绅和政府公务员人迎接粟裕。到了碧湖镇,又有一帮省府大员和丽水县当地官员在一所江南大宅门前恭候。粟裕见迎接的人中为首的一身戎装,器宇不凡,知是浙江省政府主席黄绍竑了。

    国共既然和解,所有矛盾就应当一刀砍断,然而事实上十年来内战结下的仇恨不是说了就了的,因此在合作过程中出现许多矛盾和分歧,这些矛盾和分歧在浙江同样存在,不过浙江省政府主席黄绍竑摆出了很高的姿态和显示出少有的诚意,在他的权力下国共合作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矛盾尖锐复杂。国共合作后,浙江境内释放了一些###(粟裕的副手陈铁君就是国共合作后才从牢里放出来的),为挺进师集结提供了便宜。浙江省财政厅又通过平阳县政府拨了约一万五千元给挺进师做经费。

    “好呀,粟裕司令!看到你很高兴!”

    随着黄绍竑这一声亲切的招呼,国民党方面在浙江的最高行政长官和共产党方面在浙江省硕果仅存的高级将领在碧湖镇这个江南小镇握手言和了。

    黄绍竑是广西容县人,出身保定军校,是白崇禧同期同学,新桂系三巨头之一。不是冤家不碰头,他和粟裕也算是老冤家对头了。

    这一对冤家对头的开始要从一九二七年开始。那年的八月份,粟裕参加南昌起义,随后到达潮州。粟裕所在的那个排奉命留在那里,担负后勤部门和物资仓库的警卫任务。时广西省政府主席黄绍竤任第八路军副总指挥兼任第十五军军长,率部在潮州地区堵截南昌起义军,并让起义军遭受悲惨的损失。——他在广东省揭阳、汤坑地区打垮了叶挺、贺龙的起义军,然后亲率三个师,沿韩江西岸向潮州扑来,将粟裕逐出潮州。起义指挥机构前敌委员会成员分散撤往各地,贺龙二十军剩余的二千多人,在海陆丰全部重归国军怀抱,只剩下贺龙一个人单独逃回湘鄂西。参加南昌起义的二万二千人仅余六七百人在朱德的带领下开往湘南。那时黄绍竤名声显赫,粟裕不过是无名之卒;粟裕知有黄绍竤,黄绍竤不知有粟裕。之后粟裕参加湘南起义,又随朱德上了井冈山,在毛泽东与朱德的指挥下与国军的作战且声名渐起;黄绍竤则忙于桂系和蒋系之间的地盘争夺战,一再失败,几次逃往香港。黄绍竤后与李宗仁失和,辞职到南京做了国民政府的内政部长。其间两人并无瓜葛,再续前缘的时候是一九三五年。一九三五年三、四月间粟裕率挺进师为开辟浙西南革命根据地来到浙江,其时黄绍竑正任浙江省政府主席为蒋介石看家护院。黄绍竑与省保安处副处长宣铁吾等以浙江保安团为主体合计约###个团的兵力,分四路进攻,“进剿”挺进师。黄绍竑还曾亲自带着一个士官教育团前来金华助威。这一期的士官教育团集中训练的是浙江各县保安队的基干队长和常备队长,装备比较精良,黄绍竑视为“怀中利剑”,亲自带到金华,以振奋浙西南地区的势力。粟裕得知消息后率部伏击这个士官教育团,歼其两个整连并缴获这两个连队的装备。黄绍竑受此打击后配合国军卫立煌和罗卓英的第十八军用可怕、无情、凶恶的手段没完没了地剿灭挺进师,一直到一九三七年抗战全面爆发。不过每次结果同其他剿匪的结果大同小异,——总是有斩获,总是抓不到要害除不了根。

    刘英随曾山赴南昌途经金华时,就国共合作事项与黄绍竑继续进行了会谈。杭州落入日寇之手后,黄绍竑把省府向西迁到了金华。双方见面后达成协议,挺进师留浙部队改编为新四军驻闽浙边后方留守处;在温州设立新四军通讯处;在丽水设立新四军办事处。刘英看着国军部队穿的、吃的、操的家伙很眼馋,心头惦记起粟裕和他的几百人,就要求省政府拨给“抗日游击总队”五百支步枪、十万发子弹和一千套军装。

    黄绍竑好交朋友,和共产党方面的周恩来是老相识,大革命时期两人就共过事。抗日战争爆发后,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第一部部长,不久调任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参与指挥娘子关战役,与日本人交过手。那次战役,与八路军第一一五师和第一二九师并肩作战,与八路军一些高级指挥官有过接触,因此对八路军和共产党有很深的印象,认为八路军纪律好、长于游击战,共产党善于动员民众、团结民众,知道共产党将在抗战中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从大的方面讲,新四军抗战,无论从他作为政府大员还是作为爱国军人,他都有心支持,维护国共合作;从小的方面说,中###队离开浙江省,他作为浙江省政府主席少了一块心病,在浙江省的国军也可以抽出身来,全力对日作战。黄绍竑长相憨厚,可处事灵活。给枪是要被蒋委员长骂的,他显然又想显示自己对国共合作的诚意,答应发给五万发子弹、一千套军装。他的碧湖镇之行就是应刘英要求,将承诺的军装、子弹等军需物资交付给粟裕。

    这等事原也不必黄绍竑亲自经手,只是他很想会会粟裕这个在政府和国军在报纸上称为“匪”###将领。当初黄绍竑这个省主席亲自参与设置了许多网捉拿粟裕,可每次粟裕总是漏网之鱼。明明围住了粟裕和他的人马,然后用严密的搜索,像用梳子一样把粟裕藏身的那些地方山林仔细梳理过,按理就算粟裕是只虱子也早该缉拿归案了,可是他总是神奇般地逃走。他也了解过粟裕这个人,知道粟裕原为一读书人,参加国军后又反出国军,且在江西为“###”立有赫赫战功,与一般土匪不可同日而语,虽名曰“匪”,实则为人中俊杰。

    在黄绍竑的想象中,粟“匪”一定是个高大威猛、威风凛凛的草莽英雄,一见面看到的却一个身着灰色军装,腰上扎着皮带,腿上打着绑腿,身材瘦小的普通军人,再细看,人斯斯文文,一双眼睛透露着坚毅、友善,闪着睿智的光芒,一副教书先生的模样。黄绍竑十分意外,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由得肃然起敬。

    粟裕想当初他和挺进师所受的挫折都与这个人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剿杀手段之残酷出乎人的想象,想必黄绍竑也必定是凶残狡猾,容貌狰狞,然而见面一看,黄绍竑肥头大耳,相貌憨厚,没有狰狞的面孔和凶狠的表情,也是与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不由得哈哈一笑:“久仰大名,是如雷贯耳呀!”

    黄绍竑哈哈一笑:“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呀!”

    两人拉了手紧握不放。

    人有时都会这样,当他回首往事时发现,除了往日那些亲近的朋友、哥们、弟兄外,那些以前仇视过的,厌恶过的人,在一定时候突然间变成了最亲近的人。

    握手的一刻,象征着多年积怨的冰释。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捐弃前嫌,携起手来共赴国难。这一切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可是,对于两人来说放下历史的包袱并不容易,因为这包袱内是家仇,是一笔笔血泪帐。对黄绍竑来说,这也许正是他在给刘英的要求打折的真正原因吧。对粟裕而言,在外敌当前国难当头的情况下,再大的仇也得放下,国家和民族的利益至上。

    其实细细想来,二人本不该冤仇,他们虽然思想不同,各自信奉的主义不同,但殊途同归,都有为国家富强和民族复兴的愿望。若时代允许,必不至于血雨腥风。要错,也是那个时代的错。回顾历史,展望未来,“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外敌当前,捐弃前嫌成此抗敌大业,必受举国尊敬,世人推崇,功在国家,名留青史。

    黄绍竑摆下丰盛的酒菜请粟裕吃,双方热情诚恳、谈笑风生,充满了融洽的气氛,一对冤家对头就这样坐在一起如兄弟手足把酒言欢。

    席间,粟裕邀请黄绍竑去“抗日游击总队”视察,兴致勃勃的黄绍竑一口答应,饭后就乘车陪同粟裕来到大港头。

    “抗日游击总队”几百人已经全部齐刷刷地站在小庙旁边的空地上。这支队伍从装备上说极为寒酸,各式各样的枪支都有,不少人拿着大刀、长矛,有的还是赤手空拳,也没有制式军装。从这个意义上说,国军方面骂挺进师为“匪”也不算过。但是,这支队伍着装虽破但干净齐整,枪械虽差却擦得铮亮。士兵们更是一个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

    这支部队的前身先是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后是挺进师,是红军七军团和十军团组成,统率过部队的是红军杰出的将领寻淮洲、方志敏等。经过多年内战消耗,原来七军团、十军团的老骨干不太多了,但又充实了许多新的血液,有浙西南、浙南和闽浙边的一批工农子弟兵,有温州、上海等城市的流亡的知识青年。部队的武器很落后,但是部队作战经验丰富,战斗力是很强的。战士们凭着一颗赤诚的爱国之心,义无反顾,走向皖南,奔赴抗日前线。

    粟裕首先致欢迎词:“在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久远的历史上,凡是团结的、统一的都能有效地抵御外侮。今天,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的国家和民族濒临着亡国火种的危险。‘国共联合,团结抗日’,适合世界之潮流,合乎民众之需要。我们要为国共两党的团结抗日,为加强民族统一战线,为增进四万万五千万同胞的大团结,为驱逐日寇、光复中华而努力奋斗!”

    黄绍竑说:“孙中山先生亲手创造的中国国民党,历尽艰辛,无数先烈前仆后继,国共首次合作,孙先生领导,终于推翻帝制,建立民国,为国家民族做出巨大贡献。纵观全局,合则对国家有利,分则必伤民族元气。展望未来,应天下为公,以国家民族利益为最高准则,让我们依时顺势,负起历史责任,以中华民族的大义和整个国家的根本利益为出发点的,同捐前嫌,共竟祖国抗敌大业,乃千秋功业。我们必将打败日本侵略者,将其驱逐出国。预祝大家开赴前线旗开得胜,为国家为黎民多立战功!”

    粟裕和全场指战员一起振臂高呼:

    “坚持抗战到底!”“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华民族解放万岁!”第四章 第四章1    一九三八年春天,粟裕和抗日游击总队离开丽水县大港头后,经过近一个月的行军,经松阳、遂昌、龙游、衢县、常山、开化、屯溪,于四月中旬到达安徽歙县岩寺。新四军其余各路部队中,陈毅率领的一支队最先到达,驻扎在潜口;由闽北、闽东游击队组编的三支队到达岩寺后驻扎在西溪南。新四军军部机关、特务营及战地服务团于四月五日到达岩寺。

    岩寺位于徽州盆地中心丰乐河畔,地势开阔平坦,是南路登临黄山的天然门户。这里历史悠久、地理优越、文风昌盛、人才辈出,是徽文化的重要发源地之一。周边盛产茶叶、木料、粮食及其它山货土产,所以又是皖南主要的交通枢纽和商贸重镇。

    部队到岩寺后驻扎在依山傍水西溪南镇芭塘村,根据新四军军部命令,第三支队第七团与第二支队第四团合编,改番号为新四军第二支队第四团第三营。粟裕任第二支队副司令员,副手陈铁君调任军部教导队军事教官,张文碧任四团军法处长,教导队队长刘亨云出任三营副营长。由干校学员组成的随军服务团成员全部分配到第二支队司令部及四团各连队工作。

    军部大院设在岩寺镇荫山巷的金家大院。大院是一组清末徽派古民居建筑群,包括四幢三间两层的砖木结构楼房,前后院,占地面积有三千余平方米。军部机关及其下属机构设在军部附近的百姓家中,机要科及电台设在军部以东百余米的一座结构精巧的廊桥里。

    在军部,粟裕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军长叶挺是粟裕参军时的师长;副军长项英、参谋长张云逸以前都是中央领导,粟裕曾多次听他们作报告;副参谋长周子昆、政治部主任袁国平和参加组建新四军的一支队司令陈毅和粟裕共同参加过南昌起义,而陈毅、袁国平又是与粟裕一起参加湘南起义并同上井冈山的。张云逸、周子昆参加了举世闻名的长征,项英、袁国平、陈毅坚守南方经历了三年游击战,都是三年不见面了,一见面都是喜出望外,心绪起伏。眼镜袁国平家在湖南邵阳,与粟裕家乡怀化相邻,算是半个老乡,见了面,更是另有一份亲切。

    但最让粟裕激动的还是见到叶挺。叶挺身穿黄哗叽将官军服,扎着宽大武装带,脚蹬黑色长筒马靴,手里拿着手杖,英姿勃勃,派头十足。第四章 第四章2    叶挺是广东惠阳人,初期追随孙中山,任卫队团营长,后来加入中国共产党,赴苏联学习,回国后任四军独立团团长,率独立团北伐,长驱直进,连战皆捷,屡建战功,被誉为“北伐名将”,率领的独立团为四军赢得“铁军”称号,后任二十四师师长、十一军军长,指挥了著名的南昌起义,是很有名望的高级将领。粟裕投笔从戎,就是在叶挺的二十四师教导队当兵。粟裕军事素质高,枪法准,被叶挺提为自己的警卫班长,南昌起义时叶挺又亲自将粟裕选拔出来委以保护周恩来的重任。只是粟裕和叶挺自南昌起义分手后不知其下落,至今已有十余年。

    见了面后,粟裕和叶挺嘘寒问暖,畅叙旧情,才知这些年叶挺奔波海外。他在南昌起义后又指挥了广州起义。因为广州起义失败,叶挺受到广东省委的责难,后来在莫斯科又受到王明的严厉批评与无情打击和共产国际的冷落,因而脱离了党组织。因为当南京政府还在通缉他这个“反叛要犯”,国内暂时是不能回去,因而流亡海外,去了德国。但叶挺始终心系故土,报国之心不减。“九一八”事变不久后他离开德国,回到澳门等待时机参加抗日救国斗争。

    叶挺禁不住叹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呀!何况我们是军人,更应当担当起保家卫国的责任!”

    “八一三”淞沪战役爆发前,看到日本人在上海步步进逼,战火一触即发,身为爱国军人又在军事上有特长的叶挺再也忍不住,从澳门抵上海,入住新雅饭店,希望能在战火爆发时能助一臂之力。在新雅饭店,他意外遇上周恩来。

    那时周恩来正为南方红军游击队的事发愁。西安事变后,国共和谈,两党关系和到达陕北的红军都得到了妥善处置,但在南方红军游击队的问题上双方僵持不下。蒋介石拒绝承认南方的红军游击队,坚持要对南方红军游击队“实行编遣”,想把他们缴械、瓦解掉。见到叶挺之前,周恩来在南京与何应钦就南方红军游击队改编问题进行谈判,在谈判中,何应钦提出由陈诚来改编和领导南方红军游击队,遭到周恩来断然拒绝,坚持要彭德怀或叶剑英来负责。由于日军侵华步步紧逼,周恩来深知关于南方红军游击队的谈判不宜久拖不决,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迅速使在南方各地的红军散部合法地集合成一支中共领导的主力部队。所以当周恩来看到叶挺时,眼前不由一亮:叶挺既参加过国民党,也当过共产党党员,或许是国民党方面能够接受的解决南方红军游击队改编问题的合适人选。

    “恩来同志同我商量,提出由我来‘编游击队’的设想。我回来本意就是为了抗日救国,何况又是领导中共的武装,因此,二话没说我就答应了。但向他提出,改编后的部队沿用北伐军第四军的番号,称新四军,意在继承、光大北伐时期老四军的光荣传统。恩来同志说这没问题。”

    “我找到正在上海指挥作战的第三战区前敌总指挥陈诚,向他表明希望参加改编南方的红军游击队。他表示同意,答应由他出面向蒋委员长疏通。我又通过高层领导中的冯玉祥、老四军军长李济深等一些朋友积极运动以促成此事。听说由我来改编南方红军游击队,蒋委员长欣然同意。就这样,国共双方算是各退一步达成协议,南方八省的红军游击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简称新四军。”

    叶挺摇摇头:“不好搞。我请政府发给十八万元作为集合开拔费和整理费,但只得了五万元,每月十六点六万元的经费的方案也没得到批准,只批准每月各种费用为六点五万元。新四军的编制问题上,何应钦不同意恩来同志代表提出的‘两师四旅八团’制,只批准新四军编为四个游击支队,还不发给新四军棉军衣,说什么新四军打游击,不需要军衣。”

    粟裕这才明白失去踪影的叶挺为何突然出现并任新四军军长。时势的复杂令粟裕发出一声长叹。第四章 第四章3    回到驻地,芭塘村其他新四军部队气氛活跃,歌声嘹亮。相比之下粟裕的三营则气氛沉闷。其时三战区说二十日左右要派员来点验部队,军部派服务团的李友声、林圣伟等十余人来帮助部队搞整编工作。当时战士们有的在理发、有的在洗补衣服,还有的在柴堆旁捉虱子。粟裕看到他们过来,很高兴,和他们一一握手后说:“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二支队是由闽西南红军游击队和浙江平阳游击队编成。闽西南的已整编就结,平阳部队因刚到,正忙于整编工作,迎接三战区来点验。你们除帮助整编外,还应该向部队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帮助教歌、出墙报,使部队情绪活跃起来。”

    写呀画呀,跳呀唱呀正是服务团成员的强项,他们当中立即有人挺身而出教战士们唱歌,《松花江上》、《义勇军进行曲》、《大刀进行曲》这些著名的抗战歌曲开始在粟裕的部队传唱。

    没几天,赣粤边、闽赣边、闽西、闽南的红军游击队在张鼎丞、邓子恢的率领下来到岩寺入住芭塘村。张鼎丞曾任福建省苏维埃政府主席,现任二支队司令员。粟裕随叶挺和项英等军部领导前往芭塘看望他们。

    叶挺说:“我们今后要同日本侵略者打仗的,要有过硬的本领。你们要利用时间加强军政训练,提高他们的政治水平和军事、技术、战术水平。”项英说:“我们的战术基本上是游击战,过去你们打的是山地游击战,将来打的可能是平原水网地区的游击战,时间、地点条件变化了,我们打仗也要变。我们虽然改编为新四军,但是,我们还要保持和发扬红军的优良传统。”

    粟裕在闽西和闽南一带活动过,二支队政治部的王直以前是中国工农红军福建军区独立第九团政治部的一个干事,与粟裕打过多次交道。再次相逢都相互认识了出来。

    “你是九团的那个王干事!我们一起打过永安城!”粟裕高兴地对王直说,“过去协同作战,现在又合编在一起,应当亲密无间啊!”

    一九三四年四月,粟裕率领的红十九师攻打永安城,王直所在的红九团配合粟裕打下永安城,歼灭国军两个团。事后,粟裕把这次战斗中缴获来的重机枪和二百条长枪送给了红九团。那时部队的装备都很差,那个战士都想把手中的长矛和大刀换成钢枪。粟裕一下送给他们二百条长枪,还有重机枪,那可是一份厚礼!七月上旬,粟裕与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到达红九团活动的地区时,红九团奉中央军委命令掩护先遣队过闽江,还收留了抗日先遣队的一批伤病员。

    在王直的印象里,粟裕可敬、可亲,现在重归他的领导,心里十分高兴:“你现在是我们二支队的副司令,成为我们的直接首长啦!我们一定像兄第一样亲密!”

    过了两天,张鼎丞、粟裕率二支队在岩寺镇北文峰塔与新四军一支队、三支队、军部直属机关部队接受国民党第三战区的全权代表上官云相的点验。

    军队的点验,就是清点枪械数量,核定编制员额。按常理,点验是军队的一项正常工作,但蒋介石常用“点验”的办法削弱非嫡系部队。国共合作后,蒋介石又想故计重施,但是八路军不同意,蒋介石曾很生气。改编新四军时,他指示:南方游击队必须派人点验。考虑到为了改善部队的装备,增加军饷,新四军方面接受了蒋介石提出的“派人点验”的要求。为了迎接点验,叶挺等人命令各班虚报两人,为此,参谋长张云逸作解释工作:“国民党的点验其实是卡我们的脖子。我们要针锋相对,国民党军队虚报冒领、给军官们中饱私囊,发国难财;我们多报虚额,是为了队伍的发展壮大,是为了更好地抗战。”

    二十号那天,上官云相带了一批军官来到岩寺。粟裕与其他支队司令站及军部各领导跟随在叶挺军长、项英副军长身后迎接。稍事休息后,军长叶挺身穿中将服,手戴白手套,拄着手杖,陪同上官云相一行来到岩寺镇文峰塔。塔前,接受点验的部分新四军将士正列队等候。

    接受检阅点验指战员共约七千余人,三千五百余枝枪,四挺轻机枪,及不能连放的重机枪三挺。第四支队有三千余人,奉命集结江北霍山县流波疃,不在检阅之列。全军共计一万多人,六千多枝枪。

    粟裕已有三四年没看到这么多红军战士集结在一起了,心里极为振奋。——分散各地的红军游击队集结在此成为一支合法的正规军,分散的力量凝聚成一只铁拳。

    他们全体高矮胖瘦不一,老弱病残的也有,大都出身贫苦劳动人民的家庭,读书不多,他们的武器大都是些老套筒、汉阳造,还有大刀长矛,甚至赤手空拳。但是,无论农民、工人、学生、职业军人、还是其他行业的人,无论年老的还是小伙子,艰苦奋斗、不怕牺牲,准备拿起武器投入到与日寇的战斗中去。

    随后二支队移驻泾县田坊,练习列队、出操、打靶、刺杀、搞爆破、越障碍。部队也开始正式每月发津贴:军长一级有五元,支队司令四块五,逐级递减,战士两块五。

    粟裕开往泾县田坊一带时,遇有很多从上海、南京一带逃难来的群众。逃出来的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疲惫不堪,肩扛各种破烂行李。

    粟裕心中十分悲愤。他深遂的目光投向北方,恨不能马上奔赴战场。

    此时日寇打下首都南京、芜湖后,进攻目标是夺取徐州,打通津浦线。国民党方面集中主力保卫徐州。由于李宗仁将军在台儿庄取得胜利,迫使日寇抽调最强大的兵力到津浦线上去,江南大地只以不多的兵力控制。新四军受命迅速出动进入江南战场,以大量牵制日寇的力量,配合国军主力在保卫徐州的战争上取得胜利。新四军此时刚从南方八省集中起来还不到十天,来不及整训,立即打点行装,准备奔赴京沪杭地区。

    四月二十四日项英接到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的电报:“(新四军)主力开泾县、南陵一带,先派支队去溧水一带侦察甚妥,惟须派电台及一有军事知识之人随去。”

    项英接电报后,迅速与叶挺、陈毅、张云逸、袁国平、周子昆、邓子恢等新四军领导研究,确定由陈毅领导抽调第一、第二、第三支队的侦察连及部分团以下干部组成先遣队,由粟裕任司令员率领开赴苏南进行战略侦察。第五章 第五章1    一九三八年四月二十五日,新四军第二支队接到军部命令,支队排以上干部二十六日集中在岩寺鲍家祠堂开会,粟裕则提前被召到军部金家大院。

    军长叶挺对粟裕说:“交给你一个光荣的任务:率领我们的抗日先遣支队去苏南溧水一带侦察!”

    项英是新四军的副军长兼政委,实际权力高于叶挺。他告诉粟裕:

    “这是中央的意思。中央强调要携带电台和派有军事知识的人去,你是最好的人选。——有两大任务:一是政治工作,要宣传共产党的抗日救国纲领。现在京沪一带群众因为国民党军事上的失利,加上投降派的造谣生事,说什么抗战必亡,再抗亡得更快,群众极为悲观。我们反对亡国论,反对速胜论,要打持久战。我们要开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联合工农甚至地主资本家建立抗日政权,才能打垮日伪政权。现在敌后我们没有报纸,国民党的报纸也不会替我们作宣传。反而还散布什么‘共产党那一套是假的’、‘新四军是苏联的走狗’、‘新四军靠几支破枪和梭标,很快会被日本人消灭’。我们只有自己去宣传。二是军事上的任务,去了解日、伪情况和道路情况。因为新四军从山上下来,完全没有平原作战的经验。不先进行侦察,突然把大部队拉到平原上去和敌人交手,必定会吃亏挨打。我们先到江南敌后侦察日、伪情况,特别是日军薄弱之点和伪军情况,打击日伪的小股部队,伏击、袭击日伪和破坏交通。此行在日寇重兵控制的腹心地区活动,困难很多,危险很大,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粟裕十分兴奋,当下表态说:“我保证完成党交给的光荣任务!”

    随后军部召集排以上的干部在鲍家祠堂召开北进敌后、坚持抗战誓师大会,军部正式命令组建先遣支队,由粟裕任司令,深入江南敌后作战略侦察。

    粟裕将先遣支队司令部设在潜口,立即着手出发的准备工作。

    负责组建先遣支队的是一支队司令员陈毅,他从各支队抽调侦察连作为先遣支队的主力,末了,又对他的侦察参谋张铚秀说:“先遣支队由二支队副司令员粟裕同志任司令员兼政委,钟期光同志任政治部主任,你去给他当侦察参谋。”

    张铚秀立即到先遣支队司令部向粟裕报到。当时中央为了加强新四军的力量从延安派过来一批干部,张铚秀是其中之一。他是江西省永新县人,很能打,长征时在贵州曾率一个营全歼黔军一个营,同时击溃一个营。

    粟裕很高兴,表示热烈欢迎。粟裕知道张铚秀参加过长征,握着张铚秀的手,感叹说:“陈毅同志把强兵能将都调来给我了。”

    原来调到先遣支队司令部的钟期光、王培臣、曹鸿胜、廖辉、何凤山及张铚秀,都是陈毅身边得力的工作人员。

    粟裕扼要地向张铚秀谈了支队的有关情况:“茅山在苏南敌后,日军打下上海、南京后,主力集结徐州一带欲与国军决战,江南地区从战略上降到二位,驻扎的日军兵员严重不足,无法控制农村广大地区;去年年底国民党军大撤退,遗留下了许多枪支弹药,江南地区又人烟密集,人枪发展的潜力很大,是新四军发展的最好地带。先遣支队的任务就是在敌后打开局面,为后续部队创造条件,进军路线是先从皖南的黄山脚下北上到南陵,再从南陵东渡青弋江,穿过宣芜铁路封锁线,进入江苏境内,再由北进到南京地区附近茅山一带。”

    先遣支队从军部战地服务团内抽调二十四人。战地服务团当时驻在一家大祠堂内。服务团成员里有一个是鲁迅的学生,叫丘东平。丘东平是个作家,到日本留过学。他到新四军来主要任务还是以笔作为武器,用写作的方式参加抗战。但这里演员、歌唱家比比皆是,成天价地练唱、吊嗓子,使丘东平心绪不宁。他叫苦不迭地写信给在上海的胡风说,那些歌声妨碍他的构思……听说要在服务团内选派二十四人组成先遣队到苏南敌后去工作。丘东平毫不迟疑,找到司令粟裕要求成为先遣队成员。

    丘东平是个名人,粟裕以前并不知道这个人,但现在已经很了解这个陆海丰来的“赤卫队”员了。所以当丘东平一提出请求,粟裕就很干脆地同意。但他要丘东平认真考虑,他缓慢的声调配和着微笑说:

    “丘东平同志,你是一个优秀的无产阶级作家,是党的财富。你再想一下,加入先遣队是不是有必要?”

    “我已经想好了,”丘东平抚摸着小胡子,“粟裕同志,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吗?我已经长胡子了。”

    粟裕笑着说:“那好吧,欢迎你,丘东平同志!“

    丘东平兴高采烈,立即做好准备,配着一支“勃朗宁"手枪,打起绑腿,挺着胸,和其他从战地服务团筛选上的二十多人一起去司令部报到。不料来到司令部却被告知只要八个人参加先遣队,丘东平落选了。听说参加先遣支队的名单里没有他丘东平的名字,丘东平顿时火了。

    怒冲冲的丘东平一脚跨进一支队司令部的门槛,冲着司令员陈毅说:“我要求参加先遣队!这对我今后负有的重要任务有关。我坚决请求司令员同志接受我的要求!”

    “正是因为了解你,才决定你暂时不参加先遣队。”陈毅严肃地说,“丘东平同志,先遣队的条件很严格,要懂得江浙土话,要熟悉江浙地理;要有能吃、能饿、能跑的强壮体格;你是广东人,首先就不合格。”

    “我证明我具备有最重要的条件——要是对日本人喊话,非我丘东平莫属。”

    陈毅哈哈大笑:“要得,要得,我可以投你一票。你确实是合格的先遣队员,因为你还是作家。此行非一般任务,肯定可以得到许多题材,供你写作。”第五章 第五章2    经过三天的紧张工作,先遣支队组建完毕,司令部成员有作战参谋张藩,侦察参谋张铚秀,测绘参谋王培臣,见习参谋董南才,电台台长由江如枝担任,副台长廖辉,机要员是何凤山。电台使用的是五瓦台,用手摇马达供电,有一个摇机班,一个通信员,三副担子。政治处主任是钟期光,副官处主任陈荷龙,副官曹鸿胜。所部由一、二、三支队的侦察分队组成的,共三个连五百多人,来自十几个单位,实力相当于一个营。

    临出发,陈毅又将自己的警卫员邹志成送到先遣支队。一次邹志成偶然对陈毅同志提到说还没见过外国人。陈毅就让邹志成去先遣支队锻炼锻炼,去打日本鬼子,说日本人就是外国人。邹志成十五岁就参加红军,是部队出了名的神枪手,枪法很准。更重要的是邹志成脑子灵活,记忆力好,当陈毅和重要人物谈话时,他可以记住百分之八十的谈话内容。

    二十八日,二支队侦察连离开驻地田坊前往潜口。侦察连是张鼎丞司令员从福建带过来的部队,因此出发那天他亲自作动员。

    张司令讲话之前,首先领着指战员喊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汉奸卖国贼!”喊过后他说:

    “你们是抗日先遣队,粟副司令是抗日先遣队的健将。你们要听从粟裕司令的指挥,挺进江南敌后,要了解那里的战略情况、敌情、民情、地形、天时、地利。先遣队是宣传队,你们到那里要做群众工作,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和群众打成一片。你们到那里打开了局面,我们后续部队就有立足之地,祝你们旗开得胜。”

    “张司令的指示,简明、生动,是对我们连的信任和关怀,给了我们很大鼓励和鞭策。”侦察连长钟春山代表全连指战员发言,“我们一定胜利完成上级交给的战斗任务。”

    潜口村汪氏金紫祠,新四军抗日先遣队誓师出征,叶挺、项英、张云逸、袁国平都来送行。

    叶挺紧紧握着粟裕的手久久不愿放开。他看到粟裕身边的机要员何凤山没有武器,当即取下自己的手枪送给他:“小鬼,我这把手枪送给你,你带它先遣敌后,杀敌立功。”何凤山连声说:“谢谢军长,谢谢军长。”叶挺说:“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千万不可离开首长身边,我这里重托你了。“

    粟裕感动得眼睛湿润了。

    因为一来先遣支队是临时抽人凑成的,与正规部队相比,游击队纪律相对散漫,训练装备也差,再加上干部战士来自南方八省,说的都是地方方言,上下左右互不了解,部队不易掌握;二来部队从崇山峻岭一下进入苏南水网地带,地形生疏,群众陌生,各方面都一时难以适应;再则是区区五百之众要在日军重兵驻守的南京鼻子底下活动必定险象丛生。所以叶挺和项英都再三强调抗日先遣队一定要在粟裕司令的统一领导和指挥下,团结战斗,用刺刀和热血杀出新四军的威风,胜利完成党交给的光荣任务。

    军委新四军分会副书记、一支队司令员陈毅同志作了动员讲话:

    “先遣支队挺进敌后实施战略侦察,任务既是非常艰巨,又非常光荣。有人说,新四军装备不好,到江南同日本鬼子打仗,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说这话的人是恐日病,见物不见人。在毛主席的领导下,我们曾经与数十倍于我之敌较量过,我们打胜了。这次到江南去,只要大家发扬红军长征和坚持南方三年游击战争时期的优良传统,英勇顽强,机智灵活,遵守纪律,服从领导,加强团结,依靠江南人民,我们就一定可以战胜日本强盗。让我们以向敌后的胜利进军和沉重打击日寇的铁的事实去回答那些恐日病者吧!”

    粟裕说:“我们向江南敌后挺进,完成肩负的光荣任务,就要遵守与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以模范的行动,团结和依靠群众。我军不拉伕。不派款,与国民党军队不同,使群众看清我军是人民的军队。要用我们的实际行动,把在群众中流传的‘出门遇了兵,有理讲不清’改成‘遇了新四军,亲如一家人,道理也可说分明’。”

    随后,粟裕率五百勇士从岩寺的潜口村出发,乘汽车经太平、石埭到青阳,住了一夜。所经地区是川军第五十军所部防区。第五十军中将军长是郭勋祺,与陈毅既是四川同乡,又是少年时代的同学和球友。陈毅为了保证部队顺利进军亲自护送。全部通过郭勋棋部的防区后,粟裕与陈毅挥手告别,率先遣支队徒步行军到南陵县城。第五章 第五章3    粟裕率先遣到达南陵县城后,就在县城内宿营,司令部住在孔庙。

    一个星期前,有四架日机对县城轮番轰炸。炸死一百七十多人,炸毁房屋两百多间。时间已过去一个星期,但现场仍是一片狼藉。街头弹坑比比皆是,满目疮痍,街道两旁的残垣断壁,被大火烧光了枝条的树干像是在控诉日本侵略者犯下的滔天罪行……

    日寇想要用死亡威胁中国平民,使我们中国不战自乱,失去抵抗的意志。日军的残暴从前只是耳闻,如今亲眼目睹现场悲惨的情景,粟裕和先遣支队指战员无不义愤填膺,决心要为死难者报仇!

    第二天,几架敌机嗡嗡地飞临南陵上空,盘旋了几圈后向北飞去。粟裕抬头眯眼看了一会,说“明天日机定来轰炸!”同时,派人向同住的国民党友军发出通告。

    当天晚上,连日行军疲劳,指战员们很快进人了梦乡。子夜时分,粟裕突然下令部队紧急集合,于拂晓前到南门外集合。部队按命令集合后向东北方向行军,进行防空演习。走了十几里,到达麒麟桥就宿营了。

    “粟司令!今天为什么走这一点路就住下了?”见习参谋董南才惊奇地问。

    “南陵离芜湖很近。这一带情况复杂,有特务、汉奸搞情报,估计敌人已知道我们在南陵。昨天敌机是侦察我们行动的,可能会来轰炸。”粟裕解释。

    天刚破晓,“轰轰轰!”“咚咚咚!”九架敌机反复盘旋俯冲轰炸,丢下几十颗炸弹。群众死伤数十人。司令部所在地孔庙与二连的住房都遭到轰炸。友军不听,结果被炸得乱七八槽,先遣队则无一损失。

    干部们不禁伸伸舌头说:“乖乖,对天上飞的家伙,粟司令都能说个准,真神哪!”

    先遣队上上下下都是刚从大山上下来的,不少干部和战士还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要说飞机,连汽车都没有见过。乍看到汽车瞪起眼睛闪着“电”、响着“雷”“飞”过来,都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们也不怎么了解粟裕,现在看到粟裕见机不惊,而且还能对它做出这样准确的判断,使部队避免了损失。上上下下觉得粟裕神,了不起,是见过世面的人物,所以一个个内心佩服。于是,临时凑成的先遣支队立时形成了强大的凝聚力,令行禁止,一往无前!第六章 第六章1    一九三八年五月十二日,粟裕让部队休息半天,然后离开麒麟桥,沿公路向宣芜铁路封锁线前进。他们开始听到前线方向“隆隆”的炮声,而后重机枪声由隐约到清晰。越接近前线,空气中火药气味越浓。未几,粟裕他们在路上遇见从前线溃退下来的国民党军官兵。有成班成排的,有三二两两的。还发现有农民抬着一些姨太太坐的轿子,后面跟着卫士。队伍中有许多是手、脸、头缠着纱布的伤员,整个看起来显得垂头丧气,一片惊慌与混乱。

    “你们是哪个部队呀?”“我们是新四军。”“你们开到哪里去?”“我们到前线打鬼子。”“鬼子很厉害,有飞机大炮。我们都被打垮了。你们这样的武器,还打什么鬼子罗!去送死喔!”“我们不怕鬼子,我们能够打败鬼子!”“别看我们队伍小,我们新四军是一支铁军!”

    败退的国军士兵看到先遣队战士后相互之间搭话。先遣队战士自信心十足,一个干部也忍不住接上口说了一句。

    当天晚上粟裕率部队到达芜湖县湾址镇以南九连山侧的宣芜铁路。先行到达的侦察参谋张铚秀安排四名侦察员在铁路两头分别担任观察警戒,自己带一名侦察员接应粟裕。

    粟裕亲自指挥部队:“同志们注意,过铁路时可能遇到敌人的铁甲车。铁甲车上的探照灯很亮,照得四周像白天。如果碰到铁甲车,就地卧倒不要动,这样它就看不到我们。”

    粟裕问张铚秀:“张参谋,敌人铁甲车开来,在比较远的地方能发现吗?”张铚秀说:“不知道,怎么发现?”粟裕便走近铁轨,蹲下去用耳朵贴在铁轨上,又用手轻轻抚摸铁轨道:“这样做,如果有铁甲车,你在较远的地方,就可以听到铁轨传来的声响。”

    当晚,部队顺利通过了这段敌人封锁线,经东门渡、裘公渡、进入宣城县境杨泗渡。当时兵荒马乱,老百姓见当兵的带枪的都怕,粟裕到杨泗渡时,镇上几百户人家,跑得只剩下几个老小。粟裕派出政治处的人给逃跑的老百姓做工作后,老百姓才回到镇上。在杨泗渡休息了一天。第二天部队行军到贵池镇南岸时,因受到土匪武装余宗臣部的阻拦,不能北渡,粟裕只得率部返回杨泗渡又住了一夜。

    随后粟裕率先遣队进入江苏境内的高淳县,北渡石臼湖,经博望、朱门,于五月二十二日到达了江苏江宁县的叶家庄,司令部驻在曾任过国民党政府财政部次长的叶文明先生家里。

    叶先生得知住在他家的是司令部,一见副官曹鸿胜的长相和派头,误把他认为是司令,搬来个竹躺椅叫曹鸿胜躺下休息。后来他发现躺在椅子上的是个小个子,就小声地把正在睡觉的人唤起来:“谁叫你睡在这里?这是给司令睡的。”曹鸿胜闻声赶来说:“叶先生,他就是司令员!我是他的副官。”

    叶先生问:“司令,贵姓大名?”曹鸿胜介绍说:“我们的司令员叫粟裕。”叶文明“啊哟”一声,说道:“这个名字好熟悉,在哪儿听过?”叶文明是国民党政府要员,其实知道粟裕是何许人,只是不便言明罢了。粟裕调侃道,“蒋介石的通缉令,通缉捉拿匪首方志敏,粟裕。”叶文明不觉有点尴尬,频频点头,连声说:“想起来了,久仰,久仰!”

    屋子的人都笑了。

    “粟司令,有件事要请教你。”“叶先生有什么事尽管说,一些事情一时弄不通,大家商量,何言请教呢?”“请问贵军到此何干?”“我们新四军到这儿来是为了消灭我们民族共同的主要敌人——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军!”“果真是这样,我以朋友的身份斗胆奉劝你几句,你们说的抗日大道理是非常正确的;你们这支部队作为抗日宣传队,也是无可非议的。然而,真要同日军交战,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国军几十万大军,还有飞机、大炮、坦克的支援,在上海、南京都遭到惨败,何况你们呢?”“叶先生,你是只看到了我们部队现在武器装备差。我军以现在这样的武器装备,在十年内战中,屡次打败了武器装备强过自己百倍的蒋军。今天,日寇的武器装备尽管比我们中国强,但我们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特别我们进行的是民族战争,只要我们和各界人士团结一致,运用正确的战略战术,我们就一定能够战胜日本强盗。”“粟司令,你说的我完全相信。你们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围追堵截都没法阻挡你们。由此可以料想,日本侵略军将来也一定会败在你们手下。”第六章 第六章2    在叶家庄稍事安顿后,粟裕立即派出三个小组执行侦察任务。一个小组由作战参谋张藩率领到东路的丹阳,侦察常州方向的敌情,一个由宣传队长吴福海和测绘参谋王培臣率领到中路的溧水、句容,侦察镇江方向和敌情。另一个小组由侦察参谋张铚秀率领到西路的汤山、龙潭、下蜀一带侦察敌情。粟裕自己则亲自率部前往此次侦察的目的地——句容县境内的茅山。

    自从国民党大军溃退、官员逃跑之后,苏南大地上留有一些由国军溃散官兵组成的游击队。世界上几乎所有军队在倒霉的时候都会掠食于民,这些成份复杂游击队在这方面更是行家里手。他们纪律很坏,只知花天酒地,与日寇互不侵犯,还趁火打劫。不仅敲诈、抢劫、奸淫,而且还大肆烧杀,给当地民从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江宁第四区赵村一带二十余里的房子,就是国军溃散官兵放火烧的,当地民众被杀的有百多人。

    江宁、句容一带的百姓看到先遣支队时怒目相对。因为粟裕他们是穿着国民党的军服进去的,老百姓把他们当成那些国军的溃散官兵。群众对先遣支队不理不睬,有一些强悍的地方民众则不准他们住房子,连粮食也不肯卖给他们。有一个村庄有自卫武装,他们将大门紧闭,墙头上架起土枪土炮,向部队高声大喊,不许部队靠近。若靠近他就开枪警告,同时村子里号角长鸣,好像是在进行联络,完全一副准备厮杀的架式。

    粟裕知道情况后,远远地看着那个村庄赞道:“老百姓知道自卫,好事呀!命令部队,不许开枪。”

    政治处钟期光的人上去喊话,说先遣支队是当年的红军,但是没有用:苏南群众绝大多数根本就不了解红军。看到先遣支队背的是烂破的枪械,机关枪也很少,服装也不整齐,怀疑他们能不能打日本:“去年几十万大兵,有那么多的机关枪、大炮和飞机,都退走了,你们这样少的人,这样差的枪,恐怕……”“既然抗战会胜利,敌人的力量在削弱,但为什么徐州又要撤退呢?现在南京没有几个鬼子,为什么夺不回来呢?……”

    吃了闭门羹,粟裕却高兴得很。他集合部队训话,说:“我们打鬼子是为了老百姓。我们必须有老百姓的支持,将来还要这些老百姓养我们。因此我们必须严格执行群众纪律,坚决做到群众不让进村就不进村,就在村外或者是田野里露营;不让进屋就不进屋,就在门外或者屋檐下过夜。无论多么困难也不要向老百姓发火,也不许拿群众一针一线。更不能向开枪的群众还击。”

    这样一来部队只好睡野地,还饿肚子。到达句容县夏甲村时,部队已经有几顿没有开饭,粟裕想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解决粮食问题。于是他亲自带着打前站的前哨分队走向夏甲村,准备找当地一个姓樊先生解决吃饭问题。然而走到夏甲村时,正在黄豆田里劳动的老百姓看到大路上来了一支带枪的队伍,慌忙丢下活儿,撒腿跑回家中关起了大门。

    这时,天上突然下起雨来,粟裕命令队伍停止前进,把他们带到夏甲村的打谷场上排成队,唱起了一首又一首抗日歌曲,《义勇军进行曲》、《大刀进行曲》、《松花江上》……。一共唱了十多首歌。雨越下越大,这些兵的上上下下都湿透了。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壮着胆,从门缝内注视着这支刚来的队伍:“这是打哪儿开来的队伍呢?天底下有这样秋毫无犯爱护老百姓的队伍吗?”

    同江南其它地方的老百姓一样,夏甲村老百姓屡遭土匪抢劫与国民党中央军敲诈,又深受日本鬼子之害,不由得惊讶起来了。有两位老者壮了壮胆,开门来到场边上,想探个究竟。

    粟裕迎上去问话:“老伯,这村有没有一个教私塾的樊先生?”

    一位老者回答说不晓得,另一位老者正是粟裕要找的樊先生。他见粟裕是慕名而来的,但又不认识这个瘦小的军人,就接过话说:“你们找他做什么?”

    粟裕说:“我是粟裕,想到他书房喝杯茶。”

    钟期光上前介绍说:“我们是新四军的先遣部队,这是我们新四军二支队副司令员粟裕同志!”

    “秀才不出门,可知天下事”樊先生出身书香门第,在茅山脚下教书,很有点名气。当他得知眼面前站着的是新四军二支队副司令时大吃一惊,连声说:“我就是,我就是,真是相见恨晚,请入寒舍用茶。”

    在樊先生的帮助下,粟裕得以向村上老百姓买得粮食和柴火。粟裕和战士们开过饭以后,烤干了衣服,然后继续前进,于五月底到达茅山。第六章 第六章3    茅山处在句容、金坛薛埠镇境内,是江苏省境内主要山脉之一。茅山原名句曲山,后来为了纪念西汉时在句曲山修道行善的茅氏三兄弟,又改名为三茅山,简称茅山。茅山地势险要,距南京、镇江、常州各约六十公里,东至上海、南至杭州各约三百公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新四军的希望所在。控制茅山,即可制控长江天险,还可以虎视京沪、京芜两铁路和京杭、溧武两公路,是以中共领袖和新四军将士希望利用茅山作为依托,建立起抗日游击根据地,好跟日本帝国主义拚杀一场。

    先遣支队的战士们是从大山上来的,他们的想象中,茅山也一定如同他们当初打游击的地方一样山高林密。然而到了茅山亲眼一看顿时大失所望:茅山不仅海拔高度只有三百多米,树木也很稀少,在地形意义上不太符合游击战的要求。

    部队在芜、宁、沪敌后行军时,因为日寇的飞机每天有三四十次在天上飞行侦察,粟裕就采取昼伏夜行办法。日间部队隐伏于田野草丛,夜间则不论风雨夜夜行军。沿途找向导带路,每走三十里换一个。作家邱东平和工作组一路贴布告,散传单,写大字标语。粟裕则每到一地,总是首先部署部队的宿营与警戒,派出便衣侦察小组侦察敌情。然后亲自找当地有名望的人士、村长、商人和农民谈话,了解情况。

    江南的日寇已沿京沪铁路和京杭国道构筑据点,全部控制江南。日寇如入无人之境,气焰嚣张,肆无忌惮,到处野蛮屠杀,疯狂掳掠,奸淫妇女,焚烧村镇。水阳、乌溪、黄池、亭头、青山、护家墩、薛镇、小丹阳、溧水、句容、天王寺、白兔镇等等举不胜举的地方,有的是被烧了一半,如乌溪、薛镇、东昌街;有些烧了一大半,有些是烧完了,如白兔、宝埝,两镇本是千户人家,而今却是一片残墙断壁,瓦砾遍地,成了一片废墟。铁道两侧二十里以内村庄全部烧完。杀人方面,日寇在句容以北的徐家边等村就杀了二百余人,水阳、白兔各杀过几百人,许巷村被杀两百多人,只有三个人逃掉。其它地方更不能统计。奸淫妇女方面,某地一次奸死八个,奸病三十余个,有故意令七十老人与其幼小孙女性交,或逼令十余岁青年与其祖母性交的灭绝人伦的事情。而敌后广大乡村,国民党政府的各级机构已撤退或无形解散,整个江南已基本上处于无政府状态。因为没了政府的撑腰,江南民众在日寇残酷的掠杀面前害怕了:有钱人或远走高飞逃难去了,或做了日寇的顺民,剩下的穷苦人无依无靠,面对日寇的暴行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只好任日寇为所欲为,政府的政令和抗战国策也无从转达于人民。日寇在这种状态下到处建立它初步的伪政权(维持会)和培养了许多汉奸、护路警作为爪牙。敌探汉奸横行霸道,鱼肉民众,助寇为虐,猖獗一时。甚至有好些地方远在其势力范围以外至五、六十里,甚至百里之地,竟有爪牙为其筹送物品,如朱门、陶吴、谷里等地的维持会还强迫妇女集中以送迎日寇奸淫。

    粟裕所到之处,抓紧揭发日寇的罪行、宣传解释抗战国策,摧毁日寇建立的维持会,惩处其维持会的头目,又寻找那些隐姓埋名、隐居他乡的政府人员,帮助恢复地方政权。同时粟裕几乎天天都把部队行动和侦察得到的情况发电报告新四军军部,最后又亲自动笔写了一份综合报告,派专人送回皖南。

    六月三日陈毅率一支队沿着先遣支队开辟的路线抵达溧阳竹箦桥,粟裕闻讯又将敌后侦察二十天的情况向陈毅作了汇报,陈毅根据粟裕提供的情报展开部署,所部兵分两路:第一团第一、第三营和教导队由第一支队副司令员兼团长傅秋涛、副团长江渭清率领,从高淳北肇庆圩渡过石臼湖,经博望进至以小丹阳为中心的江(宁)当(涂)溧(水)地区,司令部设在小丹阳。第一支队司令部及第二团和一团二营继续东进,直指茅山。

    粟裕则率先遣支队东渡秦淮河,越过京杭国道,到夏家边、土桥、上峰、新塘、金家边等地实施侦察,他一面用“西米司令”名义出示布告,宣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和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广泛发动群众,一面寻找机会打击日寇。第七章 第七章1    一九三八年夏,粟裕和先遣支队到苏南后,每天看到的都是日寇铁蹄下民众苦难的泪水,每天听到的都是苍生痛苦的呻吟。“大地失去了牧童和他的歌声,五月的花不再飘香,一种国破家亡的仇恨在水乡里弥漫回荡。”

    先遣支队上上下下早已按捺不住,纷纷向粟裕请战。

    粟裕说:“仗是一定要打的,一定要打好。首战必胜,这是关系共产党、新四军的威望,关系到能否鼓舞江南人民抗战信心的大事。必须做好群众工作,查明敌情,摸清敌人的活动规律,选择有利地形,做好一切战斗准备,这样才能保证初战的胜利。”

    粟裕挂起地图,默默地在图前伫立,一站就是半小时:日寇因其在战争初期夺取上海、杭州、南京、芜湖、徐州等战略要地,气焰嚣张之极。日寇士兵骄傲横蛮,肆无忌惮,三五成群的士兵,甚至徒手士兵竟敢远离其据点十里、八里的村庄撒野。要想煞一煞日寇的嚣张气焰,给抗日的老百姓壮壮胆子,就得用武力说话,就得找个时机找个地方狠狠敲他一家伙。在哪会他们,怎么敲他们?

    粟裕派出侦察兵侦察敌情,于是,四十多个侦察员换上便衣,在江南平原上散开,四处寻找合适打击敌人的地点。侦察员邹志成跑了三四天,回来报告粟裕:“听老乡说,鬼子有几台汽车,常在镇江和南京之间跑。”

    粟裕将目光放到作战地图上镇江和南京之间,琢磨了很久,然后看着下蜀附近的韦岗。韦岗离南京不远,距镇江更近,位于镇江西南十五公里,是丘陵和小山地。在韦岗以南的公路东侧有标高198米的赣船山,西侧有标高455米的高骊山,镇江到句容的公路夹在两山脚下,形成一条弯道,是日军的交通要道。粟裕在实施侦察任务时曾经过那里,知道那里的地形相对复杂些。

    但他对侦察情况不太满意,让侦察参谋张铚秀和邹志成再次仔细侦察。邹志成化装成一名放学回家的中学生,到韦岗将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句容公路每天有五六十辆鬼子车辆通过,通行时间以上午八点到九点和午后四点前后最多。

    邹志成说:“韦岗地形好,可以打埋伏,公路两边有小山包,都是阔叶树,在公路上看不到山上的部队,利于部队掩护。韦岗山头向北可以看到镇江城外的石马庙,向南可以看到句容城。”

    粟裕对邹志成还没什么印象,问邹志成:“你是什么人?”邹志成说陈毅派来参观的。粟裕笑了问:“公路有多长,能埋伏多少兵力?”邹志成说:“我没有下过公路,要知道能摆多少部队,我可以再去一次。”粟裕问邹志成:“你敢下公路吗?”邹志成答:“敢。”粟裕问:“你怎么下?”邹志成说:“我化妆成打猪菜的,提一个篮子,打些猪菜放里边。”粟裕说:“你不怕鬼子抓你?”邹志成说:“鬼子抓是抓不住我的,最多朝我开枪。”于是侦察排第三次侦察,回来后粟裕直接问邹志成能摆多少兵力,邹志成说摆上三个连没有问题。又说附近有个小村子,部队夜里进入,不会惊动老百姓。向南还有两条老百姓放羊、砍柴的小路,一条通上党,一条通白兔,战斗结束后我们可以经这两条小路撤出。粟裕说:“真不愧是跟着陈司令的,会用脑子。”

    粟裕决定就在韦岗伏击鬼子车队!决心一下,粟裕又折断一根火柴棍,在地图上一段一段地量出韦岗到南京、到镇江的距离,计算出日寇增援部队赶到的最快时间。

    正在此时,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命令先遣支队及一支队挺进南京、镇江间执行破坏铁路的任务,以阻击京沪之敌。

    一支队司令陈毅接到命令后立即让二团团长刘培善在全团选调八十名作风顽强,有战斗经验的战士组成临时战斗连,任命童炎生担任连长,程祥元担任指导员,调给粟裕指挥。参加破路行动的还有来自新四军军部巡视团的成员陈茂辉。

    粟裕率先遣支队和一支队的那个连由溧水县李家山出发,于六月十五日拂晓前进抵句容至下蜀公路以东的徐家边隐蔽,当天晚上按计划破坏铁路。因为没有完好的爆破器材,全部以手工进行破坏。在本地百姓的帮助下,指战员经过四个半小时的努力,只将铁道、电线破坏到四十米。此时已近凌晨三点钟,粟裕命令部队向火车站守敌发起攻击,同时一边散发传单,张贴标语,虚张声势,扬言要在数日内攻克句容县,一边要附近群众逃走,以免遭敌蹂躏。随后部队安全撤退至下蜀以南的东谢村宿营。十六日午前八时,敌火车一列驶至该处出轨,日寇不得不派出七卡车的鬼子抢修,京沪铁路交通被迫中断数小时。第七章 第七章2    破路任务的完成,大大激发了战士们的斗志,更使粟裕胸有成竹。粟裕穿着一身灰色的单军衣,面色清癯,召集钟期光、王培臣、陈茂辉及几个连的干部到东谢村的一个竹林里开会.他宣布了自己的决心:要在镇江到句容之间打一个伏击战,伏击点确定在韦岗,根据日军车队活动的规律,战斗可能在明天拂晓前后打响。

    要马上投入战斗,当时在装备上是有许多困难的。整个先遣队只有两挺轻机枪,其余的武器都是用旧了的,有的缺少瞄准器,有的是长枪锯成了短枪,有的是埋在地下许久才挖出来的。

    但粟裕意志坚定,指着地图,作了周密的部署。粟裕斩钉截铁地说:“一定要把日本人的车队截住,否则我们今后在政治上、军事上的困难会更大……”

    他离开地图,一手握住竹枝,眼望着青青的竹叶,意味深长地说:“四年前,在方志敏同志领导的抗日先遣队里,我被任命为参谋长,但那支抗日先遣队的历史使命没有能完成,国民党仇恨它,在怀玉山上围困住我们……四年后的今天,我们又搞出一个先遣队,胜利地挺进到苏南,现在我们面对着方志敏同志所预计的一个新的形势了:雪压竹头低,低下欲沾泥,一朝红日起,依旧与天齐。”

    他说:“为了求得秘密,伏击队必须在夜间急行军出发,拂晓前进入伏击阵地,采取突然行动。”

    当天夜里下着大雨,不便行军,部队行至杜村宿营。部队指战员从十一日晚起,连夜雨夜行军,侦察警戒繁多,又破坏敌人铁路,已经十分疲劳,并且病员加至十多人,如全部参加战斗,不仅迟缓行动,而且会影响战斗。粟裕当晚即进行动员组织,几次三番给战士们做解释与鼓励工作,同时决定由各连各选两个步兵班,侦察连则加选短枪及轻机枪各一班,各班都配足够的手榴弹组成参战部队,取捷径向伏击地前进;其余部队及行李、病员等由副官处主任陈荷龙率领到达上元庄附近待命。

    战士们都有些紧张,一些战士跑到粟裕和钟期光那里,这个问“打汽车先打哪里呀”,那个问“我们不会讲日本话,向鬼子喊话怎么喊。”

    十七日凌晨两点,粟裕率领参战部队向伏击地点进发,以手枪便衣队做尖兵,经徐家边沿高骊山东坡小路前进。雨还在下,而且很大,路也很滑,战士们行走艰难,军部巡视团成员陈茂辉摔了好几跤。出发后六个小时,部队终于接近伏击地点,远远望见敌汽车一辆在赣船山、高骊山两山之间的公路上向镇江方向北驶。

    八时十分,侦察班到达山间公路北口,粟裕率部分人马进至山间公路。这时从镇江驶来第一辆车向伏击地点驶来,侦察班按照部署隐伏不动,让汽车通过,然后再截断其退路。当敌人的汽车进入山间公路时,机枪尚未进入阵地,仓促间用步枪手枪向敌人的汽车的车头射击。敌人的汽车仍向前冲,但冲出山南口后停止。因为后续部队尚未到达,车上敌人全部逃走,仅截获邮件一车。

    随即后续部队赶到,粟裕用两个班占领赣船山南公路东侧地点,向句容方向警戒,用一个班警戒镇江方向,其余部队准备截击敌人的汽车。战士们疲劳之极,全身湿透,但士气旺盛,勇气未减。

    过了六七分钟,敌人的第二辆车由镇江方向开来。这是一辆小轿车!也许是天雨有雾,也许是公路弯道,敌人没有发现前面的情况,没有听到枪声。当这辆汽车离侦察参谋张铚秀只有五十米远时,侦察连的机枪手一个点射,击毙了驾驶汽车的日本兵,汽车失控翻入公路以西的水沟里。

    车上有三个乘员,驾驶员即已毙命,一名鬼子跌入水沟,另一名受伤躲藏在车底未被发现。当粟裕带战士们冲到跌入水沟的鬼子跟前向靠近他时,他突然从水沟中跳出,举刀向粟裕劈来,粟裕身后的邹志成发现后当即举枪将其击毙。当粟裕和战士们搜查车内物件及准备焚烧该车时,潜伏车底的鬼子乘机将一战士刺伤。来自三支队五团参谋兼侦察连长温国德当即和这名鬼子扭打在一起。温参谋右手握的驳壳枪已没了子弹,但这只手后被鬼子的左手拼死抓住。鬼子的右手举着军刀,但这只手也被温参谋拼死抓住。两个人从马路上打到水田里,又从水田里打进几米深的沟里。指战员们仓促之际群起向敌射击,温国德最后夺过鬼子的军刀终将鬼子刺死,但温国德也被刚才的枪击误伤。

    战士在打死的军官身边缴获一支手枪、一把军刀,在车上缴获保险箱一只。草草收拾了一下战利品,粟裕让战士们回到原有阵地。第七章 第七章3    过了五分钟,敌人第三、第四、第五辆车连续而至,车上约有三十多个鬼子。敌第三车被击中于山间公路中段,第四车被击中后停于路南口,而其第五车自行停止在路北口以北。当下粟裕和埋伏于公路两边的指战员从四面八方冲向敌人,将第三车和第四车的鬼子团团围住。

    鬼子看到自己被包围,有两个军官右手高举军刀,带领剩下的二十多个鬼子,嚎叫着冲来,准备用刺刀拚杀。粟裕派另一机枪占领路北口右侧高地,实行瞰制射击,打死鬼子十三个,打伤七八个,鬼子才全部溃退。

    敌第五车超出我军机枪火力射程之外,敌卡车仅有踏板,左、右、后均无栏板,听到枪声,车上鬼子全部同时跳到车下,利用地形地物,潜伏于公路之两侧草丛中向我方射击。后来见势不妙就往后退。预先埋伏在路北口的便衣队,因使用驳壳枪,火力不够,不能阻止鬼子后撤,使鬼子第五车得以装载伤兵数名逃回,残余鬼子躲入公路西沿的水沟里泅水逃走。

    战斗历半小时结束,战士们开始收集战利品及焚毁汽车。战士们早听说过日本鬼子:他们训练有素,武器精良,在战场上打得国军落花流水,在中国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气焰嚣张,肆无忌惮,到处野蛮屠杀,疯狂掳掠,奸淫妇女,焚烧村镇,单在南京,他们就杀了几十万人,造成罕见的混乱、恐怖和悲惨的图景。来到江南后战士们亲眼看到过日本人炸毁的房子,就是还没见过日本人的,所以都围着那些死了的日本人看稀奇。邹志成打死的那个嘴上留胡子,大概三十多岁,是一个老鬼子!

    事后查明,邹志成打死的名叫土井,是一名少佐;被温国德杀死的鬼子名叫梅泽武四郎,是名上尉。他们隶属于以内山英太郎为旅团长的日军野战重炮兵第五旅团。当时这个旅团正奉命调回日本,因此运输繁忙,也因此在后来的侵华日军中没有再出现。

    打了胜仗的战士们兴高采烈。作战参谋王培臣将打死的日军的长筒皮鞋套在自己脚上,又把日本军刀往肩上一扛,格外的自豪和神气。

    粟裕下令:撤!——镇江离这不过十五公里,敌人的援军不出半个小时就会赶到。

    因参加伏击的部队人员太少,除担运自己的伤员外,仅取回一部分重要的军用品,不得不将车上其余物品毁弃,然后带着缴获步枪、手枪、军刀、钢盔、日钞分路撤退。附近群众闻讯赶来帮助运输伤员。

    刚撤离战地约四里时,自镇江增援的敌人大致有十七卡车,坦克一辆,赶至韦岗大肆轰击,炸弹、炮弹、机枪,响成一片。敌人不知新四军去向,就将附近房屋焚毁。

    听着那些枪炮声,那些干部战士都伸舌头:“好险!要不是粟司令能掐会算,这仗难打!”

    随后敌机三架亦赶来盘旋低空侦察,王培臣肩上扛一把日本军刀,穿着日本长筒靴子,陷在烂泥田里拔不出来。这时,敌机朝他飞过来扫射,王培臣只好脱掉靴子,扛在肩上,跑到山林里。

    粟裕看到后笑王培臣:“打了胜仗,还这样狼狈!”

    粟裕率参战人员赶到上元庄与未参战人员会合,当晚进驻句容县白兔镇附近上兰、贡甲宿营,第二天,经宝埝镇到前隍村与一支队司令部胜利会师。

    陈毅听了韦岗战斗的经过十分兴奋,起身踱步吟诗一首,以示祝贺和赞扬:

    “抗日旌旗到江南,日夜惊呼敌胆寒,镇江城下初遭遇,脱手斩得小楼兰”。第八章 第八章1    先遣队在韦岗打胜仗的消息如春风一般传遍江南大地。消灭的敌人数目越传越多,故事也越传越神。本来只消灭了三十几个鬼子,群众就说三百个、三千个……。指挥打仗的粟裕司令,是个双枪将,一枪能打十个鬼子……。老百姓说:“新四军敢打能打,我们有靠山了!”

    国民党第三战区一个游击司令部闻讯派来两名副官,向粟裕要日本步枪两支、手枪一支、军刀一把、望远镜一具、军大衣一件、军帽一顶、皮鞋一双等。甚至愿意以一挺机枪换一支日本步枪。粟裕对来人说:“你们要,我们可以送给你们,只要第三战区长官司令部打个收条给我们。”那两位副官见不给,话不投机,只好灰溜溜走了。张铚秀说:“粟司令,人家出高价同我们交换,赚钱的生意你不做,还要白送给他们。”粟裕笑眯眯地对他们说:“你们都是小傻瓜,如果按来人的意思做了,我们就上当了。国民党若得到这些日本武器装备,就可以拍出照片,到处吹牛皮,说这仗是他们打的。”

    一九三八年六月二十一日,先遣支队奉命撤销,钟期光,张铚秀,王培臣,邹志成等人回到陈毅的一支队司令部,粟裕则率第二连和二支队抽调来的干部离开前隍村,经句容、江宁境内西返,前往当涂县与二支队司令部会合。就在粟裕离开前隍村几天后,陈毅收到项英副军长的信,信中首先表扬粟裕率领的“先遣队的确起了先锋作用”,指出新四军“目前主要地切断交通,阻碍敌人的运输和兵力转移,扰乱敌人,牵制敌人保守据点,特别是南京、镇江,以伏击的动作去打击和消灭远出和行进中分散的敌人……争取不断的小战斗胜利”,“以达到逼迫敌人退守城市,造成江南进攻的形势。”据此指示,二十八日,刘培善率二团一个营,挟韦岗之战的余威,在离韦岗不远的竹子岗再次伏击由八辆卡车和一辆小汽车组成的鬼子车队,击毁其六辆,打死打伤三十多名鬼子,俘虏了日军特务机关经理官明弦政南。

    当刘培善率部在竹子岗痛击敌人的时候,粟裕到达小丹阳与由参谋长罗忠毅、政治部主任王集成率领的二支队机关、直属队及主力部队三团会合。此时二支队司令张鼎丞尚在皖南军部处理事务,军部项英指示,二支队主力由粟裕指挥,活动范围在当涂县一带。

    当涂县位于安徽省东沿,长江下游东岸,境内河网密布,沟渠纵横,物产丰饶,素称“江南鱼米之乡”。当涂自然景色秀丽,为历代骚人墨客钟情吟游。唐朝大诗人李白晚年定居当涂,留下了许多千古绝唱,终老葬于青山脚下。

    然而就这么一个美丽的江南胜地却在日本鬼子的铁蹄下沦为人间地狱,当涂人民备受烧杀淫掠之苦。日寇占据当涂县前就频繁地出动飞机在城关和护驾墩、亭头、黄池、乌溪、博望等一些较大村镇进行野蛮轰炸。占据当涂县城后即纵火烧房,全城一片火海,三天三夜不熄,许多村镇被烧为白地。三八年的春天,日军又以官陡门为起点,对纵深十余华里的地段进行烧杀,酿成骇人听闻的“青山大屠杀事件”。日寇占当涂县后,当涂县国民政府组织解体,地方上一片混乱。日寇以城区为中心,以丹阳、马桥为重点,先后在当涂一些主要集镇和较大村庄建立据点,每点十至六十人。另外,当涂城区驻有警备队、宪兵队,设有火车站保线区、海军解释场等机关和部队。

    时国军同日寇进行的新一轮会战在武汉已经开始。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集百余万兵力,在安徽、江西、河南、湖北等省抗击日寇进攻,保卫武汉。根据新四军军部指示精神,粟裕率领二支队配合各方执行保卫武汉的总任务。接受命令的粟裕率第三团立即向日本鬼子发难。

    七月六日,三团副团长邱金声率领第一营和在下蜀扒过铁路的二支队侦察连伏击当涂至芜湖之间的日寇军用火车得手,击毁一列火车,全歼数十名押送军用品的鬼子,缴获大批毛毯、军呢大衣等物资。那时部队紧缺装备呀,上阵战士们只能领三发子弹,打完了就拼刺刀。武器呀、军衣呀、吃的呀什么都缺。战利品送到司令部时,上上下下全乐坏了。

    当月,司令张鼎丞司令率四团三营挺进江宁、高淳等县开展游击战争,打得南京日伪军不敢随便进入江宁、高淳。粟裕则和二支队机关及直属队、第三团先是进驻当涂县陈塘里一带,不久又移驻大官圩马家桥俞家祠堂。大官圩地区以前除了有民间自发的抗日救国的组织“当芜青年抗日救亡团”外,尚有国民党第三战区第二十三集团军游击支队余宗诚的部队在活动。第八章 第八章2    余宗臣与横山小丹阳、秣稜关等地的朱永祥部一样,原属国民党第二十三集团军,是川军刘湘的部队。上海失守后,他们在二十一军军长唐式遵的率领下,在安徽广德一带抗击日军牛岛贞雄指挥的第十八师团,失败后率部进入横山、大官圩地区。朱永祥暗通日寇,被新四军一支队副司令傅秋涛生俘并解送国民政府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法办。余宗诚也差不多,打起“抗日”旗号,实际上是扰民诈财、鱼肉百姓,称霸一方。“当芜青年抗日救亡团”情报委员徐德建就是先参加余宗诚的部队投身抗日,后来发现该部队所作所为与抗日背道而驰,便很快退出了该部队,另找抗日出路的。余宗诚畏敌如虎,不顾民族利益与日伪沆瀣一气,为虎作伥,七月中旬,余宗诚一部在黄池与粟裕率领的第三团遭遇并发生战斗,粟裕当即清理门户,迫使余宗诚残部撤离大官圩。此次遭遇战让粟裕收获不小,不仅挫败日寇招降溃败国军的企图,还俘获国军士兵两百多人,缴获其所有武器装备,计有步枪一百五十支、轻机枪七挺、重机枪两挺、迫击炮两门、电台一部、子弹四万余发。

    没过多久,刚从四团调到三团政治处当主任的王直带了几个人闯到日寇设在芜湖的军用机场。原来,这一段时间里,日机经常由芜湖飞机场起飞,对查湾、梅塘嘴、青山、龙山桥一带进行轰炸。看着天上的飞机王直很上火。王直在四团当组织股股长时,和三营副营长范钦洪率领几个人穿便衣到日军重兵驻防的南京城撒过传单,胆子不小。这个从闽西山沟里出来的乡下人还没见过真的飞机,异想天开,带了几个人晚上到在芜湖日寇机场想偷飞机。日寇因为骄横跋扈而戒备松懈,竟让王直他们给闯进了机场。王直他们进了机场看到机场上那些飞机时傻眼了,——原来飞机是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啊!搬又搬不走,砸又不敢砸,敲一下响声大得把他们自己都吓了一大跳,鬼子又很多,他们只好暂时撤退。

    听了王直的奇遇,粟裕立即亲自带队去破坏敌人的机场。王直带粟裕和夜袭部队再次来到芜湖机场,但发现日寇有所警觉,已经对机场进行严防。连连找了几个地方都无法悄悄进入机场。夜袭部队无机可乘,只得撒退。退到在芜湖以东永安桥时遇上一股晚上出来“扫荡”的鬼子。粟裕命令他们打埋伏,瓮中捉鳖。等鬼子进了埋伏圈后,一齐开火,将鬼子全部打倒在地。粟裕说,看有没有活的,几个战士立刻扑了上去,结果抓了两个,都受了伤。日本鬼子受武士道精神的影响,也由于作恶多端,害怕被俘后受报复,所以缓过劲来后进行拼死反抗。战士们累得一身大汗,把军衣都浸透了。粟裕让战士们将战俘绑在担架上再往回撤。清点地上的尸体,有十几个。

    粟裕他们捉到俘虏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马家桥。群众都争先恐后地跑来看,因为这是新四军二支队第一次捉到日本俘虏。他们把鬼子绑在门板上,上街游行宣传,老百姓看到后无不拍手称快,有些群众想起日寇的残忍,愤怒地要打死他们。新四军对俘虏的政策是缴枪不杀,粟裕让政治处主任王直给群众做工作,说明新四军的政策,并把日军战俘保护起来,后来送到军部。抓获的这两个俘虏中有一个是就是后来比较出名的冈本进。

    粟裕率三团从进驻横山起至八月的一个多月内,就摧毁了禄口、朱门、陆郎、博望、老虎墩等处的敌伪据点和维持会十三个,收复了小丹阳、横溪、谢村、护驾墩、霍里、濮塘等村镇。三团在摧毁禄口、朱门敌伪据点时,救出已被强征即将送往南京做“慰安妇”的青年妇女三十多人。第八章 第八章3    三团在当涂一带开展的抗日游击战争沉重地打痛了敌人。铁路、机场都是日寇要命的地方,日寇招降当涂县境的国军残兵败将本来指日可待也让粟裕给破坏了。同时日寇企图占领出产大量乌砂的石马矿山。日寇因此调整兵力部署,不惜放弃宣城、溧阳县城,调集第十五旅团所属两个联队企图一举聚歼三团于小丹阳。

    根据可靠情报,日军第十五旅团所属两个联队及其一部,共计步兵四千余名、骑兵五百余名、重炮十余门、轻炮数十门、水上飞机八架(停泊于采石江口)、轰炸机二十架、装甲汽车数辆,进至当涂与薛镇之间的洞阳镇附近;另一部乘装甲汽船两艘、携炮四门,由花津进至小丹阳以南的什家桥附近。同时,陶吴及霍里附近亦到装甲车数辆。日寇虽然来势汹汹,兵力多于二支队数倍,但他们兵力分散。

    粟裕注视着敌情发展,筹谋应敌良策。粟裕决定采取敌进我进游击战术,变被动为主动,分散袭击敌人后方。

    八月二十二日,日寇分别在秣陵关、溧水、当涂集中兵力,分进合击小丹阳。第二天晚上,三团迅速向敌人后方袭击,在陶吴、杨庄,上泗龙、太平山一带侧击日寇。三团以劣势的装备抗击日寇,日寇则动用二十余架飞机,重炮、机枪向与之对峙的三团阵地射击。敌强我弱,众寡悬殊,局面复杂险恶。

    正在关键时刻,二支队司令员张鼎丞率领第四团团部和第三营呼应粟裕对付敌人的扫荡。张鼎丞得知南京城内日军大部已被华中派遣军司令部调走会攻武汉,城内仅有二万驻兵,立即派出少量精锐部队,从陶吴镇北面的徐村悄悄出发,直奔中华门外雨花台,连夜打下雨花台,将军旗插到雨花台制高点。逃入南京城内的敌兵惊惶失措,说是大股新四军开来要进攻南京。日军指挥官害怕了,雨花台东面的大校场每天上午有四五十架飞机起飞去轰炸武汉,中午飞回。如果大校场空军主要基地丢失,几十万进攻武汉的日军失去空中支援,那非被中国军队消灭不可。日军指挥官下令城南各城门紧闭,赶紧收缩兵力,重点保护飞机场,同时要扫荡的日军赶快回防南京城。

    此时一支队司令员陈毅接到粟裕电报,已动员广大地方武装及人民群众在茅山地区进攻敌人后方,将京沪、京杭、镇句、句丹、京镇各公路彻底破坏,并派部队进袭麒麟门,策应二支队粟裕的作战行动。

    这几手过后,局面顿时缓和。日寇到达小丹阳,不见新四军踪影,却连连收到后方告急电报,慌忙撤退回防,退守溧水、秣陵关等地。粟裕可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危机一缓,命令部队抓住战机勇猛追击,收复小丹阳、薛镇、护驾墩、横溪桥、桑园铺、博望等地。

    日军在江南的兵力不足,但粟裕的人枪更少。粉碎日寇的扫荡后,粟裕一面命令三团继续打击日寇,并取得不俗战绩:单十月二日,三团一部在秣陵至碌口间伏击日军修桥部队,击毙日军三十四人,缴获轻机枪三挺,烧毁汽车一辆,同日袭击南京至溧水公路上的碌口据点,毙伤日军十四名;一面腾出手来扩大队伍。他回到在大官圩,亲自将当涂县民间自发组织的抗日团体“当芜青年抗日救亡团”改编为二支队特务大队,由救亡团负责人朱昌鲁任大队长;又将活跃在当涂县北部刘一鸿组织的抗日游击小组改为“苏皖边区抗日自卫大队”,由刘一鸿任大队长。

    刘一鸿,原名刘传儒,当涂县坝头村(今马鞍山市)人,原为当涂县采石镇邮电局长、国民党员,抗战爆发后,他变卖家产购置枪支弹药,发动家乡群众,成立抗日武装,在坝头、小丹阳、横溪桥、采石一带,割电线,扒铁路,袭击日军,保卫家乡。他对粟裕说:“我为何要投奔共产党,道理很简单,蒋介石不抵抗,国民党太腐败!我是中国人,不甘忍受日寇的蹂躏欺侮。我要抗日,所以我到新四军来了。我要把鲜血洒在疆场上!”对国民政府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说蒋介石不抵抗有点过,但说国民党腐败、军队无能从某种意上说倒也是实情:国民党调集一百三十个师和各型飞机两百余架、各型舰艇及布雷小轮三十余艘,共百万余人保卫武汉,但到十月,武汉仍然沦陷。武汉沦陷后,日军得以腾出兵力,新调第十五、十七师团、杭州地区的第一一六师团和东北的伪满军五千余人增调江南。日军采取封锁交通、增筑据点,分进合击的战术,企图将茅山一带的新四军一网打尽。

    时张鼎丞率四团与粟裕会合,那时四团的人事上有一些变化,四团的副团长叶志道已经走了,新来一个叫张道庸的人接替他担任。张道庸是安徽省霍丘县人,红四方面军过来的团长,参加过长征。这人刚来时有点郁闷,因为他原来是第一支队的副参谋长,现在当四团的副团长,算是降了职。张道庸就是大名鼎鼎的陶勇。

    由于当涂县形势严峻,第三团除留第二营继续在大官圩活动外,余部回驻横山地区。粟裕和张鼎丞率二支队机关移驻宣城北乡的史家湾、东华里、上冯村、慈溪等地,后移到宣城固城湖边的狸头桥。第九章 第九章1    狸头桥一带属于低山丘陵区,北邻固城湖,南边接南漪湖,整个地势由南向北微倾,山峦起伏,地形较为复杂。狸头桥的蒋山村是个小渔村,湖里碧波荡漾,湖岸风光旖旎,现在成了二支队的司令部的驻地。

    粟裕下部队时看到了一个小兵。小兵十六七岁,三岁时爹娘全亡,大多日子是靠讨饭过来的,稍大一点跟着哥哥在地主家打长工,过尽了非人的生活。十六七岁的人因为营养不良,还是小小的个子,比步枪高不了多少。人小,也没心机,傻乎乎的,很老实。别人参军是为了打鬼子,问他为什么当兵,他说是在新四军当兵能吃饱饭,而且当官的不打士兵。粟裕有心照顾他,就要了这个小兵做勤务员。小兵的责任是帮着料理卫生,打打水,扫扫地,洗洗衣送送饭。粟裕手有残疾,但只要能做的事就不让他干,让他有空就跟副官陈荷龙学文化。这小兵很机灵,而且工作积极肯干,送个命令或信什么的也从没有出现差错。小兵除了学文化,还开始学着玩枪,有一次不小心把警卫员阿康的枪搞走火了,打坏了老乡家屋顶几块瓦。小鬼吓得变了脸色。粟裕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警告他:不许乱玩枪,假如打了老百姓是要偿命的,瓦打坏了也要赔。然后拿出自己的津贴来赔老乡。

    二支队的战场仍在当涂。藏汉桥、青山、乌溪、黄池、小丹阳、当涂县城及火车站等地的敌伪频繁受到二支队的进攻,尤其是黄池、青山街之敌是打击重点对象,反复受到三团的打击。新四军在当涂一带杀敌的在民间影响一天比一天大,参加新四军抗日的人越来越多。

    一天,政治部的吴载文向张鼎丞报告说有五个读书人投到部队。同粟裕会合后,张鼎丞参与指挥作战,但侧重负责部队和活动地区的政治思想工作。张鼎丞特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粟裕,又特意让炊事班的炒了几个菜,请这几个读书人吃饭表示欢迎,——那个时代国家贫弱,教育事业不发达,有文化的人少,是宝贝。

    听说要来客,粟裕让警卫员阿康到副官陈荷龙那里给他找个剃头的给他理发。陈荷龙找到陆启荣。

    陆启荣听说要给粟裕理发时吓了一大跳。陆启荣时年十五岁,是一个放牛娃,在大官圩参的军,穿军装还没几天。当兵前做过几天剃头的徒弟,是个没出师的学徒,没见过世面,没见过大的官,不要说是理发,就是让他去见他也会紧张的:“不敢去,理不好会怪罪我的。”

    陈荷龙说:“新四军官兵平等,而且粟副司令脾气好,你不用怕。”

    听陈副官一说,陆启荣不好推托,怀着紧张的心情跟着警卫员阿康进了粟裕的住处。

    粟裕看见来了个小兵,拿着工具包,就温和地问陆启荣是不是给他理发的,警卫员阿康接口说是。

    粟裕亲自拿来板凳坐下。一会儿,陆启荣就给规规矩矩地坐在凳上的粟裕理发。

    理发时两个人聊天,粟裕问陆启荣什么时候参军的,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为什么要当兵。

    陆启荣说当兵是为了打鬼子打土匪,听说新四军是穷人的队伍。

    粟裕很高兴:“好,你这个小鬼,当兵没几天,觉悟不低嘛。”

    粟裕的头发质地柔软,好理,不一会就理好了。给他洗头时,由于脸盆是放在一条长凳上,地面不平,所以长凳晃晃悠悠地不稳,粟裕就自己扶着脸盆,玩笑说:“实在不行我就端着洗。”

    这时参谋长罗忠毅和政治部主任王集成等几位领导进屋来了,陆启荣见这么多领导进来了,不由得慌张起来,手忙脚乱地碰翻了脸盆,把粟裕的裤子和鞋袜全给弄湿了。陆启荣一看,差点就要哭了。

    粟裕抖抖水说:“没关系,这怪我没有扶住脸盆,小鬼你可以回去了。”

    陆启荣回到住处把刚才的事与其他人一说,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地问陆启荣:“你是给副司令理发还是给他洗澡呢?”看陆启荣害怕的样子又赶紧然安慰他:“没有关系,粟副司令脾气很好啦,他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傍晚,在司令部——一个普通的农民的堂屋,桌子上放了几碗菜,有猪肉,湖水煮鱼,煸炒虾,豌豆酱,另是几碗时令蔬菜。不一会,吴载文引了五个青年来。第九章 第九章2    粟裕走出屋子时,看到司令张鼎丞和政治部主任王集成已经在和五个陌生青年在握手致意。张鼎丞司令见粟裕出来,就向他们介绍粟裕,粟裕点头示意。几个青年听说过韦岗之战,老百姓都传说粟裕双手持枪叱咤风云,厉害得很,但现在一接触,发现粟裕两眼笑眯眯地合成了一条线,给人的印象是温文尔雅,和蔼可亲。

    为首一人叫周蔚昌,上海沦陷后,周蔚昌不甘心当亡国奴,离开家乡,投入到一支由国军溃败军官组织的小队伍,但不久这支队伍被日寇打散。周蔚昌和四个青年暂时隐蔽在一个村落里,等待时机再找部队。正当他们在困境中茫然时,一个执行任务的新四军战士了解到这个情况,找到他们,向他们介绍新四军。于是他们找到了狸头桥来了,受到热情的接待,政治部的吴载文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又送来了不少进步书报。其余几个人也都说了各自的姓名,文化程度和路上的经过。

    张鼎丞司令说:“你们是抗日救国、投笔从戎!我们欢迎更多的有文化的青年参加抗日行列。”

    粟裕问起沦陷区的一些情况,热情地表示欢迎他们参加新四军,并安排他们下部队到抗日的火线上去。

    粟裕嘱咐他们:“下到部队要运用你们的知识,发挥你们的特长,为抗日多出力呀!我们部队里有不少坚持南方三年游击战的老红军、老同志,他们有丰富的斗争经验,有优良的品质,都是你们的好老师。你们青年当然也有自己的长处,互相学习嘛。”

    说得几个人心里热乎乎地,感到格外亲切和温暖。

    第二天,这几个青年离开狸头桥奔赴当涂县境内,随黄火星、邱金声的第三团四处打游击。当涂县境内的鬼子对新四军的游击战术很生气,因为新四军经常乘其不备打一把就走,他们要打新四军却总是扑空。到处扑空,却反复挨打的敌人怒火中烧。日寇“扫荡”黄池镇的新四军扑空后,迁怒于平民百姓,把紧靠附近的一个村庄风景秀丽的小村庄包围起来,发疯般地见东西就抢,见鸡、鸭、鹅就打杀,见猪、牛就拖,见屋子就烧。洗劫一空还不算,还把全村群众赶到场子里,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扒光衣裤加以羞辱。

    粟裕闻讯亲自从狸头桥赶到现场。鬼子已走了,整个村庄损失财物无数,只留下一片凄凉的焦土和废弃的瓦砾,惨象触目惊心。

    倾听了乡亲们的血泪控诉,粟裕虎目含泪。他立即叫###科长王荣春组织紧急救济,同时发动机关,人人捐献一样物品;叫军医主任罗化成,带领医务人员为受难乡亲治疗,叫宣传科收集鬼子的兽行,写出专题材料,一面加以揭露,一面报告我新四军军部和国民党第三战区;最后,又亲自到黄池镇找开明士绅曾维先,请他动员各界帮助这个村庄的群众渡过这场劫难。

    日寇到中国来根本就来意不善,他们烧杀掳掠原本就不是因为中国人反抗。

    假使我们不去打仗

    敌人用刺刀

    杀死了我们

    还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

    看,

    这就是奴隶!

    满腔怒火的粟裕指挥二支队在当涂各地积极向敌发起了更频繁的攻击。游击战的特点是积小胜为大胜,战斗规模仍然不大,每次毙伤的敌人数也不过几人至几十人不等,如十一月十五日,第三团第二营在黄池伏击下乡扫荡之敌,歼敌二十余人,生俘两人,缴获机枪一挺、步枪十余支、指挥刀一把。这样的战斗几乎每天都在当涂发生。

    三团在当涂已成敌人的心腹之患,一九三九年元旦过后,驻守横山、陶吴、小丹阳的日伪军,兵分三路向新四军二支队第三团第一营驻地横山发起进攻。第三团首先以一、二营予以迎头痛击,激战五小时,毙敌十余人,敌被迫撤退。第九章 第九章3    六日,日伪再度出动步骑兵两千多人,在日军联队长横山大佐指挥下分兵四路奔袭合围横山新四军。新四军二支队第三团以特务连第一、二中队掩护团直属队向神仙洞一带转移;另以第三、九连设伏博望,余部占领横山。

    当日傍晚,情报人员报告:日军百余人,将于第二天上午由新河庄镇方向进犯水阳镇。

    这股日军有一百三十多人,从宣城方向而来,退到新河庄,其中有百余人下午进入水阳,粟裕决心吞下这股敌军。粟裕亲自组织第三团第二连,第四团第一、第八、第九连共四个连,从狸头桥附近张家村出发,以夜行军抵达白沙里东西两河岸,于拂晓前潜伏在水阳镇北对河至水碧桥下首三官濠处,准备伏击来敌。

    潜伏时,粟裕问他的勤务兵怕不怕,勤务兵答不怕。

    每个人刚上战场都会很紧张,子弹就在头上飞,不怕是不可能的,但小子嘴硬,不愿在粟裕面前露出胆怯的样子。

    七日晨八点左右,日军自东向西两河岸平行北进,主力走西岸。按照部署,等敌人大部分走过后,再包围猛击其尾部。一名新战士由于紧张过早地开枪,惊动了敌人。眼看包饺子包不成了,粟裕当即命令设伏部队猛烈射击。

    受到突袭的日寇也是毫不示弱,立即攻打设伏的部队,伏击变成了对攻,双方杀成一片。

    当时传说鬼子利害,武士道精神不怕子弹,还有东洋刀削铁如泥,所以战斗打响后,粟裕的那个小勤员兵老是站直身子想看看鬼子到底啥青面獠牙样,是否子弹贴身时就会拐弯。粟裕一看这小兵还真的不怕死,乐了。不过他一再让小兵和警卫员趴下,站着太危险。粟裕自己却始终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指挥,毫不在乎飞来飞去的子弹。

    当枪弹呼啸着在阵地上乱窜时,三团政治部主任王直急得满头是汗。——杀得几个小鬼子若搭上一个副司令可是吃亏得很。

    后日寇退入附近建筑物内顽抗。等到敌人退了下去时,王直要粟裕转移指挥位置。粟裕摇摇头说,“敌人是被打退了,但没有被打垮,马上会发起第二次冲锋,我们的指挥位置只能在前,不能退后。”

    果然不出所料,敌人接着就组织再次反扑,而且比第一次更凶猛。粟裕胸有成竹,从容指挥,敌人终于被打得狼狈逃跑,向黄池镇方向溃退。打了三个小时,毙敌三十一人,占领水阳镇。

    战斗结束,部队返归宿营地时,当地群众聚集村头相迎,并赠一绸质软匾,上书“杀敌致果”四个大字。

    粟裕看了看软匾,满面笑容地转向群众说:“感谢父老乡亲对我们的鼓励。不过,从今天打的一仗来看,这匾上需要改动一个字。”

    在场的战士、群众感到不解。粟裕又说:“这次我们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袋,让日寇钻进来以后,再一网打尽。可惜一枪早发,打破了口袋,成了‘杀敌未果’。不过,我们以后一定会‘杀敌致果’的!”

    水阳战斗后只一天,日军六百余人江宁横山根据地发起六路围攻。随后,三团以小的代价,共毙伤俘敌两百余人,粉碎了日伪破坏横山根据地的企图。

    一九三八年的阴历年底,新四军副军长项英来二支队视察工作。那时在江南游击的新四军在作战中不守规矩常常超出国民党方面给新四军划定的作战区域,军部经常受到第三战区长官的斥责。项英对此十分担忧,所以亲自下部队指导工作。粟裕让自己的勤务员照顾项英。小鬼表现很好,给项英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走时项英问粟裕要这个兵去军部工作,粟裕二话没说答应了。

    项英是新四军的实权人物,他的战略思想是坚持株守皖南,在国民党划定的区域内活动,怕打破国民党的限制而得罪了国民党,破坏了民族统一战线。他不只向粟裕要了这个兵,他还打算把二支队的主力三团调到皖南去。第十章 第十章1    粉碎敌人对横山的扫荡后,粟裕将第三团第三营和大官圩特务大队集中在狸头桥搞军事训练,进行夜间战斗动作、白刃战、河川战和街市战的演习。

    指战员们估计着部队肯定会有行动,都在互相地猜问着:“究竟打什么地方啊?”“打的是哪个哩?”“只怕他们预先逃走了,那倒可惜……。”

    指战员情绪很高,每天战士们都把枪擦了又擦。尤其是机枪班的战士,不是练瞄准,就是练装退子弹。一个爱说笑的副班长说:“敌人排好队,只等我们的机关枪去点名,应点得好的每人赏他吃几颗花生米……”逗得众人忍不住笑起来。

    一九三九年一月十八日清晨,嘹亮的集合号在狸头桥上空吹响。枕戈待旦、轻装打扮的三营和特务大队的战士们一队队在霜雪盖住的草地上站好了,等待着粟裕来讲话。粟裕走近队伍的时候,几百战士向他行注目礼。

    当粟裕开头喊一声“同志们”的时候,战士们一齐立正,“唰”的一声,叫他们稍息之后,又是“唰”的一声。白雾似的热气从每个人的嘴里和鼻子里呼出来。

    为保守秘密,粟裕没有多说,只简单地作了些鼓动,就让司号员吹响前进号子,指挥队伍开始出发北进。

    天下着毛毛雨,路途泞滑难走。前面有人要滑倒了,后面看着的人顽皮地喊“仰射,预备放”;后面的滑倒了,前面的就喊“再来一个”。谈笑声与脚步声错杂地交响着,指战员的眉毛上都凝结了水银般的水珠。

    第二天上午队伍上了船转向西开,到丹阳湖的西岸,翻过堤埂,改乘预备好了的几只装肥料的船,继续由水道西进,午夜十二时以后到达一个叫长陡门的地方隐蔽集结。

    这里距攻击目的地还有七十余里。为了封锁消息,达到突袭的效果,部队在长陡门暂停前进,准备二十号晚上一夜间赶到目的地。

    二十日天刚亮,战士们就起了床,又在擦枪,装填子弹夹,整理草鞋带子、包袱以及所有东西。八时以后,各单位召开军人大会,除作政治鼓动外,并宣布战场纪律及注意事项,同时,班与班、连与连之间订了缴枪捉俘虏的竞赛条件。午饭以后,值星排长让战士们睡觉休息。

    午后一时,除值日的排长外,排以上的干部到粟裕的住处开会,粟裕说明了应攻击的地点和消灭哪一个敌人,具体分配了各连的任务和动作的次序及注意事项。

    此次突袭的目标是官陡门伪军的司令部,驻扎有夏明才的三百多伪军,他们充当日寇走狗,侵扰农民,破坏抗日。

    官陡门地形险要,其街道建筑在河两岸的堤埂上,不到一百米长,是一线的砖瓦房屋。两岸之间,只有宽约一米的板桥贯通。通往官陡门两岸的三条不到一米宽的堤埂的通路都被破坏了,白天架了木板才能通行。那里设有三层铁丝网和其他障碍物,铁丝网以内还有掩蔽的战壕,两岸中间的河,宽约五十米,是不能徒涉的。其余的全是河网与湖泊。

    按照部署,攻击部队到达官徒门后,一路由粟裕率主力过桥,沿西岸北进,绕向西方,由芜湖方向的道路打过去。另一路则沿东岸北进,直插官陡门东街,但要等到西岸开始攻击后才能进攻,不能让敌人发觉过早。

    干部们都异常注意听,特别是范连辉。范连辉分队的任务是由河的西街打到河的东街,以迅速的动作抢夺连通两岸的小板桥,这是最为关键的行动。粟裕因此会上严格宣布:如果范连辉的分队没有夺得桥,就是河西街有很多的枪,也应该让别的连队去缴,否则即或缴到很多的枪,也还要受处分的。

    朱昌鲁率领的大官圩特务大队的任务是在青山、黄池间为突袭部队掩护。青山、黄池这两个据点的中心有一条直达目的地的、长约四十里的宽阔的堤埂,这是突袭部队的必经之道,也是唯一的一条归路。周边两个据点敌人有充分的可能截断突袭部队的归路。

    最后粟裕要大家要在二十分钟内完全解决战斗,并迅速集结准备撤退:“官陡门距铁道最近处只有五里,距敌重兵把守的飞机场不到五里,距芜湖也未超出敌人的炮兵射程。河的西岸,街道南八里的永安桥、北十里的年陡门,都有数十敌人驻守,可以沿堤埂直趋街道。总之,敌人西南北三面各据点的增援部队,在半个小时以内,完全可以赶到。飞机的出动更不消两分钟,就可以在我们上空低飞袭击。”

    随后分发了地图、命令、联络记号、战时对敌喊话口号和许多标语等,即行散会。第十章 第十章2    那天下午提早吃过晚饭,粟裕集合全体队伍,向全体指战员讲解作战任务,宣布了要攻击的地点和敌人。话讲完了,掌声和高兴的笑声响成一片。

    会后连排长忙于分配夜战用的干电池和准备渡河用的绳索、标记等。战士们有些在擦枪,有些在整理草鞋,还有些在准备手榴弹,闲谈混杂在笑声中,可以听出有人在说:“打伪军好像吃豆腐、喝米汤一样,最怕他预先逃走了……”,也有人提醒说:“不能轻视这支伪军,他们是受过日本鬼子训练的,装备也好,地形又那样易守难攻,而且离敌人战略据点很近,鬼子容易来增援……”

    二十日下午五点,部队出发,当地的百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聚集在村口,目送部队,直到队伍走完了,走远了,看不清楚了,才回转屋里去。

    天还没有黑,队伍中有些人边谈边走,天色慢慢黑了下来,从队伍里向前面望去,开始还可以看到全队,不久就只能看到一大串黑影,天上没有星光,最后只看到自己前面一个人的背影了。于是队伍也就寂静下来,除了听到“嚓嚓”的脚步声和远处间或的狗叫声外,什么都听不到。晚上八点多,部队到达亭头镇,担任后卫的大官圩特务大队停留下来,派出兵力,伏于青山两侧,阻击黄池、青山据点可能增援之敌。

    主攻部队停了大约十五分钟,仍然按照原来的次序向目的地搜索前进。晚上十点钟到了大闸,在此必须渡河。粟裕先把河西岸的去路加强了警戒与封锁,然后利用仅有的两只小船在两小时半以内将队伍统统渡过了河。这时已是二十一日凌晨两点钟。离官徒门还有十七、八里路。

    队伍到齐后急速的离开河岸向西赶路,可是还要渡过一条河,又不知渡船是否被敌人封锁了。如果不渡河,则须再多绕十里路,并且须从靠近敌人据点头道桥两三里路的地方通过,假如被其发现,用电话通告了各处,那就不好办了。粟裕想,还是绕十里路好,即使被头道桥敌人发觉也不要紧,走快点,冲猛些就是了。于是开始快步,又断断续续地跑步,只听得紧促的呼吸声与跑步声,粟裕心里禁不住想着“地球转慢一点吧,不要过早天亮才好。”足足跑了二十里,虽是地上铺满了严寒的霜雪,天又刮着寒风,可是大家却跑出了一身汗来。到头道桥附近,用悄无声息的步伐安全地偷过,才觉得汗湿的衣服冰人。这样又费了半小时,才避免了敌人的发觉,折向正北急进,凌晨四点左右,部队赶到了王石桥。

    王石桥距官徒门只有三里,这时粟裕放下心来,——敌人还没有发觉这支长途奔袭的部队,突袭的目的已经达到。

    主力沿着堤埂的倾斜面前进,离敌人的据点有半里时停止下来,战士们蹲下来,肃静得连呼吸也小下来。

    突击队的干部带了几个尖兵摸上前去侦察,发现只有两个敌人的哨兵,穿着大衣,戴着风帽。这里的三层铁丝网不高,从这边摸过去,敌人看不清进攻的新四军。好打!好打!……

    突击队进行最后侦察时,大家都肃静地贴着地面向前爬进;二梯队紧紧跟进。接近到铁丝网近边的时候,距敌人不到三十米,正想拉开障碍时,警钟响了,对方恶狠狠的问“哪个?”紧接着突击队的手机枪、花机关、轻机关、驳壳枪一齐开火,简直听不出每一响声的段落来,就像爆竹店里失火一样,只有那猛烈的手榴弹爆炸的声音,才能清晰的分出个数来。子弹出枪口和手榴弹爆炸的火光照耀得通亮,冲锋号吹得使人更加有劲。

    不到一分钟就冲破了铁丝网,敌人两个哨兵被打倒躺在地上。离哨兵后面约十米的掩蔽部里的一排敌人,动作快的钻了出来,一到外面就中弹跌倒了,有的半个身子躺在洞里,半个身子躺在洞外,刚好塞住了洞口。动作慢的,就永远躺在掩蔽部里出不来了。

    掩蔽部里和街口边的敌人还未完全解决,街上已丢了不少的枪。范连辉第二梯队勇猛的冲进街中,转向河边,顺利的夺到木桥。接着冲过河东,就到了伪军司令部的门口,又是爆竹店失火一样的一阵密集枪声,夹杂着手榴弹的猛烈爆炸声,战士们冲进了伪军司令部。第十章 第十章3    在西岸打响的同时,东岸的机关枪也响了,北进的一个连冲破了铁丝网,夹击着敌人的侧背,东边街口又是爆竹店失火一样响了一阵。

    以后,枪声就渐渐稀疏下来。从开始攻击起到解决战斗,大约经过八分钟光景。

    东方已经发白,街上只见到两种极端异样的情景:一种是横七竖八的敌尸和血肉模糊的呻吟着的敌人伤兵,满街杂乱的堆着军用品及用具;另一种情形,老百姓领着胜利的三营的官兵,肃清残敌,并送茶烧水,忙个不了。东边牵一串,西边押一群的俘虏,在南边街口的地坪里集合清查人数。由河西攻击的部队全无伤亡,攻击河东的部队伤卫生员、司号员各一名。

    大家经过一晚的疲劳,脸色虽略显苍白,但是精力仍然很充沛,情绪更加高涨,愉快压倒了疲劳。都在兴高采烈的谈着:“这个伪军真是豆腐做的,真叫做豆腐军”,“可惜了,那个狗司令夏明才,在芜湖没有回来”,“铁丝网简直像蜘蛛网”,“哼,这样好的地形,四面都是水,只要有子弹,我们包守一个月”。

    撤退的路上听到芜湖方向传来枪声。“噫,芜湖方向的枪响了,大概是敌人援兵吧?”一个战士问。“不要紧!他妈的,这样的地形,请他来吃子弹!”值星排长这样的回答。

    “嘀嘀嘀嘀,哒哒哒哒,哒嘀,哒嘀……”司号员发出防空号音,在干部们督促下,战士们都分散隐蔽。不一会儿,敌机“嗡嗡嗡嗡”地在头顶低空侦察,一圈二圈三圈,但什么都没发现,只好飞走了。

    下午两点,粟裕和三营回到黄池、青山之间的亭头镇,老百姓得到消息,异常兴奋,放鞭炮欢迎,庆祝胜利,并送来了一担担的稀粥。

    回到狸头桥,军部来的战地服务团带有相机,有人喊:“照相照相”,于是把战利品全搬出来,部分参战的指战员站在一起合影留念。

    粟裕欣然提笔:“新四军,胆气豪,不畏艰苦与疲劳,七十里之遥,雪夜奔袭芜湖郊,伪军无处逃,伤毙满沟,活捉四十余,步枪四五十条,机枪三挺,驳壳十余条,还有大刀、日伪军旗、脚踏车、大衣与皮袍,军用品用箩挑,汉奸远逃,敌伪心愁,广大人民兴高,同声咒骂汉奸:罪不可饶!粟裕题于(民国)廿八年一月廿一日。”

    驻守芜湖的日军指挥官无可奈何地说:“新四军是神,你打他时一个也没有,他打你时都出来了。”

    “四老板,是天神,一飞飞到官陡门,黑头鬼子呼呼睡,阎罗殿上已点名;四老板,是天神,一飞飞到官陡门,这边唱着凯歌去,那边急煞了小日本;四老板,是天神,一飞飞到官陡门,百姓心里暗自喜,都夸老四是神兵。”

    至此,粟裕打击日伪的打法基本成熟。夜战、近战、白刃战、伏击战、袭击战,可以扬长避短,打得敌人措手不及。那时日本鬼子很厉害,枪、炮火力强,猛打猛攻,一旦发起进攻势不可当,再有就是他们善于利用地形地物包围作战。但他们怕夜战,拚刺刀时怕贴身肉搏,最怕新四军打埋伏。

    在奇袭官徒门的战斗中,大官圩特务大队完成掩护任务出色,粟裕特地嘉奖队长朱昌鲁。到了二月,又将特务大队和刘一鸿的“苏皖边区抗日自卫大队”合编为二支队特务营,当涂县的地方部队上升为二支队正规军,刘一鸿为营长。

    经过半年多的锤炼,粟裕率领的二支队成为一支使敌人胆颤心寒的劲旅,活动范围从小丹阳周围一带迅速发展到南京近郊地区,大有兵临城下之势。但三团副团长邱金声由于长期征战,积劳成疾。粟裕决定派人将他送到军部医院治疗,随后邱金声在警卫员的护送下前往军部医院所在地安徽泾县的云岭。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1    一九三九年二月下旬,粟裕带着一批在战斗中缴获的物资,也从狸头桥奔赴泾县云岭。原来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周恩来借视察第三战区工作的机会,专程来新四军军部视察工作,传达和贯彻中国共产党于去年在延安桥儿沟天主堂召开第六届中央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的精神。粟裕得到命令,正是到军部开会亲自听取周恩来传达中央精神。

    其时军部战地服务团正在二支队演出慰问,只演了两场就接到二支队司令部转来军部的命令,叫服务团立即回军部,说有新的任务。其实是服务团要为周恩来演出,团长朱克靖也要回去参加会议。当下粟裕与战地服务团同行。

    那天下午,战地服务团正在列队,队长正要发出行军的命令,粟裕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战斗班,一个警卫员,一个饲养员和一匹背上驮着行囊的枣红马。

    粟裕对他们笑着说:“你们是军部的宝贝,我护送你们回军部。”

    粟裕那时在新四军已是一颗灿烂的名星了,成为那些士兵特别是知识分子崇拜的对象。能与粟裕同行,战地服务团成员都感到意外而惊喜,一齐鼓起掌来。出发时警卫班作尖兵先行,粟裕随后,朱克靖团长和服务团的全体再随粟裕的身后,开步上路。

    春阳明丽,队伍行进在丘陵道上。每个人背包上挂着一个写着“抗战到底”四个大字的油晃晃的斗笠,挎着一只干粮袋,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尖兵班的战士们一上路就快步如飞;饲养员牵着枣红马,走一段便要小跑一阵。

    战地服务团有一个叫吴强的小伙子很崇拜粟裕。吴强原名汪大同,江苏涟水人,参军前在上海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他一九三三年在上海参加左翼作家联盟,以吴蔷、叶如桐等笔名在上海《大公报》和茅盾主编的《文艺阵地》上频频发表了反映抗日战争生活的短篇小说,如《激流下》、散文《夜行》等,还与姚雪垠(就是那个写《李自成传》的人)合办过抗日救亡刊物《风雨周刊》。抗战爆发后投笔从戎,于一九三八年参加新四军,分配在政治部宣教部做戏剧工作,因出演田汉编剧的《阿Q正传》中的阿Q而在军部出名。吴强还在武汉八路军办事处取介绍信转到皖南新四军来的时候,就听说在江南前线,新四军打的头一仗叫韦岗战斗,击毙了一名日本军官,指挥这次战斗的将军叫粟裕,是新四军二支队的副司令。到了皖南报到后,关于粟裕和韦岗战斗的事情听到的更多了。当时在吴强的心中,也许在许多知识青年的心中,来自工农红军的将军、英雄,是神圣的,是最可爱的,是最值得敬佩的。吴强心里想如果得到机会和他所仰慕的粟裕谈谈就好了。从他那里可以听到更多的关于战争的事情,也希望对将军本人有较多的了解。

    现在机会来了,吴强看到粟裕没有骑马,便走出队列飞奔一段,赶到他的背后。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2    “粟司令,你怎么不骑马?”吴强赶上一步和他肩并肩走着。

    “我走惯了,很少骑马。”“长途行军也是这样吗?”“也一样。骑马骑惯了就怕走路。久了两条腿就没用了。”“我还在闽浙赣边区打游击的时候开始有一匹马,后来马变成了累赘,有时候他还要吼叫,容易暴露目标,就杀掉吃了。那时天天移动营地,就靠两条腿。”

    粟裕见吴强听得入神,就继续讲下去:“那时候不论是干部还是战士,要做到三个得……”

    吴强问:“哪三个得?”

    “唔!”粟裕说:“一个打得,一个是跑得,一个是饿得。”

    吴强咂咂嘴说:“艰苦!艰苦!”

    粟裕笑着说:“没这三个得,坚持不了三年游击战争。”

    在整个三年游击战争中,粟裕的处境都十分艰苦。由于敌人太多,遭遇战经常发生,惊险的场面也常出现。有一次国民党军把他们卡在龙泉河和松阳溪两溪之间十多公里的“三角架”里。当时到处有敌人的游动哨,每隔五里十里,总要碰到敌人。但他们终于巧妙地通过了敌人的封锁,一天一夜急行军九十公里,连打七仗,冲出了包围圈。这还不算最厉害的,有一次,粟裕和战士们连续走了三天三夜才脱险。那一次粟裕在革命群众的掩护下,一觉睡了差不多四十个小时。三年里,浙赣路以南,天台山以西,浙闽边以北,差不多所有大小山头都让粟裕和他的战士们走遍了,而且很少走大路,多走羊肠小路,有时根本不走路,走山埂或水沟,以使敌人看不到他们的脚印,无法追踪。那时吃饭很成问题。有时候,敌人的“围剿”稍微松一点,他们可以在树林里烧饭吃,没有炊具就用一只搪瓷缸子。到了宿营地,放半缸子米,半缸子水,用草枝一盖,烧起火来。大家围着火烤一烤衣服,有的就倒在篝火旁睡一睡。睡醒起来,饭已熟了,就开饭。但有时敌人“围剿”很紧,怕暴露目标,不能举火,只好吃生谷子。紧张的时候,一连几顿饭吃不上是常事。断粮时“靠山的吃山”,吃野菜、吃各种野水果,打野猪,套山鸡。

    粟裕的腿一直迈得很快,走了差不多二十里了,一点倦意也没有。他似乎发现吴强有点累了,便对吴强说:“你骑马吧!”

    粟裕向走在前头的饲养员喊着,叫他停下来,让吴强上马。吴强说:“我不累,不需要骑马。”粟裕一再要吴强骑上去,吴强还是不肯,说:“我跑得。”吴强只想和他一同走着,好同他谈谈。

    又走了一段,大约有一里多,他没有说话,吴强也没有发问。吴强在想着:“在长江以南、沪宁线两侧这个地方打游击,是不是还要三得呢?难道在这一带活动,还会和三年游击战一样,一天转移宿营地好几次,吃不上饭吗?……”

    “你在想什么?”

    粟裕笑着问吴强,吴强没有立即回答,——他怕提的问题太幼稚了。粟裕好像看透吴强的内心似的,接着说道:

    “这三个得字要长期坚持下去。在江南打游击与三年游击相比,那时全在山区在土瘠民贫的地方活动,现在这里是鱼米之乡,有山区,有丘陵,有水网,也有平原,地情地形复杂,作战活动的方法方式,自然要和三年游击战争不相同。但要明白,这里是日寇汪伪的心腹之地……”

    这时,吴强把他要说的一句话抢着说了:“卧榻之地,岂容他人酣睡?”

    粟裕说:“对呀!何况我们不是酣睡,而是像孙猴子那样在铁扇公主的肚子里翻筋斗呢?他们会让我们翻肠倒肚吗?在江南地区同日本军作战打游击,对我们是个新课题,三年游击战的经验有用,但不是完全有用,要根据新情况用新的方法新战斗形式,创造新经验……。无论怎样,还是要艰苦奋斗!”

    “还是要三得。”吴强说。

    “对,一得也少不了!”说着,粟裕笑出声来,偏过头来问吴强:“吓怕了?不用怕!多跑跑路,多饿几回,就跑得饿得了。”

    “我不怕!打,用不着我;跑得、饿得我相信我行。”说了吴强朝背后的远处望望,又说,“同那些女同志比,总比得过她们!”

    “可不能小看那些女同志哟!”粟裕笑着说。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3    到了宿营地,发现一条肥胖的小黄狗跟着,在粟裕前不住地摇尾巴。

    “它是跟着跑来的?”吴强问。粟裕笑着,拍着小黄狗说:“它也跑得。”“你吃狗肉吗?”粟裕问吴强。“吃过。”“那就把它杀了!”粟裕对警卫员说。

    宿营地傍着一条小河。河里流水潺潺,清明如镜。吴强回到服务团的住处,把地铺打好,走到河岸上来,见到粟裕正在那里眺望落日将下的晚景,便又走到他的附近。这时灿烂的霞光正撒在清澈的河面上。粟裕的警卫员正在河边给已宰杀了的小黄狗剥皮。

    粟裕的家乡湖南会同挨着贵州,贵州人喜吃狗肉,视狗肉为至味,所以会同人不免受其影响。冬天吃狗肉可以驱寒祛湿,民间自古有“吃了狗肉暖烘烘,不用棉被可过冬”“喝了狗肉汤,冬天能把棉被当”的俗语。有小孩子遗尿,吃了狗肉就能解决问题。吃狗还讲毛色,俗语云:“一黃二黑三花四白。”黄狗正是狗中极品。不过粟裕喜吃狗肉另有原因,他对吴强说:“对打游击,狗是有害的,所以有狗就杀来吃。也是因为没有别的肉吃,只好吃狗肉。”

    回到粟裕的住屋不久就闻到了正在烧着的狗肉香。

    “你们在军部多少日子吃一次肉?”“一个星期。”“现在比三年游击战时好多了!那时候三个月不知肉味是常事,能吃到的就是狗肉。偶尔吃得到一次野猪肉。”

    狗肉煮好后粟裕对吴强笑着说:“你去把同志们都叫过来,说我请他们吃肉。”

    战地服务团的住处只有数十步远,吴强跑过去高声大叫:“喂,同志们,粟司令请吃肉,哪个去?”

    楼上楼下好几个人应道:“我去我去。”“要去快去!”

    吴强又叫了一声。于是,住在楼上六七个女兵急匆匆地下来,加上欧阳和另两个男兵紧跟吴强奔到粟裕住的房子里。

    装得满满一大钵子的狗肉放在一张方桌的中央,热腾腾香喷喷的,叫得人快流口水了。警卫员拿来一瓶白酒,打开瓶盖,也香喷喷的。

    粟裕笑着说:“大家不要客气,拿起筷子来。”

    于是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夹起肉送到嘴里,粟裕端起酒碗说,“没有好东西招待你们。爱喝酒的喝酒,爱吃肉的吃肉,爱喝酒又爱吃肉的就又喝酒又吃肉。”

    粟裕酒量不大,只喝了两三口酒就一股劲地吃饭吃肉,吴强他们也不客气,虽然已经吃过饭了,还是大嚼大咽地吃着,吃完一钵子,警卫员又盛上一钵子,又一阵风地吃得光光。一大碗酒也被几个男同志喝光了。

    吃过了肉,没有一个人要回到住处。粟裕很有个人魅力,战地服务团的好些同志特别是几个女兵都崇拜粟裕,现在正是他们接近粟裕的最好机会,他们哪肯放过,不约而同地提出:“请首长再给我们讲讲战斗故事好不好?”

    “我讲过两次了,应当你们讲了。”粟裕的脸红红的,喝了酒的原因。战地服务团到二支队演出时粟裕给他们讲过韦岗战斗和官徒门战斗。

    “不,不,还是首长讲。”一个绰号叫“小皮球”在墙角抢着说。

    粟裕朝墙角看一眼,似乎没有看清说话人的面相,便悄悄地问坐在他身边的女同志,问说话的人叫什么样名字,听说叫“小皮球”后说:“我建议,请小皮球唱支歌听听吧!”

    众人中竟也有两个附议的,他们同时同声说:“‘小皮球’唱歌我赞成。”“小皮球”不肯唱,说唱不好。

    “粟司令让你唱你就唱!”大家一齐鼓掌同声叫着:“‘小皮球’唱一个,‘小皮球’唱一个。”

    “小皮球”脸红了,只得站起来,想了想,清清嗓子,唱起了一曲悲歌:“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张寒晖于三七年七月在西安作的这首《松花江上》最强烈地触动中国人的亡国之痛,歌声所至,莫不唏嘘。大家受到感染,都唱了起来: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我有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

    粟裕和众人一起唱着,脸色沉重,浸沉在悲愤的气氛中。

    经过几天的行程,渐近云岭,沿途可见民居墙上书写的标语:“抗战到底”、“为中华民族解放而斗争到底”……。

    一个大弯转过,青山环抱之中,一片粉墙黛瓦的房子出现在眼前。——云岭到了。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1    粟裕在军部招待所住下后,即到军部向项英等领导汇报工作,同时得到两个不好的消息。一是三团经受了进驻横山地区以来的唯一失利的一次战斗,二是三团副团长邱金声病故。

    一九三九年二月二十五日,就在粟裕前往军部的途中,三团一营(包括营部和两个连)近两百名干部战士,在营长邱立生、副营长(政委)王荣春率领下,前往江宁镇一带破坏敌人的京芜铁路。途中因情况发生变化折回,进驻距南京三十公里的云台山后石塘村。小丹阳守敌得到密探报告后迅即转告附近据点之敌,联合伊藤、活野等部兵力五百余人向云台山进剿。一营由于带队干部思想麻痹,放松警惕,未能认真、细致地了解和研究周围的敌情,没有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变化,所以没有做好两手或几手应急方案。当晚一连二排副排长曹有金的房东陈老头建议说,日寇夜里可能出来扫荡,部队最好转移到云台山山顶大庙内宿营,以防不测。曹有金将此情况分别向营长、副营长,但也未引起重视。随即一营招致敌人的暗算。云台山战斗中一营虽然毙伤敌四十多人,但损失惨重,牺牲六十五人(其中营长、副营长、连长、排长各一名,班长三名),伤二十人。

    邱金声是福建龙岩人,此人枪法准,在红军时期就是有名的虎将,走上抗日火线第一仗就毁日寇一列军用火车,缴获大批军用物资,可以说出手不凡。他没有倒在抗日沙场,却落入病魔之手,英年早逝,令人扼腕。

    粟裕内心十分悲痛。三团一营战士大多和邱金声一样是福建籍的战士,政治觉悟高,战斗力特别强。为了北上抗日,他们千里迢迢,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来到江南,又在极其艰苦的环境里开辟一片抗日游击根据地的任务。云台山战斗也说明日军的策略重点是向根据地反复“扫荡”围剿,这就使得横山地区的斗争环境日趋恶化。

    粟裕向项英等军部领导汇报工作后,又和陈毅在罗里村“种墨园”当面向前来新四军传达中共中央六届六中全会精神的周恩来汇报工作情况。从岩寺出发以来,新四军活动在长江南北,以江南的一支队和二支队成绩较为出色。粟裕率二支队在当芜地区捷报频传的同时,陈毅率傅秋涛、江渭清、张正坤、王必成、刘培善等也是连连获捷!先后取得新丰火车站、竹子岗、句容、高资、新塘等战斗的胜利。一、二支队联手建立的茅山抗日根据地,人枪总数翻了一倍。

    粟裕第一次见到周恩来是在一九二七年的南昌起义。那时周恩来任起义军前敌委员会书记,住在南昌江西大旅社。粟裕在那里直接做周恩来的保卫工作。最后一次见面是一九三四年七月初粟裕和寻淮洲、乐少华、刘英等人在瑞金接受中共中央的命令组成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向闽、浙、赣、皖等省出动。陈毅也是中央红军长征出发时见过周恩来的。

    再次相逢,几人都是十分高兴。周恩来从前英俊儒雅,现在周恩来丰采依旧,一身戎装,风度更见成熟。周恩来为人处事方面原则性很强,但是他给人更多的是和蔼可亲、待人宽厚、善解人意的形象。

    看到粟裕,周恩来眼里闪烁着喜爱,微笑地看着粟裕,把手伸过去。粟裕给周恩来敬礼后,握住周恩来伸过来的手。

    粟裕在南方三年游击战时与中央失去联系,中央都以为他已经牺牲,把他和已经牺牲的李大钊等人一起开会悼念;陈毅也是九死一生,在油山被国军包围时曾以为必死无疑以至写了绝命书;周恩来在长征时身患重病,得陈赓悉心照顾并亲自担任担架队长,周恩来才得以走出草地。现在几人再次见面,真有隔世重逢的感受。

    周恩来的手红活圆润,温暖湿润,与人握手时力度刚好,笃定而且自信,紧紧握住后会保持一会。很多与周恩来握过手的人从内心里喜欢周恩来的那双手。

    ——这双手不是平凡手。在外敌当前、国难当头的情况下,是这双手将都杀红了眼的国共兄弟两党连在一起共同抗日!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2    听完汇报,周恩来露出满意的神色,说:“武汉会战标志着中国的抗战形势进入相持阶段。日军速战速决的目的没有达到,深深陷入战争的泥沼之中,人力、物力、财力不足的弱点突出地暴露出来。共产党领导下的遍及敌后的抗日游击战争,对它构成巨大威胁。日本开始调整政策,对国军实行以政治为主,军事为辅的政策,伸出诱降之手。国民党内部产生分化,国民党二号人物汪精卫发表‘艳电’,公开投降日本。蒋介石在《告全国国民书》,表示要坚持抗战,但在国民党五中全会蒋介石重新解释‘抗战到底’的‘底’,不是要打到鸭绿江边,而只是‘要恢复七七事变以前的原状’。对他说来,抗战有如爬山,爬到这里,他开始停步,不想再往上爬了。这种形势使日寇在军事政治文化经济各方面,特别是军事的行动,得以把主要的力量放在沦陷区。以后,我们将成为抗日主力。你们打得很好。新四军的战绩在全国也是有影响的。”

    但周恩来接着又说:“但同八路军在华北、山东开创的局面相比,新四军的状况存在着较大的差距。到去年年底,八路军人数已扩充到十五六万人,比抗战初期增加了五倍。抗日根据地和游击区已发展到十多个,拥有人口五千万以上,使日军侵占的城市和重要交通线处于他们的包围之中。新四军部队人数只增长一倍,抗日游击根据地只有茅山一处。”

    这种局面与军部实行保守的方针大有关系。当时整个新四军的作战区域被限制在被日军严密占领的南京、江宁、镇江、句容、溧水、高淳、丹阳、当涂、芜湖、繁昌、铜陵、南陵等日伪统治中心一带的狭小地区,东西不过百余公里,南北仅五六十公里。新四军只能在这一地区内活动,超越这一区域,新四军就是犯规,就是破坏统一抗战。新四军实际上负责人项英不敢将部队撒出去,生怕与国军产生冲突,破坏统一抗战的局面。因此他还不断收缩有实力的部队固守皖南。就拿粟裕的二支队来说,本来也就两个团四个营,从岩寺出发时,就留了一个营给军部做警卫部队。他还打算将主力部队三团调回军部。现在新四军的主力差不多全部窝在皖南。在日本侵略军重兵控制的腹心地区活动,本来就困难很多,危险很大。当初国民党第三战区限制新四军的活动区域时,共产党方面的那些先知先觉就认为这是借刀杀人。现在日本侵华政策的变化和国内政治局势的逆转,使在江南地区的新四军的处境变得更加险恶。新四军从整体来看处于十分不利的态势。现在新四军的主力驻扎在皖南,而长江沿岸据点被日军占领,军部背后是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左右两侧也有国民党军队密集布防,可说是一面临敌、三面受围。在新的复杂局势面前,如有不测,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更谈不上发展了。

    事实上中央已看到这个问题,所以周恩来一到云岭即找项英谈话。谈到发展,项英一再强调“江南特殊”,说江南不比延安,不宜自由行动。如要发展,就必然和蒋介石发生磨擦,国共合作必然破裂,所以,江南要一切服从统一战线,听从三战区的命令。对此周恩来批评他一方面处处向国民党让步,另一方面,对群众,对朋友,却缩手缩脚,不敢争取,甚至连叶军长也不想要。项英默不做声。

    ——叶挺是个有着鲜明个性的人,他讲派头,穿着讲究,喜欢摄影,爱打猎,常穿夹克衫、戴鸭舌帽,还带有自己的厨师。对此,平民出生的项英看不惯,加上叶挺身份特殊,脱离过党组织,项英不信任他,因此在工作生活上疏远他,连中共中央一些重要指示也不向他传达,使他无法工作下去。叶挺于是提出辞职,并于三八年的十月离开军部去了香港。叶挺到香港得知他的家乡惠州一带已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游击队——东江纵队后,率领在香港组织起来的作战和政工人员一百多人奔赴东江,并收编了溃散在广九铁路附近的五千粤军,打算在家乡抗日。国民党和日寇都怕叶挺指挥新四军作战,叶挺在周恩来的劝说下收回辞呈,又在周恩来的陪同下重返军部。

    在周恩来帮助下,项英作了自我批评,表示要同叶挺搞好团结。周恩来又在军部高层会议上传达了中共中央关于叶挺工作的意见,明确要众人尊重叶挺的地位与职权,明确指出军事指挥与军事工作由叶挺主办,项英侧重新四军总的领导及东南局工作。

    今后的工作怎么开展,周恩来也没有跟粟裕和陈毅两人详谈,他还要听取更多的汇报。粟裕当下怏怏回到住所。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3    三月六日,晨曦微露,云岭一派安宁静谧。云岭为黄山余脉,山间苍松翠竹四季掩映,山上常年云雾迷漫。叶子河由东向西绕云岭而过,清澈、柔美安详,与起伏的青山共同构成一幅如画的风景。一阵嘹亮的军号划破寂静的山村,唤醒了云岭的山山水水。随后,新四军操练的口号和声音响彻云霄。

    粟裕穿好军装,打好绑腿,欣赏着青山环抱之中、粉墙黛瓦的罗里村。吃过早饭,粟裕与陈毅等人前往陈氏宗祠。今天周恩来将在那里给排以上指战员做报告。

    陈氏宗祠坐南朝北,黑瓦白墙,宏伟壮观。总体结构纵向是缓坡递上,后高前低,分三进,从前进到后庭,有石阶供人拾阶而上。前进为厅堂,是朱漆栅栏式的木门,门前有雕花屏风,中门两侧各有一大理石石鼓,门上有“陈氏家祠”巨字匾额。蓝底镏金大字,气宇恢宏。

    陈氏宗祠前厅有一个简陋的舞台,前厅与中厅之间是一个青石铺地的天井,项英、叶挺等军部领导、粟裕、陈毅、谭震林、邓子恢、罗炳辉、傅秋涛、朱克靖坐在前面,摆有简陋的桌子,身后的指战员每人携一只草垫,席地而坐。

    周恩来站在前厅简陋的舞台上,针对当时形势和新四军的任务说:

    “根据敌人、我们、国际三方面的情况可以看出,今天新阶段的中心问题是在敌人占领区,在中国的东部,在黄河以东、平汉路粤汉路以东的广大地区。不仅仅是因为中国东部被敌人占领了,而且更主要的是,这是中国人口最多的地区,是交通便利、土地肥沃、经济发达、文化程度高的财富地区。整个的中国东部,代表了中国走向近代化的最有力的地区。中国的西部当然不如东部,尽管西北、西南可以成为我们的大后方,但是,假如中国东部完全被敌人统治,我们的西部就要一天一天地贫弱危困起来,困难就要无形地加深,而敌人就能够利用中国的人力物力财力来克服自己的困难。我们要认识这个环境,这就是新四军的环境。新四军处在敌人占领的中国东部地区。在这个有着举足轻重意义的地区迅速开拓抗战的新局面,是新四军的重大责任。新四军今天所处的客观环境恰恰使得新四军的地位更加提高,落在新四军肩上的任务也就更加重要。”

    “我们在江南敌后地区确定发展的方向是向北发展,向东作战,巩固现在阵地。我们的原则是:哪个地方空虚,我们就向哪个地方发展;哪个地方危险,我们就到哪个地方去创造新的活动地区;哪个地方只有日军伪军,友党友军没有去活动,我们就向哪里发展。这样可以减少摩擦,利于抗战。新四军的干部要克服各种困难,大胆地到敌人后方去。越在困难的条件底下,越能够显出我们的特长,越能够锻炼我们。我们不求在安逸的地区发展。因为安逸的地区谁也要来,谁也能够存在。我们要向困难的地区发展。因为困难危险,国民党的许多部队和工作人员克服不了,忍耐不了。而我们新四军能吃苦耐劳,不怕困难。”

    “在江南条件很好,战略地位又非常重要,尽管敌人严密封锁,只要我们能够深入广大群众,善于进行游击战,创造大江南北根据地是完全可能的。我们新四军广大指战员,一定要坚持游击战争,创造大江南北的根据地,绝不后退,绝不逃避。游击战仍然是我们新四军主要的作战方针。我们的游击战术应不同于华北,也不能只运用过去三年游击战的经验,应该更加灵活,更加机动,更加出没无常,更加变化无穷。”

    中共第六届中央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召开时,全面抗战已有十五个月。会议分析研究了十五个月来抗战取得的经验和教训,中国抗战形势处在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相持阶段的过渡时期共产党应当怎么样做;在国共两党合作中共产党所处的历史地位。周恩来联系新四军的实际对会议精神加以传达,解决了当时所有人心头的困惑。

    听了报告,粟裕不由得心中豁然开朗,顿觉心气清爽:开展苏南敌后抗战胆子要大,发展壮大部队要迅速。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1    粟裕右臂受过枪伤,留有后遗症,手指常有麻木的感觉,有时疼痛难忍。新四军的后方医院有一些从上海弄来的先进的医疗设备,所以粟裕到后方医院去了一趟。

    后方医院在太平县小河口,地处泾太边境,麻川河青弋江交汇处,距云岭三十余公里。由于病房是竹子搭成的,病床、药橱、药盒、药盘、镊子、桌凳等医疗、生活用具也是竹制的,后方医院又被新四军伤病员亲切地称为“竹子医院”。后方医院院长崔义田是辽宁人,早年就读于辽宁医学院,“九-一八”事变后,是流着泪唱着“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爹娘……”从东北沦陷区逃亡到关内的。崔义田的妙手将许多受伤的新四军战士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他和前方医院的宫乃泉是这一时期新四军最有名的外科大夫。

    听说慕名已久的粟裕将军到医院来了,崔义田和政治协理员林健,高兴地乘竹筏渡过小河口山溪急流,到马岭坑迎接粟裕,陪同他渡过溪流,沿着逶迤的山路,穿过宽阔的沙滩,来到医院。

    在崔义田的陪同下粟裕先参观了医院内外科病房、手术室和门诊室,看望住院的伤病员和从上海、南京等地大医疗机构来的医务工作人员。那些医务工作人员有很多从南京中央高级护校、中央医院毕业的,他们如果到国民党方面的医疗机构工作的话工资可以有几十块钱一个月,现在为新四军工作只有几块或十几块,但他们心甘情愿,夜以继日地抢救治疗,十分辛苦。他们满怀抗日热情和救死护伤的人道主义精神,工作起来一丝不苟。

    末了崔义田给他作临床检查,用后方医院五十毫安小型X光机作透视,发现右臂尺骨与桡骨之间存留子弹。崔义田告诉粟裕:存留的子弹是一颗“七九”式步枪子弹。尺神经受到压迫,所以手指麻木。由于当时条件所限,崔义田还不能为他做手术取出。

    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至少弄清了问题的根源所在,粟裕心头轻松了不少。

    第二天,粟裕来到驻在中村的教导总队,准备挑选几位德才兼备的男女学员充实二支队司令部及机关。

    听说粟裕要来,教导总队负责人梁国斌早在村口等候。看到粟裕,梁国斌迎上去,给粟裕敬礼,一边招呼:

    “粟副司令好!”

    梁国斌原为二支队的侦察科长,去年还在二支队,在狸头桥和粟裕呆过一段日子,今年才调到军部的。他是福建长汀人,说话带着那一方土地上所固有的浓浓的乡音。

    初进教导总队,粟裕发现一名女学员,正在教室里静声屏气地写毛笔字。梁国斌介绍说:“她叫詹永珠,是教导总队第八队的。各方面表现都很好,不久前加入中国共产党。我劝你找她谈谈。”

    听说是第八队的,粟裕眉毛扬了扬。——在云岭,谁不知道教导队的女子八队!

    女子八队是由延安、武汉、南昌以及江、浙、沪等地的一大批女青年组成。自古以来,军队多以男人组成,色彩单一,女子八队为新四军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她们穿着土布做成的灰色军装,腰间扎着皮带,戴着军帽和臂章,绑腿裹得整整齐齐,全副武装,一派飒爽英姿,显得格外精神,到哪都最引人注目。每逢军部听报告或开大会,各队武装整齐地集中到陈家祠堂。会前的拉歌是必不可少的节目,而八队每次都是这个节目中的主角。当她们迈着神气的步伐,沿着田间小道,唱着进行曲,从中村出发到达陈家祠堂时,总会赢来阵阵掌声。她们刚刚放下当凳子用的背包,尚未坐稳,四面八方的男同志目标都集中到八队身上:“欢迎谁唱歌?”“八队!”“八队在哪里?”“呶!”“第八队,来一个!”欢笑声、喊声、掌声,此起彼伏。

    粟裕当即同意了。梁国斌让指导员王仪通知詹永珠当天下午前来教导总队谈话。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2    詹永珠来到新四军教导总队部,梁国斌对她说:“二支队粟裕副司令员在东边房间里,他找你有事。”

    詹永珠推门进云,见到一位军人,身材不高,目光炯炯有神,一身朴素的灰军装,打着绑腿,腰间扎一条插满子弹的皮带,隐含着一股英武气概。

    当粟裕正面第一眼看到清秀、俊气的詹永珠时也怔住了。他不相信自己眼睛:世上竟然还有看着这么舒服人!——她不能说是十分美丽,眉清目秀,略略含些羞涩,活泼而不失斯文,气质显得尊贵。

    平时气宇轩昂的粟裕,看日头不眨眼睛,看老虎也不动心,如今与眼前这个学员清纯的目光一相遇,一种强烈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好像什么也没有了,天地间只有这个美丽的、清纯的女学员。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如敲鼓一般“咚咚”跳动着,脸也开始发热,连手指都在颤抖。

    粟裕指着对面的椅子说:“快坐,快坐!”

    詹永珠怯怯地坐下来,粟裕的视线落在她白晰的脸上,并没有介绍找她谈话的意图,而是用温和的声音说:“听说你在八队表现很好,军政都获得好成绩。”

    詹永珠脸颊发热,“这是总队教育、同志们帮助的结果。”

    “你是哪里人?在哪个学校读过书?为什么要参加新四军?”

    詹永珠出生在江苏扬州市,抗日战争爆发前就读于江苏省立扬州中学。抗日战争爆发以后,学校大部分内迁四川,一小部分随老师在上海筹办了省立扬州中学沪校。詹永珠因为家里经济不算宽裕,暂时留在扬州。不久,扬州沦陷,日本鬼子进城杀人放火,抢财夺物,还挨家挨户奸淫妇女,五百多名妇女躲在法国教堂里也被鬼子强奸。老百姓吓得四处躲藏,扬州城内十室九空,整个扬州城里再也听不到一声狗叫,也听不到孩子的啼哭。詹永珠的父亲詹克明本来在上海工作,因担心家人的安全回来了。为了保护孩子,詹克明临时设置了一个简陋的暗室。在原来堆柴草的房子外面砌了一堵墙,并用柴草盖得很严实。有一天,她们姐妹几个躲藏在柴禾后面,三四个日本鬼子闯进来了,其中一个突然拨柴禾。詹永珠等人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几乎屏住了呼吸。这时,这个鬼子不小心被柴禾扎伤了眼睛,痛得发出尖叫声,捂着眼走开了。那时,詹永珠的姑姑也在家住,她没结婚,想到鬼子到处作恶就害怕,想跳井自杀,让詹克明劝阻住了。詹克明对她说,你死了,要找人收尸,鬼子就会发现家里有好多人,那一家人都完了。詹克明后来想,长期躲在家里也不是个事,迟早可能会被发现。于是,詹克明向扬州的美国教堂捐了一笔钱,让全家及亲友的女性躲在当时没有受到日寇冲击的美国教堂。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后来,詹克明设法把小女儿留在扬州乡下,带着其他孩子来到上海租界,将詹永珠送进了省立扬州中学沪校读书。

    这时,詹永珠的思想受到强烈的冲击:没有国就没有家!亡国之人不如丧家之犬!

    一九三八年十月,已读到高二的詹永珠再也没有心思念书,满脑子是“救国”两个字,没有同家人打招呼,就和姐姐詹永珊等一行共八人踏上了参加新四军的旅程。她的父亲詹克明见两个女儿放学好久还没有回家,一打听才知她们去寻找新四军了。于是,詹克明立即发电报在宁波工作的四弟,请他拦截两个女儿。詹永珠姐妹所在的船只刚要靠岸,只见叔父站在码头上。一上岸,叔父说:“我等你们好久了,下来下来,到我家里坐坐。”到叔父家后,他耐心地劝阻她们,并说:“我很赞成你们投身革命,你们要去,我怎么向你父亲交待……”可是,詹永珠与姐姐执意要参加新四军,最后叔父坚持要留一个下来。考虑到詹永珊已新婚成家,就要她留了下来。随后,詹永珠一行七人经过宁波到达泾县云岭,住在新四军兵站所在的章家渡。因为是自愿参军的,没有带介绍信,新四军军部不肯接收。一天,詹永珠看到同住在招待所的一位上海煤业救护队一名队员手上有份介绍信,就去做这个队员的工作,希望自己能挂靠在一起加入新四军,结果詹永珠侥幸地被接收了。

    听了詹永珠的经历,粟裕心生敬意:一个学生,一个弱女子,原本可以在父亲的呵护下在上海市美国租界里逃避战争过舒适的生活,现在却为了抗日大业投笔从戎,自发地跋山涉水地来到前线和新四军战士一道吃苦打鬼子。她不是不知道,前面等着她的是吃苦、甚至可能是流血牺牲,但她勇敢无畏,为了抗日救国而义无反顾。真的很了不起!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3    两人又随便聊了聊,粟裕十分满意,问詹永珠:“总队学习结束后,你打算干什么工作呢?”

    “我想到前线去打仗,最好能够当一个女侦察员。”

    “我们二支队就在抗日前线,如果可能,你愿不愿意到我们那里去工作呢?”

    “好呀,好呀!”粟裕在新四军里是名声赫赫的抗日虎将,听到粟裕发出邀请,詹永珠兴奋起来。

    “嗯,你叫詹永珠,到时我跟你们的梁科长说一声,我们二支队要定你了。——你这个姓很少见!”

    “是少见。很多人还老叫错,念半边字‘言’,叫我‘言永珠’。”詹永珠灿然一笑,“我想改名字。我这个‘詹’姓笔画多,又难写。再说,为了保护家人,不让日本鬼子、汉奸这些坏人晓得真实姓名,我们队里百分之七八十的人改了名。”

    粟裕听说詹永珠还没想好改什么名,来了兴致,立即帮助她改名字。他一连在纸上写了一二十个姓,让詹永珠挑选。

    詹永珠想,王姓、李姓什么的,人太多,就没有用这些姓。粟裕眼珠一转,提笔写了一个“楚”字。詹永珠一看,“楚”少见,不用担心泄露家人,就选用了它作自己的姓。粟裕又帮她取名为“青”,为“亲”的谐音。詹永珠才十六,清纯得很,哪知粟裕的用意,觉得很好,妩媚地一笑。

    粟裕玩笑说:“你上当了,我的家乡湖南属楚国,你是我们家乡的人了。”

    待詹永珠走了,粟裕对梁国斌赞道:“这个人很漂亮,也很聪明!”

    梁国斌笑笑说:“她是我们八队的美女,也是才女!”

    这一次邂逅相遇,粟裕知道了什么是一见钟情!

    回到招待所,这位已三十岁仍是孤身一人的副司令员,脑海中不时浮现出秀气可爱的詹永珠,他发现自己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女生迸发出爱慕的欲望。有时候缘分就是一瞬间的事,她就是长久以来在粟裕的潜意识之中一直渴望的那个人,就是特定情况下他非常需要的那个人。这份感情突如其来,让他既惊喜万分,又有些措手不及。

    那时依部队的纪律,五年军龄二十八岁团级以上的干部是可以谈恋爱结婚的。他做着一个切实的美好的梦,各式各样的甜言蜜语在梦中献给了这个苗俏的扬州女郎,且把自己沉浸在那种想象中的欢乐的气氛里,一个人独自地幸福地笑。吃饭不香,睡觉不稳;有时人如在火里,又如在水中;人群中有时茫然若失,独处时一个人微笑;有时幸福,有时又在痛苦。在粟裕貌似平静的外表里,隐藏着世界上最纯粹的情感,最为狂热的激情。

    想到自己的婚事,在粟裕的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形影。粟裕还只有十五、六岁的时候,他那个忠厚善良的父亲以落第秀才的审美观念和现实意义硬是给他订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一个富农的女儿,比他大二三岁,还是裹小脚的。后来因为粟裕的坚持,让家人退了,女方另嫁她人。粟裕不知女方嫁给了谁,也不知现在过得如何,想比孩子都十来岁了。此后,独特的军旅生涯不让他有接近和爱慕女子的机会,在战场上见惯了生与死,血与火,一颗心变得刚硬,然而现在这条铁汉的心却为一个小姑娘所掳取,变得温柔,变得多情。爱情滋润人的心田,愉悦人的心情,他容光焕发。

    三月十四日,周恩来要离开新四军军部,前往浙江。临行,粟裕与参加过南昌起义的叶挺、项英、邓子恢、王集成、陈毅、袁国平,傅秋涛、朱克靖跟周恩来合影留念。

    此时周恩来调解项英和叶挺之间关系的工作取得一定效果。照相时,周恩来特意和项英、叶挺三个人一起照了张相。周恩来站在中间,叶挺穿黑色的夹克立于左侧,项英穿军装站在右边。在按响快门的时候,旁边的干部战士都发出会心的微笑。

    周恩来那博大的胸怀,宽宏的气量,良好的人际关系,以及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巧妙处事的能力,令粟裕终生难忘。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1    一九三九年云岭的春风让粟裕热血沸腾,但狸头桥的流水和落花让他伤感不已。回到狸头桥后粟裕连连遇上让他不爽的事情:先是二支队主力三团按军部的命令开始分期分批调回皖南军部,后是粟裕的爱情遭受重挫。

    可能是项英认为在当芜地区开展游击战的部队相对拥挤了一些,非扩大活动区域不能解决问题。因为项英曾亲自在二支队蹲点,发现敌人反复“扫荡”围剿这一地区,部队活动区域小,斗争环境日趋恶化,云台山战斗失利就是一个证明。但如果扩大活动区域又超出了国民党方面给新四军划定的范围,破坏国共合作抗战的局面。也可能是他认为现在新四军的主力虽然驻扎在皖南,但皖南一面临敌、三面受围,相对敌对势力而言仍是力量不足,迫切需要从各支队抽调主力加强力量。到底是什么原因,项英当时怎么想的,现在都不得而知。

    三团是二支队的拳头部队,但没办法,一支队陈毅的主力一团也是抽调对象。粟裕和张鼎丞两人苦苦一笑,只能面对现实。

    那时宣城,当涂,芜湖一带百姓参军抗日热情高涨,部队发展很快,新兵很多,其中百分之八十以上是青年农民。这些青年农民前些时日还在田里耕地或在江湖里打鱼做着各自的营生,他们最熟悉的是水稻的生长过程或鱼的生活习性。当兵就要打仗,打仗就是杀人或者被杀,这些农民,你让他们杀只鸡杀鸭还行,杀人肯定不行。不能不经训练就送这些善良淳朴的农民上战场与训练有素的日寇搏命。为了让这些新兵迅速成长为有战斗力的抗日士兵,粟裕在司令部专门组建了一个训练队,经常抽一到两个连来狸头桥司令部进行军事轮训,集训内容军事上以射击、投弹、刺杀等技术为主,辅以队列、战术训练,总结战斗经验;还有政治、文化学习。训练由参谋长罗忠毅主管,但粟裕常常亲临指导。

    “瞄准时,枪托要抵在锁骨下方,射击时枪要握紧,特别是弹夹,一定要用力向自己身体、向下握。”

    战士们手中操的枪基本上都是日本造的步枪。日本人称他们的步枪为三八式步枪,一九零五年由一个叫南部麒次郎的人开发的,这一年是日本的明治三十八年,所以被命名为“三八式”步枪。“三八式”步枪比当时的汉阳造等国产步枪好,结构很简单,射击时后坐力小、易于控制,具有高可靠性和高准确度,还有就是钢质好,无论怎样捅刺,刺刀都不会弯曲变形。还有一些士兵仍是徒手,但他们很快就会有枪,因为部队与日寇作战频繁。

    那时工作的压力、心灵的孤寂、躯体的疲惫就如同家常便饭一样由这个新四军将领承受着。

    但无论怎样忙,稍有闲空时刻,粟裕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詹永珠的美丽的身影,同时一种异样的情丝就在心头滋生,发芽,生长。

    过了些日子,军部教导总队根据军部命令组织十个人来到狸头桥参观学习,并带着战地服务团的一批同志到前线慰问演出。他们到二支队司令部的那一天,粟裕尽管很忙,但一听说他们到了,当晚就去看他们。里面的七支队队长杜屏是长沙人,算是老乡,陈茂辉作为军部巡视员参加粟裕第一次伏击日寇的韦岗战斗,后来又在二支队政治部工作过,和粟裕早就认识。

    “听说你们刚到狸头桥时,为了省钱只买些小鱼吃,当地老百姓笑你们不懂,说这些小鱼是喂鸭子的。”粟裕说,“这很好,你们又吃了鱼,又省钱,是高明的做法,新四军只有那一点微薄的菜金,这样做是对的。这里可算是鱼米之乡,你们也可以买大鱼来改善改善生活。不过,要吃大鱼到前方去!”

    大家明白他说后面说的大鱼指什么,都哈哈大笑。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2    粟裕对军部来的人明显有一种特别的热情,他亲自向参观团介绍情况。他知道服务团里有原来的东北流亡学生,并带着印有日本侵略军在南京大屠杀照片的传单,便把这些情况和他们路经宣城所见到的日机轰炸所造成的一片废墟的情景加以对比说明:东北人民过的亡国奴生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们必须把阶级仇恨变成民族仇恨。参观团结束活动后去一支队,粟裕专门派特务连护送他们过溧武公路。他吩咐四团团长张道庸:“要绝对保证他们的安全!”

    粟裕的这一心思被政治部主任王集成发现,粟裕向王集成透露了他内心的秘密,同时透露了心中的顾虑。现在不知那时粟裕有什么顾虑,大约都是初次追求姑娘的顾虑吧,如怕吃闭门羹;怕年龄差距大了(姑娘小,才十六岁,粟裕却有三十多了);姑娘太漂亮,怕配不上人家了什么的。

    王集成哈哈一笑,当下夸下海口,说这件事包在他身上。他要粟裕给詹永珠写一封信,由他交给詹永珠。

    大凡恋爱中的男子都会有一种危机感,很多男子因为这份危机感而变得敏感。粟裕不能例外,军部像他这样符合条件的老干部,比他长得英俊的,比他能说会道的比比皆是。又近水楼台,谁知会不会突然间就将詹永珠拿到手里?粟裕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感,给詹永珠写了一信,夹了相片,托去军部的王集成给詹永珠捎去。

    几天后王集成回来,将经过告诉了粟裕:

    到了军部,王集成约见詹永珠,笑眯眯地将粟裕的信递给她。詹永珠凭她处女的敏感,立即推断出这肯定是哪个人的求爱信。在那个年代里,凡十六岁以上的女孩子,嫁人是稀松平常的事,因此那些姑娘像有一种本能,对每一个企图接近她的男子,都会想到自己的婚事上去。詹永珠的心里还从未考虑到什么婚姻爱情,纯洁的心灵里也从没有装载过任何一个追求她或她所爱慕过的男子。她觉得她自己还小,不想考虑这个问题,只想如何成为一个勇士奋勇杀敌报效祖国。她万万想不到一个军中赫赫有名声将军,一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男子会是她的第一个追求者。意料之外的震惊、少女初次受到追求的慌张、对未知感情生活的恐惧、更多的是对面前发生的事不知如何应付的迷惘等诸多因素合在一起化为一股力量,使这个少女将信和照片捏在一起,“嚓嚓嚓”撕成碎片,扔在了地上。

    王集成光棍一条,哪来做女孩子工作的经验,所以当下就傻了眼。

    ——王集成,福建上杭人,读过六年书,当过造纸工人。一九二九年冬参加中国工农红军,一直担任政治委员的职务工作。一九三四年十月在刘亚楼、陈光率领的红二师任六团政委随中央红军长征。在将星云集的一方面军里王集成并不出名,但大家都知道长征有个遵义会议,遵义就是他凭不烂之舌说通战俘,然后率领一营兵力乔装敌兵,用降兵诈开遵义城门,智取遵义城。中央纵队随即入城,在此地召开了被誉为中国历史转折点的“遵义会议”。他能打仗,善做政治工作是实,不过若要说他会做媒,那是他在粟裕面前吹牛。

    王集成十分尴尬,找不出恰当的语言来解释这件事。粟裕在敌人面前,他是一只虎,谁都怕他;在自己队伍里,他英明强干,有作有为,上上下下,谁都喜欢他尊敬他。他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英雄。但王集成根本没有想到年轻的小姑娘会这样不给粟裕面子。

    听了王集成的叙述,粟裕头上好像被一个人重重的打了一计闷棍,半天清醒不过来。

    ——心碎的滋味说不出,周身乏力,吃什么都不香。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3    四月七日,粟裕得到了侦察报告:溧水的敌人逐渐增加,计有步兵三千多人,骑兵两百多人,并从南京运用军械火包弹药四十多卡车;湾址方面敌人有千多名,正向新丰前进;当涂、芜湖的敌人约四百多人,增援至青山、黄池;有一部分敌人已进至咎家台,兵力不详。根据这些情况判断:敌人有攻打高淳、东坝、下坝,再进攻广德、溧阳的企图,而当涂、芜湖、湾址的敌人具有战术策应的意义。

    八日,粟裕又得到报告,新丰之敌分二路连夜向前推进,一路三百多人向水阳,另一路八百多人由马山铺绕到节村;溧水之敌五百多人余,向中沛埠前进。

    根据七、八日两日的情报综合分析,粟裕得出了敌军正向狸头桥分进合击的结论。情场失意的粟裕振作起来,组织兵力,以粉碎敌人的进攻。

    粟裕原设想变内线为外线,集中兵力消灭或杀伤敌人一路,但是由于派出去的侦察部队未能完成任务,对敌的兵力和行动不是很清楚。相反,敌人这次侦察工作极为周密,各路协同很好,利用夜间掩护行军,并伪装成中国军队迷惑群众。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粟裕命令主力当即向郎溪方向转移,派出第三团第五连、第四团第六连在九龙山作佯动,阻滞敌人,掩护主力转移,相机打击敌人。上午九点左右,由慈溪进犯的日寇约二百五十人在九龙山与第五连、第六连接火,战斗打响。粟裕在主力已安全撤离的情况下令第五连、第六连撤退。第五连、第六连与敌对峙五个小时后,按命令安全撤出。

    当日下午,占领狸头桥以西红杨树。与此同时,由昝家台、马山铺两路进攻的日军千多人,侵占狸头桥。当日晚,三路日军会合于红杨树宿营。

    这时,粟裕派出部队夜袭红杨树的敌人,日寇不熟悉地形,又是在夜间,不敢乱动,只是固守房屋应战。新四军夜袭部队以亡十人,伤十五人的代价打死敌人四十多人,打伤敌人三十余人。

    第二天早晨,日寇灰溜溜地被迫自狸头桥分途向水阳、黄池、芜湖等地撤退。

    回到狸头桥,粟裕看着打烂的坛坛罐罐心里很不痛快,所以过了两日,又派三团二营进袭薛镇伪绥靖队,回敬日寇对狸头桥的“扫荡”,毙伤敌二十余人,俘日军一人。

    粉碎日寇的进攻后,粟裕将主要精力放在支队教导队的建立上。那时由于部队的壮大和发展,部队缺干部,有的连队只有连长一个人主持全面工作。经过三年游击战争的干部都有一定的战斗经验,但文化素质差;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文化基础虽好,但缺乏战斗经验。从整体上说,他们都普遍缺乏现代战争知识。而新四军面对的恰恰是现代化装备的日军。

    粟裕对从军部要来的原教导总队七队队长杜屏说:“教导队的干部,指导员、文书、文化教员、军事干事、政治干事我们都准备好了。下一步主要就是选调学员。学员以班排两级干部为主,少数为连级干部,训练时间半年左右。”粟裕亲自审定学员名单,严格把关,不合格的坚决退回部队。粟裕特别强调“三不要”:一是体弱多病的不要;二是在部队表现不好的不要;三是没有培养前途的不要。

    时间如流水一般从指间流逝,繁重的军务不能冲淡心中那份失意和对梦中人的思念。日子就这么在战事的精彩和情事的暗淡中打发。

    盘算时间,发现从岩寺出发打击日寇已有一年。一年来新四军作战六百三十多次,毙敌七千多人,缴枪二千八百多支,其中二支队取得了很大成绩。五月份,因为这个原因,司令张鼎丞接到通知,由他代表新四军赴延安汇报工作,并出席中共"七大"。

    司令张鼎丞是六月底离开狸头桥的,张鼎丞走后,国际友人史沫特莱来到狸头桥。

    史沫特莱满头金发,高鼻,蓝眼睛,身披绿外衣。她的目的地是军部云岭,以英国《曼彻斯特卫报》记者和中国红十字会工作人员的身份,一面救护伤员和难民,一面报道中国抗战,宣传中国伤兵的英勇事迹和所处困境上,并向世界性组织呼吁救援。

    ——到江南以来,粟裕见了不少外国人,史沫特莱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外国女人,第二个国家的外国人,她对中国人很友好。在此之前,粟裕看到的外国人都是日本人,他们在中国的国土上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日本人到狸头桥来,粟裕以枪炮相迎,放他们的血,要他们的命。史沫特莱来了,粟裕很客气,摆出美酒佳肴招待她,还唯恐招待不周。

    一支队陈毅得讯也赶到狸头桥与这位国际友人会面,三人一起在狸头桥合影留念。

    到了八月份,黄火星率三团调至皖南军部,原防区由粟裕新发展起来的部队驻守。陈毅的一团也调走了。经中央军委批准,新四军军部指令第一、第二支队合并,陈毅和粟裕一起组建江南指挥部。

    八月底,粟裕将狸头桥的工作交给参谋长罗忠毅打理,他自己和杜屏带二支队教导队离开狸头桥前往江苏省溧阳与陈毅会合组建江南指挥部。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1    “天昏昏,地冥冥,刮民党军弃南京,日寇来到溧阳城,烧杀淫掳害人民。/风凄凄,雨淋淋,溧阳城里没有人,街头小巷遍地尸,数里不闻鸡犬声。/风雨刮后天气晴,溧阳来了陈司令,带来大批新四军,打退日本鬼子兵。”

    溧阳位于江苏省西南端,南、西、北三面群山环绕,地势西高东低,青山绵亘、溪流众多、湖泊密布。陈毅的司令部所在地是号称“十里千墩”前马镇水西村。

    一九三九年九月,粟裕和杜屏率教导队来到水西村,受到一支队司令部机关的热烈欢迎。因为粟裕未到之前,陈毅就先做了铺垫,跟机关的同志介绍说粟裕能文能武,是个将才。再说二支队在当芜地区的战绩突出,韦岗一战是江南新四军第一仗,江南的新四军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粟裕?

    在一支队司令部里,粟裕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像政治部主任钟期光、敌工科科长的丘东平等人,他们跟随粟裕参加过新四军的抗日先遣队。但看到更多的陌生面孔,如军法处处长周林,贵州仁怀人,原先是在北平、天津、上海领导工人运动的,是个大嗓门,但人性情随和。

    司令部和政治部的办公处设在水西村李姓宗祠,这个祠堂建于明万历年间,清同治年间修葺。宗祠建筑考究,木刻花雕细腻精致。参谋住在前院,陈毅住后院,粟裕来后与陈毅住在一起。粟裕的办公室兼卧室在祠堂右侧。上下两层,粟裕住在阁楼上,楼下就是指挥部机要室。不久新四军最著名的外科大夫崔义田也奉军部命令从皖南到达水西村。

    粟裕到水西村不久,国民党第三战区第二游击区副总指挥冷欣代表第三战区到水西村“点编”部队,借机打探新四军人员和装备情况,时新四军江南部队一、三两个主力团已经奉命回皖南军部,当地兵力较少。所以粟裕决定虚则实之,壮我军威,使冷欣不敢轻视。“点编”之日,粟裕令新四军指战员全副武装,抖擞精神,威风凛凛,列方队于操场之上接受冷欣的检阅。冷欣原以为陈毅、粟裕所辖部队不多,武器装备很差,亲眼目睹这威武雄壮的部队后不禁暗暗吃惊。

    当天中午,陈毅、粟裕设宴款待冷欣。席间,陈、粟谈笑风生,晓以大义,希望国民党以民族大局为重,坚持团结抗战,不要制造摩擦。尔后,陈毅又借到河边打鸟领教枪法之机,一语双关地对冷欣说:"有的人总以为我们好欺负,处处刁难,克扣给养,制造摩擦,哼,还是老实一点好。压人压得太狠,我们也会不客气的,哪个手里没有枪!"粟裕补充说:"我们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冷总指挥,你说是吗?"冷欣无以对答。当天晚上,冷欣肚子有些毛病,在勤务兵陪同下去解手,惊动了新四军巡逻哨,一时间警卫部队迅速行动。冷欣误以为新四军要对他采取措施,十分紧张,第二天便推说身体不适,匆匆而去,其余各部的“点编”也就不了了之。

    三团被军部调走后,粟裕将巫恒通的“镇句江国民抗敌自卫团”改编为新三团,辖两个营四个连,共六百余人,巫恒通仍任团长。

    巫恒通是江苏省句容县人,抗战全面爆发前系泰兴县教育局长,以德才兼优而闻名于苏南教育界。南京沦陷后,泰兴县县长单成仪弃城奔逃,巫恒通即相约泰兴县警察局长张恨愚,集中两百余人枪向泰州、高邮转移,计议奔赴洪泽湖开展游击战。单成仪外逃后,见日寇无意占领泰兴,便重返县城,反诬陷巫恒通等惧敌外逃,于当年三月以擅离职守、携款潜逃的罪名将巫恒通逮捕押入泰兴监狱。入狱期间,巫恒通得悉他的同学管文蔚在丹阳本乡组织起一支抗日武装,抗日斗争开展得如火如荼,于是决心回乡抗日。三八年底,巫恒通交保释放,到丹阳管文蔚处。其时,恰逢陈毅至管文蔚处视事。在陈毅的影响下,巫恒通投笔从戎,追随陈毅抗日救国。他回到句容县,与胞兄巫全仁联络亲友,筹集二十余人枪,后又将东乡洪天寿、徐德润两股武装和北乡几支杂牌武装—一收编,成立有五个大队的“镇句江国民抗敌自卫团”。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2    巫恒通收到命令后将所部带往江南指挥部进行整训,粟裕见到了巫恒通。巫恒通是典型的教师形象:戴着眼镜,言行举止透着睿智、亲和、自信,具有学者风范。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知识的传播者、智慧的启迪者、心灵的陶冶者,而且他又是一县的局长,应当气定神闲,风度稳健才像样子。但这个人血气刚毅奔放,为给他的学生做一个榜样,似乎更乐意言传身教,放了好好的局长不当,丢下粉笔拿起枪杆。

    周恩来确定的新四军作战方针是“向南巩固,向东作战,向北发展”。陈毅在执行向东作战的方针不含糊。一支队一团调到军部后,军部从三支队调了六团(缺一个营)给陈毅作补充。陈毅命叶飞率领六团和一支队特务营的两个连在沿长江南岸向东开进到苏常地区,发展成立“江抗”,派叶飞率六团打过京沪铁路,以江抗二路的番号东进澄(江阴)、锡(无锡)、虞(常熟)地区,在苏州到上海的敌寇心腹地区,他们截断京沪铁路,火烧上海虹桥飞机场,放手发展,打击日寇。东进的叶飞部从前方送来许多战利品,物资、枪械之类源源不断。六团的防区则由新六团负责,新六团是在镇江、句容、丹阳、金坛四县人民抗敌自卫委员会(简称四抗会)地方武装的基础上成立的,由段焕竞和陈时夫领导。

    向北发展是新四军沿长江北岸在敌占区向东推进,从而从江南江北控制华中日军的咽喉。军部的主要领导人项英对向北发展的方针不以为然。因为蒋介石给新四军划定的作战区域是南京附近日伪统治中心一带的狭小地区,东西不过百余公里,南北仅五六十公里。超出这个范围,就有破坏统一战线、破坏国共两党关系的罪名。因此,项英不仅没有认真执行向北发展的方针,反而从一、二支队抽调主力一团、三团加强皖南的力量。同时令已经东进的部队西归。但陈毅下了决心到江北向东发展,命令叶飞率领老六团开到扬中,与管文蔚部合编为新四军挺进纵队,渡江北上。

    十月下旬,陈毅收到李明扬托号称“草鞋司令”的陈玉生捎来的一封亲笔信。原来国民党江苏省政府代主席、鲁苏战区副总司令韩德勤因李明扬与陈毅接触而扣发“二李”弹药。李明扬同乡旧友、国民党三十二集团军副总司令王敬玖允诺送李明扬步枪子弹十三万发,迫击炮弹五千发,盒枪子弹两万发以解他燃眉之急,但要李明扬派部队到江南丁蜀山的第三战区军需处提取。这对李明扬来说是件难事,从泰州到丁蜀山六百余里,行程曲折,要从皖南通过茅山地区,要通过日寇严密控制的铁路、运河和长江的重重封锁线,运输这样多的弹药,实在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李明扬斟酌再三,恳请陈毅帮助护送这批弹药。陈毅接信后即找粟裕商量。

    粟裕当即表示同意,还决定从二支队抽出力量,由政委卢胜、张道庸率领四团团部及第二营,担任协助护送弹药的任务。护送弹药不过是个借口,派部队过江发展才是真正目的。

    二人当即向军部请示,项英发来电报,不同意派部队渡江北上。陈毅和粟裕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怎么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两个人胆子都大,决定来个先斩后奏!当即发电报给四团的张道庸和政委卢胜,要他们带部队待命。

    四团就在水西以南数里的位置。陈毅、粟裕匆匆来到陶村的时候,四团团长张道庸和政委卢胜已在奉命等候。陈毅宣布此次任务,要张道庸、卢胜完成任务后借机率部队渡江北上,进入苏皖边区,与先前渡江北上在那里活动的梅嘉生支队、活动在淮南的第五支队取得联系。

    粟裕把地图打开,“你们发展的地点就在运河以西、津浦路以东的扬(州)、仪(征)、天(长)、六(合)一带。”

    粟裕指着地图给他解释:“罗炳辉五支队已在津浦路西的淮南一带向东发展,准备进入津浦路东,在苏北,‘挺纵’已经占领了运河以东的沿岸一带阵地,如果把天长、六合一带的抗日局面也打开了,就可以东和‘挺纵’呼应,西与五支队联手,接应江南向北发展的力量就强了。”

    陈毅说:“你们这次去江北国民党方面肯定是不同意的,上次叶飞他们东进,冷欣找我吵了几次。你这次去,不能让顾祝同和冷欣知道。不然他会闹得我鸡犬不宁。对外不能公开我们的番号,你这个张道庸也把名字改一改。”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3    粟裕说:“我看就把姓去掉,叫道庸吧。”

    陈毅觉得不妥:“道庸这个名字,有点封建色彩,不好。”

    粟裕说:“这地方叫陶村。我看就用陶村的陶,勇敢的勇。”

    陈毅:“陶者,无忧也;勇者,无畏也。好得很。部队也改名叫苏皖支队。我们打着苏皖支队的旗号,你再改了名,国民党就不知道是从哪里杀出来的队伍。”

    张道庸是安徽省霍丘人,参加过长征,从延安南下后任一支队参谋。他到四团来当团长还有一个插曲。原四团副团长叶道志在内战时期是红四方面军的师长,从延安南下任职以后因为言语不通工作不顺而牢骚满腹,后来被降为军部特务营当营长。他认为新四军看不起他,排斥延安来的干部,特别是排斥原红四方面军的干部,就与同来新四军的、原红四方面军三十一军的陈康、徐长胜携枪离队回八路军原部队去工作,到达江西景德镇山区时被军部派来的人追上(徐长胜拒捕被当场击毙,陈康跑掉了)并被押回军部,随后被枪决。当时多数人认为叶道志应该枪毙,也有几个人主张不要枪毙。张道庸其时也在军部,他了解叶道志这个人,知道叶道志是一时冲动,就与另几个主张不枪毙叶道志的人联名写了保状,要求不要枪杀叶道志。因为这事张道庸在军直属党总支扩大会议挨了批评。不久,军部把张道庸从一支队司令部调到二支队的四团当副团长,算是对他的一种处分。这人好打抱不平,但更勇猛善战,打起仗来不要命,常常眼睛一瞪,手握一把大刀,冲杀在两军阵中。

    陈、粟二人信心十足。扬(州)、仪(征)、天(长)、六(合)一带西有津浦路,东有大运河,都是日军重兵把守的地方。而且,这一带河湖密布,地形复杂,要开辟成抗日新区,可不是容易的。陶勇猛,那政委卢胜一样了不得。卢胜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闽粤边红军重要领导人之一,也是闽南乌山革命根据地主要创始人之一,红军改编为新四军后任四团团长兼政委,在皖南岩寺集中后调军部参谋处,后来又到军部的教导总队学习深造,在军事方面主要学习了《论持久战》、《抗日游击战争》、《地形学》、《兵器学》、《正规养成》等,在政治方面,主要学习《社会发展史》和统一战线,###工作等。十月份刚从军部回到四团当政委。

    当下陶勇、卢胜和政治处副主任吴载文领命与陈玉生组成联合小部队,动员民工五百副担子,到了王敬玖的军部,取得了全部弹药,突破敌寇重重封锁线,将弹药运往两李的驻地——泰州。

    十一月七日,江南指挥部在溧阳县水西村正式成立,就在这天,宝堰据点的一个中队日军,采取夜间出动、拂晓攻击的战法,奔袭延陵,扑空后正准备原路返回,被林胜国的丹阳独立支队和段焕竞的指挥下的新六团两个营困在贺甲村。宝堰据点日军倾巢出动,增援被困贺甲村之敌。二团团长王必成立即亲率一营驰援,同时命三营迅速赶到贺甲村。和六团会合后,部队由王必成统一指挥,向敌人发起总攻。经过二十六小时强攻,全歼日军一个加强中队,击毙武村中队长以下日军一百六十八名,生俘三人,缴获轻机枪四挺、步枪二十八支、掷弹筒两具、六五式子弹千余发、指挥刀两把。战后丹阳独立支队和宝南区群众组织打扫战场,又搜索到轻机枪二挺,步枪四十多支。

    这次战斗和新四军以往的战斗性质不同,以前打的都是游击战,这次打的是运动战;以前和敌人作战时对抗的时间都很短,这次是连续三次总攻的长时间的战斗。

    这一战给刚成立的江南指挥部壮了军威,开创了苏南敌后战场歼敌的新纪录,受到了延安总部的通电表扬。更重要的,是沉重打击了日军分区“扫荡”的计划;戳穿了国民党诬蔑新四军“游而不击”,“只能打小仗,不能打大仗”的谰言,这就成为新四军战史上有名的“延陵大捷”。上海租界区的报纸,京沪沿线城市的地下报纸,当时都迅速地报道了这次战斗的胜利消息,有的还以“伟大的胜利在江南”的大标题刊载。国民党三战区顾祝同,也据叶挺军长的报告,电呈蒋介石核准、予以传令嘉奖。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1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这个月事多,国共“合作”抗日的形势日趋恶化。镇江县长庄梅芳利用二团等在贺甲村一带与日寇激战的机会,以设宴为名,将二团的独立营营长马烽一家诱骗到自己家里,将其残杀,吞并独立营三百多人枪;国民党第三十一集团军司令部少将参谋耿明轩纠集确山、泌阳、信阳三县民团十六个中队计一千八百多人在一个叫竹沟的地方杀害新四军干部、战士、伤病员、家属及革命群众共两百多人;在新四军军部,国民党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指责新四军不应该有庞大的训练机构,并认为抗日是中国男人的事,勒令裁撤教导队的女子八队。这是顾祝同有意找岔子,因为关于这一点,蒋介石曾有一句名言:“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但新四军为顾全大局,还是解散了八队,将女子八队大部分女兵提前分配。

    女子八队那些学员虽然还没有完成学业就匆匆毕业,但对粟裕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他的意中人楚青提前分到江南指挥部机要科当速记员。

    楚青,罗伊和陈模到江南指挥部报到那天,粟裕喜出望外,迎出门去。

    正所谓冤家路窄,楚青窘得要命,几乎不敢抬眼看粟裕。罗伊和陈模却是因为粟裕为高级军官而有点拘束。粟裕若无其事一样,含笑亲切地和她们一一握手。

    人多房子不够住,粟裕让警卫员找来竹竿、稻草、草绳,手把手地教楚青她们编成一个个约三尺宽、两尺高的长方形的草扇,然后用这些草扇在祠堂前面宽阔的走廊里搭房子。她们在粟裕的指导下,用圆形粗大的大柱子当骨架,再把这些长方块草扇一个个、一层层地编搭起来作为房子的墙壁,中间开一个小窗,用稻草编一扇门。不多久,楚青等几人按照粟裕的方法,真的把房子盖了起来。姑娘们很高兴。

    粟裕说:“这是我在三年游击战争时期学到的本领。来,给你们照张相。”

    其实粟裕想给楚青拍照片,可是,如果说给她一个人拍,一定会遭到楚青的拒绝。所以找楚青的战友陈模和罗伊,让她俩帮忙作陪,和楚青一起拍。粟裕为楚青等女兵在草屋的窗口前拍了一张照片留念。

    几个女兵看粟裕如此亲和,也渐渐敢跟粟裕开玩笑了。粟裕平时工作很忙,他是副指挥兼参谋长的工作,要掌握敌情,部署部队,指挥作战,组织后勤保障,经常工作到深夜。警卫员就买了一些饼干放在粟裕床后的竹筒内,给司令晚上饿了时做宵夜。有一天粟裕不在,陈模带头上楼,和几个女兵将竹筒内的饼干吃光了,然后还写了一张纸条:“小老鼠偷吃了”,放在空筒里。粟裕知道后,笑眯眯地看着她们,说:“欢迎小老鼠再次光临。”过了些日子,粟裕把楚青叫到他的办公室,询问过她的工作情况后再次表明了他的爱慕之情,并表示愿意等她一年,两年,三年都行,仍遭她的婉拒。

    楚青、陈模和罗伊他们安顿下来后,就立即参加机关的晨训。粟裕告诉她们:“因为国民党方面###,所以中央军委特意发电报要我们新四军各部时刻注意防止意外事件发生。水西村处在敌后战场,日军说不定哪天会突然摸到这里来。江南指挥部机关和直属队,有六七百人,只有三个战斗班,一旦打起仗来得派部队掩护。所以我们要认真组织训练,大家要做到能走会打,具有自卫能力,不要或少要部队掩护。”

    早上,天刚麻麻亮,江南水乡还飘忽着一片片迷蒙的雾气。当指挥部的机关人员随着哨声跑到训练场上时,粟裕已经很有精神地站在小土坡上注视着他们了。看到陈模几个女兵带了手套出操,粟裕叫她们把手套脱了下来。

    跑步后进行队列训练、射击训练和刺杀。射击练习中,几个刚来不久的青年学生自以为已经达到了要求,互相检查后,便悄悄聊起天来。粟裕走到他们前还不知道。

    粟裕一声不吭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元,放在一个学生的枪上,命令“击发!”随着扳机声,铜元掉到了地上。

    粟裕拿过枪,一个卧姿趴下,让那学生给他放好铜元,几次击发,铜元纹丝不动。他站起来走了。这件事前后不过几分钟,除了一个口令,他没说一句话,可是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不仅推动了那几个青年学生加紧训练,也使指挥部人员的射击训练更加认真,更加刻苦,不敢疏忽大意。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2    有位参谋处长害怕过独木桥,粟裕亲自为参谋处长作示范,骑着自行车通过很窄的木板桥。粟裕对医务人员也不忽视,他叫崔义田去指挥部,嘱咐他说:“你们医务干部在医院工作,平时军事训练较少,行军时就跟不上部队行动。你们虽然不能像连队战士那样天天进行军事训练,但可以利用早晚休息时间,做做操,跑跑步,提高身体素质。”

    一天半夜,驻地西边的山岗上突然响起了枪声,刚参军不久的学生马苏政翻身起床,带领全副武装的通信班跑到集合场上。拉到指定的与部队汇合的地点时,一些新来不久的同志丢三拉四,手忙脚乱,个别人跑起来还磕磕碰碰。集合完毕,太阳已经从东方探出头来。

    陈毅训话后,粟裕简明扼要地对这次集合作了小结,说:“我们指挥机关一定要做到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做部队的表率。要讲究卫生,锻炼身体,才能兵强马壮。我们决不能像国民党部队的兵那样懒散。在这里要提醒个别同志,不要把这里当成安乐窝。这是敌后战场,敌人离我们不过三四十里地,随时可以搞突然袭击。我们必须随时准备对付突然事变。”

    当时大家还不明白这几句话指的是什么,后来才知道,个别同志保持着在家的老习惯,光着屁股睡觉,禁不住哈哈大笑。

    这并非只是一种在敌后应有的警惕,因为在敌后溧武路以北一带活动的二团团长王必成、新六团团长段焕竞分别来电,说日寇在溧(水)武(进)路一带集结兵力,准备进行冬季大“扫荡”,想偷袭溧武路以南驻扎在溧阳水西村一带的新四军江南指挥部和南渡一带的国民党军第六十三师,要陈、粟二位首长提高警惕,以免遭受损失。

    狼,真的来了。一九四零年的元宵节那天粟裕得到情报,沿溧阳武进公路大量集结的日寇向江南指挥部移动。此时主力部队离指挥部太远,调动、靠拢都来不及。眼前只有驻在竹篑桥附近休整的徐绪奎的江抗二团。粟裕当即带着作战参谋、侦察参谋、地图保管员和两个警卫员来到徐绪奎的团部,说日寇要袭击水西村,要徐绪奎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指挥部的安全。粟裕亲自和徐团长做出作战部署,以一营为主动出击部队,二、三营放在左右两侧。

    深夜十二点左右,安中里前沿突然响起了一阵爆豆似的枪声,并夹杂着手榴弹和掷弹筒炮弹的爆炸声。原来那天月色朦胧,日寇的先头部队摸到了水西村西二里许的安中里。狡猾的敌人摘去头戴的钢盔,让汉奸在前面带路,等到岗哨发现,敌人已经来到面前,哨兵英勇搏击,开枪报警后英勇牺牲。驻守安中里的江抗团和杜屏的教导大队当即开火阻击。

    听到枪声,司令部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江抗”二团人员新,骨干少,成立后仅和敌人打过几次小仗,没实战经验。机关人员担心二团的人顶不住,有个别机关人员挽起袖口,扔掉帽子,准备和小鬼子拼命。

    粟裕那时比较消瘦,繁重的工作压得他吃不好睡不好,可他听到消息后神色毫无变化,仍然着装整齐,有条不紊,不紧不慢地做出部署。他轻声沉着地向参谋处的科长、管理科的科长布置任务,让他们赶紧动员水西村群众紧急疏散,又令作战科长集合机关人员。这些机关工作人员的平日军事训练此时派上了用场,虽然有很多人还没有直接上过战场,但平日训练有素,加上当晚已经有了紧急情况通报,机关人员在思想上都有了准备。枪响后就急忙起床,在夜暗中穿好衣服,打好背包,在作战科长的指挥下,很快到村旁的田野里集合,听候命令。水西村许多青年自动留下来,要求为新四军送子弹,参加战斗。

    根据水西村周围的地形条件及来犯的敌情,粟裕将精锐善战的警卫连摆在村北高地至村南土墩,把守村西一线。村西有条小河,河上有座三孔木桥,是从西面进出水西的必经之路。粟裕命令侦察科长派人将河上的木桥加以拆毁,不让敌人顺利过河。同时命令驻守在安中里的教导大队和“江抗”二团迅速撤至水西村,以集中兵力,打击来犯之敌。他齐眉的军帽下闪动着的安详而又深邃的眼睛,那沉着冷静还带着笑意的面孔,听着他那平稳而又自信的声音,原本有些慌张机关人员稳定了心绪,担忧心情也消失了一大半。

    部署完毕,粟裕从墙上摘下一顶钢盔,带了几个参谋,集合战士,径直向“江抗”二团的前沿阵地走去。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3    战斗打响后,敌人乘着月光,发起一次次的冲锋。鬼子的步枪、机枪炒豆般地响着,炮弹在新四军的阵地上四处开花。因为是夜间,敌人不熟悉地形,只是拼命攻打桥头。指战员们隐蔽在大树、高埂和土墙后头,房顶、路口架设起十多挺机枪,居高临下对准敌人猛扫,打退了敌人的一次次冲锋。敌人久攻不下,便把掷弹筒和小钢炮向着水西村这边一顿乱放。

    粟裕旁若无人地从一个阵地走到另一个阵地。子弹和弹片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视而不见。石块、泥土砸在他身上,他顺手掸一掸,继续指挥战斗。

    “粟司令来了!”“粟司令在我们阵地上!”指战员们精神百倍,越战越勇。

    粟裕鼓励机关的那些战士:“大家沉住气,就像平时训练的那样,瞄准了狠狠地打!”

    他不断提醒指战员们沉着应战,节省子弹,命令连指挥员要大家准备充足的手榴弹迎击鬼子的冲锋,同时根据敌情变化不断调整部署。

    从上午打到下午,鬼子发起多次冲锋。但直到夜色降临,鬼子除了留下一些死尸外,未能前进半步。

    到了晚上,新四军抽调的增援部队已到杜家冲一带,痛击盘踞在安中里的日寇。日寇腹背受敌,招架不住,慌忙用抢来的白布包裹死尸,扛着几十具尸体逃走,临逃时,又把樊塘、安中里点燃一把大火。新四军乘胜追击,随即收复了樊塘、安中里,扑灭了大火,还抓到了两个受伤掉队的日军。

    与此同时,从国民党军第六十三师一部扼守的南渡镇方向也传来了密集的枪炮声,说明这是日寇发动的一次大规模的“扫荡”。

    大约三个小时以后,天色渐渐地亮了,战士们把牺牲的战友从阵地上抬了下来,掩埋好他们的遗体,然后随指挥部开始经前马镇向东转移。

    前马镇虽说有几百户人家,但居民们都跑了,镇上没有一个人。镇上静悄悄的,家家户户大门关闭着,镇边的池塘里浸泡着桌椅板凳等家具,这是防止日寇焚烧房屋时减少损失。

    走了约十五六里路,红日已经升起,从远处空中传来了敌机的嗡嗡声,这是日寇的空军来配合“扫荡”的。一声令下,所有人员在附近村庄就地隐蔽。

    敌机走后陈毅和粟裕商量了一下,决定移防到溧阳西北的余家桥去,傍晚时部队出发,队伍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机关的女兵紧紧跟随陈毅和粟裕。

    粟裕看到队伍中行进的楚青。他想起陈毅开的一个玩笑:因为粟裕追楚青毫无进展,陈毅就说教粟裕一个办法,“要是鬼子突然扫荡我们的江南指挥部,你背起那个女孩子就跑,这婚事就一锤子定音了!”此时此刻,打了胜仗的粟裕心头涌上一阵愉快和甜蜜。

    机关的女兵经过平日训练,还是相当适应这种行军。然而医院的干部和护士就不太行了。他们平日忙于救死扶伤,缺少锻炼的机会,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尤其是那些女护士,好几个已经踩到水田里。天快黑了,粟裕有些担心起来。他想了一个办法:叫医院和指挥部机关的女同志,两人结成一对,互相拉着手帕,跟队伍走。并派军事干部,在行军途中前后巡视,发现掉队的及时帮助赶上。一个跟一个,没有人掉队。

    这是江南隆冬的寒夜,星月在天,朔风扑地,到处铺满了厚厚的霜雪,与月色水光相映,简直是一片冰雪世界。午夜两点多,指挥部全部到达目的地余家桥。为了不打搅百姓,当夜指挥部全体干部战士露宿在余家桥的在打谷场里,干部战士三五人一伙,紧紧靠着打谷场上十几个像圆形碉堡一样的稻草堆互相挤着睡了。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1    危险过去后,江南指挥部重新回到水西村。

    日寇已经加紧了对中国的统治和掠夺。他们采用严密的保甲制度来统治中国民众,政治上的欺骗一天厉害一天。日军每到一地,就召开群众会议,给群众送布、送纸烟,表示十分亲善并特别着重###反国军的宣传。他们说:“国军是好的,不过我们比国军更好,欢迎国军的士兵去做官”,“国军士兵都很年轻,我们在上海训练了六千女子分散到江南游击区里,作为送给国军士兵的一种礼物”。江南沦陷区如南京、芜湖、镇江、无锡、苏州各地很多工厂恢复开工了。因为日寇从各方面吸收农产品原料,开发矿藏,利用失业工人,号召资本家回乡,并取得效果。金融方面,日本人大量的收买现银,吸收法币,换取外汇,一次就伪造了三千五百万纸票分散到华中地区,以捣乱我国金融。

    形势如先知先觉的共产党人所估计的那样,共产党领导的游击战成为东部地区抗日的主流。过去整个东战场只有七万敌人,而现在江南,由于陈毅和粟裕的到来,仅南京到镇江的一个地区里日寇的兵力就增至六万多人。新四军游击队主要是扰乱后方,一、二支队的壮大让敌人感到畏惧。日寇利用叛逆、造谣威吓,用种种方法来破坏陈毅和粟裕的部队,但始终毫无收效。新四军的到处活动,更使它无法应付,因此,日寇在军事上主要是对付陈毅和粟裕的新四军。他们采用碉堡政策,密布据点,缩小江南新四军机动的空间,又完善交通网,既利于他们机械化部队的活动,又把江南地区划成无数块的小块,使一二支队活动的范围逐渐缩小;同时在各据点又增加兵力,采取分进合击,多路围攻的办法,并在地区穿插扰乱,造成群众的不安定,又实行“扫荡”计划,使新四军日渐困难。

    困难归困难,江南的抗日形势总的来说是乐观的。新四军虽不能即刻把日寇整个消灭,但已相当的削弱了他们,使他们作战情绪日益低落,战斗力日益削弱。

    一九四零年的农历二月,陈毅结婚了。女方是名叫张茜的湖北妹。她是战地服务团的演员,演技高超,容貌秀美,两人在军部相识后,陈毅军务繁忙,张茜也忙于部队的慰问演出,不见二人在婚前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结婚也只有一个简朴的仪式。当天,陈毅请楚青等几个速记员吃炸酱面。

    阳光照耀着江南大地,原野到处洋溢着生命的欢快,风中飘荡着潮湿的泥土味道,透着丝丝的暖意,让人隐隐感觉得到春天的气息。粟裕的内心也产生了一种萌动。陈毅是二度春风了,粟裕却还是光棍一条。心爱的人就在眼前,但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洞房花烛夜和金榜题名时是古人常说的人生最大的快乐,陈毅当下春风满面,不过他不忘关心他的搭档,问粟裕:“老伙计,你什么时候也把事给办了?”

    粟裕摇摇头。

    “干脆另换一个更漂亮的姑娘算了。”“这不行!我非她不娶。她就是座‘碉堡’,早晚也得让我攻下。”“伙计,爱情不是一颗心去敲打另一颗心,而是两颗心共同撞击的火花。”

    粟裕微微一笑,伸出手给陈毅看:“我这手会拿枪打仗,也会折柳攀花。”

    陈毅哈哈大笑。

    这个楚青,还只是个十六七的孩子,个性强,人单纯,一颗心只想着好好地尽自己工作的本份,为把祸害国家的日寇赶出中国做力所能及的贡献。这一点个性,这一份单纯使得她和平常女子有了不同。

    ——楚青作为粟裕的一个下属,在平常的工作中总是勤奋地工作,然而在生活中,虽不失她本份中的真诚,但一到涉及感情方面的事时,就如一个敏捷机灵的小兽尽力躲避着粟裕。

    如此一来粟裕成为爱情故事中常常提到的单相思。这样的局面自然让局外人乏味、失望。接踵而来的日子为战争中所有的一切事务填塞得密不透风,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做恋爱中常见的、求爱者对被爱者的死缠烂打。两个人在亲切自重的情形下过下去。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2    这个月,江南形势突起风云。顾祝同调集五个师、一个旅、连同地方保安团队约十八个团的兵力,主要部署在贵池、青阳、绩溪、宁因、宜城、繁昌、南陵、泾县一带,还加强了溧水、高淳、郎溪、广德、宣城之线,企图切断新四军皖南、苏南之联系,造成围歼皖南、威逼苏南新四军之势。同时,国民党方面又勒令新四军将江北第四、第五支队和叶(飞)、陶(勇)部队南调,以截断新四军与八路军的南北联系,陷入皖南、苏南狭窄地区,任其摆布,最终消灭之。

    中央的态度很明显,来电指示新四军和中原局提出新四军江南部队北调,以对抗蒋介石的无理命令。三月二十九日,中央又来电指出:国民党顽固派制造磨擦的中心将由华北移到华中,有可能利用优势兵力向新四军军部地区进攻。因此军部及皖南部队应预先有所准备,以免遭袭击,万不得已时可向苏南陈毅支队靠拢,再向苏北转移。按这个精神,陈毅部队应立即向苏北发展。但这些精神到了新四军军部,为军部项英所扣压,因为项英考虑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得罪第三战区,以免背上破坏统一战线的罪名。项英对国军进攻新四军的可能性还是有所估计,他想调陈毅和粟裕的江南部队回皖南,目的是增强皖南新四军的力量,以应付国军可能的军事进攻。以项英的方案,国军万一进攻新四军,新四军以硬碰硬,打败国军后向江浙一带发展。为不刺激国军,项英再三要求各部要听从三战区的话,不要弄坏关系,不要越出指定的活动区域,不要在敌后扩军:“扩军会破坏国民党的兵役制度,人多了没有饭吃。”并要上海附近的江抗团西撤。

    听说要向江浙一带发展,粟裕很不赞成。粟裕以前就是在浙江吃过苦头,因为浙江是蒋介石的老家,蒋介石的势力根深蒂固,而且国军在那里留有大量部队。苏南是敌后地区,国民党军队不敢来,即使来也是少量的。真正磨擦起来,新四军未必吃亏。皖南地非敌后,皖南新四军处在国民党第三战区部队的三面包围之中。一旦擦枪走火,新四军一定吃亏。

    陈毅也不同意。那时叶飞、陶勇他们在江北同华中局的刘少奇见过面,刘少奇在谈话中指出要大胆向敌后发展。叶飞将刘少奇的精神告诉给江南指挥部。刘少奇的指示与项英的相反,但符合所了解的中央精神。陈毅和粟裕衡量了一下,在增调部队到皖南的事上没有听项英的,但二人同意将江抗团西撤。

    这事的处置事后证明是正确的,因为后来据情报,国民党方面的确心怀不轨,蒋委员长对两个地区形势的分析说得更为露骨:“叶、项在皖南,如瓮中之鳖,手到擒来;陈、粟在苏南,如海滨之鱼,稍纵即逝。”

    自三月份汪精卫的伪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后,江南势必成为汪精卫重点防备区域,形势变得更加紧张起来。正在此内外吃紧之际,江南指挥部发生了兵站站长王永安违反纪律的事件。

    那天,粟裕正和陈毅正在指挥部忙乎,指挥部派出在外检查兵站工作的一名科长风风火火地奔进指挥部,向二人报告兵站站长王永安强迫民女和他结婚。

    “强占民女?这还了得!”陈毅大怒,“马上派人去,把王永安捆绑关押,等候处理!”

    军法处处长周林立刻派出战士奔赴兵站,过了两天就将王永安绑到指挥部。

    王永安是红军时期被俘虏的广西兵。广西兵擅长爬山,爬树,会游泳,跑起步来飞快,打起仗来像猴一样精,厉害,但当官的只管士兵要打胜仗,不管士兵的奸淫烧杀。所以纪律很坏,在当时是公认的。有时打仗都带着抢来的女人。江南女子多清秀漂亮,按常理,王永安是个残疾人,被江南女子相中而自愿成婚不太可能。王永安当过白军,大家都估计他是恶习不改,旧病复发。

    陈毅的意思是为了严肃军纪、党纪,挽回政治影响,取信于民,对王永安必须立即开除党籍、军籍,就地宣判执行枪决。陈毅很民主,他立即召开的全体科以上干部会议专就此事讨论处理意见。干部们听了情况都极为愤慨,意见大都和陈毅的意见差不多。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3    粟裕听发言时,一直沉思不语,陈毅同志在大家发言后征询他的意见。他缓缓地说道:

    “党纪军纪必须严肃;对人的处理必须慎重。开除和枪毙一个同志,更要考虑再三,不可匆忙决定。王永安是当过白军,但那是被迫的嘛!才十岁刚出头的孩子,被白军抓了去,给一个连长当勤务兵,不过是一年多一点的时间;白军“围剿”井冈山的时候,他的右手就负了伤,不得不截掉。按规定,伤好了,发路费,劝他回家去的,可是他不走,坚决不走。他对红军医院尽心尽力为他治伤,心里非常感激,又看到红军官兵平等,团结友爱,心里非常羡慕,更不想走了。没有右手,打不了枪,他就到炊事班去帮忙做饭、烧火、背锅、担米;还冒着枪林弹雨送水送饭,抢救伤员,表现是很突出的。我们部队开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在极其艰难险恶的环境,他吃苦耐劳、勇敢坚定,终于博得了大家的喜爱;经他再三请求,也经大家再三请求,部队领导才批准收留他参加了红军。在三年游击战争中进一步受到了考验和锻炼,入了党,从战士到炊事班长,再到直属机关指导员、兵站站长,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恶习’‘旧病’呀,是不是我们这些人太官僚了呢?这个同志也不是没有远离领导执行过任务,将近十年斗争环境的生死考验,证明是一个很不错的同志嘛!怎么突然之间会是这个样子呢?……我建议先对这个事情作一个深入的调查,然后根据实际情况再作处理。如果情况属实,严惩不贷。”

    指挥部决定:再次派那位科长前去兵站,专就“强迫成婚”一事,重作深入调查。粟裕再三郑重要求:务必倾听群众反映和当事人(新娘及其父母)申诉。

    几天后真相大白:原来王永安在兵站工作克勤克俭,忠于职守,深得兵站同志和驻地群众的信赖,与军内外各方面的关系,尤其密切和融洽。当时新四军都住民房,王永安的房东是世世代代勤恳耕种的贫农,老两口天天看着王永安起早贪黑忙里忙外,却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料理好自己的生活。房东老两口既喜欢他又同情他,想把自己的独生女儿许配给他,以方便照料他的生活。姑娘本人见他忠厚老实,待人和气,体魄健壮,朝气勃勃,虽然只有一只手,却比有两只手的人还能干,早有敬慕之心,也就大大方方地欣然接受了这门亲事。由于兵站驻地距上级领导很远,敌人又封锁很严,没有来得及报告上级就举行了婚礼。王永安被拘押后,新娘和她的双亲心急如焚;村里人们更是愤愤不平,议论纷纷。新娘和他的亲人正准备到指挥部来救人。

    陈毅听取汇报后,召集全体科以上干部再次开会讨论。王永安不经请示批准而结婚,毕竟是错误的,应该给予批评教育。但此事的发生实属特殊环境特殊情况所致;事实不仅没有造成不良影响,反而倒极其生动地体现了新四军和老百姓难解难分的鱼水之情!因此会议决定:解除关押,免予处分。

    这会还未结束,新娘在其父母陪伴下,由一群村民簇拥着,真的到指挥部救她老公来了。

    陈毅闻声,当即离座出迎,迎出门去,当众宣布:

    “我们已经做出决定:对王永安同志解除关押,免予处分。请周林同志立即派人释放王永安同志!警卫员,你安排一下,让王永安同志洗洗脸,刮刮胡子,换上新军服,整整齐齐来见他的岳父母和新娘子!”

    “不枪毙王永安了!王永安放出来了!”

    消息传开,群情一片欢腾。当地人民群众和新四军干部战士,无不认为这是顺军心、合民意的大喜讯。王永安本人更是激动万分。当然,最开心的还是粟裕。

    因为粟裕关怀,王永安得以在枪口下拣回性命。当下王永安在妻子、岳父母及众乡邻的簇拥高高兴兴离开水西村,回到工作岗位,组织纪律观念更强,工作热情更高。后来王永安担任了新四军后方医院院长重任,他的妻子也参加了新四军,夫妻双双在抗日战争最艰险的危难时期并肩战斗,感情笃深,堪称“模范的抗日夫妻”,这是后话。

    王永安的事情好处理,但与军部的分歧不好办。陈毅和粟裕想的是到苏北或是苏南发展,国民党军对皖南形成威胁,军部实权人物项英主张皖南与江南组成两个独立作战单位,在不影响争取苏北的条件下,由江南加强皖南力量。这一主张没有得到中央的赞成,中央在四月九日给项央的电报是:如顽军大举进攻皖南、苏南,军部与皖南部队向陈毅靠拢为有利。去向未定,陈毅和粟裕已先行集结王必成的二团、巫恒通的新三团、段焕竞的新六团,徐绪奎的江抗二团等主力在江南指挥部附近整训。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1    一九四0年四月十六号那天,整训部队连以上干部集中在水西村的祠堂里听报告,在座的有指挥部各级领导干部和集中整训的主力部队指挥员王必成、段焕竞、罗忠毅、廖海涛、巫恒通、徐绪奎等。

    陈毅讲了十来分钟,忽然说:“我头有点痛,要去歇歇,粟裕同志,请你接着讲下去。”说完,就离开会场了。

    主持会议的首长宣布:“现在请粟裕副指挥给大家作报告。”

    粟裕站起来,走到桌子边,说:“好!陈司令要我讲下去,我就捡起这个斗笠戴起来吧!”

    粟裕面带笑容,不拿稿纸,侃侃而谈:

    “同志们!今天的军事课讲组织战斗。为什么要讲这个问题呢?现在大部分部队在这里整训,准备进行更大的战斗;只有大家懂得怎样组织战斗,才能完成战斗任务,争取圆满胜利。

    “随着生产和科学技术的发展,新式武器不断产生出来,同时战争的性质、战争的范围和规模、战争的形态和手段,都在不断变化,于是军队的指挥关系也在不断演进。从有军队到现在,军队的指挥关系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在火药发明和用于战争之前,军队的装备是刀矛、弓箭、盾甲之类的冷兵器。军兵种只有陆军和水师。陆军主要是步卒和马卒(包括马拉战车)。水师所乘的船只,是以帆桨为动力的楼船和艨艟战舰。打起仗来,兵对兵,将对将,主将打败了,几万、几十万人马也就败了。军队作战的战斗队形和战术,无论攻防都较简单。所以只有简单的指挥关系,通常由军队的主将,以口语或旌旗、鼙鼓之类的信号传达命令,进行指挥。所以可称为司令时期。到发明了火器,特别是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发生的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使军事艺术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峰。这时指挥关系复杂起来了,有了参谋处的雏形组织,可以称为“拿破仑时期”。从十九世纪初叶以来,人类经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目前正在进行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由于生产和科学技术的更加发展,由于战争的需要,军队的编成和武器装备日益复杂、精良,现代化海空军和装甲兵的出现,使战争由地面扩展到海上和空中,由线式的战争发展成为面的和立体的战争。因此,在军队使用和指挥关系上,也起了变化。作战时,要使各军兵种,在规定的时间和战线上,协同配合,发挥最大威力,取得预定效果,就必须有周密的组织部署,所以现在是组织战斗时期。”

    “怎样组织战斗?目前,我们的部队是单一兵种,武器装备落后。这里不谈现代化大规模的组织战斗,但可能不久的将来,我们要打更大规模的仗。打大仗,不像打小仗那样,打得了就打,打不了就走;这样多人,如果打不好,走是走不了的。所以,现在我们就要做准备,准备愈充分,胜利愈有保证。……”

    粟裕的这个开场白即使让现代那些科班出身的军人来看也不由得十分佩服,因为粟裕没有上过军事院校,粟裕在繁忙的战斗生活中如何获得这些军事知识和理论已经不得而知。当时在座的指战员大都没有系统地学过军事理论,不少人打了十几年仗,取得过不少胜利,但对怎样才能保证战争的胜利,在理论上说不清楚,有些事更不太明白。现在听粟裕一讲,如同醍壶灌顶,茅塞顿开。

    当时各部装备不均衡,因为新四军的装备靠打仗缴获,有的部队仗打得多,武器装备就好。粟裕现在想将各部的武器装备均衡一下。他说:

    “……我们部队都喜欢轻机关枪,当然轻机关枪是好的,但是太多了也不好。你一个连只有三四十个兵,倒有五挺轻机关枪,三个人扛一挺,去了十五个,还有十到二十几个步枪兵,轻机关枪又不能上刺刀冲锋,子弹打光了还抵不了一支步枪的作用。所以轻机关枪多固然是好的,但一定要兵员充足,步枪兵也要按比例增加。要懂得现在我们弹药来源困难,解决战斗主要不是靠轻机关枪火力,而是要靠步枪和刺刀。国民党军队打仗,通常一丢就是几十挺轻机关枪。他们一个班就有一挺轻机关枪,一挺轻机关枪要三个人管,负伤一个,就要两个人救护,就去了三个;负伤三个,就要去掉九个,结果轻机关枪没人扛了,只好丢。过去,我们有的部队也是轻机关枪太多,所以在作战中也丢了一些,很可惜。我们准备来一个抽肥补瘦,适当地调整一下,希望轻机关枪多的部队不要舍不得。弹药的情况也是有多有少,也要作适当的补充、调剂。此外,在战前所有的武器装备都要进行擦拭、检修,防止武器锈蚀、弹药受潮。……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2    刚开始听到粟裕说到枪时,江抗二团的徐绪奎和军需官黄志远等人都有些紧张。如果要抽肥什么的,其实说的就是他们的“江抗”二团。

    “江抗”部队全名是“江南抗日义勇军”,是王必成率领的二团和叶飞、胡发坚率领的六团各一部东进到江阴和上海一带后与梅光迪领导的江南抗日游击队、朱松寿领导的苏浙人民抗日自卫军发展起来的部队。由梅光迪任总指挥,叶飞、何克希、吴焜任副总指挥。后来因为那一带有国民党忠义救国军在活动,为了避免摩擦,“江抗”主力由叶飞率领西撤,到扬中县与管文蔚的挺进纵队合编,下辖四个团,仍称新四军挺进纵队,叶飞等人率三个团渡过长江到扬州、泰州地区开展抗日游击战。徐绪奎的江抗二团留守丹北地区。叶飞东进时,只有六百余人,武器仅占百分之六十,其余是梭标、大刀,手榴弹每人还摊不到一枚。可是现在部队扩大到五千余人,武器装备也大为改善,机枪特多。一九三九年军部的科长吴肃陪同史默特莱视察“江抗”部队,“江抗”部队接到军部的指令,把东进缴获的机关枪都摆出来了,吴肃拍照以后,军部就按照照片上的索要。过了几天,陈毅看到“江抗”武器装备好,又要叶飞拿出部分机枪分给江南的部队,于是又调走了五十多挺轻重机枪。他们给这几手弄怕了,缴获了装备再不敢炫耀了,“江抗”二支队的廖政国还叫人把一部分机枪零件拆开,用麻布包起来,让炊事班挑着,每个连打了三挺的埋伏。其实谁都这样,要其它的可以,要枪就不怎么想得通。这些枪可都是用血用命换来的,一听说要调剂,都不太情愿。

    粟裕说的朴实而又深刻,所以徐绪奎和他下面的那些营长、连长明白过来,变得心甘情愿。

    部队整训后,战斗力大大提高。但到底向哪个方向发展仍未做出决定。这时江南的情况复杂多变,陕北延安加强了对江南指挥部的领导,到了四月下旬,江南指挥部可以和延安直接通电报。二十一日,粟裕和陈毅等四人联名向中央发电报,建议皖南新四军军部及主力部队东移苏南,提出“皖南、苏南分则力弱,合作可以开展局面”,“应先放弃皖南,集中全力发展苏南,直到海边”。中央收到电报后,复电项英,重申新四军向北发展的方针,不同意由江南抽兵到皖南,指示“江南陈毅同志应努力向苏北发展”。

    向苏北发展,就是要过长江去。

    五月四日,机要科工作人员将中央军委电报呈到陈毅手中,陈毅看后当即递给粟裕。

    “……在一切日本战领区和战争区域,应不受国民党的限制,独立自主地放手扩大军队,坚决地建立根据地。由于国民党顽固派坚决执行防共###限共政策,我们应强调斗争,不应强调统一。在应付全国性的突然事变的问题上,也只有采取斗争的方针,才能使全党全军在精神上有所准备,工作上有所布置。……”

    第二天中央军委又明确指出新四军一、二、三支队主力的主要发展方向不是在溧阳、溧水、郎溪、广德等靠近中央军之地区,而是在苏南、苏北广大敌人后方直到海边之数十个县,尤其是长江以北地区。要陈毅在吴淞口至南京之间及芜湖以西长江两岸控制多处渡口,速令叶飞在北岸扩大部队,建立政权,不要顾虑顾祝同、韩德勤、李明扬之反对。

    向江北发展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却是摸清同处江南的中央军冷欣部队的意图和动态。为此,粟裕亲率战地服务团前往冷欣的指挥部所在地溧阳山丫桥,借汇报和慰问的名义进行侦察。

    冷欣是江苏省兴化人,黄埔一期,早年非常红,年轻时打仗很是勇敢,很早就是国军主力部队师长,后来不知哪根筋发作,不爱搞军事,喜欢搞政治。但搞政治又没有坚定的站在蒋介石一条线,而是与何应钦搞小团体,以致和蒋介石闹翻,被蒋介石排斥,从此政治落魄。参加了武汉会战,但打得又不好,幸得老乡顾祝同罩着,才捞到苏南这块地盘游击。冷欣一开始和新四军部队保持良好的关系。陈毅、粟裕曾数次去溧阳山丫桥冷欣指挥部参加会议,还和冷欣一起阅兵,多次进行接触。但是,万事万物都是发展变化的,人更是变化无常。冷欣指责新四军游而不击,不许新四军在金坛、溧阳、溧水境内发动与组织群众开展游击战争,还扣发新四军的经费、弹药、被服等,派送特务武装到新四军活动地区破坏。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3    走过翠竹绿树掩映中的一座座山村,穿过黄灿灿的麦地、油菜田,到了山丫桥。山丫桥连接着广德、郎溪,是交通要道,有着特殊地理位置,是兵家必争之地。

    粟裕向冷欣汇报时,作战参谋以卫土身份带了材料和地图跟随,利用挂地图的机会,观察原挂在那里的冷欣部队的部署图,记下来,回到住处悄悄绘成图。每天清晨粟裕都和参谋起来跑步锻炼身体,每天各跑一个方向,把看到、了解到的情况悄悄绘成图。粟裕要参谋特别注意收集纸篓和厕所里的纸片。参谋人员果然在厕所里发现一张国军南调茅山形成对新四军苏南部队包围的草图,终于证实了国军蓄意攻击新四军江南部队。

    粟裕看着那张图,心中雪亮。外敌当前,国内各党各派当精诚团结,共御日寇才是。然而国军同室操戈之意明显,粟裕心里心中有气,但隐而不发。

    新四军战地服务团为国民党官兵进行了精彩的演出。冷欣在演出后召开座谈会,对服务团精彩的演出大加赞赏,想挖粟裕的墙脚。他利诱一个叫常竹铭的团员:

    “你的戏演得很好,一个月拿多少钱呢?”“三块钱。”“太少了。到我们这里来吧,可以拿二十多块呢。”“我不是为了要钱,是为了抗日。要钱的话,我家里钱多得很!”“啊?你是富家小姐!那为什么要离开家,参加新四军呢?”“日本侵略中国,国家将亡,我要抗战。新四军抗战最坚决,我就参加新四军!”

    常竹铭出生于上海一个资本家的家庭,长得清秀文静。她也是军部教导队女子八队的,与机要科的楚青、陈模、罗伊一起分到江南指挥部,但她分配在战地服务团。这个上海小姐,从未到过农村,既没有见过农妇,也没有那么刻骨铭心的阶级仇恨,但演什么像什么,很快就成了主要演员。

    冷欣不死心,又问了几个团员,都未得到他想要的答复,就对一个叫康宁的女演员打主意:

    “听说你是南通张謇家的后代,是吗?我和你们张家还是亲戚呢,你的戏演得好,到我们部队来工作吧。”“我在新四军很好。”“你要钱用吗?”“不要!”

    冷欣一无所获,有些悻悻然。粟裕对冷欣的行为嗤之以鼻。

    返回江南指挥部后,粟裕根据这次实地侦察,很快拟定了一个作战计划,冷欣一旦对新四军发起进攻,粟裕只要用两个加强团,便可拿下他的指挥部。

    江南的问题可以无忧,但皖南军部的形势却让粟裕越来越担心。皖南军部处在日寇和国军夹击的境地,发展下去,军部早晚会让日寇或国军给一锅端了。粟裕力促皖南主力迅速北上或东移苏南。

    陈毅和粟裕召集团级干部会议,由陈毅以中央军委新四军分会副书记的身份三次致电中共中央和项英,促请军部及皖南主力速移苏南。考虑到电报不能详细地、原原本本地反映他们的意图,又派江南指挥部政治部###科长曾如清专程赴皖南汇报。

    为迎接新四军军部东移,粟裕派作战科长吴肃率领侦察组,配合军部作战科长李志高率领的侦察组,由江南和皖南分头对进侦察,为军部东移勘察选择一条合适的路线。吴肃返回江南指挥部后向粟裕作了详细汇报。粟裕据此拟定了派三个团接应军部东移的计划。

    从江南指挥部控制的水阳、狸头桥及江南指挥部驻地到军部驻地皖南泾县云岭,仅八十到一百五十公里路程,互相对进,一昼夜便可接应上。又将电台呼号、通信联络约定好了。但项英竟又动摇起来,以种种借口拒绝北移,反而再三要求中央批准将叶飞、陶勇等部调回皖南,遭到中央断然拒绝。

    时日军侵占苏北兴化,国民党军向东台等地撤退,陈毅、粟裕立即命令江北的管文蔚、叶飞和陶勇各部向敌后发展。

    陈毅和粟裕两人因得了中央的指示,当下定了向江北发展。粟裕离开水西村,与钟期光带了一个工作组在句容、丹阳一带扩军,为过江做兵员上的准备。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1    一九四0年的夏天到来时,江南形势暗波汹涌,日寇准备从南京和句容调兵南下“扫荡”江南指挥部所在地。

    时粟裕和钟期光带着一个工作组在句容扩军,得到情报后,他亲自前往句容县毕圩村向驻在那里的新六团交待任务,同行的有谭震林。谭震林带有周光华和小张两名报务员,准备到浙江去。

    新六团团长是段焕竞。段焕竞长脸,时年不到三十岁,是已有十年军龄的红军老将,湖南茶陵人。段焕竞骁勇善战,三八年六月三十日夜,段焕竞率部攻打新丰火车站时,本来是进行偷袭的,他们摸到敌人居住的小楼前,将日军挂在墙上的枪一支支摸出来,不小心碰响了日军在车站安置的警铃。日军从睡梦中惊醒后,赤身裸体与段焕竞的人混战。一阵拼杀后,鬼子往二三楼退缩,集中火力封堵楼梯,战斗形成僵持状态。段焕竞的人一时攻不下小楼,但日寇也突围不出来。但倘若僵持下去,待天一亮,镇江一带鬼子的增援部队赶到,段焕竞将处于被动不利的境地。段焕竞果断命令改变进攻方式,找来了稻草、棉絮和煤油等摆放在守敌一楼的门窗处,浇上了煤油,点火实施火攻,使驻守在这栋三层小楼里的日军除一人被活捉外,其余全部被打死、烧死。(这股日寇隶属十五师团松野联队广江中队,参加过南京大屠杀。)

    粟裕告诉段焕竞:“你们的战斗任务有两个,一是反击敌人的‘扫荡’,破坏句容——溧阳一一天王寺段公路;二是掩护江南指挥部过江。”

    段焕竞回答干脆:“保证完成任务!”

    粟裕十分细心,虽然知道段焕竞的能力,但仍对如何组织侦察、如何组织群众破路等等作了很细交待,下达任务后又亲自看望了部队。

    段焕竞的新六团是镇江、句容、丹阳、金坛四县人民抗敌自卫委员会(简称四抗会)地方武装的基础上成立起来的,段焕竞原为二团一营营长,他受命过来当团长时,陈毅只给了他一个特务连和一个政委。地方武装大都战斗力不强,但在段焕竞的带领下,只半年时间,新六团就已能与射击精确、善拼刺刀的日寇正面交战了,去年十一月七日在延陵地区贺甲村全歼日寇守敌一百六十余人的战斗中,新六团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不输给王必成的二团。

    粟裕又看了看附近的地形,一直到下午四、五点钟才离开,临走前又叮嘱段焕竞说:“你们现在不是游击队了,是一支主力部队了。你也不是一名游击队长,而是一个团长,不仅要会打仗,而且要抓好部队建设,今后要准备承担更重的任务。”

    粟裕、谭震林走了以后,段焕竞连夜率领新六团二营和当地群众到句容城以南十五里处的二圣桥附近进行大规模的公路破袭战,随后乃返回句容二区的李家棚、吴家墩、东西宋庄一带宿营。当时,同在这一带宿营的还有“四抗会”常备队和苏南特委通信队的二个排。第二天早晨即遭日军突袭。

    破路行动中段焕竞的妻子李珊带领句容群众也参加了,完成任务后她和群众一道住到了离新六团团部驻地宋庄不远的丁庄。黎明时分,李珊被屋外大路上众多的皮鞋踏步声惊醒,爬起来一看:天!大队鬼子正向团部驻地宋庄突袭。李珊立刻从田野抄近奔向团部报警。带哨的班长领着她奔来向段团长报告:“焕竞!敌人来了!”原来段焕竞考虑部队执行任务后疲劳,警惕性不高,没有连夜转移;打了胜仗,又产生骄傲轻敌思想,忽视了警戒。当时情况十分紧急,日寇的信号弹都落到他们电台上了,更严重的是当他们冲出村庄后,发现日军已经就在他们眼前。因为李珊及时的报警,团部得已利用丘陵地形和松林,抵抗了日伪军的合围。团部机关和地方干部好几百人,边打边撤。幸好在当地都是丘陵地,要通过的道路都是田埂小路,他们走得很习惯,跑得也快,而日军穿着大皮鞋,走在田埂上东倒西歪,行动极为困难。新六团得以成功分散向###围,避免了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段团长率通信排在向###围时与日军短兵相接,左大腿中弹负伤。汉奸翻泽大叫“抓活的!”一个日军小队长冲上来挥起指挥刀要砍,被警卫员小刘用快慢机一扫击毙。段焕竞的伤没有触及骨头和大筋,还能奔跑——这样才得脱险,跑到了金坛境内的阳山里。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2    这次突围,新六团损失不小,伤亡九十四人,地方政府工作人员被抓走了一部分,群众死伤几十人。谭震林准备带到浙东去的周光华负伤,小张同志牺牲。突出包围后段焕竞当晚给江南指挥部发了电报,报告了敌人“扫荡”和他们突围的经过,并告诉陈毅司令员,粟裕和谭震林于前一天晚上就离开了新六团,要陈司令放心。

    粟裕当时还在句容,当天就知道了新六团遭受日寇突袭,听说段焕竞负了伤,立即专门派人来看望,数日后又亲自到段焕竞团,和段焕竞一起总结这次战斗的经验教训,肯定了部队作战通勇敢,素质较好,在敌人优势兵力合围下,能安全突围,并及时收拢归建,同时也指出他们注意隐蔽自己行踪不够,对敌情估计不足。后又把和新六团一起突围出来的“四抗会”常备队和苏南特委的通信队上升主力,补充到新六团,改编为一营二连和二营五连。这样,新六团每营有三个连了。

    此事背后真正的祸首是冷欣。就在新六团行动的当天晚上,冷欣部钟中山团的侦察分队故意引诱宝埝的日本鬼子来进攻,让日寇追踪而来,待鬼子向新六团驻地前进,他们则悄悄撤离。日寇互相通报,茅山周围的镇江、丹阳、句容、金坛、天王寺、白兔、上党、珥陵、直溪桥、薛埠等据点的日寇、伪军倾巢出动,共有三千余人并有骑兵一部前来奔袭合围段焕竞部,先是四路,后来又由四路分成九路对驻地进行合围。好在新六团平时训练有素,又占有地利人和,没有受到灭顶之灾。

    国共矛盾越来越激化,新四军在苏南才受到国军暗算,在江北又起风波。上个月中旬,叶飞、刘炎、管文蔚为首的挺进纵队在江都吴家桥地区粉碎了日伪军各五百余人的“扫荡”后,为防止敌人报复,暂时北撤到郭村休整。郭村位于泰州西北十五公里,原是李明扬、李长江的防区。李明扬同意将郭村借给新四军暂时驻扎,为期一个月。因为挺进纵队立足未稳,势孤力单,时时面临被日伪军和韩德勤顽军包围夹击的危险,所以挺进纵队没有再撤出郭村。同时,为了生存,挺纵又设卡收税征粮,招收新兵,宣传抗日。李明扬、李长江认为挺进纵队是刘备借荆州,便多次派人交涉,要求挺进纵队撤离郭村。韩德勤原来与李明扬、他李长江有矛盾,见有机可乘,便许诺与李明扬、李长江捐弃前嫌,共同行动,用武力解决处于弱势的新四军挺进纵队,李明扬、李长江二人态度顿时变得动摇不定,叶飞部在郭村处境十分险恶。

    面对国民党蒋介石部署的、由顾祝同、冷欣、韩德勤、李品仙从南、北、西三个方面向新四军步步进逼的阵势,由于项英的坚持,新四军皖南、苏南部队已无法集中;江北几支部队协力发展华中的步伐因种种原由进展不够顺利。要在大江南北同时对付顽固派的进攻是不可能的,与其苏北、苏南两方受损就不如到过江到苏北地区去。陈毅当机立断,部署江南指挥部移往苏北。

    苏北地区有两千多万人口,盛产粮、棉、盐等战略物资。是控制日寇沿江进出的重要侧翼;又是连接新四军同八路军的重要纽带。苏北抗日局面一旦打开,向南可以与我江南抗日根据地相呼应,扼制长江下游,直接威胁设在南京的日本侵略军总部和汪精卫伪政府;向北、向西发展,可以与山东、淮南、淮北抗日根据地连接,分别直通华北、中原。控制苏北,对于我发展和积蓄抗战力量,更沉重地打击日寇,以及制止国民党顽固派###投降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粟裕早就看上了苏北那块沃土了。为了到江北去,分管军事的粟裕做了军事上的实质性的准备。他先是整训部队,亲自给指战员上课,叫他们怎么组织战斗,又亲自在茅山一带扩军,就是为过江到苏北做准备。

    陈毅发电报给项英,说苏南新四军指挥部要按照中央的方针向苏北发展,希望你们能到苏南敌后来发展。我们决心等你们到几月几日,如果你们再不来,我们就过江了。项英那里的情况已经比较紧急了,处于顽固派的包围之中,他们发电报一直说要来,陈毅和粟裕就一直在那儿等。可他们就是没有过来。

    粟裕将林胜国的丹阳独立支队改编为新六团第三营,然后和陈毅率江南指挥部及第二团、新六团于六月十八日离开水西村,过溧(水)武(进)公路,前往茅山地区,开始向长江对岸的苏中地区转移。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3    行军中,侦察兵向粟裕报告,国民党第三战区第四十师和第六十三师尾随于后,动机不明。陈毅和粟裕为了预防不测,命令部队摆出战斗姿态,不解背包,不进村庄,就在地里、树林宿营。有时,两军宿营地竟隔村相望。

    几天后部队到达句容县茅山东麓西塔山,江南指挥部机关部队与钟中山等两个团遭遇。这回钟中山团是受冷欣命令担任堵截新四军江南部队北上任务的。除了钟中山等两个团,南边还有两个师,他们准备南北合击北移的江南指挥部机关部队。

    此时鬼子也由丹阳等地出动“扫荡”,机关部队顿时处于夹击、被歼的危险境地。粟裕不急不躁,沉着冷静,机智灵活地调兵遣将,在茅山脚下的西塔山附近亲自指挥对来犯的国民党第四十师和第六十三师实施自卫反击,交火后即歼灭国民党军两百余人,俘连长以下百余人。

    段焕竞团在宁杭公路上破坏公路时遭过钟中山团的暗算。这一次,钟中山又想故伎重演,战斗打响后,他故意往日军据点方向撤退,企图引动日军出击。粟裕看透他的用心,命令部队紧迫不放,不让他们有抽身溜走的可能。到了晚上,粟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命令一支小分队在前来“扫荡”的日本鬼子和国民党部队中间发起攻击。战斗打响后,由于天很黑,鬼子和国民党部队互相混战起来。小分队则按计划来了个金蝉脱壳,急行军离开金坛,半夜一点多,到了茅山附近归队。

    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军乒乒乓乓打了几个小时,直到上午十时,日本鬼子将国民党军打跨,双方才发现自己打的不是新四军。

    此事的祸首冷欣得到消息后气急败坏地说:“粟裕真厉害,打仗真有一手,我们上了大当,吃了大亏。”

    江南还未摆脱危险,江北又出现了剑拔弩张局面。李明扬、李长江在韩德勤的挑唆下,向叶飞的挺进纵队下最后通牒,限三天退出郭村,并以十倍于挺进纵队的兵力将郭村四面包围。叶飞命部队积极备战,欲决一雌雄。陈毅听讯后发急电给叶飞:尽量避免与李冲突;不能避免也要尽量拖,以抑止战端。

    此时新四军政治、军事态势急迫。一方面挺纵兵力单薄,顽我兵力对比悬殊,如作战不利,新四军将失去大江南北交通的枢纽地带,势必严重影响江南主力北上。另一方面,即使打败了李明扬、李长江,但如果处置失当,李明扬、李长江倒向韩德勤一边,造成韩、李###大联合,对新四军发展苏北也极为不利。

    陈毅急火攻心,一面令在天仪扬地区的苏皖支队陶勇的两个营星夜赴援,一面电示挺进纵队:他将立即渡江北上,亲临决策。电报发出后,陈毅便换了中式夏布柳条衫裤,戴上凉帽,电台也顾不上带就匆匆向江北赶去处理江北事端。陈毅还未赶到郭村,战斗就爆发。陈毅退至长江中的新老洲,当时没有带电台,陈毅派人连夜送信给粟裕:“速派主力部队,克服一切困难,渡江支援”。

    二十九日夜,奉命增援的苏皖支队已由陶勇、卢胜等同志率领,跨越天扬路,夜渡邵伯湖,穿过日寇封锁线,日夜兼程二百余里,突然进入了李部防区郭村西面的杨家桥、麻村一带,与挺进纵队取得了联系。挺进纵队经一天的激战,击退了李部陈中柱、陈才福两个纵队从西、南面的进攻,苏皖支队二营也将颜秀五部击退,并于当晚进入郭村,分担了部分防务。

    郭村保卫战最终获得胜利,陈毅与李明扬李长江重归于好。但陈毅在江北仍担心两李继续进攻,接二连三地发来加急电报要求粟裕继续增援。

    粟裕将新三团、新四团和独立一团、独立二团及各县区地方武装部队共约三千五百余人交给二支队参谋长罗忠毅和三团政委廖海涛打理,然后率领江南指挥部机关、王必成的第二团和段焕竞的新六团近两千人北进长江。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1    一九四0年七月八日那天,江南指挥部机关部队、二团、新六团打点行装,准备过江。为了行动隐蔽,大队人马必须于一夜之间通过公路封锁线、大运河、沪宁铁路和渡过长江。时陈毅已在江北,北移由粟裕全权负责。为保万无一失,粟裕亲自布置,严密组织,缜密部署。

    天色尚早,细心的粟裕考虑到机要人员年纪小,体力差,还有楚青、陈模那些女兵,如果同大部队一起行动,有可能掉队而发生危险。因此他指定一名参谋负责借来老百姓的衣服和雨伞,让机要人员化装成老百姓,化整为零,两人一组,分散先行。楚青脱下军装,换上便衣,一副江南村姑打扮。下午,楚青和陈模她们按粟裕的布置头顶斜阳,率先出发。

    晚上,粟裕率领机关部队顺利通过了公路封锁线,与先期安全通过敌人封锁线的机要人员会合,一起前进到大运河。

    大运河北起北京,南达杭州,流经六个省市,沟通五大水系,全长一千七百九十公里,粟裕通过的河段称江南运河。清朝末年,自京汉、津浦等铁路修建以后,运河开始荒废,江南运河尚通航。京沪铁路修建后,江南运河也开始荒废,河面冷清。从地图上看这条河不过是一条南北走向的线条,现在身处河边,但由于这天晚上是农历六月初,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河面一片漆黑,也看不见她的面容。

    河边这边没有船。河对岸是渡口,有渡船。粟裕先派出警戒人员,然后说:

    “机关过河、警戒和断后工作由曾若空负责,我到对岸去找船。”

    粟裕一个纵身跳下河向对岸游去。运河大约有五十多米宽,水流很急。由于水流湍急,他被水冲到离渡口好远的地方才上岸。上岸后他跑到渡口,找到一条能坐七到十个人的小船,然后把船划了过来。

    看到有了船,大家都十分高兴和激动。

    水流湍急,船很难划到对岸,粟裕说:“水太急了,你们快准备绳子。”

    当时一时找不到绳子,众人很着急。

    粟裕说:“你们把电台捆天线杆的绳子拿出来接好,这边捆在树上,等一会儿过了河到了对岸也绑在树上。”

    粟裕下令说:“马匹和会游泳的都游水过河。女同志和电台的先上船。”

    电台工作人员和楚青等几个女兵上了船,向对岸驶去;部分会水的干部战士下水渡河,不会水的安安静静地等着船回来。

    正在过河的时候,从另一河段已过河的先头部队通过沪宁铁路封锁线时,与坐火车的鬼子巡逻队和伪军遭遇,双方立即交火。激烈的枪声如炒豆一般,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正在指挥部队渡河的粟裕听到那激烈的枪声心里吃了一惊,对着正在渡河的部队下令:“快!快!”他身上水迹未干,但又立即跳下水,泅渡运河,赶往铁路。

    枪声由远而近,黑夜里,子弹如雨一样泼向停在铁路上的一列火车,击在火车的车厢上后迸溅出一串串火花。敌人的枪口也从车厢的射击孔内迸发着火焰,胡乱地向新四军放枪的各个方向还击。粟裕看到遇上的只是一小股敌人的巡逻部队,人数并不多,顿时放了心,指挥部队更猛烈地向敌攻击。敌人势单力孤,不得不向南京方向逃走。

    赶跑了敌人,粟裕又赶回到运河边,督促后续部队加快速度,渡河跟进。过铁路时,铁路边有敌人的电网,有战士从百姓那里借来用桌子把它架起,从中间钻过去。

    穿过铁路,就到了丹北根据地,部队在此进行了休整,然后继续行军,约两个小时,部队到达长江南岸。因为天气炎热,部队又不停地在敌后梅花桩和封锁线中穿插,战士们都有些疲惫,部队稍事休息准备坐木船过江。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2    时中共扬中县委已接到陈毅指示,知道粟裕要过江,已做好迎接准备。中共扬中县委江防大队长曹雨化、宣传部长柳肇珍、妇女部长陶云霞、抗敌委员会主任李培根悉数在南岸迎接粟裕。粟裕在众人的陪同下来到长江边上,只见一片宽阔的水面。——长江就在眼前,江心黑乎乎的是扬中岛。

    长江源于青藏高原巴颜喀拉山与唐古拉山脉间的高峰各拉丹冬,是中国第一大河,其上游水急滩多,到江苏省镇江以后水深江宽,水流缓慢,形成了许多的江心洲,扬中岛是其中之一。扬中岛面积有三百二十多平方公里,是长江中仅次于崇明岛的大岛。

    黑夜里,扬中岛如处子般静静地泊于江中,扬中岛形成不过千余年,岛上有人烟只是近三四百年的事情。这里地势平坦,沟渠河道纵横,洲边芦苇、江柳、水草丛生。由于水患,经常倒圩,十年九年荒,所以扬中人贫穷,居草棚或草屋,生活很清苦。有一首民谣唱出了扬中人的生活:打把麦子吃不到栽秧,打把稻子吃不到下霜,青菜萝卜秧草汤,丝瓜茄子半夏粮,缸里没有粮,来客心中慌。

    长江以其宽大成为一道天险,扬中岛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过江的一个跳板,因而有其特殊的军事价值。历史上岳飞、韩世忠都曾把这里当作抗金的前哨阵地。一九三九年四月初,挺进纵队司令员管文蔚派兵控制了全岛,随后又控制了江北沿江的三江营、嘶马、大桥、吴家桥一带。

    挺进纵队司令员管文蔚是丹阳人,当江南大地遭到日寇铁蹄蹂躏时,管文蔚在家乡揭竿而起,于一九三八年二月成立丹阳抗日自卫总团,管文蔚自任总团长,拥有三千多人的抗日武装,控制了从镇江东乡到武进(常州)北乡方圆数百里的地区。他率领丹阳抗日自卫团破路拆桥,袭击日军车队,毁车毙敌,打击日寇;同时在辖区内,肃清汉奸特务和土匪。陈毅率领部队进入茅山地区后,管文蔚主动将所部整编为新四军挺进纵队加入新四军战斗序列。日寇恨之入骨,多次对管文蔚进行疯狂的报复扫荡,并重金悬赏捉拿他;国民党鲁苏战区副总司令韩德勤,也将管文蔚视为眼中钉,先后悬赏五千元和五万元大洋取管文蔚脑袋。

    到粟裕过江前止,江南指挥部所辖部队通过扬中岛过江的有管文蔚、叶飞、陶勇等部以及本月刚刚过江的战地服务团和###工作队共计四千多人。

    过了长江,踏上苏北广阔、肥沃的土地,粟裕十分兴奋。苏北地区有两千多万人口,盛产粮、棉、盐等战略物资。控制苏北,向南可以与我江南抗日根据地相呼应,扼制长江下游,直接威胁设在南京的日本侵略军总部和汪精卫伪政府;向北、向西发展,可以与山东、淮南、淮北抗日根据地连接,分别勾通华北、中原,更进一步发展和积蓄抗战力量,更沉重地打击日军。

    粟裕率机关部队及二团、新六团抵吴家桥地区江都塘头与陈毅会合。陈毅与粟裕分别十天后,两人的双手又紧紧地握在一起。粟裕又与郭村战斗胜利的叶飞,管文蔚,陶勇,卢胜等挺进纵队和苏皖支队领导及此次从李长江那里起义的姚力、王澄,陈玉生等人一一握手。

    郭村战斗打得很险。郭村战斗前,叶飞掌握的部队只有一个多团,尚不足“二李”兵力的十分之一,所以陈毅连发三次急电明令指示叶飞等“切不可在郭村孤军御敌”。但叶飞和管文蔚等挺进纵队领导和苏北特委从实际情况出发一致同意保卫郭村。郭村之战预计固守一星期就可有八路军五纵队、新四军五支队和江南部队的支援,但后来都没有实现。如果旷日持久地固守待援,万一失利,后果不堪设想。在纵队指挥部召开的战情分析会上,挺进纵队一团长乔信明当年在方志敏和粟裕领导的抗日先遣队作战,他汲取抗日先遣队的教训,建议迅速打破顽军包围局面,向南打开一个缺口。纵队领导接受了这个建议,便部署挺纵一团实施局部反攻。乔信明团长和刘先胜政委各带一个营部队,乘顽军后方空虚之际,向扬泰线出击,直取宜陵,撕开缺口,打通和吴家桥地区的联系,击溃李长江部三个团。与此同时,地下党控制的两支部队举行战场起义,使新四军兵力达五个团。结果打了八天,共歼灭李明扬、李长江部三个整团,击退李长江其余的部队,打得两李丧失了进攻能力。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3    此次战场起义的姚力、王澄两人原在家乡南通、海门一带组织民众自发抗日,后来抗日义勇军指挥部及一个连被省保安旅缴械,领导人费一夫和瞿犊、王进惨遭杀害,姚力和王澄幸存的两个连,走投无路,于是投奔颜秀五部,后被编为李明扬、李长江下辖的二纵五支队四大队。陈玉生是泰兴县人,抗战爆发后他与陈进觉等人在靖江、泰兴一带成立了“靖泰抗日救亡协会”,成立抗日救亡大队,有两百余人。南通专署保安司令袁国宝以发军响给番号的名义诱使陈玉生带队到南通整训,然后趁陈玉生去理发之际,以训话为名集合陈玉生的部队,收缴了他们的全部枪支。谁知次日早晨,日军侵入南通,袁国宝闻风而逃。陈玉生冒险赤手突围出来重新组建游击队,并发展到六七百人。陈玉生率领这部人马曾一度攻克日寇据点季家市、靖江城,后来因敌“扫荡”退至黄桥,受省保安四旅何克谦的攻打,不得已投入李明扬麾下,任八支队支队长。

    会师后陈毅和粟裕将指挥部设在彭家庄。七月十二日,遵照中央军委指示,新四军江南指挥部改称苏北指挥部,陈毅任指挥兼政委,粟裕任副指挥兼参谋长,所属部队整编为三个纵队九个团,共七千余人。一纵叶飞任司令员兼政委、二纵王必成任司令员,刘培善任政委、三纵陶勇任司令员,刘先胜任政委。两李部下反正者姚力、王澄和陈玉生所部加入新四军序列:陈玉生的八支队编为八团,陈玉生任三纵队副司令员;王澄、姚力部编为五团,王澄为团长。

    苏北指挥部成立后,陈毅和粟裕召集团以上的干部开会,讨论新四军以何处为中心建设根据地的问题。叶飞,王必成,陶勇几个纵队司令带着手下的团长各抒己见,摆出三种意见:一是扼守扬(州)泰(州)地区,二是北进兴化,三是进取黄桥。

    粟裕主张东进黄桥。陈毅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同意东进黄桥!”

    此次新四军过江目的是与长江南岸的部队互相呼应,一北一南控制长江通道,威逼日寇。以黄桥为中心建立根据地,便于向长江北岸边南通、如皋、海门、启东等几个县发展,从而达到过江目的。

    扬(州)泰(州)地区是李明扬和李长江的势力范围,现在苏北指挥部已控制的吴家桥、郭村一带,区域比较狭小,如果向外发展,势将与二李产生矛盾,与我统战方针违背。水城兴化地域偏西,对日寇威胁不大。

    当下陈毅统一了意见,决定东进,并将计划报中央军委、新四军军部及中原局刘少奇。刘少奇复电称“东进黄桥计划甚好,此次行动及长江以北陇海路以南新四军、八路军行动将由陈毅统一指挥。”

    随后部队休整一个星期,准备向东挺进。粟裕陈毅两人一个忙里一个忙外,展开东进的各项准备工作。

    粟裕根据了解的地形、黄桥的顽军的兵力、武器装备等情况制定作战计划。同时深入部队进行作战动员。当时在长江北的国民党江苏省政府主席韩德勤和长江南的顾祝同、冷欣一样都是著名的###顽固派,到江北后陈毅和粟裕仍处于敌顽夹击中。因此,新四军靠打才能求得生存和发展。现在估计新四军东进黄桥会遭到曲塘的税警总团陈泰运部、黄桥一带的江苏省保安第四旅何克谦的阻击,针对这种形势,粟裕向部队作特别说明:税警总团属争取势力,打他主要是为了拉他;占据黄桥的何克谦一贯勾结日、伪,积极###,敲诈勒索,久失人心,必须狠狠地打击他、消灭他。一旦与这两部交起火来,应区别对待,把握不同的“度”数。同时,积极做好对付韩德勤的作战准备。

    粟裕以前从没有到过苏北地区,很多指挥员也是初次过江,所以对地形的了解将十分依赖地图,因此指挥部测绘室突击翻印五万分之一的地图。粟裕重视地图是出了名的,每天傍晚粟裕都到测绘班了解绘图进展情况。测绘班人手不够,就从各部临时抽调,一个叫秦叔瑾是从陈玉生的八团调过来的,这个人对绘图很感兴趣。粟裕重视地图,关心测绘人员和平易近人的作风,也给秦叔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陈毅则两进泰州城与李明扬、李长江会见,与二李达成口头协定:“二李”掩护新四军东进;新四军东进后,即将江都县(即扬州)境内的仙女庙(现江都市)以东的宜陵、吴家桥地区的十五平方公里防地让给“二李”,但“二李”不得摧残新四军党政干部和群众;将来如果韩德勤与新四军作战,“二李”须严守中立;今后抗敌一致行动。

    粟裕在彭家庄总共呆了半个多月,又开始向东前进。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1    一九四0年七月二十五日,各部开始按计划浩浩荡荡向黄桥方向挺进。

    先头部队出发后,司令部和政治部等机关部队也离开彭家庄,经吴家桥、刁家铺,开始向黄桥进发,一个参谋拿着地图,带着向导带队,陈毅和粟裕两人一前一后骑马向前,但见沿途村庄、农舍的墙壁上,留有先头部队张贴的标语:“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坚持对外抗战,反对内部摩擦!”“抗战是生路,妥协是死路!”“拥护蒋委员长抗战到底!”落款为“挺进纵队政治部宣”。

    新四军在七月二十六、七两日通过口(岸)泰(兴)线上的寺港口、缪湾。这是李明扬和李长江的防区,李部如约让路,并朝天鸣枪,以掩韩顽耳目。

    李明扬是安徽省萧县人,出生贫寒。他有一定的民族意识,他自号“师广”,意思就是以汉代守边名将李广为师,以后奋发自强,做一个保家卫国、青史留名的英雄。抗战爆发后他曾积极请战,任鲁苏皖边区游击总指挥后,与日伪时有战斗。国民党内部派系斗争尖锐,他深受江苏省主席兼二十四集团军总司令韩德勤排挤和歧视。相对李长江、韩德勤等人而言,李明扬待人宽厚,为人正派,讲义气、重感情,更具有大局观念。他和陈毅私交算好,虽然有借助于新四军的抗战声威,以抵制韩德勤的压迫与兼并的目的,但也有从民族大义出发的目的。叶飞、管文蔚为首的挺进纵队过江打日寇时,是他力排众议,同意将自己的地盘郭村借给新四军的。后来他迫于李长江和韩德勤的施压,他勉强同意由李长江全权指挥部队进攻郭村的新四军。虽然如此,他临去兴化韩德勤总部开会前,一再指示部下:如打赢,把这支新四军赶跑就行了,勿穷追,更不准乱杀战俘。原先他也担心陈毅和粟裕抢他的地盘,现在陈毅和粟裕的新四军不赶自跑,主动到抗日前线去,离他更远一些,他自己得了吴家桥,反而还增加了收入,扩大了地盘,他是没得话说。

    李明杨、李长江看着新四军从他的防区通过,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给韩德勤报告称:“在缪湾一带发生激战”,“新四军伤亡惨重,一部绕道东去……”

    先头部队过了宣家堡后脱离二李防区,进到何克谦的地盘。何克谦赶紧将新四军侵入黄桥的消息报告给省主席韩德勤,韩德勤得到电报,一面指责李明扬二人不拦阻陈毅和粟裕,一面下令驻在曲塘的陈泰运率两个税警团南下进至北新街一带,准备从北边进攻东进的新四军,何克谦则率保安第四旅由黄桥及其以南地区向北攻击。

    东进的新四军到达北新街以南时,粟裕亲自率领一部突然调头向北,在老叶庄、薜岱桥之线击溃陈泰运部两个团,歼其一个多营。

    陈泰运是贵州籍的苗人,黄埔军校出身,内战时属陈济棠部,曾率部袭击过南昌起义南下的后卫部队,并将其打散。抗战之初陈泰运任八十八师副师长,参加兰封大战。那一仗中,师长龙慕韩临阵逃跑,而他坚守阵地,受重伤被嘉奖。其后为两淮税警团主任,率四个团五千人。税警总团不同于保安旅,属于宋子文财政部系统的部队,韩德勤觊觎它粮饷丰足,一九三九年冬曾将陈泰运软禁在兴化,企图收买其部下控制其部队,后在季方、黄逸峰等的帮助下陈泰运才得以脱逃。他和韩德勤矛盾颇深,曾暗中联合李明扬、李长江反对韩德勤。

    陈泰运的税警总团属争取势力,打他主要是为了拉他,所以粟裕下令立即如数遣还了俘虏,还主动地送了部分枪支给他。陈毅要被俘军官转告陈泰运本人:上当受骗仅此一次,不要再为他人火中取栗,充当炮灰。不要跟着韩德勤制造磨擦打内战,应该团结抗日。

    如果说粟裕对陈泰运很客气的话,那对何克谦就算痛下杀手了。——何克谦的保安部队是由土匪等混杂人员凑成,在黄桥横征暴敛,欺压民众,民愤极大。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2    就在对付陈泰运的同时,按照粟裕的部署,王必成的第二纵队攻打黄桥以北及东北的蒋垛、古溪、营溪,叶飞的第一纵队攻打搬经,截断何克谦的退路,陶勇的第三纵队攻打黄桥及其以南地区,准备将何克谦团团围住,然后将其彻底歼灭。

    七月二十七日,王必成的二纵打下蒋垛、古溪后,借助夜幕的掩护,从各个不同方向将营溪团团围住,何克谦部负隅顽抗。

    营溪处黄桥东北方向,相传宋岳飞率兵南下,在一小河边扎营路宿,故名营溪。这是一个军事重镇,国民党军修有坚固的工事。

    粟裕连夜带着参谋和警卫员前往营溪,亲临第一线指挥。当时正处在黎明前的黑暗,守卫营溪的顽军胡乱地向外放冷枪,一为自己壮胆,二为防止二纵的战士利用黑夜靠近他们。随行的两名参谋人员被冷枪打伤。粟裕不慌不忙,冷静沉着。天蒙蒙亮时,粟裕靠近到距敌三四百米的斜坡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敌人火力点和兵力配置。

    敌人的碉堡阻碍了部队的进攻,二纵司令王必成正在让部队做攻坚准备。

    粟裕眉头紧锁,因为地形对攻坚部队十分不利。如果有炮,对付这样的工事其实很简单。

    “有炮!”王必成告诉粟裕,“但我们没有用过这东西,不会打。”

    二纵司令王必成身材不高,身体单瘦,身穿灰布军装,小腿打绑腿,腰系皮带,个儿比刘培善政委矮一截,是能征善战的战将。他的部队在攻打蒋垛时从顽军手里缴到一门八二迫击炮。迫击炮是个好东西,不轻不重,可以背在肩上走,而且威力大。可王必成他们没一个人打过这东西,不会用。

    粟裕听说有炮,眼睛亮了。他的脑子灵光,知道王必成抓了许多顽军的俘虏,估计里面肯定有能把这东西玩得转的人,于是让王必成司令员找投降了的战士来操作这门炮。

    王必成也是一点即透的人,当初缴获这门炮时就是连人带炮一起抓的,那几个炮兵还有一个排长。王必成立即派人将那炮兵排长找来。

    一会,那个炮兵排长来到阵地,一看阵势知道面前的是新四军的大官,心里十分矛盾:有心露一手吧,对面又是自己的兄弟,不打又不行。但后来想通了。当下他仔细看了看地形,架起炮,目测了距离,然后定标尺,试射了一发炮弹,没击中目标。接着他修正标尺,又打一发。结果打了四发,摧毁围墙上的碉堡。

    王必成立即命令发起攻击,顿时枪声、喊杀声、手榴弹“轰隆隆”的爆炸声响彻云霄,营溪很快被打下。

    打下营溪后,粟裕高兴地回到苏北指挥部,然后和陈毅率领机关部队继续向东挺进。夕阳西斜时,陈毅和粟裕率机关挺进到泰兴东北的老叶庄附近,在一间茅屋里暂停休息。两人正对着地图,谈论着战斗局面。当时一纵叶飞已打下搬经,二纵王必成已打下营溪,只剩黄桥没有打下。两人正商谈以后的工作,突然一阵激烈的枪声传来,有一股敌人冲向他们。

    听到枪声响,看到敌人冲来,陈毅腾地站起身来,命令警卫连的人冲上去,但警卫连长懵了,在那里犹豫不决。情况万分危急,粟裕果断地命令司号员吹冲锋号,并立即拔出手枪,高喊一声:“警卫排跟我冲。”说完,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陈毅一面命令教导队跑步上来,一面也拔出手枪,扬起手对参谋人员说:“跟我冲上去!”

    粟裕和陈毅两人一左一右,一马当先,带着警卫员分队和机关人员向着敌人边打边冲。

    当时康林正在安排警戒,听到枪声,心头一惊,连忙带着人向着枪声方向冲过去,老远看到是粟裕、陈毅带头冲锋时,头皮一炸,红了眼,不顾一切地跑到粟裕、陈毅前面边打边冲。

    敌人在粟裕和陈毅率领的人马勇猛冲杀面前,惊慌失措,乱作一团,争相逃命。这次战斗结束后抓了一些俘虏,缴了一些枪,胜利地回到了宿营地。当活捉的敌人看到打他们的不是大部队而是一些机关干部时,一个个目瞪口呆。机关里很多人觉得跟着粟裕最有安全感和荣誉感。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3    战后审问俘虏得知,这是被陶勇的三纵击溃逃窜的顽军保四旅一部。黄昏时这股敌人在高粱地里躲藏着。大家不知道是临时休息,服务团团长朱克靖以为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晚上,就找负责安排住宿的曾若空,要求给他们安排住地,曾若空告诉他们:“上级没有指示在这里住,只是暂时休息一下。”敌人听到了,就打起来了。

    把敌人打跑了,指挥部无一伤亡。陈毅战后当场宣布连长撤职。随后机关驻在老叶庄。

    陶勇率三纵于二十九日凌晨解放黄桥,全歼何克谦部,并争取何部特务团陈宗保起义,另外还抓了何克谦部几百俘虏。何克谦部原系土匪、地痞组成,成份复杂。打日本要的是人手,但粟裕抱着宁缺勿滥的态度,和陈毅商量了一下,下令全放了。

    那时吴强和冯定从军部调到苏北,分配到新建的抗日军政干部学校工作,吴强当政治队二队指导员。那天傍晚,吴强来到指挥部去,刚进屋,看到他的偶像粟裕在一张桌子前看文件,敞开军服,手里轻轻地挥着芭蕉扇子。粟裕看到吴强来了,他知道吴强分配在干校,便笑着问吴强:“在干校开始工作了?”

    吴强应了一声,看着他消瘦的面容说:“两个多月不见,首长身体怎样?”

    粟裕笑笑说:“这一阵,休息少一点。”

    吴强看粟裕在忙,就没有多呆,又走了去来:“瘦了,这样的大热天,不要太累了。”

    粟裕一边送吴强,一边说:“韩德勤不让我好好休息呀!”

    吴强说:“怎么样?他还想再跟我们较量较量?”

    粟裕说:“较量还没真正开始哩!思想上要做好准备,说不定有大仗打。”

    第二天,陈毅、粟裕率指挥部开往黄桥。经过一路急行军,指挥部机关人员到达黄桥镇郊。粟裕命令一部分部队继续向南至沿江一带搜索,乘胜攻克驻西来等地日伪军据点;陈毅下令各部检查军风纪进入黄桥。

    保安四旅的土匪官兵在黄桥镇上盘据数年,闹得鸡犬不宁,居民恨之入骨。现在陈毅和粟裕率领的部队将其歼灭,拯救群众于水深火热之中,再加全体指战员纪律严明,所以老百姓打心底里拥护、欢迎这支抗日队伍。当下粟裕在人群中,只见沿途群众夹道相迎,欢快的锣鼓声和拥护新四军抗日的口号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热烈动人。新四军进驻后,出安民告示,组织镇政府、民众团体和自卫队。

    《抗敌报》发表了陈毅同记者的谈话,大意是:国民党投降派在江南向新四军进逼,顾祝同,上官云相的军队尾追我军之后。我军为团结抗战,多方忍让,避免磨擦,因此到苏北沿江一带继续抗战,觅求抗日之地,而何克谦部阻我东进抗日之路,故解除其武装。

    进入黄桥后,苏北指挥部机关设在镇东一所中学里。这座青砖大瓦的工字型两层楼,是黄桥最有气派的建筑物。

    陈毅作了《黄桥的新生》:黄桥是人间的地狱,何克谦是专制的阎罗,拉夫绑票,敲诈勒索,叫黄桥民众怎能生活?你这残害人民的土匪,你这破坏抗战的国贼,你不打日寇,整日整夜淫乐,你###摩擦,专与汪伪暗和。谁是黄桥的救星,来赶走这害人的恶魔。拯救百万受难的民众。挣脱压制了千年的枷锁。苦等到七月二十九,新四军从天降落。黄桥重见天日,军民欢乐狂歌。要联合起来,消灭何匪残部,创造光明幸福的新苏北,建立独立自由的新中国。

    这首词,被服务团的作曲家章枚谱上曲,很快传开了,与之一起流行的还有一首歌:

    “天是我们的天哎,地是我们的地;我们(呀)的天地,不能让给日本兵;大家快快团结起,加入新四军;我们老百姓,我们也是兵,我们要保卫国家和自己,只有赶出日本兵,大家(呀)好活命。”

    当地百姓本来就有抗日报国的雄心壮志,现在看到新四军不同于原先的驻军,于是纷纷报名参加新四军打鬼子。黄桥立即兴起一股参军热潮。

    过一个星期后,粟裕召集各纵队司令开会,检查结果,一纵扩大了一百二十多,二纵二百八十多,三纵扩大五百多,师直属队一百五十余,共一千二百多。江南指挥部人马已由六千人增加到七千二百人。以后又把部队散开做民众工作,努力扩大自己。

    未几,刘少奇电示陈毅、粟裕:“省韩集中二十个团向你们进攻,望你们尽可能固守。”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1    省韩指江苏省政府主席兼二十四集团军总司令韩德勤。韩德勤是江苏省泗阳人,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徐州会战时,韩德勤的第二十四集团军,在高邮、宝应一带,负责南线作战,成功阻击了由扬州北进之敌,连日酋坂垣征四郎也承认:韩德勤部的抵抗非常顽强。但后来就开始变成对日的豆腐军:一九三八年日军华中派遣军一部三千余人向苏北腹地推进。韩德勤、李守维率三十三师一万余人迎战,结果一触即溃,致敌在十一天内连陷兴化、盐城、阜宁等县城。蒋介石去电申斥“……敌不满三千,你部兵力优敌五倍而丧师失败,将何以自解?”第二年日寇进攻清江,枪声未响,韩德勤就率领数万部队拖枪遁走,使日寇如入无人之境,以至于日寇一日之中连占淮阴、淮安、涟水三座县城。

    韩德勤与共产党倒是很有渊源,他早年任师长参加对红军中央苏区的第三次“围剿”,所部被红军全歼,本人也被红军俘虏,经教育释放(也有人说他冒充士兵领了两块路费蒙混过关)。他不但不感恩图报,反而凶残狡诈,更加反动:一九三九年春,突然围攻东海县抗日武装八路军独立第三团,造成该团团长以下数百人伤亡;同年夏,又围攻活动于高邮湖北闽家桥地区的抗日游击队,惨杀该游击队领导人陶吉以下数百人。类似大小血案,遍及苏北各地,时有所闻。

    此人名声不太好,不讲信义,为了地盘和利益对国民党内部的李明扬、陈泰运等部尚且排挤打压,对陈毅和粟裕自是更不能容忍。

    粟裕知道韩德勤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从军事数量上说,韩德勤算是兵多将广,手下直接和间接控制兵力的有十万之众,苏北指挥部所属部队只有七千多人。因此粟裕除了参与领导根据地建设的各项工作外,加紧招兵买马,严格整训部队,一有空就对照着军用地图,一一实地核对黄桥及其附近地区的桥梁通道、村舍、房屋、树林、田畴等等,对黄桥地区的地形特点从宏观到微观都有个准确的了解和把握,随时准备在黄桥地区同韩德勤进行一场大的较量。

    因为刚到江北,迫切需要更精确的地图。三纵副司令陈玉生通知秦叔瑾,要他到指挥部测绘室报到。秦叔瑾报到后,就留在指挥部做制图工作,此后跟随粟裕南征北战十年之久。

    秦叔瑾有记日记的习惯,一九四0年八月十九日这天,他写道:因我部袭击了孤山、季家市的日军,为了防止敌人袭击,指挥部移往大界沟。

    过了两天,指挥部得到情报:韩德勤在东台副总司令部下达了分左、右两翼向黄桥地区新四军进攻的作战命令。韩德勤特任命李明扬为总指挥,李守维、李长江为副总指挥,陈泰运为右翼副指挥官,要求在八月三十日集结完毕,九月二日起开始攻击前进。与此同时还下令封锁粮食,不准海安、泰州一线以北大米产区的粮食南运。形势开始紧张。

    不过仗还没开打,韩德勤的左右两翼已经让陈毅砍掉一翼了。

    ——韩德勤所属部队派系非常复杂,内部相互间貌合神离,明争暗斗很厉害,经常为争利和争地盘大打出手。他本人也不做好事,除了苛政重赋,鱼肉人民,对非嫡系的各保安旅团及其他杂牌部队也是以排挤打压吞并为能事,所以各保安旅团及其他杂牌部队也往往不完全听他摆布,他们各霸一方,自成系统,根本谈不上什么团结抗战。陈毅抓住这一点,马不停蹄地做韩德勤的内部的分化瓦解工作,挖墙脚、搞统战,争取了李明扬、李长江,陈泰运坚守中立:接受韩德勤命令而不执行。

    九月二日晚上,为了迎接韩德勤的进攻,指挥部在晚上移往任家庄。

    九月三日战斗打响,韩部一一七师(少一个旅)、独立六旅(少一个营)、保安一旅(少两个营)共五个团从黄桥东北方向进攻营溪、古溪。先头部队是薛承宗的保安一旅的两个团,因为不是韩德勤的嫡系部队,韩德勤就将他们放在一线当炮灰。保一旅打仗也并不卖力,一交火就退缩。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2    顽军攻打营溪时,指挥部移往古溪。粟裕是前敌指挥,留在营溪,随二纵队行动。当时的作战方针诱顽左翼深入新四军防区,再集中兵力予以各个歼灭。即集中三个纵队全部兵力,采取以退为进、诱敌深入、后发制人、分别围歼的战术歼灭韩德勤主力一一七师和独立六旅,最后把曲塘、海安夺下来。

    九月五日,保安第一旅占领营溪,同一天,一一七师打到古溪北面,随即猛攻古溪。炮弹在古溪镇上到处爆炸。部队医院、修械所,都挨了炮弹。按陈毅司令员的意图,新四军退出营溪,到古溪后还要再退十里。如果还要向后撤退十里,古溪的坛坛罐罐就得大搬家,就得组织群众扶老携幼地转移。

    那时,部队士气正高,求战心切,尤其是王必成、陶勇和叶飞几个纵队司令员。他们习惯进攻,不甘心老是挨打,好战好胜心与普通士兵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粟裕召集王必成、陶勇和叶飞去研究出击问题。估计是王必成发起的,蹿掇粟裕立即出击。

    粟裕也想立即出击,问王必成、陶勇和叶飞的意见,三个司令员没有一个反对的,大家都嗷嗷叫,要出击,都说不要再退了,就出击,有把握。

    粟裕征求陈毅的意见,陈毅听说大家都有把握后就同意了。

    粟裕决心当夜出击。部署是:五日夜,以一纵队为迂回部队首先攻克营溪,先解决保安一旅,然后向西迂回到一一七师和独立旅的后面,以切断韩军主力的退路;二纵和三纵则于六日拂晓一同从古溪正面出击,准备在前后夹击中,歼灭韩军主力四个团。

    当夜,一纵按预定计划出击营溪,将保安一旅的那两个团全歼。当天晚上八十九军参谋长郭心冬一看营溪被新四军攻克,心里慌了,用少数部队火力掩护,带主力一一七师迅速缩回曲塘、海安。

    第二天,二纵、三纵在合击一一七师。战斗中二纵九团的团长徐绪奎发现顽军的电台天线和重机枪火力点,估计是顽军的指挥部,当即身先士卒冲上去,将顽军打垮,但在搜索残敌时不幸中弹牺牲。

    徐绪奎和王必成都是来自第四方面军,他和王必成一起参加了长征,抗日战争爆发后,又一起从延安来到新四军,是在战火中结成的生死兄弟。刚到新四军时两人级别相当,王必成任一支队二团参谋长,徐绪奎任二团总支书记。后来部队整编,王必成任二纵队司令员,徐绪奎为二纵下面的一个团长。严肃的上下级关系,并没有冲淡他们的战友情谊。王必成接到徐绪奎牺牲的报告后,十分悲痛。粟裕得信后和王必成一起来到徐团长的遗体前,警卫员金山正在悲伤地痛哭。

    粟裕看后心情沉重,两眼湿润,说:“徐团长是个能打仗的团长,不但能打,也能带兵,也做过政治工作,是一个文武双全好团长。可惜呀!太年轻了!他是我们挺进苏北后牺牲的第一个团长。”

    他抹了一下眼睛,看到团政委罗维道仍在失声痛哭,立即严肃地说:“哭什么!要赶紧处理好后事,我们要为徐绪奎同志报仇!”

    回过头又对王必成说:“一、找副好点的棺材给徐团长,二、对徐团长的牺牲要暂时保密,三是要稳定部队,准备打大仗!”

    又指着警卫员金山说:“金山,你是警卫员,你要高高兴兴地照样牵着团长的马行军打仗,要大家知道团长没有死。”

    虽然付出了代价,但应该说这是一个胜仗,因为歼灭了顽军两个团。但陈毅司令不高兴,说是打早了,不然可以全歼。粟裕事后想,顽固派的军队刚刚到营溪、野周庄、运粮河、高家湾一线就出击是早了点,好像乌龟头刚刚伸出了一小节,就一刀砍下去,结果没有砍到,让他缩到曲塘、胡家集的乌龟壳里去了。还有就是二纵和三纵没有连续作战,等到第二天再打,让顽军跑掉了,以致未能取得全胜。

    为了继续争取薛承宗,陈毅指示将被俘官兵释放,晓以大义,发还全部人枪,并让张元带去给薛承宗的亲笔信,希望薛承宗以大局为重、合作抗战。

    九日,指挥部移往严徐庄,随即准备攻打姜堰。

    姜堰是运盐河上的重镇,是周围有名的粮、棉、盐、油主要进出地。驻守姜堰的是保安第九旅张少华部。他接到韩德勤的命令,一定要把姜堰筑成坚固堡垒,然后再逐步向南推进;一定要严密封锁运盐河,绝不允许有一颗米运进黄桥。姜堰一卡住,运盐河以南黄桥地区的生活必需品马上就会发生困难。韩德勤想,卡住黄桥粮食通道,让新四军没吃的没喝的,如果战场上打不赢新四军,也要把新四军逼出苏北。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3    张少华在姜堰镇南的运盐河突击构筑了以三十六个碉堡为核心的防御工事,加设了电网,挖掘了深壕,封锁运盐河。保安九旅借查封粮运敲诈勒索,军官们却自己运粮走私,甚至资助日寇,大发其财。粮食缺乏,物价暴涨,民众绅商苦不堪言,对韩德勤的封粮苛敛大为不满。老百姓中传言:“饿了老百姓,肥了韩德勤,难了新四军,帮了日本兵。”

    营溪战斗的同时,天长、六合等县及津浦路苏皖段沿线敌伪相继增加,天长、六合两据点的日寇已增加到一千五百余人,骑兵数百。九月五日、即韩顽进犯营溪的前夕,日寇攻陷了我路东中心区之马家集、竹镇集、舜山、半塔、汊涧等地,每到一处,抢掠烧杀,无恶不作,与韩顽遥相呼应。

    秋风渐起,可新四军驻在黄桥地区八千人的机关和部队,寒衣无着落,根据地军需粮食日益困难。

    面对这种状况,陈毅写信韩德勤,呈请解除粮禁。同时,召集社会各界人士共商对策,表明新四军愿与各方合作、和平解决纷争的立场。陈毅博得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同情和支持,海安的名绅韩国钧联络苏北一批著名士绅并领街打电报给蒋介石当局,要求其电饬江苏省政府韩德勤,“改善统制食粮,实行调节民食,唯有严禁输出,保护内地流通”。但韩德勤无动于衷,置之不理。

    现在轮到粟裕说话了。要想打通粮道,解决军需民困,跟韩德勤说好话没有用,只有武力解决姜堰。

    韩德勤在姜堰有六个团,粟裕手里有九个团,如果去打姜堰,打下来是没问题的,但伤亡一定很大。因此粟裕就拿一个纵队一方面东进去佯攻海安,乒乒乓乓打得很剧烈,做东进的准备,威胁如皋、海门、启东;一方面向东北佯动。粟裕的意思是韩德勤在姜堰的兵力太多了,请韩德勤调开一部分。结果韩德勤真是像听粟裕的命令一样,把姜堰的兵调了一部分去保卫海安,只留下了两个团。

    九月十三日,三纵挑选优秀战士组成两个排的“勇敢队”,由参谋长张震东带领下水渡河,自镇东北突击。他们出发后用橡皮裹着马刀把子,奋力砍开铁丝网,用木棒扎棉花蘸火油,从碉堡眼子塞进去,打下了几个碉堡。打开缺口后,他们从碉堡群的缝隙中猛插进去,很快就打掉了保九旅张少华的司令部,然后由内向外,四面开花冲击。城外担任主攻的是王必成的二纵。王必成在三天前公开了徐绪奎团长牺牲的消息,战士们一听全红了眼,高呼口号要为徐团长报仇。当他们听到城内喊杀声和枪声猛然爆发,也迅速由外向内攻击,仅一昼夜就攻克姜堰,歼敌千余,缴获一大批军用物资。少将旅长张少华只得化装逃走。三纵也付出了代价,曹耀能、王金明营长牺牲。

    第二天,陈毅、粟裕率新四军苏北指挥部机关进驻姜堰,他们受到姜堰人民敲锣打鼓放鞭炮的热情欢迎。陈毅和粟裕下榻新交通旅馆——曲江楼,随后在那里过中秋节。

    苏北新四军占领黄桥以来,虽然只有两个月时间,可是黄桥地区群众得到的利益很多,譬如免除了苛捐杂税,进行了二五减租,工人增加了工资等等,过去那些军队虐待民众的事没有了。正因为这样,黄桥的群众支持新四军去打姜堰,在打下姜堰后,姜堰的群众又希望新四军去打溱潼,海安的群众希望新四军去攻海安、去占领兴化。韩德勤统治区域的群众都希望新四军去。

    如果不是要打日寇,这个时候攻打韩德勤倒是顺应民心。但陈毅在占领姜堰、打开粮源之后,再次表明新四军停止内战团结抗日的初衷不变,只求救国有份,抗战有地,派朱克靖等同志四出奔走,联络各界绅民代表继续呼吁韩德勤,重开谈判,以求合理解决纠纷。

    从军事上说,打下姜堰后因为没有乘胜占领大、小白米,姜堰成为整个阵势的突出部分,两翼是暴露的,西边受两李的威胁,东边受税警团的威胁,北边有韩德勤的威胁。尤其在左右侧后有许多空隙,有被他们出一支兵去打黄桥的危险,战役上态势极为不利。为了避免大的危险,同时在政治上争取优势,九月三十日,陈毅、粟裕率部退出姜堰,撒回黄桥。但陈毅没有将姜堰交给韩德勤,由黄逸峰交给跟韩德勤面和心不和的李明扬、李长江,一是感谢两人暗中相助,二是挑拨和加深韩李之间的矛盾。李明扬很重视地盘,当知道姜堰真的给他时,他感动得哭了。

    部队刚从姜堰撤出,韩德勤十几个团已南下进攻黄桥。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1    韩德勤手下的士兵与很多下级军官不愿打内战,要抗日,所以韩德勤在海安骗他的士兵,不讲去打黄桥,只说是与新四军联合去打如皋、靖江等鬼子据点,一直进到黄桥附近才公开宣布打黄桥。

    一九四0年十月二号,黄桥苏北指挥部。陈毅脸色沉重,他点着桌子,说:

    “根据已掌握的韩顽作战密令,大战将在数日内爆发。现在,来犯之敌已从兴化、东台等地出发,兼程南下,对黄桥地区构成合围之势。韩德勤以其嫡系第八十九军和独立第六旅为进攻的主力,约有一万五千余人,组成中路军,分别经营溪、古溪和祖师庙、加力、分界等地攻我黄桥北面和东面阵地。以‘两李’和陈泰运部,约一万两千余人,组成右路军,以第一、三、五、六、十共五个保安旅组成七千余人的左路军,钳制我军防御兵力,掩护其主力之两翼。第八十九军军长李守维是这次战役的前线总指挥,亲自率领军部直属队及一一七师,从东北方向进攻。韩顽的总目标是占领黄桥,消灭我军主力。如何还击韩顽的进攻?这个仗怎样打法?”

    陈毅的目光扫过人们的脸庞,又胸有成竹地说道:

    “经过再三研究,我们力争主动,以黄桥为轴心,采取诱敌深入,各个击破的作战方针,吸引、调动、消耗敌人,就可能相对集中兵力,各个歼灭敌人。这样,顽军来犯摸不着边,我军出击它逃不脱。”

    人们发出一片会心的微笑。陈毅同志顿了顿,又提高嗓门说:“现在请粟裕同志下达命令。”

    粟裕站到军用地图前用一根小竹竿在作战图上指划部署:

    “以陶勇的第三纵队为黄桥守备队,加紧构筑工事,并派出约一营兵力进至分界以西地区,用散兵战积极阻击敌人,迟缓其行动,疲劳其兵力,在不得已时,由黄桥东面撤回黄桥。以叶飞的第一纵队、王必成的第二纵队为突击兵团,如敌人于十月四日进攻黄桥,该两纵队则于五日拂晓前,从敌人右侧后实施猛烈突击,配合第三纵队将进攻之敌消灭于黄桥阵地之前。出击路线:第一纵队由横港桥经高桥以南之何家桥、太平桥向刘家堡之线进行突击;第二纵队由顾高庄推进至申家庄,取道高桥、八字桥向分界突击,在占领分界后,由东向西,沿分界至黄桥大道,尾敌之后攻击前进。特务营为总预备队,集结于严徐庄附近,在突击兵团出击后,该营则进至高桥附近,准备于黄桥战斗胜利后,即由总预备队改为追击兵团,经古溪、营溪直取海安。”

    粟裕脸上惯有的那种微笑不见了,看来他的心情也紧张,沉重,不过仍还是那么从容不迫:“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我们虽然人少,装备差,颇有拨拉不开、捉襟见肘之憾,却是正义之师,矢志抗战,背水自卫,只有死战。常言道:逢绝处而后生。只要各级指挥上不出毛病,我们是能够以一当十,以少胜多的……。自古以来,总是以多胜少的多,但也有以少胜多的。这一回我们要以少胜多,一个打他两个三个。可是归根结蒂,我们又是以多胜少;因为我们有成千上万的群众参战……”

    陈毅插道:“群众的力量不能低估!”

    粟裕说:“敌人,顽固派军队,兵力众多,但有弱点,常年不打仗,怕打仗,班长以上都有眷属,有的还抽鸦片……他们兵无斗志,士气不高;我们呢?斗志旺盛,战斗经验丰富,可以说个个生龙活虎,郭村战斗,上次打黄桥,克姜堰,不都是士气高涨吗?还有,那是我们大家知道的,西北方向的友军保持中立,也是我们的有利的条件……”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又浮起了那惯常出现的微笑,断然说:“这次决战,我们是具有获得胜利的充分条件的!”

    叶飞、王必成、陶勇相继表态誓死保卫黄桥,坚决打好这一仗。散了会,叶飞、王必成立即出发做战前准备去了。

    陈毅将回严徐庄指挥部,紧紧握着粟裕的手不放。粟裕笑笑说:“你放心吧!”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2    陈毅点点头,又叫过三纵司令陶勇和参谋长张震东又亲自嘱咐一番,末了对张震东说:“震东同志,你可要抓紧学习啊,我还要检查呢!”

    ——张震东出生贫苦佃农家庭,不识字,陈毅特地给他派来了一个读过几年私塾的警卫员,张震东就拜他为师,每天学一个字。张震东喜欢舞刀弄枪,却驾驭不了几寸长的毛笔,有很多次张震东想甩笔不学了。但作为一个新四军高级军官怎么能不识字呢?所以陈毅常常过问他这学文化的事。

    粟裕知道,现在陈毅对张震东这样说,是要陶勇和张震东二人一要守住黄桥,二要好好活着。

    ——此战敌众我寡,担负正面阻敌任务的三纵挨炮弹多、伤亡多,但他们人员不足两千。三纵是陶勇率二支队四团团部及第二营为李明扬护送弹药过江后发展起来的,战士成员新,拥有的武器和弹药也不利于采取防御战,他们每支步枪打快放,五分钟,子弹就打光了,机关枪消耗弹药更快,没有补充。此战关系意义非凡,采取防御战实在是万不得已。陶勇和张震东都惯使大刀,急了就操起大刀一马当先猛打猛冲,完全是不要命。

    交待完陶勇和张震东,陈毅又交待陈丕显、韦一平、陈同生等几位地方党政负责:“你们利用最后的时机,立即用各种方式做好战前的宣传鼓动工作,要密切依靠当地群众,把工事修筑好,组织民兵队、担架队、抓好支前工作。既要协助部队坚守黄桥镇,又要保障外线突击队打歼灭战。”

    陈毅走后,第三纵队在黄桥中学召开了连以上干部会议,干部们一致表示:“上级把黄桥交给我们了,有我们三纵队就有黄桥,子弹打光了拼刺刀,刺刀折断了拼枪托,说啥也不能叫韩德勤进黄桥。”

    陈丕显、管文蔚、韦一平、陈同生等地方领导召集黄桥的乡,镇、保,甲长和地方士绅开会,又分别召开了群众大会。黄桥人民受够了韩德勤部队的罪,谁也不愿“扫帚星”、“杀人魔王”再压到头上来,纷纷表示坚决支持新四军的正义自卫。只几个小时,全镇人民都行动起来了,家家户户都把粮食拿出来,交给供给部登记,保证部队吃饱,好打仗。青年们组织起来抢运伤员,妇女们组织了看护队。本来只要三千民工,可是报名前来的一下子达到七千多人。

    粟裕和陶勇则在指挥部作更详尽的战斗部署。黄桥河流多,粟裕要陶勇各部把船只封锁起来,把桥梁拆了,以增加了敌人行动的难度。陶勇遵照粟裕指示,以八团守备东边,抵挡八十九军三十三师的两个旅及随后即到的一一七师,又以三团放在东南,面对几个保安旅,主要的任务则是待机出击、随时支援八团;手头控制强大的预备兵力——七团,作为机动力量,置于黄桥镇上,兼顾西南、西北方向的敌情。北面,对独立旅进攻方向只放了少数警戒,形同排哨。西北郊面对两李和陈泰运方向,更是只有一些机关勤杂人员警戒,纯属“空城计”。在打响之前就作了两手准备:战斗不利,就逐次动用手中的大量预备兵力,反复拼杀,“硬顶到底”;战斗顺利,则预备兵力大举出击。

    部署妥当后,粟裕披了蓑衣,戴上斗笠,与陶勇前往东门检查工事构筑。走出苏北指挥部,沿途所见,黄桥镇工抗会组织的工人武装纠察队在维护社会秩序。青抗会和学抗会除组织人员参加巡逻外,还成立宣传队,张贴标语、散发传单。黄桥镇上六十多户烧饼店日夜开工为战士们准备干粮。担架队已做好各种准备,可以随时上前线抢救伤员。

    来到黄桥东门,几千名群众正在帮助他们挖战壕、修工事、筑圩子。做掩体、工事缺少材料,成百上千的群众献上了自己家里的木料、家具、寿材……。因为有老百姓的支持,战士们情绪高昂:弹药不够,可以少放枪,多用手榴弹和拼刺刀。部队中流行着一句话:

    “绑腿扎得好,跑得快;钢枪擦得好,打得快;刺刀磨得好,杀得快!”

    本来给黄桥守备部队的时间很仓促,但由于连降大雨,韩顽不得不放慢行军速度,甚至停止开进。所以三纵得以从容修筑工事,建立稳固的防御阵线。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估计顽军在四号之前是不会发起进攻的,陶勇乐呵呵地说:“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嘛!”粟裕的眼里透着智慧、坚毅与自信,“顽固派的军队勾心斗角,如今又从远道而来,战线长、地形不熟、补给困难;而我们深得人民群众的真心爱戴和支持,同仇敌忾、团结一致,有充足的粮草,军民一条心,在家门口作战,有根据地,有大后方。他们进攻黄桥,是自取灭亡。”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3    十月三日,华中的危险态势引起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的极度重视,他电告在重庆的周恩来,要周恩来告何应钦停止韩(德勤)的行动,否则八路军黄克诚部将南下阜宁、盐城支援陈毅。方针是:“韩不攻陈,黄不攻韩;韩若攻陈,黄必攻韩。”

    但第二天上午,第八十九军孙启人的第三十三师在小焦庄已与姜茂生的八团接上了火。粟裕闻讯命令陶勇:第三纵队以全力阻止敌人进攻,至少要支持到第二天拂晓。

    三十三师有两架双翼飞机在天上助威,他们以小部队监视我前沿火力支撑点,大部队则直扑我主阵地,企图一鼓作气冲进黄桥。十一点,敌人以三个团兵力作初次总攻。

    韩德勤将保安部队的一个独立团配属给第三十三师。这个团被第三十三师配置在最危险的方向,结果被三纵一出击就打垮。第三十三师看到他们溃退,便架起机关枪对着他们扫。经过一个上午的争夺,小焦庄失守,黄桥东部的发电厂在中午时分也被顽军攻占。有些地方,顽军已突破了镇边的河沟,手榴弹都甩到了黄桥的街头。

    这时苏北指挥部经济科长并任副官处主任曾若空来向粟裕报告:“黄桥西面发现小股顽军!”

    ——曾若空受粟裕的命令在一个排的护卫下将指挥部机关的非战斗人员带到黄桥西边的一个村子里隐蔽待命,同时负责收容前线伤员。他们刚在那里安定下来,侦察员报告,黄桥西面泰州、扬州一线的顽军出动,来了一百几十人,是来侦察和袭击我们后方的。曾若空赶紧跑回黄桥镇来报告粟裕。

    粟裕说:“不要紧,你赶快回去带人员向这里靠拢,我马上派一个连去阻击。”就在这时,突然一发炮弹飞到指挥所上面,粟裕叫他们迅速卧倒,并顺手把曾若空按倒在地上,警卫员很快用身体掩护粟裕,司号员也用身体掩护着曾若空。就在这一瞬间,屋子上的瓦片、泥土塌下来,把他们都盖住了。当大家从瓦片土块中爬起来,粟裕第一句话说是:“你们受伤没有?”他们说没有。曾若空问粟裕:“你呢?”粟裕说:“不要紧。”

    此时前方的枪声炮声响彻云霄,猛烈的炮火将三纵的防御工事大部摧毁,战士们伤亡很大。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粟裕离开指挥部,来到严复兴油坊的小楼——三纵前线指挥所问陶勇:“守得住吗?”陶勇回答:“三纵队在,黄桥就在!”

    这时,敌人三十三师一部居然在尘土硝烟中突进了东门。情况异常紧张。粟裕的脸上现出一丝焦虑的神色。如果黄桥失守,他的部队在完全无预备队增援的情况下,将无法达到围歼敌李守维的目的,不仅战役任务不能完成,几个纵队势将被敌人分割,被迫分散活动,形成打游击的局面。

    陶勇和张震东红了眼,召集伙夫等人准备攻击突入东门的敌人,恰在这时,听说奉命增援的老四团三营由江南过来了,离黄桥镇还有十公里。

    三营是粟裕从浙南带来的老部队,也是三纵的前身,粟裕精神一振,扬手大喊:“同志们,江南增援部队过来了!”三纵上下受到鼓舞,士气大振,都兴奋的回答:“我们坚决打退敌人的进攻,迎接江南主力!”

    当下陶勇和纵队参谋长张震东把上衣一脱,挥动日本指挥刀,带领部队冲出去,硬把顽固派杀出东门,然后架起机关枪,把敌人死死顶住。

    陈丕显听说东门危急,带了一伙民兵来到三纵队指挥所准备听陶勇调遣。上小楼,没看到陶勇,只看到粟裕那里和前沿通话,这时几颗炮弹连续在附近炸开,震耳欲聋,气浪把窗玻璃震得“嘎嘎”响,使整座木结构的小楼晃动起来,而粟裕镇定自若,继续下达他的作战命令。

    陈丕显等他打完电话嚷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太危险了!快回你的指挥部去!”

    粟裕若无其事,高兴地告诉陈丕显:“老陶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冲上去拼刺刀了!……”

    下午一时,敌人将前线攻击部队撤至离黄桥二三里的胡家堡、小二房庄一带休息,准备第二次总攻。从江南赶来增援的四团三营进到黄桥三纵的防区,营长舒雨旺进到镇内向粟裕报到,粟裕喜出望外。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1    顽军退后时,枪炮声渐渐稀落,但冷枪冷炮在天空中沉闷地响起,一直没有停息。利用顽军休整的机会,黄桥百姓赶紧将大饼等吃的东西和枪弹送往前线。

    一九四0年十月四日下午三点,粟裕正在陶勇的指挥所和陶勇、陈丕显、管文蔚等人分析战况,侦察员报告翁达独立第六旅的前锋已抵黄桥以北两三公里处。

    翁达独立第六旅在韩德勤的战斗序列中是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之一,全旅三千多人,清一色的“中正式”七九步枪,每个步兵连都有崭新的捷克式机枪九挺,装备漂亮,号称“梅兰芳式”部队,军官大都是军校毕业生,是此战第一个歼灭的对象。黄桥这里三纵和三十三师打得激烈但一纵和二纵一直在原地横港桥和申家庄待命,就是在等这个独立第六旅。

    为了进一步判明情况,确实把握最有利的出击时机,粟裕决定到北门亲自了解情况。临行他命令陶勇等人:“你们应以全力阻止敌人对黄桥的突击,尤其要打破敌人黄昏时的第二次总攻,为求先发制人,以一个团左右的兵力先敌出击,击破其黄昏时的总攻。”

    随后粟裕离开陶勇的指挥所,带着随身警卫直奔北门。

    驻守黄桥北门的只有三纵一个班,但黄桥以北横港桥和申家庄收割了的高梁地里埋伏着叶飞和王必成的三四千人,是三纵的两倍多。粟裕赶到北门,站到城的高处观望,只见北面两三公里远的大路上,有许多群众惊慌地向西南奔跑。粟裕据此判断:翁达独立第六旅的先头部队确已来到。

    按战前部署,消灭独立六旅是用“黄鼠狼吃蛇”的办法,多路向其突击,将它斩成几段然后各个包围,力求首先歼其首脑机关。现在独立六旅来了,对于这个首战歼灭对象,选择在什么时候突击最为有利呢?如果突击过早,只打到它的先头部队,而没有打到它的要害,顽军不但可以退缩、避免就歼,而且还会暴露我军的部署和意图;如果打迟了,翁达部势必从北打进黄桥,要知道陶勇全力以付在城东阻击三十三师,在北门只有一个班,肯定守不住;更严重的后果是观战各方就可能争先扑杀过来。

    粟裕计算:独立第六旅采用一路行军纵队前进,如果两人之间的距离为一米半,全部三干多人的队形将是长达四五公里的一路长蛇阵。从黄桥到高桥的路程约七公里半,其先头部队抵达黄桥以北两公里半时,后尾必然已过高桥,完全进入我伏击地段,我军此时出击,正好可以将独立第六旅拦腰斩断。

    粟裕立即回陶勇的指挥部打电话给在严徐庄司令部的陈毅:“喂喂,陈司令吗?”

    “是我。”话筒里隐隐传来回答。

    “翁部已靠近黄桥,估计他已全部进入我伏击圈,后卫部队也可能已过高桥,请速命叶飞出击!”

    “我马上告诉叶飞。”

    粟裕把电话听筒放下。不到片刻,从远处传来猛烈的机枪声,接着就是连珠炮似的手榴弹爆炸声,夹杂着隐隐的喊杀声……。

    叶飞第一纵队在高桥、周家庄之线如猛虎下山似地冲向顽军,将其截成数段,顽军遭受突然打击,魂飞魄散,蒙头转向,还未来得及抵抗,便乱哄哄地逃窜。查明该敌确系独立第六旅后,一团长乔信明亲自带领一营寻歼敌独立六旅旅部,旅长翁达兵败绝望自杀身亡,三个小时后,独立第六旅大部已被歼灭,其残余部队退守高桥西南之张家庄、八尺沟一带进行顽抗。

    经过四个小时左右的激战,北面的枪声稀少了。这四个小时里,掩体指挥所的电话铃声不断地响着,陈毅,粟裕也不断交换情况。陈毅告诉粟裕:“翁达的一字长蛇阵已被我一线截为数段。一小时左右,翁达的旅部已被消灭。接着,其余部队也先后被解决。”

    掩体指挥所内陶勇、陈丕显、管文蔚几个人站在旁边,已经从通话中听出了一些大概,内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2    粟裕愉快地说:“叶飞这一仗打得很好!这下好了,翁达的独立旅全部解决。叶飞一纵打得及时,打得勇猛。敌人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做了俘虏,翁达也可能捉到了,也可能被打死了。北边的战事已告一段落。”

    他看着地图,若有所思:

    “夜里黄桥东面可能会遭到敌人猛攻。我们一定要守住。守不住,就没戏唱了。今晚王必成可能拿下分界,现在王必成二纵正急行军通过李守维部,尚未到达古溪附近地区。我们拖住黄桥之敌,使其不得后撤去对付我二纵的进攻。二纵拿下分界,明天即可向三十三师后方猛攻。那时我们就可前后夹击,吃三十三师。那时,估计李守维率一一七师也可能到达古溪以西之野屋基一线附近,向黄桥进攻。其时李守维听到翁旅及三十三师已被我歼灭就不敢再前进。一个可能是迅速逃跑;另一个可能是固守野屋基,向韩德勤求救。李守维与韩德勤来往商量,至少得半天时间。我军如能在明天下午解决三十三师,则二纵就可不顾一切,迅速把李守维的后路堵住,从背后方向攻击之。我一纵、三纵即从西侧将李守维团团围住,吃掉它”

    这时一个通讯员跑到指挥所洞口报告,“东北方向敌人在集中炮火,猛烈攻击,把圩墙打塌了一大段,我军守圩部队百余人大多伤亡。”

    粟裕立即命令:“预备队跑步上去,堵住进攻的敌人。“.

    翁旅被歼后,战场重点立即转到黄桥城下及其以东地区。第三十三师集中三个团准备向黄桥作第二次猛攻。陶勇按粟裕的指示以一个团兵力先行出击,以攻为守,打破了敌总攻计划。

    下午六时,叶飞的第一纵队全部仍然在高桥附近与独立第六旅残部纠缠,而第二纵队进至八字桥后行动不明。黄桥东面之敌第三十三师正在集结,准备于五日拂晓总攻,其第二梯队(估计系第一一七师)已进至西官庄、刘家堡之线,有于次日拂晓配合第三十三师作第三次猛攻黄桥之企图。

    当晚粟裕在黄桥镇北米巷一幢较大的房子召集三纵和江南赶来的四团三营的指挥员们开会。以寡击众的三纵将官在会上看到三营的舒雨旺等人十分兴奋。老四团共三个营,一营到皖南去了,二营渡江到天长六合地区,发展成了苏皖支队,也就是现在的三纵主力,剩下三营一直在江南敌后坚持斗争。这个营战斗经验丰富,作风勇猛、顽强,他们为增援黄桥,连夜渡江,跑步赶来。多年不见的老战友,战地相逢,本来就够人高兴的,反击前夕,添了得力的生力军,更使人兴奋。

    依据情况,粟裕下达新的作战命令:一、令第三纵队于四日晚十二时,以两个团兵力出击黄桥东面之敌,以打破其拂晓的总攻击,并配合我突击兵团夹击该敌;二、令第一纵队将围困于张家庄之顽独立第六旅残部交由指挥部特务营负责解决,该纵主力立即全部南下,经何家桥、太平桥向刘家堡、野屋基之敌侧后攻击。

    粟裕对第三纵队的指挥员说:“你们要很好地做好准备,乘敌人后路混乱时,猛烈出击,协同兄弟部队全部消灭来犯的韩顽主力。”

    陶勇站起来宣布:“大出击时三团从东南方,八团从正东方向一起打出去。”

    八团是一支比较新的部队,又经过一天的激战,正愁缺少冲击力量。老三营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大出击时放在八团方向,作为一把尖刀,插到敌人里面搅乱敌人阵势。

    当下散了会,三团、八团指挥员赶回到阵地连夜做出击的准备工作。十二点,三团和八团按计划出击黄桥东面的三十三师。

    十月五日早晨三点,黄桥以东之西官庄附近枪声甚密,估计是第二纵队已经抄袭敌后,但未取得联络。粟裕乃急令第三纵队已出击之两个团迅速猛攻,以打破敌人拂晓攻击。

    原来第二纵队已在四日午夜悄然向东南穿过八字桥插至分界,将顽军归路截断。

    在第二、三纵队的勇猛攻击下,韩顽拂晓总攻又告失败。但是,由于第一、第二纵队还没有于预定时间到达黄桥东郊,以致不能如期于五日凌晨以前解决黄桥东面之敌。

    李守维预感大势不妙,急将第八十九军大部集结在黄桥东北大焦庄、小二房庄、罗家庄、何家塘、何家庄、野屋基、胡家堡一线,企图最后猛扑黄桥或固守待援。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3    十月五日八点,第二纵队确已由分界进至刘家堡、西官庄一带,其一部已进至大焦庄与第三纵队前哨部队取得联络。第一纵队则已进至八字桥以南地区与敌人对峙。新四军完全形成对敌包围态势。

    此时得到情报,韩军增援部队约八个团已进至黄桥东北不远的地方。粟裕原本打算在十月五日黄昏发起总攻。现在情况发生变化,估计顽军增援部队虽没有八个团,但二三个团或有可能,为在其增援部队到达之前,先解决当面之敌,决心尽量提前实行总攻。

    这时需要第二纵队派兵一部向分界方向阻止敌增援部队,主力迅速向西攻击。但第二纵队直接联系不上,派人去也太迟。

    情急智生,粟裕命令陶勇的三纵以小部队向黄桥以东之敌佯攻,引起敌人回击,形成密集枪声。战场上,枪声就是命令,听到枪声猛烈,叶飞当即令第一纵队迅速南下,王必成则令第二纵队迅速西进,两个纵队如虎一般直扑进攻黄桥的顽军。

    粟裕得到第二纵队插到如黄公路分界一带,切断了顽军归路的情报时,幽默地对陶勇说:“我们今晚就要消灭韩的嫡系八十九军军部和一一七师。你们纵队趁顽军混乱时,从黄桥东门及其两侧地区全线出击,配合第二纵队聚歼第三十三师,狠狠地打,这样韩德勤就输得连裤子也要送进典当铺子喽!”

    五日十一点半,陶勇从守备部队中抽出力量,把包括炊事员在内的所有人员都组织起来,从黄桥的东门及其两侧地区打了出去,第三纵队三团团长黄才胜、政委吴载文指挥所部歼敌一个整营,活捉三十三师师长孙启人。晚上九点,在第二、第三纵队东西突击下三十三师大部被消灭,少数残部向东北突围退至野屋基、何家塘之线,与其军部及第一一七师靠拢,企图待援或于黄昏后突围。

    顽第三十三师昨天还在猛攻黄桥,气焰不可一世,今天却已是士无斗志、溃不成军,最终大部被歼。师长孙启人被活捉后说:“不瞒长官,我看过《霸王别姬》的戏,有十面埋伏,四面楚歌,我今天尝到的滋味,比那还要严重得多!”

    根据战局的进展,陈毅回到黄桥镇上。陈毅这几天在严徐庄够紧张的,晚上只睡三四个小时,有几夜连眼睛都未合过。当下粟裕、钟期光及几位党政负责同志简单地向他汇报了各自分管工作后,又一同研究了追歼顽敌的计划和部署。

    此时,前线送来叶飞纵队的报告,说顽八十九军军部在野屋基被我包围,乔信明和廖国政团发起攻击,李守维军部已被彻底歼灭,本人仓皇逃窜。因为他躯体肥重,又背载大量银元,在乘马过八尺沟时,马因不胜负担,遂连人带马沉没于沟中。听到了这个消息,指挥部里顿时一片欢腾。

    此时敌人大部主力已被解决,整个战斗可说已初步结束。因此,粟裕立即下达如下追击命令:

    “第一纵队由现地(野屋基)经八字桥、古溪,向营溪、孙家庄,经胡家集渡运盐河,由海安以西向海安进击。第二纵队由现地(何家塘)经太平桥、古溪以南芦家桥、小塔头桥、花园桥、祖师庙,由海安以南向海安进击。第三纵队由现地(大焦庄)经分界、搬经、加力、花园桥以东,由柴湾镇以北渡运盐河,经立发桥绕攻海安东北,截断海安顽军向东台之退路。各部应不顾疲劳,不惜一切牺牲,不重缴获,而在于乘胜追击以占领海安。”

    接到命令后,叶飞、王必成、陶勇率各部主力争先前进,逢水过水,见桥夺桥,边打边追。

    粟裕惯于冲锋在前,他离开指挥部,和追击部队一起打向海安。这时他已六、七天没有很好睡过觉,疲劳极了,加上胜利在望,粟裕心情开始轻松,在跟随追击部队前进的途中,禁不住白天打瞌睡,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粟司令!”随着警卫员的一声惊呼,现场一片忙乱。

    粟裕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笑了笑,说“没事”。向前看时,海安在望,当下又骑上马,驰向海安。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1    海安历史悠久,海安建县之始在东晋,称宁海县,南北朝时期才正式称海安县,因海水常浸淹农田,遂取名海安,为“永不扬波”之意。

    先头部队抵达海安时,海安城内顽军望风而逃。粟裕随追击部队进入海安,驻在海安的广福寺。

    广福寺俗称东寺,这里晨钟暮鼓,幽雅别致。该寺始为唐代尉迟恭之子所建,宋代扩建,清代重修,与西街的祇树禅林(西寺)同为泰州东乡闻名的丛林古刹。只是从前出入的是善男信女,现在是身着戎装,荷枪实弹的新四军战士。

    苏北知名人士——晚清名臣、著名爱国民主人士、民国两任江苏省长韩国钧及海安各界人士倡议举行隆重仪式,欢迎陈毅及新四军苏北指挥部驻海安。韩国钧时年过八十,德高望重,他和南通的张謇同被誉为苏北的两大名贤。粟裕得讯连忙派参谋将这消息报给陈毅。第二天,陈毅派钟期光来到海安帮助粟裕做指挥部入城的准备工作。当天,朱克靖还代表新四军苏北指挥部陈毅到韩国钧公馆慰问。

    一九四0年十月七日,粟裕和钟期光在海安西南五里庙附近迎接陈毅,向陈毅汇报了海安城里的情况,然后陪同陈毅进入海安城。当陈毅到达海安西门的一座木桥时,管文蔚、黄逸峰、朱克靖、陈同生等同志以及海安商会会长、国民党区长等各界代表,早已迎候在桥头。韩国钧亲自迎接陈毅。因年老不易步行,所以乘黄包车在西街等候。

    陈毅一见韩国钧行后辈之礼,一再说明黄桥一仗是我军被迫反击自卫,事非心愿。韩国钧连连点头,抱怨韩顽不守信用。

    受韩国钧的邀请,陈毅入住韩国钧公馆,苏北指挥部驻在广福寺。机要人员和粟裕一起住在东寺庙西北角,特务营驻扎在东寺庙四周,司令部部分作战、测绘人员及卫生处和医院驻在西寺庙(即祇树禅林)及其附近,电台总队驻在中坝。

    第二天粟裕指挥部队乘胜扩张战果,所部风卷残云,占富安、安丰、梁垛、东台。同一天,进占东台的王必成部第二团与黄克诚率领南下的八路军第五纵队先头部队胡炳云团会师于东台县白驹镇,黄桥战役宣告胜利结束。

    仗打得十分艰险。当吴强来到指挥部时,粟裕笑着握着吴强的手说:“好险哪,捏着一把汗哪!”

    这一仗新四军连下东台、盐城等十多个城镇和串场河两岸的大片土地。全体指战员都有功,苏北指挥部特犒赏每人两块大洋以示奖励。当吴强离开指挥部时,粟裕笑着说:“你可以去找服务团的小皮球他们大吃一顿了,告诉他们,他们有肉吃了,我不请他们吃狗肉了。”吴强大笑起来,粟裕也笑起来。

    此时陈粟二人兵力都不够分配,各种干部也极为缺乏,两人赶紧联名致电军部和中原局及中央,请求八路军迅速南下负责东台以北的地区,并速派大批干部南下。

    战事缓和下来后,各部的战果统计后报到粟裕这里来。此役新四军以七千多人敌顽军一万五千多人,以伤亡千余的代价歼顽军一万一千余人。顽军八十九军团以上的主官无一生还,有的被打死,有的淹死,有的自杀,另有十名被俘。下级军官被俘的更高达六百余名、士兵被俘三千二百余名。

    从进黄桥以来,打了几次仗,抓了不少俘虏。和陈泰运的税警团打,和薜承宗的保安一旅打,抓的俘虏成百上千,但为了和他们联手抗日,放了;打何克谦时,因为何克谦部系土匪基础上建立的,成份复杂,粟裕看不上,也放了;现在一下子抓了三、四千人,不是个小数目,而且这些人当中很多是三、四年的老兵,军事技术比粟裕的兵好,譬如做工事,陶勇的三纵队在黄桥做了三天,还有四五千群众帮助,可是还没有做得很好。而类似的工事,八十九军的士兵一个晚上就可做好。再说这些下级军官和士兵打内战本来就不太乐意,也是韩德勤骗来的,逼迫的,内心里更想的是打日本。所以粟裕这回是不打算放了。经做工作,绝大部分士兵加入新四军。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2    这一仗得了不少重武器,其中有迫击炮五十九门,山炮三门,其中一门是太原兵工厂造的七十五毫米口径的一三式山炮,陈毅和粟裕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高兴得不得了。

    “韩德勤大概知道我们打鬼子据点没有大炮,所以这次送大炮来了,”粟裕说,“我们新四军还没有大炮,不管环境怎么艰难困苦,这门炮一定要保存好,将来反攻的时候可以发挥作用。”

    俘虏和武器装备好处理,但韩德勤不好办。陈毅和粟裕拿着韩德勤犯难,当时想了三个方案:一是召集韩德勤、李明扬、陈泰运召开四方和平会议,共同分区抗战,保证新四军的领导地位。二是联合李陈二人驱韩,三是单独打下兴化赶走韩德勤。将方案电告中央军委,中央军委指示:“为了对付日寇进攻,为了巩固国内团结,华中磨擦在韩失败后,应设法暂时缓和一下,采取完全自卫的方针。我应加紧开展地方工作,建立抗日民主政权,扩大和整训自己的部队,对韩不应进攻,而应在韩再向我进攻时,各个反攻击破之……”

    得到中央明确指示后,陈毅、粟裕下令停止进攻兴化地区的韩德勤部队。因为黄桥决战中八十九军还是跑回了几千人,所以粟裕在海安西寺干部会议上作战役总结发言时批评说:

    “首先是共同存在的缺点:侦察工作不确实、不及时。我们还未退出姜堰,顽军已进到孙家庄,而我们不晓得,到第二天才知道。通信联络差,特别是下面对上面随时报告情况更差。一支部队出去以后就得不到他的报告了。各纵队都有这样的毛病,纵队部也跟着部队打冲锋,以致有些医生、电台人员也负伤,固然这是攻击精神好的表现,但这样做是不行的。指挥机关应该有适当的位置,或者设通信站保持上下联系,否则非常危险,可能使指挥中断。射击指挥差,不注意节约子弹。这次敌人死伤四千余人,其中中弹伤亡的并不多,被手榴弹炸伤炸死的比较多,最多的是在河里淹死的。我们弹药补充很困难,这一点值得注意。行军力差。现在我们部队的行军力比内战时期相差太远。过去一天一夜走一百八十里还打仗,而我们从黄桥到东台近二百里路追了五天。如果行军力强,抢先打到海安去,使他们来不及逃跑,那我们的胜利还要大。供给工作做得差,有些部队一两天没有吃上饭,特别是第七团饿得厉害。在连续行军作战中,怎样保障部队吃上饭,吃得饱、吃得好,我们的司务长们要好好学学才行。缴敌人枪时部队特别混乱,有些同志跟敌人混在一起,这样很危险。不过也有些光荣的事例,如两个人缴了一百多条枪,值得表扬。追击时,有些干部过于顾虑部队疲劳,这是要不得的。特别在战斗没有结束的时候,各部队经常报告伤亡,这是表示他的心已经软了,是削弱战斗力、动摇决心的行为,以后要绝对禁止,战斗未结束,不准报告伤亡数目。其次是对指挥上的批评:有的兵团,尤其兵团首长不机动,以致不能取得很好的配合。在野屋基战斗中,第六团未能很好配合第一纵队,以致不能迅速地解决敌人,使一部分敌人得以突围出去。五日下午,第二纵队出击时,第七团首长带了一部分队伍也在那里,没有去帮助第二纵队,以致缴获不大。第二纵队配合不好,以致在高桥战斗中,第一纵队不能很快解决顽独立第六旅。木来我们是这样规定的,如果北面敌人只有一个旅(师),则我第一、第二纵队与其接战,在两个钟头之内就把敌人解决,解决以后迅速南下,夹击黄桥东面之敌。如果北面敌人有两个旅(师),则第一、第二纵队以全力解决之,不必南下,可直接由古溪到海安。对黄桥东面之敌,则由第三纵队独立解决。可是当时因没有很好的配合,使第一纵队与顽独立第六旅相持很久,到黄昏以后还不能解决。第二纵队是迂回部队,可是迂回圈太大,以致部队非常疲劳。当我们估计到敌人正面进攻黄桥的部队至多不过七个团,行军长径、战斗正面都有限时,第二次决定第二纵队直接插到西官庄,不要到分界去。因为命令没有传到,以致到分界扑了空。如果直接到西官庄,可以节省行军力,节省时间,也便于通信联络。同时,第二纵队到达高庄以后,应该以迅速、猛烈与果敢的行动,在敌人的后面动作起来,配合正面突击,不应等待正面动作,再来夹击。第一纵队同样是迂回部队,当进到高桥、八字桥以后,不应该等待黄桥枪打得剧烈时才南下,而应该尽量向黄桥靠拢。大兵团作战,主要靠各兵团首长在上级总的意图下,自己机动果敢猛烈地行动,这样来达成任务。因为在目前条件下,大兵团作战,部队一出去,通信联络就很困难,这是值得以后注意的。同时,第一纵队在高桥与独立第六旅交战,当独立第六旅大部已被解决时,就应该以少数部队监视残敌,而将主力立即南调,以达成夹击黄桥东面之敌的主要任务,而不应把主力集中在张家庄附近,被敌人少数残部钳制住了。第三纵队五日下午在黄桥出击成功到达何家塘、野屋基之后,不应迅速撤回黄桥。因为这样,使敌人对南面松了一口气,而能集中全部力量对付我第一纵队,增加了第一纵队的困难。在总攻时,敌人未完全解决,是不应该撤兵的。”

    粟裕讲完,下面的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机要科的女兵正在记录会议内容,这时放下笔跟着热烈鼓掌。尤其是楚青,把手都拍麻木了。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3    过了几天,粟裕正在面对墙上的地图,分析着当时的形势。这一天是粟裕戎马倥偬生活中极为平常的一天,粟裕从地图前收回目光,像平常一样看了在他面前忙碌的楚青一眼,又将目光放到地图上去了。仗越打越大,地盘越来越宽,粟裕越来越忙,但从百忙中瞥向楚青的目光仍然从前一样那么温柔,那么多情。粟裕的这份温柔,这份多情,犹如阳光雨露,使得楚青光艳夺目,有如鲜花怒放。

    粟裕前些日子又跟他提出婚姻的问题,楚青的态度不再像以前那样坚决,说:“我这个人不长于人际交往,做一个领导人的妻子不合适,对你没有好处。”粟裕说:“我就不喜欢那样的人。”楚青说:“你慢慢地会觉得不好的,你需要找一个擅长交际的,你这方面不行,正好补救补救。”粟裕说:“反正你不同意,我也不结婚。”

    楚青和机要科的女兵跟粟裕同住在东寺的西北角,她从军部分到指挥部快一年了。从江南水西村到江北黄桥,现在又到海安,绝大多数时日,因为工作关系,她和粟裕朝夕相处。她看到粟裕没日没夜地处理军务,亲眼目睹新四军在他的指挥下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心中对粟裕的敬佩和好感与日增生。这份敬佩和好感在这一天粟裕这百忙中一瞥催化为一腔爱意,她投向粟裕的目光,含了只有对心上人才有的柔媚和爱怜。

    粟裕心中等待这种目光已经很久了,然而这一回却浑然未觉。他的目光放在地图上的皖南一带。他担忧:这些日子他和陈毅跟前来进犯的韩德勤大打出手,将其打得头破血流,国民党方面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国民党方面韩德勤目前在江苏北部对他和陈毅是不能怎么样的,但军部处在国民党的包围之中,国民党如果向其发难作为对新四军的报复那就非常危险。十月三十一日,粟裕和陈毅联名向军部叶挺和项英和中央军委毛泽东、朱德发电报,建议军部迅速北移长江以北,或移苏南,以摆脱顽军的包围。

    十一月七日,中原局书记刘少奇和曾山及八路军第五纵队的领导黄克诚来到海安。刘少奇此行是与陈毅在海安筹组华中新四军、八路军总指挥部。

    陈毅为了给向即将诞生的华中总指挥部献礼,和粟裕商量了一下,决定拿驻守如皋的日寇开刀,打一个胜仗来迎接华中总指挥部的成立。

    当时是陶勇的三纵在海安以南与驻守如皋的日寇对峙。该部日寇隶属日本中国派遣军第十七师团。粟裕当下离开海安,亲自到三纵的指挥部,与陶勇等制订了诱敌伏击歼敌方案。

    几天后,如皋城出来两百多日伪军向新四军挑衅,三纵前沿部队按照部署预先在如皋北边的戴庄、油坊头四叉河口一带设下伏兵,然后派出少量人员与敌周旋。接火后骄横的日伪军穷追不舍,追到戴庄、油坊头四叉河口。这时三纵设下的伏兵突然猛烈开火,当场打死打伤日伪军三十余人,其中还有一个中队长,其余日伪军仓皇逃窜。参战部队打扫战场,当天将战利品送往海安。

    战利品送到海安后,由陈毅代表参战部队将一件日本军用大衣和一把指挥刀送给刘少奇作礼物。刘少奇连连称赞指战员打得好,笑着说:“天天照这样打,小鬼子连老本都要赔光哩!”

    十一月十七号,华中八路军、新四军总指挥部在海安成立,叶挺任总指挥,陈毅任副总指挥,刘少奇任政治委员,在叶挺到达苏北前,陈毅为代理总指挥。一个星期后,刘少奇同陈毅率华中总指挥部机关离开海安,移驻盐城。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1    一九四一年元旦过后,华中总指挥部通知粟裕和苏北指挥部的管文蔚、叶飞和陈丕显等人前往盐城参加会议,讨论组织华中机动突击兵团和苏北各部队主力统一整编问题。粟裕当下立即和管文蔚、叶飞和陈丕显等人赶往盐城。

    盐城历史悠久,西汉时称盐渎县,东晋时改名盐城,以“环城皆盐场”而得名。华中新四军、八路军总指挥部从海安迁驻盐城后,中原局也设在盐城。盐阜区面积有一万平方公里,人口稠密。这里地势低洼,河网交错,不利于日伪机械化部队和大兵团的运动作战,地形交通都适宜开展广泛的游击战争,如果联合八路军,还可以将华中和江南连成一片,建立更加广大的抗日根据地。

    当时华中总指挥部设在盐城南门附近的文庙,刘少奇和陈毅住在城北的抗大五分校所在地盐城中学,陈毅是抗大五分校的校长,政委是刘少奇,张云逸是副校长。粟裕和管文蔚、叶飞、陈丕显来到盐城后,也住在盐城中学。随后新四军其余各地党政军负责人如张鼎丞、彭雪枫、黄克诚、罗炳辉、谭震林等陆续赶到。这些人云岭分别以来很少见面,现在共聚一堂,十分兴奋。当时军部已于四日离开云岭北移,也应当就在当月到达盐城。

    粟裕和陈毅已有两个月没见面,一看陈毅,瘦多了,但两眼仍如从前那样炯炯有神。私下谈到军部北移之事,陈毅面色沉重:“凶多吉少!”

    一九四0年底是新四军军部多事之秋。先是在十月受日寇“扫荡”。当时日寇调集了第十五师团、第十七师团和第一一六师团等各一部兵力共一万余人,在空军配合下进犯皖南,皖南国民党守军一触即退,使得其中一路日寇直扑军部所在地云岭。军部能参战的不过三千余人,当下叶挺亲自率领从江南回防军部的一团、三团顽强抗击,在泾县境内设下层层埋伏袭击进犯的日寇先头部队。经过一星期的战斗,毙、伤日寇约一千余人,才成功将敌击退。然后在当月十九日,国民党政府以参谋总长何应钦、白崇禧的名义强令华中以及长江以南的八路军、新四军在一个月以内撤到黄河以北地区。为了顾全大局、团结抗日,叶挺、项英等奉中央军委命令率军部及直属队九千余人北移。最初军部打算走繁昌、铜陵北渡长江。但国民党方面闻讯后,用电台日夜广播新四军军部要北上抗日的消息,并在繁昌、铜陵沿江地区张贴“欢送新四军渡江”的标语。日寇得到情报后立即封锁长江,把所有大小渡口的船只全部烧毁。在这种情况下,军部只得于一月四日向南绕道茂林、三溪、旌德,沿天目山之宁国、郎溪,到溧阳待机北渡。现在蒋介石调集大军部署在军部必经之路,图谋不轨。

    粟裕历来认为云岭不是军部久呆之地,一直主张军部迁出云岭,和陈毅多次发报给中央和军部建议军部转移,但新四军当家的项英就是不点头。现在情况危急,怨谁都不起作用,只能听天由命。万一顽军进攻,军部免不了厮杀一场,杀出一条血路方得求生。

    不出所料,一月七日,当军部北移至太平、泾县间的茂林时,遭到国民党第三战区顾祝同部七个师八万余人的围攻,激战终日,处境十分险恶。当时军部与中原局联系未断,但在盐城的刘少奇和陈毅直到一月九日才得到叶挺和饶漱石的电报:“今日晨北进,又受包围,现在集全力与敌激战,拟今晚分批突围北进。项英、国平□□□□于今晨率小部武装上呈而去,行方不明。我为全体安全计,决维持到底。”

    “皖南事变”发生时,粟裕和管文蔚、叶飞、陈丕显及当时新四军其他各部的领导在盐城南门附近的文庙参加总指挥部召开的会议。刘少奇表情非常严肃,用极沉痛而又悲愤的声调宣布:

    “同志们,军部在茂林地区被顽四十师、新七师、五十二师、一零八师,一四四、七十师共七个师包围!战斗正在激烈进行,我军伤亡惨重!”

    正在开会的人特别是粟裕无不感到无比惊骇。预感中的忧虑,现在终于成了事实。

    霎时间,群情激愤,现场喊打之声如雷震天。连一些平素比较坚强、身经百战的老将,此刻也禁不住默默地流泪。许多人请求带兵开赴皖南,与顾祝同一战……,

    陈毅说:“我们回电要他们全力突围走苏南,已命令苏南的新二支队接应。”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2    粟裕心头涌起强烈的悲愤却又无可奈何。如果在苏南水西村,顽军进攻军部,粟裕还有接应军部的预案,有能力护卫军部。现在他和主力都在苏北,鞭长莫及,想帮也难。

    这时他还不知道打响“皖南事变”反击国民党顽军第一枪的是他当二支队副司令时手下的王牌部队——黄火星的三团。三团在丕岭纸棚村遭受顽四十师拦阻,当下坚决反击,将进攻的四十师打退,后受顽军优势火力的拦阻,损失最为惨重。三团主要是福建籍的指战员组成,是红军三年游击战时期坚持和保存下来、久经考验的骨干,每一个士兵将来都可以做连长、营长、团长的。

    “皖南事变”发生时日寇正将原驻防镇江地区的独立第十二混成旅团(简称第十二旅团)调到苏中沿江和运河沿线,又加紧引诱泰州地区的国民党苏鲁皖游击总指挥部副总指挥李长江率部投降,同时对抗日立场坚定的苏北新四军发动进攻。元月十一日,在军部被围、浴血奋战的第五天,进攻苏北新四军的日寇独立第十二混成旅三千人占领黄桥,中午过后又派出十六架轰炸机轰炸盐城。盐城上空顿时防空警报大作。

    防空警报响时,粟裕正在盐城中学,听到防空警报后,他与开会的陈丕显、叶飞及张鼎丞、彭雪枫、黄克诚、罗炳辉、谭震林等人迅速分散。这些人身份虽然很高,但身经百战,都忙而不乱。抗大分校的学生有的隐蔽在校园内,有的转移到旧城墙脚下的防空壕里。轰炸机飞得很低,低到可以看清座舱里飞行员的脸。鬼子飞机连续不断扔炸弹,轮番俯冲扫射,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粟裕隐藏在校园内,看着肆无忌惮、如入无人之境的鬼子轰炸机苦笑:城里和乡下区别很大,将总指挥部建立在盐城这样一个县城肯定舒服一些,但抗日战争是长期的,残酷的。在当时敌强我弱、又完全没有制空权的情况下,走农村包围城市,坚持游击战争的道路还是不败的真理。以前新四军、八路军隐藏在农村里,日寇的飞机大炮全无用武之地。现在好了,他们全可以用上了。

    粟裕所在的盐城中学被炸塌了几幢房子,当时抗大五分校有一千多在校学员,幸好防空警报响后,全校师生在赖传珠等副校长的率领下及时迅速分散,没有造成大的伤亡。

    总指挥部所在地文庙也被炸多处,测绘室的秦叔瑾正在绘图,听到警报后立即跑到河边防空,当时他们周围落了四十多枚炸弹,秦叔瑾被震得掉落水中。空袭过后他从河里爬上来,回到文庙整理压在瓦砾中的地图。刘少奇、陈毅当时也都在文庙庙堂改建的办公室内,焦急地等待着皖南和延安的电报,未及作隐蔽,被炸弹掀起的泥土溅了一身,幸无大碍。有一名炊事员被弹片击中牺牲,房屋也有损坏。西门登瀛桥附近的民船,被炸弹炸毁数艘,死伤百姓十余人。

    十二日,粟裕参加总指挥部在盐城郊区仓头召开的旅长以上的干部会议。此时军部已经被围困几个昼夜了,弹尽粮绝,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刘少奇和陈毅总决定将主力分为南、北两线展开。北线由八路军张爱萍、梁兴初率部对付由山东南下的###军,南线重建新四军苏北指挥部,由粟裕率领回驻东台以应付南线严重局势。当天刘少奇和陈毅致电中央,建议由八路军山东部队准备包围沈鸿烈部,新四军苏北部队准备包围韩德勤部,与国民党谈判作为交换条件解除军部的压力。电报发出后,粟裕等人焦急的等待中央的回音。第二天,陈毅在会上宣布:“中央已同意我们的意见,限十天内准备完毕,待命攻击。”

    那时消息很多,中共中央以朱德、彭德怀、叶挺、项英等八路军、新四军将领发表通电抗议国民党的###罪行:“我八路军新四军前受日寇之‘扫荡’,后受国军之攻击,奉命移防者则遇聚歼,努力抗战者则被屠杀,是而可忍,孰不可忍!”坚决要求国民党中央“力解皖南大军之包围,开放(叶)挺等北上之道路,撤退华中之剿###,平毁西北之封锁线,停止全国之屠杀,制止黑暗之反动,以挽危局,以全国命。”文化界著名人士邹韬奋为了表示对国民党的抗议,发表了向国民参政会的辞职电。在香港的进步人士宋庆龄、何香凝、柳亚子等,也致电蒋介石及国民党中央,要求“撤销剿共部署,解决联共方案;发展各种抗日实力,保障各种抗日党派”。

    此时皖南电讯突然中断,军部下落不明,与会者无不万分焦急,焦急化为怒火。中央也已决定在政治上和军事上迅即准备作全面大反攻,救援新四军,粉碎###高潮。——外敌未除,大规模的内战将一触即发。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3    这时刘少奇和陈毅分外冷静。十五日从收到的情报得知,皖南军部及直属队九千余人,除傅秋涛、江渭清等同志率两千人突围外,其余大部分壮烈牺牲或被俘。叶挺军长在奉命与国民党谈判时被扣;副军长项英、副参谋长周子昆突围后又惨遭叛徒杀害;军政治部主任袁国平突围时负重伤,含恨自尽。当消息传开,许多人听了失声痛哭,会场秩序几乎不能控制。陈毅不停地用四川话在大声喊:“冷静!要冷静!听候中央指示!”

    刘少奇是中央派来的代表,在他看来,日寇入侵,大敌当前,国共两党理应枪口一致对外。鹬蜯相争,渔翁得利,一旦国共两党再度开战,自相残杀,只会给日本以可乘之机,加速中国的灭亡。再说不顾民族大义,同室操戈,制造皖南暴行的只是国民党内部的顽固派,与其跟国民党全面开战,还不如将国民党政府与国民党顽固派区分开来,以争取多数,孤立少数,避免统一战线的分裂。同时在政治上争取主动,开展大反击,争取民主党派、进步人士及全国人民的同情与支持,收聚民心民气,为日后打败蒋介石奠定坚实的基础。”

    他用别人不太听懂的湖南话一面教育华中党和军队的干部要“沉着、坚定、勇敢”,“遵守党的纪律,等候中央命令”,不要提“打倒顽固派”的口号,一面向党中央指出现在军部已被消灭,交换条件不存在了,目前进攻沈、韩两部没有必要,提议“以在全国主要的实行政治上全面大反攻,但在军事上除个别地区外,以暂时不实行反攻为妥。”

    据说中央得到电报后仍打算继续在军事上实行大反攻,但后来根据多方的情报还是做出了调整,改政治上、军事上全面反攻为政治上全面反攻,军事上取守势的斗争策略,避免了国共两党更大规模的内战和全面分裂。

    十六日,华中总指挥部召开干部大会,刘少奇宣布,总指挥部已向党中央报告了目前华中工作的部署,准备在盐城以苏北指挥部为基础重建新四军新军部,由陈毅同志任代理军长。战略区成立师建制,下辖旅、团。新四军全军九万多人编为七个师。粟裕任第一师师长,下辖苏北指挥部所属部队,改纵队为旅,辖叶飞、王必成、陶勇三个旅。留在苏南的廖海涛等部编为第六师,谭震林任师长。

    十七日,蒋介石在重庆发表通令和谈话:“……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自上月以来,在江南地区集中全军,扰乱战局,阴谋不轨。本月自泾县向南移,竟于4日胆敢明目进攻我前方抗日军队阵地,危害民族,为敌作伥,丧心病狂莫此为甚。我前方被袭各部队,对此不测之叛变,若不忍痛还击,不仅前线各军之将士无心自卫,而且整个抗战之国策,亦被其破坏无余。瞻望前途,痛愤不已。为应付危急,伸张纲纪,不得不为紧急处置……新编第四军抗命叛变,劣迹昭彰,若不严行惩处,何以完成国民之使命,着新编第四军番号立即撤销,该军军长革职,交军法审判,依法惩处。”

    蒋介石的话在盐城除了用来激起人们的愤怒之外别无用处。刘少奇和陈毅将总指挥部陆续由文庙迁至盐城南郊的熊氏宗祠,开始代行军部职责履行抗日的神圣使命。那时已得到国民党李长江在汪伪和日寇的引诱下将要投降日寇的情报,刘少奇和陈毅任命粟裕为总指挥指挥一、二、三旅进行###。

    粟裕临走时,陈毅亲自到粟裕住处为粟裕送行。

    “怎么样,人太少了吧?”陈毅问粟裕。苏北指挥部机关的干部绝大部分配到新四军军部,分配到第一师机关干部只有包括粟裕在内的二十四人。有政治部主任由钟期光,机要员楚青,作战科长吴肃,科内有毛瑞有、张宗仁、秦叔瑾;侦察科冯伯华,通讯科李景瑞,管理科有刘德胜、王家兴等人。

    粟裕爽朗地回答:“好男不吃分家饭嘛!军长放心,哪里有群众,哪里有敌人,哪里就有我们的发展。”

    陈毅听了很高兴,连说:“好!好!”

    当下粟裕离开盐城,返回东台。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1    东台是个英雄的地方。一九三八年三月,日寇逼近时,当时驻守东台的国民党第八十九军某营闻风而逃,富安、安丰、梁垛、东台城先后沦入敌手。仅半个月内,日寇就在台城、安丰、三灶、唐柳灶等地烧毁房屋两千余间,杀害群众八十余人,强奸妇女五十余人。面对日寇的烧杀抢掠,英勇的东台人民自发抗敌:例如唐柳灶的百姓用钉耙等农具,将下乡奸淫掳掠的六个日本兵一下子打死五个;钱家尖、袁梅舍和头灶村的农民,在日寇汽艇巡逻必经的岔河口水下打暗坝,阻滞敌人的行动,敌人累拆,他们累建,给日寇造成很大的破坏。

    一九四一年的一月二十日,新四军新的军部在盐城成立,那天粟裕正式成为新四军第一师的师长,师部设在东台城东二里桥一座地主宅第里。他的办公方桌上放着一大堆书,墙上是军用地图。到东台后,周蔚昌随薛暮桥率领的、由军部后方机关和医务人员组成的一支队伍抵达东台,他们是在“皖南事变”之前离开皖南军部的。周尉昌是粟裕在狸头桥时加入新四军的,已有两三年没见面了。

    粟裕对周尉昌说:“幸好你们早走一步!”

    周蔚昌说:“是呀,我们在黄桥时已经得到‘皖南事变’的消息了。”

    粟裕说:“我的师部只有二十多人,缺人手!你留下来吧!”

    周蔚昌说:“好!”

    周蔚昌就留在了师部当参谋。不久,严振衡,李桂英和她的爱人罗湘涛也来了,一些朝气蓬勃、脸上带有几分稚气的年轻人先后被选调到粟裕身边做机要工作。

    粟裕指挥机关短小精干、效率很高,成立不久即完成所属部队的改编任务,将苏北指挥部所属三个纵队改编为第一师三个旅,又利用黄桥战役和曹甸战役中缴获的三门七十五毫米口径山炮,创建了苏中军区第一个炮兵连。

    当时形势复杂,为能从新华社及时听到时局的信息,粟裕为师政治部宣教部配备一架收报机和几位收电译电员,担负收录新华社电讯的任务。但可能是当时新华社电台的功率小,也可能是收报机的质量差,虽经反复调试,总是收不到延安的信息,后来一个叫丁谷的小兵毛遂自荐,每天晚上利用收报机收录国民党重庆电台的新闻,供粟裕他们参考。

    “皖南事变”以来,无论国际还是国内的政治和战争风云变幻多端。由于国民党控制了舆论,一般百姓不能得知事变真相,但得知真相的国民党高层一些要人及美国、苏国、英国都对国民党顽固派攻击新四军进行抨击。美、苏、英等国指望中国成为牵制日本的主力呐,如果中国出现内战那还不便宜了日本?因此美国和苏联还或明或暗表示若国民党如果不能妥善处理此事将停止援华。国共反目是日本人最乐于见到的事。不过这次日本人并不是十分高兴,陆军本部关东军参谋长东条英机中将在日本首都东京发表演讲说:“蒋政权内部打仗,固然不能抗战,但日本决不依赖国共纠纷,而是依赖自己力量解决中国事件。华北是日本人的根据地,蒋介石要驱逐华中共产军去华北,将破坏日本的利益。”

    日寇在“皖南事变”后再次表现出他们的骄横。他们一方面于一月下旬集中五个师团以上的兵力,分数路包围汤恩伯、何柱国、李仙洲、李品仙诸军约十五万人于平汉路以东地区,发动了河南战役,打得国民党军溃不成军。另一方面在苏中聚集兵力,威逼诱降苏中地区的国民党游击部队,随后准备进攻新四军。

    粟裕那时信息很灵通,他知道日寇和汪精卫正在加紧诱降苏中地区国民党部队,接着会乘新四军在苏北、苏中立足未稳之际,首先摧毁新四军首脑机关,然后寻歼新四军主力部队。汪精卫派来的缪斌在泰州泰山庙里和李长江召开秘密会议。他们想保密,但情况还是泄露了。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2    ——李长江原名永发、又名德标,江苏南京人,年轻时做过瓦工,因不堪工头虐待而投军,曾在枪林弹雨里将副师长李明扬背出五六里路使其得以脱险。因李长江作战勇敢,屡立战功,职务从班长一直晋升到团长,后任驻睢宁第五战区游击司令部第二路游击司令、国民党鲁苏皖边区游击总指挥部副总指挥,实际上拥有对这支武装力量的控制能力。

    军部对李长江部在政治上仍然做争取工作,在军事上则加紧进行作战准备。根据军部的指示,粟裕将主力隐蔽集结于海安至曲塘之线的区域内,准备待其叛国面目暴露后一举歼灭之。

    日寇在苏中的部队原是第十七师团的一个联队,分布于长江沿岸和沿通扬运河的南通、如皋、靖江、泰兴、扬州,并沿大运河北伸至邵伯、高邮一线。这一年为加强进攻新四军的力量,日寇从江南调来独立第十二混成旅接替第十七师团在苏中的防务,其旅长是南浦襄吉少将,辖有五个步兵大队和一个特种兵大队,共五千六百余人,武器装备好,战斗力比同等的日军部队强些,有单独执行战略任务的能力。但要用一个旅团控制整个苏中,南浦的兵力显然过于单薄。为弥补兵力不足,便对国民党军队施行诱降、压降政策,拉拢国民党武装当伪军,以达到战略上控制苏中的目的。

    一九四一年二月十一日,情报显示李长江投敌之态已经明朗,粟裕要师部的人做好出发准备,作战科的秦叔瑾开始整理地图。十二日天开始下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四野积雪盈尺,十三日雪又下了一天。十三日那天李长江已经与其一支队司令丁聚堂、二支队司令颜秀五、六支队司令陈才福、七支队司令秦庆霖、十支队司令范杰率所部八个支队共一万余人在泰州公开投敌,汪精卫将该部编为第一集团军,李长江为总司令。但由于天气原因,粟裕推迟行动。

    陈毅乘汽船从盐城来到东台亲自参加指挥作战,粟裕高兴地到码头迎接陈毅。一见面,粟裕向陈毅敬礼,陈毅还礼后问:“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粟裕说,“天太冷了,回屋里说!”

    “我心里着急呀,李长江的背叛意味着我们有了近距离的敌人。趁日寇未到之机,我们得先消灭李长江的部队。”

    “一万多人,如果用来打鬼子是多大的一股力量。现在好了,一下子成敌人了。”粟裕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师广还是讲民族气节的,拒绝投降,不愧是老同盟会员出身。李长江就不是东西了!”

    “汪精卫给李长江的承诺也诱人:一、李长江部改编为和平军第一集团军,由李长江任中将总司令,一切费用武器装备由日方供给;二、在日军解决苏北新四军及韩德勤后,由李长江任江苏省主席。”

    十四日下午,粟裕要秦叔瑾拿两张兴化以北地区五万分之一的地图,送给陈毅看,研究###李长江部。秦叔瑾送来地图后,陈毅和粟裕等在火盆边查阅泰州一带地图,分析着各方动向。两人估计日寇占领黄桥后,将继续攻占曲塘、海安、东台等主要城镇和交通干线,然后日伪配合,李长江由泰州经兴化向东北,日军由东台向北,合击盐城。

    十六日天下着毛毛雨,部队开始行动。陈毅和粟裕率指挥部坐上汽船向海安方向进发。第二天,他们接获军部刘少奇发来的急电:李长江已公开投敌,野心很大,海安、东台及兴化均在其阴谋计划之内。此贼不除,后患甚多,望集全力迅速解决之。

    十七日,陈毅和粟裕、刘炎在曲塘东面的王家楼召开军事会议,叶飞、王必成、刘培善、陶勇、刘先胜,“联抗”司令黄逸峰、副司令周至堃等出席会议。陈毅、粟裕要求各部队按照讨李作战的部署,充分做好准备,一声令下,立即出动。散会后师部离开东台二里桥。这时,机要科有位同志的手腕上长了个疖子,感染后,红肿化脓,整个胳膊肿得老粗,疼痛难忍。由于当时医疗条件差,军医在手术前,竟做了全身麻醉,致使病人两天两夜昏迷不醒,卫生部意见要送后方医院治疗。粟裕不同意,斩钉截铁地说:“他不能离开部队,部队到哪里,我们就把他带到哪里!”——后方医院也经常受到鬼子的骚扰袭击,伤病员很不安全。再则,脱离了部队,治好了伤,还不知能不能及时、安全地返回机要科。部队正准备出征###伪军李长江部,如果机要人员出了问题,情报泄露的后果更不堪设想。

    十八日,粟裕他们到达曲塘,这一天李长江在泰州通电换旗,就任伪军第一集团军总司令。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3    粟裕在海安以西之邓家庄召集营以上干部举行讨逆战役誓师动员大会,粟裕说:“以前我们帮李长江送过子弹,打黄桥时李长江也帮过我们,我们为什么还要打他?因为他们现在换旗子了,成汉奸了。李长江是国民党在华中第一个公开投敌的高级将领,影响极坏。老百姓觉得天好像都黑了,看不到希望了,我们新四军不能不有所表示。我们的口号是‘###李长江,反对投降派’。我们打他不只是气愤,主要是为了树立人民的信心。如果对降敌行为不进行严厉打击,更多的国民党军可能步其后尘,投入敌人的怀抱,严重削弱抗日力量,为日寇采取以华制华的手段提供条件。”

    他下令一旅攻克姜堰后直取泰州,二旅、三旅从南北两翼围歼李长江主力。会后部队沿海(安)泰(州)公路及其两侧向姜堰、泰州攻击前进。

    十九日王必成首先率部攻克姜埝,叶飞、陶勇分率第一、第三纵队迂回包围泰州,进展神速。当日午夜,粟裕带着周蔚昌、严振衡、秦叔瑾等参谋和通讯人员亲自前往泰州城东门的郊区指挥作战。

    粟裕身先士卒,向枪声密集的方向走去,周蔚昌参军后在安徽省当涂县跟着部队行动过一段时间,后来一直在皖南军部,没有上过战场。当时子弹飞越头顶,声音尖锐刺耳,周蔚昌有点紧张,两腿行走也不自然。过了一会儿,突然一阵子弹扑扑地打在他们的身旁。粟裕立即要他们离开高坎走低洼地,疏散前进,而粟裕自己仍不慌不忙地在原路上前进。粟裕镇定自若的神态驱走了周蔚昌的惶恐心理,周蔚昌很快适应了战火纷飞的环境。

    泰州东门东山寺附近的坟园里,粟裕从望远镜里看了看泰州城,泰州城内漆黑一片。粟裕命令王必成以一个主力团的兵力利用暗夜突入城内,直捣李长江的指挥所,打乱敌人的指挥体系,使敌军丧失组织抵抗的能力,然后与其他攻城部队里应外合攻克泰州。粟裕同时命令山炮连于二十日赶到泰州支援。

    接到粟裕的命令后,王必成令二旅一个主力团隐蔽接敌,第二天拂晓从相距仅一百几十米的两座碉堡之间顺利进入城内,迅速打到李长江的指挥所。无正义则无士气,那些士兵因为自己成了伪军,本来就抬不起头,现在又是猝不及防,乱作一团。李长江自知不是新四军的对手,当下翻墙逃跑。

    泰州城东面,三旅七团政委吴载文亲自指挥一营强攻,夺取敌人前沿阵地,俘敌一百多人。下午,山炮连未到,但各部已攻入泰州。李明扬撤到泰州以北,伪李长江部向泰州西南方向逃窜。

    日寇为援救李长江部,分别由扬州、高邮、如皋等地出动,乘虚侵占海安、东台,并向泰州急进。第二天,敌机已临泰州上空,不断在泰州上空盘旋,可能辨不清目标,没有投弹。

    泰州离南京、扬州他很近,又是苏北的中心城市,为日寇必争之地。泰州四面平坦,无险可守,一旦与装备精良的日寇打起来,十分不利,再则随日寇行动还有几万伪军,不好搞。所以粟裕在给李逆以歼灭性打击后决定撤退,于二十一日下令叶飞部向塘头扩张战果,王必成部向港口方向追击残顽,陶勇所部向东掩护后方机关向海边转移。当日,新四军军部发表通告,申明新四军毅然讨逆的行动,“证明本军绝不因重庆当局取消本军番号之无理命令,而稍变更本军抗战保卫人民之初衷。”

    二十二日三点,指挥部撤出泰州开始向姜埝转移。天黑不见五指,风吹在身上很冷。但不久出现月光,可见村庄、路边的杨树。到了石家垡天已微明,看见前面有电光亮了三次,位置在姜埝方向,判断敌人已占姜埝镇。一会儿有许多老百姓从姜埝镇逃下来,说日本鬼子已占姜埝。当即向陈家垡以北转移。快到中午时到达夏家庄,饭后乘汽船经青浦到张游庄宿营。据报,敌人一部由海安向北占领了安丰、梁垛、东台;一部向西占领了姜埝,今晚可能占领泰州。

    二十三日东移周家溪,第二天到邓庄,晚上经虞家庄、贲家集通过通榆公路,到达早家庄。当天部队冒雨到韩家洋宿营,二十七日下午到娄子头,晚上又下雨。

    泰州一战攻克泰州城及姜堰等重要据点,俘虏李长江叛军三千多人,并争取两个支队(团)的叛军反正,沉重打击了叛国投敌的民族败类和日本侵略者,警告了投降派、亲日派,但日寇南浦旅团利用此机侵占了海安、东台、泰州三城及其沿线许多集镇。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1    一九四一年三月二日师部转移到唐家洋,二旅军需官黄志远找到唐家洋。

    二旅打泰州时缴获了许多武器、弹药、粮秣和医药等部队急需的物资,黄志远负责打扫战场、转运物资。在四团参谋长俞炳辉领导的一个营的掩护和帮助下,黄志远率供给部工作人员连夜将缴获的战利品运出泰州城,经两昼夜抵达曲塘地域的莫家庄,但与二旅失去了联系。他们在一个莫家庄的村子隐蔽了十多天,每天派人四出寻找,始终没有联系上他们的部队。经过一番周折,他找到师指挥部,经吴肃处长通报,见到了陈毅。

    陈毅听说黄志远与二旅失去联系已半个月,严肃地说:“这么多的战利品,是指战员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丢掉了怎么对得起流血牺牲的同志们!你迅速返回原地,把这些物资看好,我立即叫你们旅长来接。”

    黄志远以为陈毅发了脾气,压力很大,回到副官处坐卧不安,连饭也吃不香。

    接待黄志远的刘德胜主任不忍看到黄志远难受的样子,就向粟裕求援。粟裕说:“让他到我这里来一下。”

    黄志远进屋后向粟裕行礼,粟裕正坐在一张方桌后看文件,见黄志远向他敬礼,从椅子上欠起身来,和蔼地点点头,表示还礼,说:“坐!”

    黄志远向粟裕汇报了撤出泰州的经过。当时撤出泰州时是黑夜,他们不熟悉河道,风又大,船只航行速度极慢,天亮时离开泰州才十几里,而南浦旅团的鬼子已经进到泰州。为了迷惑敌人,减小目标,经过研究,黄志远同意俞参谋长率掩护部队撤离。他率供给部人员和一个十多人的侦察班,雇来一些小船,将战利品分头装载,轻舟向东进发。

    粟裕听了后不断点头,似乎表示放心,最后安慰地说:“你们处在敌、伪、顽、匪四方威胁之中,处境很复杂,很险恶。陈司令员讲了,这批战利品是干部战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一定要加倍珍惜。现在斗争很艰苦,成千上万的部队,要吃,要穿,打仗要武器,要弹药,你们这批物资中还有很难搞到的黄色炸药。我们取之于敌,既减轻了群众的负担,又可用来打敌人。你回去后一定要万分提高警惕,采取可靠的措施,保证这批战利品的安全,防止顽匪的突然袭击。——你们的旅部在安丰一带活动,已经发电报告诉你们旅长,你回去后很快会有人来接应你们的。”

    黄志远顾虑顿消,情绪一下子振奋起来。于是他向粟裕行礼告别,高兴地赶回莫家庄。

    黄志远是新四军的人,他都有半个月不知自己部队的去向了,那日寇对新四军的去向更摸不着头脑。南浦襄吉攻下黄桥、海安、东台、泰州等城镇,将泰州作为他司令部的驻地。他的兵力不多,打下的每一个城镇都得分出兵力加以伪化并构筑工事巩固,还得看住刚投降的李长江的几千人,一时无力顾及粟裕他们了。

    粟裕的一旅在泰州、海安线以南地区,二旅在海安、李堡线以北地区,三旅在海安、如皋、南通线以东,海安、李堡线以南地区修整,同时为建立苏中各级抗日民主政权做掩护,开展游击战争。

    到唐家洋后,粟裕叫来参谋秦叔瑾,指着地图上东台、海安以东到海边的濒海地区说:

    “秦叔瑾同志,我们准备在这一地区活动,这里地广人稀,交通闭塞,不利于敌人活动,我们要将这一带建成我们根据地的中心区。你的任务是调查这一地区的地形,将这块地图放大一倍,图上要具体标明各村庄之间的距离,每个村庄的草房、瓦房数,河流宽窄深浅,哪些地区隐蔽,哪些地区开阔,哪些地段低有积水。你们要熟悉路线,尽量做到夜行军能不找向导自己走。辛苦你了!”

    秦叔瑾说:“坚决完成任务!”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2    三仓一带距县城较远,地域空旷,有利于东进部队整顿训练,伤病员疗养亦极为适宜,所以过了两天,粟裕又要秦叔瑾到三仓河以东地区调查地形,选择后方医院地址。他给秦叔瑾加派了人手,有一个姓周的副官和六个全副武装的通讯员:

    “这一带一向土匪多,人民觉悟也不高,对我们不是很了解。你们要小心,要防止坏人袭击。”

    当时三仓地区土匪、海盗活动猖獗,之前他们不仅祸害盐民、渔民,还有的与新四军为敌。他们称新四军为“四老爷”,放话说“四老爷有种海上见!”这一地区是三旅陶勇的活动区,陶勇按粟裕的指示对当地以恶霸地主吴其海为首的土匪和作恶多端的黄少卿为首的海匪采取打击和消灭的政策,对那些贫苦家庭出身又具有民族意识的土匪和海盗则采取分化瓦解、争取改造的政策,已将著名海匪头目孙二虎抓获,正在争取改造。但这一地区还是有点不太平。

    师部在唐家洋呆了不到一个星期后转移新河边。三天后,陈毅要返回盐城。

    粟裕说:“军长要走了?”

    “打跨了李长江,我放心了些。这里就交给你了!”陈毅说,“粟裕同志呀,现在我们处在日伪联合围攻之下,我们只能做占据乡间作长期坚持的打算。海安、东台、泰州丢了就丢了。我们的目的是要打走日本人,不是占领这些城镇。这一点你要跟同志们讲清楚。你们要把工作中心转入农村,做在农村坚持长期斗争的准备。”

    粟裕说:“还是军长亲自跟同志们讲讲形势好些。”

    陈毅说:“好!”

    陈毅给机关干部上了一场形势报告后走了,过了几天,奥地利人罗生特和一批医疗工作者在沈其震的率领下从上海来到新河边,经新河边到盐城新四军军部去。粟裕热情接待了他们。

    罗生特是一个蓝眼睛、高鼻子、身材高大的犹太人,战士们都叫他“犹太人医师”。罗生特从上海出来时化装成外国的传教士,穿着传教士的黑袍,戴着主教的高帽,胸前挂着十字架,手里捧着一本《圣经》。他来时带了一些医疗器械和特备的药品,全装在装在一个铁箱里,遇上日寇拦截检查,他就站出来阻挡,“教堂的特殊圣物,任何人不得亵渎”。那时新四军的地下交通直通上海,就这样,他们平安地进到粟裕控制的地盘上。

    粟裕对沈其震说:“沈其震同志,这罗生特帮我们中国打日本鬼子,难得,我不能只是说一两句欢迎呀请他吃顿饭什么的就了事。你把他的情况给我介绍一下吧。”

    沈其震说:“好的好的,我把我所知的简单向你汇报一下。——罗生特真名叫雅各布-罗森费尔德,是个医学博士,奥地利人。在奥地利时,他住富人区,穿昂贵西服,抽上等雪茄,他酷爱艺术,经常出入博物馆、剧院、音乐会。德国吞并奥地利后,因犹太人的身份,他被盖世太保逮捕,关进集中营,受尽了折磨,承受繁重的劳动、寒冷和饥饿。一年以后当局以‘未对当局造成严重伤害’的罪名把他释放,条件是必须在十四天内离开奥地利。他赶到维也纳去看望他的家庭。发现父亲已于几个月前去世,他的兄弟一个去了美国,一个去了加拿大,一个去了乌克兰,妹妹去了伦敦。他只身来到中国的上海开了一家诊所,因为这时的上海是犹太人在世界上唯一不用签证即可去的安全地方。他在上海认识了外国进步记者希伯。希伯是太平洋杂志和亚细亚杂志驻上海记者,曾是德国共产党员,三八年秋,希伯曾到皖南云岭军部采访过叶挺、项英等领导人,给新四军干部作过报告。当时是我给希伯当翻译,后来我们成为朋友。以后我到上海,就住在希伯的寓所,在那里认识了罗生特。集中营的生活使罗生特愤恨法西斯,特别是了解到日本鬼子在中国的暴行,他要求参加新四军抗击日本法西斯。”

    “这外国人也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呀!”粟裕听后长叹一声,“我们的生活艰苦,住草房、睡草铺、吃杂粮、穿草鞋,他可得受苦了!”

    罗生特离开新河边后到达盐城。如果被俘后加入新四军的日本人不算,罗生特应当是第一个加入新四军的外国人。粟裕为了照顾罗生特的生活习惯,粟裕下令交通员定期在上海购买咖啡、奶粉和优质香烟送到军部给罗生特。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3    这个时候,粟裕从师部警卫团抽出三个连组建海防团,指派三旅陶勇旅长兼团长,一师后勤部罗湘涛部长兼海防团的政委,吴福海为副团长,何振声为政治处主任。

    粟裕对陶勇说:“有三个任务:一,打通苏中到浙东和山东的南北交通。二,发动沿海渔民、盐民群众,建立自己的武装,保护自己的利益,巩固苏中海防。三,保护转移到海上的军区后勤各单位和山炮连。”

    根据粟裕的指示,陶勇很快就建成了共产党方面的第一个海防团。在陶勇的感化下,著名海匪孙二虎接受新四军的抗日主张,改邪归正,弃暗投明,收拾人马,与新四军共同打鬼子,所部改编为海防团特务营,孙二虎任营长。

    ——孙二虎,又名孙二富,东台弶港人,出生于贫苦的渔民家庭,有一手行船硬功,十七岁就当上了船老大。他十分熟悉黄海,睡在船舱里,谛听拍击船舷的海浪声,即可判断船底下海水有多深;夜里看天上的星星,就能分辨渔船到了哪个洋面。他身材高大,会射击,敢冒险,胆量大,讲义气,是苏中沿海众多海匪中最强悍的一股。

    海防团成立后,粟裕率领师部机关人员到海船上进行海上生活和海上战斗演习,他第一次面对大海。

    相信每一个扛枪打仗的军人看到黄海就会想起一###四年的那场永远是国人心头之痛的甲午海战,想起誓死不降的丁汝昌,与舰同逝的邓世昌……。阵阵海风扑面吹来,空气中有浓浓的鱼腥味,放眼一望,眼里除了海水还是海水,粟裕心中悲愤难抑,感到肩头的担子更重。

    一九四一年的春天来时,日寇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提出了以长江下游为起点,逐次进行“清乡”的方案,企图通过“军事清剿”与政治欺骗、经济掠夺、思想奴化等所谓“综合战力”,在其占领区内彻底“整顿治安”,“肃清”抗日力量,强化汪伪政权,将华中地区变成它继续进行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的重要后方基地。汪精卫伪政府也将“清乡”定为“国策”,成立“清乡委员会”,由汪精卫自任“委员长”,陈公博、周佛海任“副委员长”,李士群任“秘书长”。随后日寇华中派遣军第六十师团在小林师团长率领下对谭震林的第六师发动“扫荡”,开始在苏南“清乡”。苏中南浦的独立十二旅团则裹胁李长江部“扫荡”苏中。苏中苏南形势空前恶化,国民党军及所属的游击部队纷纷叛国。随李长江之后,军统所属的忠义救国军一部由蔡鑫元率领在江苏泰兴投敌,所部被汪伪改编为暂编和平建国军第七路。接着国民党第二十四集团军八十九军三十三师副师长兼团长潘干丞、鲁苏战区独立团团长刘湘图投敌,所部分别被汪伪国民政府改编为暂编第二十八师和暂编第二十二师。

    四月十日,粟裕在角斜旧场召开干部会议,说:“现在敌人占了城镇和交通线,广大的农村仍然在我们手中,广大人民群众站在我们一边。我们要适应新的形势,深入农村坚持长期斗争,把游击战打得热火朝天,像春节放鞭炮一样遍地开花、处处响枪。这样,敌人虽然占丁点线,却无异于把圈套套在自己脖子上。我们要下定决心,坚持斗争,积小胜为大胜,夺取最后胜利。我们要把眼光放远一点,充分认识苏中抗日斗争的深远战略意义。苏中处于长江下游,面对敌人的统治中心南京、上海,隔着一条长江同敌人唱对台戏。这个对台戏是很精彩的,我们这里打一个胜仗,消息很快就传到南京、上海,政治意义太大了。将来大反攻时,我们要像打鱼一样,在长江口上张开一张大渔网,把从长江逃跑的敌人统统收罗起来。”

    讲到即将面临日寇的扫荡和新四军的游击战时,粟裕说:“我们要坚决粉碎日伪的‘扫荡’,反对游而不击,反对‘跑扫荡’、‘躲扫荡’,要做到游而必击、扰而必乱。”

    经过一个月的修整后,粟裕的一旅、二旅、三旅向泰州、靖江地区之日伪据点发起攻击,连克古溪、蒋垛、苏陈庄、大泅庄、孤山、老庄头、姚家堡等据点。在姚家垡战斗中,击毙日军泰兴城防司令以下二十余人,生俘日军两名。在兴化梓辛河伏击战中,击沉日军汽艇一艘,歼敌一个小队,生俘日军两名。

    那时粟裕管辖着盐城的斗龙港至淮安以南,长江以北,运河以东,黄海以西,两万多平方公里土地、八百余万人口的地盘。战事紧张时他不分昼夜地工作,常常在昏暗的油灯下,阅读电报,对照地图,拟草作战方案,一直迎来黎明的曙光。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1    一九四一年的夏天,粟裕的师部在新河边、留园、缪家庄、老坝头这些地方移动,六月份回到新河边。新河边有条小河,闲空时候粟裕常到这条小河里游泳。

    这天黄昏粟裕来到河边,师部通信科训练班一个叫汤聿文的战士正在他队长廖昌林教导下学习游泳。汤聿文未下过河,只敢在齐腰深的水边上“扑腾扑腾”地练习。粟裕看到后指点说:“小鬼,你胆子要大一点,只有到深水里去才能真正学会游泳。”

    粟裕自小就喜欢玩水,他的家虽然是在湘西山区,但门口有一条小河,后来又在沅江之畔常德读书,常在水里泡,所以善游泳。花样也多,蛙式,仰游,自由式,潜入水中还可以一口气出去二十多米。

    汤聿文当时只有十五岁,身高一米五,还只算是一个小孩子,但却快有一年的军龄了。粟裕手下小战士极多,像机要科的译电员大都十七、八岁,有些只有十五、六岁。随着抗日浪潮的高涨,共产党新四军影响的扩大,大批知识青年参加了新四军。粟裕喜欢重用知识分子,将他们大部分派到部队当连指导员、营教导员。粟裕兴趣广泛,爱好颇多,战斗间隙、工作之余,经常和司令部的小战士们一起唱歌跳舞、游泳、打排球。三仓地区治安形势也很好,一师报上曾登载旧场乡儿童团长万幸与团员吴志静在老坝头查粟裕路条的消息。那时候粟裕外出只带着一个警卫员就大摇大摆地在三仓地区走来走去。

    回到屋子时,粟裕的桌上摆着一份敌工科同志送来的情报,上面是江苏省保安第八旅旅长杨仲华率部投敌的详情。杨仲华部被汪伪改编为苏皖绥靖总司令部,杨仲华任总司令,下辖三个师又一个独立旅。粟裕看后叹了一口气。

    此时北边盐城的形势很紧张,据可靠情报,日寇不日即进攻盐城,军长陈毅和政委刘少奇率军部及抗大五分校大部撤出盐城,迁至阜宁县陈集镇停翅港村,电令粟裕的一师配合黄克诚的三师反击日寇。

    独立混成第十二旅团长南浦襄吉本来兵力不足,日寇华中派遣军第十五、第十七师团和第十一旅团各一部接替他在长江北岸及运河沿线各据点的防务后,他得以集中第十二混成旅团之全部及李长江伪军共一万七千余人,配备装甲汽艇百余艘,于七月二十日,在飞机掩护下,从东台、兴化、射阳、陈家洋四路合击盐城,妄图以闪击战方式一举消灭新四军指挥机关。

    粟裕令王必成的第二旅在盐城以南,对自东台北犯盐城之敌节节抗击,予以杀伤和歼灭。同时粟裕乘南浦旅团北犯后方空虚之际,采用“围魏救赵”的战法,令第一旅围攻泰兴、姜堰,攻克古溪、黄桥、季家市、蒋垛等据点,毙伤大量敌伪军,并突然以主力回攻南浦司令部所在地泰州。第三旅袭击林梓、余西、金沙、北刘桥敌伪据点。

    日寇攻打盐城时,当时盐城内只有抗大五分校副校长洪学智率领的一个大队的学员,他们阻击敌人后也撤出盐城,和黄克诚的三师一起在北闸、南洋岸等地袭击来犯的日寇。受损失的是鲁迅艺术学院华中分院。鲁迅艺术学院华中分院的戏剧系、音乐系和普通班在一个叫北秦庄的村子遭到日军袭击,有六十多人被俘,三十多人殉难,包括戏剧家许晴,作家丘东平。

    噩耗传来,粟裕、钟期光及师部一些在江南指挥部、苏北指挥部跟丘东平共过事或是看过丘东平写的小说的人都十分悲痛。他们对丘东平都十分熟悉,丘东平正在创作小说《茅山下》,以苏南茅山地区的抗日根据地为背景,描写了新四军在茅山下与日寇、汉奸、地方顽固势力等所进行的复杂斗争。本来要写成长篇的,还只写了五章。

    敌占盐城后,第二旅又转到其侧后,破坏盐城至东台敌交通线,打击其来往部队,阻止敌伪在盐城、东台间建立联络点,并在伍佑、刘庄、白驹、西团、小海作战,以连为单位层层阻拦进攻之敌,击沉敌汽艇二十余艘,后又乘敌占领盐城后仓促回兵之际,攻克裕华镇,活捉日军七名,全歼泰南仓据点之伪军。南浦襄吉在损失两千多人及古溪、黄桥、裕华镇、大中集等重要据点后,痛感粟裕的威胁,不得不暂时放弃摧毁新四军军部的企图率部南撤回防,南下寻歼粟裕的主力部队。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2    粟裕达到目的后令部队隐入农村,因为南浦襄吉的独立十二旅团不仅战斗力强悍,而且装备好,需要时有飞机、大炮、坦克的支援,这些武器在陆战中杀伤力大。所以粟裕不肯和南浦襄吉打阵地战。对南部襄吉而言,粟裕的人如同遁地一样消失无踪了。

    南浦襄吉恼羞成怒,于八月中旬集中一万余兵力向苏中地区进行空前的报复性大“扫荡”。

    八月十二日,潘家的日寇出动占领三仓河。第二天南浦襄吉率日寇由南通、如皋、海安、东台等据点出发全面扫荡苏中抗日根据地,袭击苏中党政机关,所到之处大肆烧杀淫掠。

    粟裕率师部离开新河边,晚上移到芦家河宿营,隔天又移到张家灶。各部则与敌周旋,运用正宗的共产党游击战法还击扫荡的日寇,跟日伪捉迷藏,捕杀那些掉队或脱离大队的日伪官兵。

    十六日,粟裕将师直机关分为前后梯队,粟裕和秦叔瑾、周蔚昌、严振衡等人,只带一部电台和一个加强排为前梯队,在敌扫荡区与敌周旋,当夜宿在马家墩子。

    每到一个宿营地,粟裕总要亲自过问针对敌情的侦察活动布置和警戒分队的配置情况。他对每一个地点呆的时间长短都有严格规定,要求警戒分队必须完成警戒位置上的战斗设置,以随时应付敌情。粟裕告诫管理部门,机要科的驻地一定要安全、隐蔽,并要警卫连派出卫兵警戒。又亲自叮嘱机要员:“密码一定要保管好,绝对不能丢失。备用的、现用的要分开,随时准备应付紧急情况。”每当天快亮时他还亲自检查对有敌情顾虑方向上流动战斗小组的派遣情况。就这样,在长江下游的平原上,粟裕带着他的人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在敌人的间隙间穿插过来迂回过去。

    十八日到公界庵。二十日到周家仓,半夜里得到情报,说日寇已占李堡,又移到富家套。二十一日粟裕率师部于拂晓前到达周家洋。在周家洋时,干部和战士刚躺下不久,外出买菜的炊事员气喘吁吁地回来报告,说南面一里路赵家墩子发现日寇,还放了信号枪。哨兵也发现情况不妙。粟裕赶紧命令大家起床向北转移。这天作战参谋周蔚昌和侦察参谋严振衡另有任务不在,粟裕要秦叔瑾带电台及一个班到新街等他,粟裕自己则带两个班掩护。因为秦叔瑾一向担任书记和测绘工作,缺乏战斗经验。当天晚上师部住在丁家灶,二十三日晚上到达何家灶。二十四日移张家灶。据悉,敌“扫荡”已快结束,所以在张家灶住了两天。二十八日到芦家河,三十号到兔儿塘与后梯队会合。

    此次反“扫荡”中,粟裕所部连续作战四十二昼夜,战斗一百三十多次,毙伤日伪军一千三百多人,活捉日军十四名、伪军八百多名,毁敌汽艇三十多艘。在此期间,粟裕带着师部与秦叔瑾、严振衡等人在左右或前后皆有敌人的情况下活动。因为粟裕的机警,在与敌人紧张的周旋中,敌来我去,敌去我来,往往他们紧紧跟在敌人后面前进,同走一条路,同奔一个方向,甚至敌人在海堤上面走,他们就在海堤下面潜伏着,也没有发生一次意外情况。

    到了九月份,在皖南事变中被俘的陈茂辉从上饶集中营跑出来到达苏中地区,粟裕闻讯喜出望外。粟裕的老部队二支队有三团和四团两个团共四个营,在皖南事变中有三团全部和四团一个营共三个营倒在国民党部队的枪口下,逃脱劫难的没几个人,让粟裕痛心不已。陈茂辉作为军部的巡视员和粟裕一起在韦岗伏击过鬼子。粟裕亲自接见陈茂辉,并将他留下来。粟裕正缺少干部,他派陈茂辉去如东警卫团担任副团长。粟裕嘱咐陈茂辉:如东是苏中四分区通往盐阜地区军部的要道,到那以后一定要搞好工作,特别要重视团结孙二虎。

    当时三仓地区的形势暗波汹涌,日伪的“扫荡”使局面更加复杂。孙二虎在陶勇的感化下加入新四军行列,由营长升为团长,但此人一时匪性难改,收编不受调。此次日伪军大“扫荡”后,形势骤然紧张,孙二虎手下的吴道生率部分人员背叛海防团,孙二虎只剩余两个连。粟裕说:“孙二虎虽然只有一、二个连,部队没有你们多,但他对当地情况熟悉,有一定影响,你们千万不可瞧不起人家,要同他‘平起平坐’,尊重他,团结他。”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3    不只是一个孙二虎,还有更多的复杂因素左右着三仓地区的局面和形势。九月二十一日,天空突然变暗,太阳慢慢地由圆变缺,一个小时后太阳完全没有了,四周围绕着一圈珍珠似的奇异光环,大地完全被黑暗笼罩。过了几分钟,太阳开始出现,弯弯的像镰刀,一个小时候后太阳才完全恢复原来的圆盘形。亲眼目睹白天突然为黑暗笼罩的人无不产生一种敬畏的心理。

    这天是农历八月初一,天相异常,不识天文地理的人都相信必有不可预知的灾害和祸患发生。未几,二旅王必成报大刀会利用日全蚀的天相,散布“大难即将临头”、“新四军长不了”、“入了大刀会就能刀枪不入”的谣言,裹胁不明真相而又迷信落后的群众上万人发动暴乱,分数路包围了三仓镇。当时师政治部组织了二十七人的工作队与大刀会众交涉,竟然被全部扣留,其中二十五人被绑架至阵前火焚活埋。

    粟裕召开苏中区党委紧急会议,说:“大刀会是一个封建的、迷信的、反动的暴动组织,其指使的政治力量是国民党顽固派。总头目申三(申修桂)就是国民党,骨干是‘青帮’分子、流氓、兵痞等社会渣子,以妖言邪说蛊惑民心,其目标是东台县设在三仓的党政机关,各级党政军要予以坚决的武装镇压,并广泛清查,直至击溃整个暴动,同时扩大反大刀匪宣传,形成统一战线,避免与那些不明真相而又迷信落后的群众对立,动员广大人民群众一起打刀匪。”

    驻三仓的是二旅五团一个营和东台县总队,他们动员镇上群众迅速平息了暴乱,召开群众大会,揭露顽固派阴谋,取缔大刀会组织,救济、安抚受骗、受害群众,迅速安定了人心。

    就在大刀会暴乱之际,日军石井大队百余人,伪第一集团军丁聚堂等部千余人从富安、李堡、潘家三路出击,合围三仓。因镇内百姓还未疏散,三仓镇内新四军各部只得于二十八日晨退出三仓,在镇子西面修筑工事进行防御。另一股日寇经方塘进到大坝头、角斜。

    南浦襄吉在“八-一三”大“扫荡”以后,先后占领李堡、栟茶、掘港、马塘、双甸、岔河、石港、三余、大中集、潘家等集镇,因为要分兵保守据点,机动兵力减少了,没有力量再进行万人以上规模的全面“扫荡”,便从一个地区的各大据点拼凑机动兵力,实行局部性“扫荡”,或依靠据点,乘虚突进,以扩大伪化区,限制、分割、缩小新四军活动区域,并把进攻的重点放在捕捉粟裕的指挥机关。此次日寇进攻三仓镇,目的是打通东台、潘家至三仓镇的公路,把三仓地区割裂为二。日寇还谋划攻占丰利镇,分割第二分区同第四分区、第四分区同第三分区的联系。

    粟裕率指挥机关跳出日寇的包围圈,命令三仓附近的三旅七团保卫三仓。七团团长严昌荣领命后率部首先破坏了东台至潘家的公路,使三仓陷于突出、孤立境地,尔后实施两次进攻,夺回了三仓。

    七团的前身是粟裕的挺进师,现在是第三旅长陶勇的主力团。团长严昌荣是湖北松磁县人,来自红二方面军,当过贺龙的警卫员,参加过长征,从延安南下后在新四军军部教导总队当教官,后来调三支队当营长,这年二月调一师三旅七团任团长。

    粟裕则率师直机关一直在三仓地区移动,中秋节时从琼港出海坐船在海上漂了三天。中秋过后,师部移丰利附近。北雁南飞,草木凋零,天气渐寒,战士们穿上了棉衣。

    南浦襄吉发动对苏中区的冬季大“扫荡”,并集中三千多人,从南北两线进攻再次三仓和丰利。粟裕再次命令保卫三仓和丰利。

    守卫丰利的是八团的一个营和师特务营。俞炳辉率部在丰利东南双灰山伏击从如东县城出击丰利的一个小队的日寇和一个团的伪军。战斗中,伪军团长被打死,南浦襄吉的督战代表小野大山及三十余名鬼子被击毙,气焰嚣张的“皇军”被打得丧魂落魄,羽田分队长和士兵三人屈膝缴枪,另有十多名士兵弃枪逃窜,有两百多日伪军官兵被活捉。在北线,进占三仓的日寇石井大队和千余伪军立足未稳,就遭到粟裕的二、三、七团共三个主力团及抗大苏中大队的围攻,被迫窜回原据点。

    南浦旅团长气急败坏,把进攻的重点转向粟裕指挥机关所在地丰利,先后五次从东台、兴化等地调兵增援,亲自出马指挥,经过五昼夜激战,虽然暂时占领丰利,但是付出了伤亡八百多人的惨重代价。

    日伪军对三仓大规模的进攻前后有七次之多,但始终未能在三仓安下据点,也未能修通三仓到潘家的公路。经过七次大战,三仓基本上成了一片焦土,很难找到一间完整的房子,三仓的群众毫无怨言。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1    南浦旅团在苏中地区的加紧“扫荡”粟裕的一师时,小林师团也在苏南疯狂“清乡”,谭震林的六师失利,一九四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日伪军三千余人袭击第六师十六旅司令部驻地溧阳塘马村,旅长罗忠毅和政委廖海涛以下二百七十余人壮烈牺牲。后谭师长率十八旅撒到江北,十六旅留在苏南,但划归第一师建制,归粟裕指挥。一师的活动范围向北扩大到盐城,向南扩大到江南京沪铁路以北的镇江、丹阳、武进地区。

    敌人打三仓前,粟裕将后方医院转驻到南通的三乐仓、六子甲和汤家园等地。三仓和丰利保卫战结束后,粟裕又让李振湘和刚从一旅调到师部做参谋工作的薛元恺等人把伤病员和医务人员及药物器械全搬到了海船上。平时,这些海船只停泊在近海,部队派船定时送粮食、蔬菜和淡水;遇有敌人来“扫荡”的紧急情况,就驶向远海,隐蔽在烟波浩瀚的黄海深处。没了后顾之忧,粟裕自己率师部日伪的包围缝隙里转来转去。粟裕乘南浦襄吉集中兵力和他反复争夺三仓和丰利的时候,以攻为守,又调动主力部队,在广大民兵和人民群众配合下,北自东台,南达长江,西至泰州、兴化,东抵黄海,纵横数百里,向日伪军据点如皋、古溪、李堡、栟茶、余西、二甲、掘港、双甸、岔河、临泽、时堡、福镇庙、王家营寺主动攻击。其中四团面对的是小林师团某部,四团全歼其一个大队,使其大队长黑山羞愤自杀,未几,四团又在扬州一带击毙另一个大队长龟田。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粟裕的师部驻在如东县一个叫石家庄的小村庄。那天粟裕和平时一样,穿着那套普通的灰布棉军装,腰束一条阔皮带,上面别着一支大号勃朗宁手枪。但事实上这一天是他和楚青喜结良缘的大好日子。但粟裕对他的婚事秘而不宣,他打算借过元旦请师部机关人员会餐,预备春节前后再请他们吃一顿,到时正式宣布他和楚青的婚事。

    粟裕是侗族人,侗族的婚姻有比较自由的恋爱。夜幕降临时,多情的小伙踏着月光到喜爱的姑娘家楼下,弹着琴唱啊唱,把意中人的心唱迷糊了,唱软了,唱醉了。等爱情瓜熟蒂落了,就请那些能说会道的媒人到姑娘家说亲,征得姑娘父母同意后,经过很多礼数,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将姑娘接到自己家中,杀猪宰羊,下大红贴子请所有亲朋好友大吃三天。现在粟裕是不能像在家里一样操办一番请亲友大吃大喝三天了。

    十二月三十一日,食堂里加了菜。那天一旅一团团长乔信明也在石家庄,他从华中党校第一期学习毕业后带着妻子于玲、刚出生两个月的孩子、警卫员和一匹白马回师部报到,等待分配工作。

    傍晚时乔信明带着妻子和孩子进了食堂,钟期光、严振衡等机关人员坐好,突然有人站起来说:“同志们,你们知道今天会餐的意义吗?一个是过年,一个是粟师长和楚青同志结婚。”

    乔信明十分意外而惊喜。钟期光等人知道内情,在那里笑而不语,那些年青的机要员们却欢叫起来,食堂内顿时一片欢腾。

    乔信明是湖北大冶人,原来在彭德怀的红三军团当兵,一九三二年在中央红军学校时在粟裕领导下学习和工作。一九三五年又和粟裕一起在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工作过。抗日先遣队在怀玉山失利时,粟裕率先头部队杀出重围,乔信明却陷在敌人的包围中,因弹尽粮绝而被捕入狱,三年后在徐特立的亲自营救下重返革命队伍,这些年一直在粟裕的领导下打击日本侵略者。乔信明对粟裕怀着一种崇敬和爱护的心情。现在粟裕结婚,乔信###里格外高兴,携妻子上前祝贺。

    看到众人开心,粟裕也容光焕发,对众人说:“本来你们可以多吃一顿,这么一宣布,倒叫我省下了。”

    饭后,粟裕笑着对楚青说:“真可怜,结婚没有举行仪式,想补请一次客的机会也没有得到。”

    吃完年饭,师部立即要转移。一年来南浦旅团对抗日根据地进行了三次万人规模的扫荡,上千人规模的扫荡是十天半个月一次,虽说占了些地盘,但是并没有杀伤新四军的有生力量。南浦襄吉感到窝火,你去打敌人,敌人无影无踪,等你不留神时敌人又突然冒出来打你,手里的近五十门大炮等重装备也完全无用武之地。后来南浦襄吉坐在他泰州的司令部里冷静地想了想,决定来个“擒贼先擒王”,他下令各部联合行动,全力寻歼粟裕的指挥机关。除武装出击外,南浦还布置了一个情报网配合行动。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2    人生乐事不过有二: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然而粟裕面对新婚的妻子一脸歉意。因为这美好的夜里粟裕得带着他的新婚妻子在苏中大地上游走奔命,以完成赶走外敌的神圣使命。

    楚青也懂他男人写在脸上的歉意,她怜爱地看着他英俊的丈夫。虽然是在战火纷飞年代里,但只要跟着粟裕就会有安全感,她安慰粟裕:

    “等打走了鬼子,到我们的孩子结婚就不用这么冒险了。”

    一听“孩子”二字,粟裕“啊”了一声,打理好行李,粟裕走出屋子去找乔信明。

    乔信明正为他的老婆和孩子发愁。他们刚来就遇上要转移,师部机关轻装简从,仅留一个警卫营与敌人周旋。为了行动更加敏捷,更加隐蔽,更加机动,防止马蹄印被敌人发现,来去沿途不留任何踪迹,所有人包括粟裕都取消了行军时骑用的马匹。而乔信明带了马匹,还有老婆和孩子。放在附近百姓家里嘛,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跟着走吧,实在是又给部队带来麻烦,再说还不知道允不允许。

    乔信明看到粟裕后立即迎上来,敬了一个军礼。粟裕还过军礼后,问:“孩子呢?”

    孩子正在于玲的手中,他从于玲手里把孩子抱过去,亲切地吻了一下孩子的小嫩脸。

    “好乖!”他慈祥地对于玲说:“带着她走吧!”

    “这样好吗?”乔信明犹豫起来。

    “难道在这种时候我们还能把她们母女扔下?!”粟裕严肃地说,他拍着他乔信明的肩头,用不容争辩的口吻说:“快准备吧!”

    说完转身匆匆地离去了。

    乔信明和于玲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向心头。感激之余,于玲暗下决心:行军决不掉队,途中决不让孩子哭一声。

    第一晚,从师部所在地如东转移到东台七灶附近,约走了七八十里路,半夜才到宿营地。休息了两个钟头,刚打算做晚饭,北面又发现敌情,便回头再向南走,敌人就追到了,轰隆轰隆几炮一打,接着就是机枪扫射。

    粟裕带着机关部队边打边撤,一口气跑了七、八里路,忽然前面出现一条河。

    乔信明脚一蹬,跨上了他的白马对粟裕说:“回头叫它来接你!”

    粟裕点了点头。乔信明两腿在马肚子上紧紧一夹,把缰绳一拉,白马就撒开四个蹄子跃进了水里,奋力向前游着,不一回,就把他驮到了对岸,乔信明急忙跳下,手一挥,白马掉头又跃进了水中,一会儿它就上了岸,低垂着头,驯服地站着,等候渡人。粟裕一见白马顺利回来,便要于玲立即骑上去,于玲不肯,这时枪炮声又紧起来,粟裕急了,大声命令于玲:“快上去!”

    在这前有大河,后有追兵的形势下,于玲只好服从命令听指挥,抱着孩子迅速骑了上去。于玲和孩子刚上岸,乔信明跑过来大叫:“谁叫你先过来了?!”“粟司令!”于玲低声答道。

    白马经过两次来回已冻得有点发抖,但乔信明一吆喝,它还是下了水。乔信明对于玲说:“我先过来,因为要找船,这又是我的马,它听我指挥,粟司令先过来要指挥部队,你先过来有什么用?!”

    这已是第三次了,白马驮着粟裕又跨进了冰凉的河水里,又冻又饿的白马在河中时飘浮,望着在河中上下起伏的粟裕,所有人的心都悬起来了。好不容易,白马总算上了岸,粟裕一下马,看见于玲脸上挂着泪水,知道乔信明责怪于玲,就转身对乔信明说:

    “你不要怪她嘛,我不知道你这匹马脾气,它毕竟是畜牲,万一不听指挥怎么办?她和小孩子先过来,我就放心了。至于我,没有你这匹马,也一样会过河的。”

    他弯下腰去,用力挤衣裤里的水。呼啸的北风已把严冬午夜的温度降到冰点。

    “可你的手不行啊!”乔明信说。因为他知道粟裕同志的左臂重伤致残,右臂也负过伤,子弹尚留在里面,要在冰凉的河水里游泳过河是十分困难的。

    乔信明没办法,老婆孩子先送过来了,当下来不及多说,赶紧弄船将河对岸的机关人员渡过来。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3    由于敌人往返穿梭扫荡,每到一处,刚把饭烧好,敌人就来了,几十号人常常只能饿着肚子转移。这对于玲来说,面临困难就更大了,奶水越来越少。夜行军,大家坐在田埂上休息的时候,于玲就抓紧时间给孩子喂奶、换尿布,没有奶水也只得把奶头塞进孩子的小嘴巴,防止她哭出声音来。帮于玲带孩子的阿姨到附进河沟时舀碗冷水来,于玲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勉强把带有薄冰片的冷水咽下去。

    粟裕惦记着孩子,他走过来看看,把别人给他的一把炒玉米送给了于玲。坐在不远的钟期光,也在黑暗中把他口袋里仅有的炒玉米花掏给了她。

    元旦过后,粟裕带着师部大部分时间在启东、海门县以北、南通中部和如皋东部一带活动,和敌人周旋了约半个月之久,敌人一次又一次扑空。

    行军多半在夜间,常常是沿着海边走,甚至是乘海上落潮时在海滩上走,一晚上最少走百多里,突然地、巧妙地跃出敌人分进合击的包围圈。到了宿营地,粟裕还亲自布置和检查警戒,有时要向十里路外的河口、路口派出潜伏哨。

    一月下旬,粟裕率领“前指”转移到第二分区三仓与弶港之间休整。因为临近年关,为了让大家过个愉快的节日,粟裕通知乘渔船在海上隐蔽活动的师直机关人员上岸与“前指”会合。

    除夕头天的黄昏,粟裕得到情报,敌人在周围几条线上增兵。粟裕判断敌人第二天要发动对三仓地区的“扫荡”,决定敌进我进,立即率领师直机关连夜向敌人来路富安、安丰方向行动。

    经过一夜的行军,师部于第二天拂晓到了鲁家灶村。村北有条由西向东的小河,河南岸有一条通向安丰的小路,粟裕估计袭击三仓的敌人可能会经过这条路。当时队伍已行军一夜,已经很疲累,但粟裕令部队立即过河。果然,机关人员刚过问,后卫就同从安丰出动的敌人打响了。部队交替掩护有秩序地全部过了河,但目标已经暴露。部队只得赶快北移。

    中午到达四灶,炊事班埋锅烧饭,买鸡买肉,准备吃顿好的,岂料饭菜还未熟,又响起枪声。原来敌人也学乖了,分路分梯次行动,前面走过去,后面又跟上来了。粟裕拉起队伍,带上饭菜又继续走。

    凌晨到张家灶。敌人刚从这里袭扰而去,于是粟裕派出侦察员向几个方向警戒,其他人在此休息。

    不久侦察员跑步回来向粟裕报告:“唐家洋的鬼子集合在场上,指挥官正在训话。一部分鬼子把抢来的东西装上小车、担子,押回李堡据点去了。”

    粟裕想:敌人不待天明就集合训话,肯定不是返回据点,而是还要杀“回马枪”。

    粟裕立即找来了廖政国团长,交待了任务,通知集合队伍,继续向南走,打算越过海安到丁家所的公路,跳到如东汤家园地区去。

    走上公路,粟裕发现路边有一堆人粪,用小树枝一挑,还是软的。再一察看,路上还有许多皮鞋印。粟裕判定敌人正利用黑夜向李堡增兵,这批敌人后面可能还有跟进的,要大家抓紧这一间隙越过公路。果然,后续之敌跟着就从海安方向来了。粟裕他们悄无声息地俯卧在公路两侧,待敌人通过后顺利地越过了公路,接着渡过了丁埝向东的大河,第二天清晨全部跳出了敌人合击圈,安全到达汤家园。

    傍晚粟裕得到情报,他们离开张家灶后,敌人果然杀了个“回马枪”,只是扑了个空。这次行动经过一天两夜,反复行程一百多公里。

    粟裕的蜜月就这样在危险的行军当中度过。此后,师部先后在郭家园、北坎、包场、六甲镇、中央镇、沈家仓、龚家镇等地移动。

    为了避开南浦襄吉对师部的疯狂追歼,三月份,粟裕将师部移至苏中四分区海复镇。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1    粟裕在海复镇呆了有三个月。

    当时随粟裕到达海复镇的,还有一九四二年的春天。海复镇靠近黄海和长江出海口,冬天温和,春天寒冷。早春时节的景物同冬天比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所有生物都从沉睡中渐渐苏醒,暗中积蓄着生命的力量。过了些日子,南风一吹,各种花次第开放,大地呈现生机勃勃的景象。抗日的勇士们喜出望外,——脱去了臃肿的棉衣,身姿变轻捷了,打鬼子的时候,身手可以更加利落了。

    粟裕来海复镇后司令部设在通海垦牧公司,同时这个地区也成为一师机关司令部、政治部及后方勤务部、海防团、卫生部及军工部的所有生产单位集中地。因为这一带尚未为日寇重视,而且一旦日寇来攻,很多部门可以坐船往海上转移。

    来到了海复镇后,陶勇将一个叫松野觉的战俘送到师部。粟裕的师部有一个由日俘组成的反战组织,归敌工部陈超寰领导。以前新四军各部抓到战俘就送军部,“皖南事变”后,各部自己留下一些用来做日寇的反战工作。过去的一年里,粟裕的部队作战频繁,仅从一月至十一月,全师就作战三百三十四次,但抓到的日本战俘并不多。因为日本人讲武士道精神,加上军官有意欺骗士兵,说共产党新四军抓到日本兵,是要挖眼睛、割鼻子、剥皮的,所以日本士兵往往拒绝投降。松野觉是日本广岛人,是陶勇的八团在去年十二月保卫丰利时抓到的。被抓住时松野觉死死地钉在地上大声叫喊:“打死我,打死我!拿枪打死我!”,未几又伸手抓住一个战士身上的手榴弹,差点拉开了玄线。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十几名战士一起按着松野觉,把他结实地绑在一块门板上,然后抬着送到团部。日本俘虏开始一般都想方设法逃走,但两个星期后就不跑了。因为过了两星期,即使跑回去也要被自己人处死。松野觉不跑了,但思想上顽固不化,陈超寰多次教育,旅长陶勇也曾亲自出面教育,但效果一直不好。当时师部集中的其他日俘都身穿新四军军服,积极地参加反战工作,只有松野觉仍穿长衫,袖手旁观,郁郁寡欢。

    松野觉不愿帮忙也就算了,只要他不再做祸害中国人的事。他是一个人,不是禽兽,新四军讲人道,没有杀他,给他吃好的,唤起了他的良知,他也不好意思做坏事了。

    但海复镇的军民就不同了,抗战对他们来说是份内事,是责任,是义务。特别是粟裕,他肩上的担子更重。因为苏南敌情严重,第六师师部和主力十八旅从去年开始就已经陆续由苏南撤到苏中,第三师在盐城地区的部分防务也由第一师接替。到这时中央军委电令新四军第一师与第六师正式合并(对外番号不变),粟裕为合并后的第一师师长,谭震林为政委,但谭震林没有到任,他的担子还得粟裕挑着。

    摊子大了,事儿就多了。好在吃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这是在江南鱼米之乡,但装备总是制约着这支坚定抗战的队伍。国民党对新四军武器和物资一向卡得紧,“皖南事变”后干脆停止了对新四军的一切武器和物质供应,日寇更是加紧了对抗日根据地的封锁。粟裕的军工部是罗湘涛和程望(上海同济大学出来的)负责,下面有一个修械所,设备简陋,员工也不多。来到海复镇后,粟裕下令正式组建兵工厂,通知叶飞、王必成、陶勇等旅长,要他们把手下的大学生和学过技术的人员调出来,又先后从延安抗大和苏中大队调来几十名干部和技术人员,要他们生产迫击炮弹、手榴弹、地雷、子弹,修理技术比较复杂的连发枪。为了安全,后方勤务部、海防团、卫生部及军工部所有的生产单位都转移到海上。

    四月十日,伪军第三十二师师长徐承德率两百余人入侵占领海门县悦来镇。粟裕指令第三旅第七团第一、第三营及海启警卫团攻打悦来镇,击毙徐承德,毙、俘伪军一百八十余人。悦来镇战斗后不久,二分区一仓镇的绅士王冠生、吴宝松、郑达俊会同社会名流王亚陆等十余人一行,专门坐船来苏中军区向粟裕、管文蔚请愿,要求拔除一仓镇这个据点。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2    日伪军在“扫荡”三仓地区时占据了一仓镇,但日军不敢驻守一仓。因为一仓处在二分区的中心,容易受新四军的围攻。留守一仓的是伪军何韵生团的一个营。伪军也怕新四军打呀,但没法子,作狗就得听主人的,只好乘新四军没来之前抢修工事。挖战壕,砌圩子,修碉堡得要人手,要材料,要地方,老百姓哪有情愿的。伪军怕日军,怕新四军,但不怕老百姓。老百姓不干他们就强拉民夫、强拆民房,挨门逐户驱赶百姓,叫嚣“留房不留人,违者格杀勿论”,搞得小小的一仓镇民怨鼎沸、哭声连天。

    一仓镇敌伪据点筑起来后形成了一道南接李堡、北连潘家约七十华里的封锁线,限制了一师在东台沿海一带活动,所以粟裕已经决定将其彻底拔除。现在一仓的当地乡绅和百姓代表前来请愿,粟裕当即顺水推舟,立即决定派三旅政委刘先胜和二分区副司令员乔信明联合指挥,由三旅八团两个营和东###立团及几个区游击连围攻一仓据点。二十七日晚,刘先胜和乔信明率部经过七个小时的战斗,击毙伪营长,歼敌八十余人,迫使伪军退出一仓。

    一仓战斗八团牺牲了三人,负伤三十多人,但打击了伪军,保护了群众,给老百姓壮了胆,撑了腰,也赢得了老百姓更多的支持,苏中抗日根据地日益巩固。粟裕做得顺手,又将原抗大苏中大队扩大为抗日军政大学九分校,校址设在通海垦牧公司,粟裕任校长政委。

    抗大苏中大队在粟裕直接领导和指挥下,一直随师部行动,在敌人的包围缝隙里运动,一面战斗,一面学习。他们在一九四一年十月到一九四二年四月七个月中,参加过七次反“扫荡”战斗,一直没有稳定的教学环境。海复镇环境安定,是办学的好地方。当下各旅纷纷将吸收的知识分子和基层干部送到抗大九分校培训深造,专门给粟裕画地图的参谋秦叔瑾也到抗大九分校学习了一段时间。

    五月中旬,日军调集十二万余人发动浙赣战役,江南国军三十万人纷纷撤退。而在长江以北的苏中地区,敌我争夺重点已由第二分区的三仓向南推移到了第四分区的启(东)海(门)区。为了将四分区分割“清剿”,南浦旅团下令日伪军加紧修筑一条横穿启东的公路。这条公路一旦建成,第四分区根据地将一分为二,而且交通便捷对机械化高的敌人有利而对粟裕的部队不利。粟裕先发制人,命令第三旅第七团攻击这条公路上的据点三阳镇。

    五月十九日,三旅七团袭击驻守三阳的南浦旅团的第五十二大队的一部,激战一夜,毙伤日军三十余人、伪军四十余人,但未能攻下三阳镇,第七团也受到损失,还牺牲一名营长。

    粟裕不满意,把第七团严昌荣等人召集到师部,一起总结经验教训,研究改进战法。粟裕对七团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除了七团具有坚强的战斗力和过硬的作风,现在是一师的主力团外,还因为这个团是他从浙南带出来的游击队直接发展起来的部队。

    严昌荣为人豪爽,语言诙谐,喜说笑话,但这次见了粟裕闷声不吭。三阳一战失了一名营长,他很悲痛。

    粟裕说:“三阳镇这一仗,部队打得英勇顽强,杀伤了不少敌人,应当说打得还是好的。但是必须指出,我们的消耗确实也不小,并且没有捉到俘虏,也没有缴到枪。我们打仗,不能单同敌人拼消耗。过后大家要好好想想这个问题。现敌人正为三阳镇的伤亡而恼怒,急于寻找我军报复。你们要利用敌人骄狂求战的心理,引蛇出洞,消灭敌人于运动之中。”

    七团在攻打三阳镇时缴获一具日寇的八八式掷弹筒,粟裕要严昌荣送来看看。严昌荣回去后让一个叫陈应洪的小战士将掷弹筒送到师部。

    掷弹筒是一种单兵携带的小型迫击炮,有效射程在三百米左右,这个距离刚好可以弥补迫击炮和手榴弹之间的火力空白,射速也快,一分钟可以打三十发,可以隐蔽在障碍物后发射,也可以打击隐藏在障碍物后射击的敌人。

    粟裕看了掷弹筒,连声夸赞:“这家伙造得好!”

    当下粟裕要程望组织兵工厂仿制这种掷弹筒,说:“需要什么,跟张渭清同志讲,让他想办法。”

    制造武器需要的原材料是日寇禁运的东西,但粟裕手下的采购科长张渭清神通广大。他是上海长大的,他立即在日寇的眼皮底下很快将需要的五金材料、工具及各种机床、做迫击炮炮身用的无缝钢管从上海搞到海复镇。有了这些,程望组织人员很快将这具掷弹筒仿制了出来,只是加工设备和条件限制,他们无法给抛射筒刻上膛线。为了不影响射程和射击精度,他们就加长了炮管。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3    从此粟裕的一师有了曲射炮,从这个意义而言,七团算是立了一功,但严昌荣仍很不快活。回到七团后,严昌荣根据粟裕的指示,又率部伺机伏击三阳的日伪军,并于六月三日得手。上次打三阳他获得一门小炮,这回缴得一门大炮。

    那天上午,三阳镇出动鬼子七十多人、伪军一百三十多人,携带九二式平射炮一门,由警备队长新野率领,押着一群民夫,沿公路往东至斜桥修路。严昌荣头天得到情报,让一营预设伏击圈,一营还秘密拆除了伏击圈里沈家宅和陆家宅十二间半房子,为歼敌扫除障碍。侦察员化装成农民在桥东北公路旁的田头干活,诱使鬼子来抓民夫。当鬼子接近一营三连阵地时,三连突然开火,打倒最前的几个鬼子。当后面的鬼子端起三八枪,嚎叫着向三连扑来,又被三连的手榴弹炸得血肉横飞。鬼子吃了亏,不敢向前乱闯,盲目地向三连射击。三连指战员以冷枪回击,死死拖住鬼子,引诱鬼子大队人马前来增援。

    这时,新野正带领其他日伪军监视民夫修筑公路,听到枪声,先用平射炮轰击三连阵地,随后留下十多个鬼子守炮,其余三十多个鬼子向三连阵地猛扑过来。敌人全部进入包围圈后,西北方向一、二连阵地上的重机枪猛烈开火,东面三连的几挺机枪也一齐向敌人扫射。冲锋号吹响后,七团从西、北、东三面冲进敌阵,与敌人展开了白刃战,将其全歼。此战鬼子指挥官新野以下七十多名命丧斜桥,还有五名日军士兵被活捉,伪军死伤七十多人,其余全部被俘。敌伪军武器弹药全被我军缴获,包括那门平射炮。三阳镇的敌人想增援新野,但被二营打了回去。

    在斜桥伏击战的同时,师特务营、海启警卫团一部配合一师主力一部围攻汇龙镇、五仓港,在汇龙镇缴获了一批物资;在五仓港歼敌两百多人,缴获了电台等物资和武器。

    斜桥伏击战后,向来吹嘘在战场上不丢尸体的日寇,由于被七团全歼,连拖尸体回去的人也没有了,只好请求七团送还日寇尸体。按照日本军律规定,丢失重武器的指挥官要受到严厉惩处。因此,南浦旅长又给严昌荣写信讨还,说:“贵军三阳镇伏击,可谓英勇神速,殊堪钦佩。如蒙归还皇军前所丢失之平射炮,尔后贵我两军当和睦相处。”

    第七团团长严昌荣把这封信转给粟裕。粟裕看过信,笑嘻嘻地对严昌荣说:“这一下,你们七团可把南浦揍痛了,我们师部在海复镇也住不成了,只好搬家。”

    南浦获悉粟裕的师部在海复镇后,集中日军一千五百多人、伪军两千多人,向苏中四分区海启通东地区进行大规模的“清剿”,在包场、六甲、吕四等地增筑据点,加修四甲坝到吕四的公路,与海启公路构成平行线,企图从南北两路夹击一师。同时,还封锁了山九门闸至青龙港、四甲至吕四一线。

    面对严峻的形势,粟裕和管文蔚他们将后方机关包括供给部、卫生部、印刷所、印钞厂、山炮连等,经三甲由海道北移二分区王家舍地区;抗大九分校先行结业,经二分区北移盐东地区;粟裕和前方机关,仅五十余人,转移南通之石港、北刘桥、金沙间水网地区。

    为了减轻粟裕的负担,有了身孕的楚青和粟裕商量,她暂时离开部队,秘密回扬州娘家,等孩子出生后再回部队。粟裕同意了,元旦那次带着乔信明的孩子在日本鬼子的包抄中游走的危险情景浮现在粟裕的脑海里。楚青的父母都还不知粟裕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为了给两个老人看看他们的女婿,两个人借来便服,粟裕又特意理了头发,在驻地外的山坡上,用缴获的一架照相机,照了两人结婚后的第一张合影。借来的衣服小了点,但相片洗出来后效果不错。相片里身着便装的粟裕一表人才,气度不凡,楚青水灵清秀,气质华贵。

    随后楚青离开粟裕潜回扬州。凡普通怀孕妇女在丈夫面前有撒娇弄气的机会,做丈夫的对怀孕妻子照例有忍气吞声的责任和义务,然而这一切因为日本人,因为战争,楚青和粟裕都不能如正常人一样享受到了。

    六月下旬,南浦的人马占领海复镇、吕四镇,但粟裕他们早已人走屋空。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1    一九四二年六月,粟裕离开海门县海复镇后率师指机关和七团来到通中地区,师部先是在十总镇,后来转移到二窎镇。那里四分区军政领导陶勇、刘先胜、吉洛、钟民等列队相迎。二窎镇一带是苏中四分区的中心区,陶勇的司令部在附近的刘家园,四地委领导吉洛和钟民驻二窎以南的村庄。

    陶勇见了粟裕笑着说:“这次南浦下了狠心,师长到哪里就追到哪里。从三仓追到海复,下次应该到我们这里来了!”

    粟裕说:“他的目的还不是想赶跑或削弱我们?我们现在处在上海北侧,与他们的大本营南京和上海形成对峙形势,从军事和政治上直接威胁着南京和上海。加上他们和美国在太平洋战争开战后,物资人力等方面消耗极大,正急需弥补其在太平洋战争中的损失。苏中各种物资很丰富,人口众多,一向是上海的重要原料产地和销售市场。现在我们在苏中日益发展巩固,成为日寇掠夺苏中资源的最大障碍。像棉花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因为广大产棉地区控制在我们手中,敌人就无法任意掠夺。我们现在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呵呵。”

    陶勇说:“据敌工科的同志报告,这次南浦从后方抽调大量兵力加强前线作战,如南通只留下宪兵队,南浦本人也亲自到前线督战。

    钟期光说:“南浦也就那么几千人,主要还是靠伪军,以华制华,以战养战。不过这么一调动,他难免顾此失彼。倒给我们一旅、二旅在外围打他们的机会。”

    “不要小看这个南浦呀,”粟裕说,“跟我们打他变得越来越狡猾了。你们看,他们以前‘扫荡’我们的时候总会祸害老百姓,而且鬼子歧视我们中国人,在打杀抢掠时下得起狠手,所以深受暴虐的老百姓恨之入骨,老是暗中跟鬼子作对。现在南浦学乖了。你看这回他公开打出的口号:只打新四军,不打老百姓;不交公粮给新四军,皇军就不来扫荡;赶走了新四军才能得太平;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我们万不可马虎大意,他后面的招还多着呐!”

    果然,南浦除了采取单纯的军事“扫荡”外,还多管齐下。政治上对上层士绅采取争取政策,对乡保长则拢络与威胁并用,对我基本群众和抗日军人家属先胁迫其为日寇办事,不从的再格杀勿论。在经济上,设立统制委员会,统制一切物资,加强对新四军的封锁。为了进一步欺骗民众,就以抢掠来的物资或从日本运来的大批日货进行倾销贱卖,而且宣传说:“新四军打走了,才有便宜货买,民众才有福利”。在一些重要地区实行“三光政策”,将可利用的东西都全部抢去,甚至桌子等家具也运往上海,不要的就把它毁了,还有以门板、屋梁去填坝塞河的。

    敌“清剿”的启海地区内,三旅以地方武装配合民兵就地坚持,与敌纠缠,不断予以袭扰,常常以连、排为单位尾随在“清剿”的日伪之后,捕杀日寇和伪军小股部队或掉队落单的士兵、特工人员和汉奸。南浦的主要战术是分进合击,但由于地形、民兵和游击队的骚扰等因素,往往达不成合击的目的。同时,粟裕指挥苏中各分区互相策应,互相支援,紧密配合,攻势作战此伏彼起。主力部队一旅、二旅、十八旅等部队在外围进行机动作战,特别是向敌人后方和敌人的弱点进攻。

    六、七月南浦在海启地区的“清剿”中没有损及三旅和四分区的力量,四分区地方武装只损失了四五十人,可是发展了好几百人,主力只损失了几个人,大都是伙夫,南浦手下反有四千多日伪士兵为四分区军民毙伤或俘获。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2    到了八月,南浦进行“第二期清剿”时将清剿重点从陶勇的四分区启海地区转到叶飞一旅所在的第三分区靖江、泰兴一带,粟裕所在的四分区顿感压力缓解。随即三旅七团于八月九号向南通县石港镇的伪第三十二师第六十四旅第一百二十七团(曹立江部)发动攻击并全歼守敌,以策应叶飞的一旅在三分区的反清剿斗争。劳而无功的南浦无奈中结束对海启及靖泰地区的“清剿”,回原防加强工事,进行休息和整理部队。但南浦的部队并没有放弃对粟裕的乘虚袭击,九月下旬,其五十二大队的保田大队长阴谋进犯粟裕师部所在地二窎镇。

    粟裕是九月二十四日得到保田进犯情报的。得到情报后粟裕决定亲自接待保田,因为二窎镇不仅是粟裕的师部和七团的驻地,同时也是四分区的中心区,四分区领导机关和三旅司令部都分驻在二窎镇周围。粟裕要参谋打电话通知三旅和四分区领导共商打击来犯敌人的方案。

    钟期光笑道:“师长是不是太客气了?”

    保田也就一个中佐,南浦旅团下面的一个大队长而已,按对口接待的原则,让七团出面对付不就行了,用得着师长旅长都上吗?真是杀鸡用牛刀。

    粟裕说:“过节嘛,大家都热闹热闹!”

    陶勇、刘先胜、张震东,吉洛、韩念龙很快赶到,粟裕简单地讲了一下情况,然后带上参谋、作战科长,一共二十多人来到二窎以南的原野上。

    粟裕一行一面察看地形,一面分析形势。

    刘先胜说:“日寇策划的这次‘扫荡’,目的是拼着老命盯住我们打。”

    吉洛说:“南浦旅团五十二大队大队长保田曾经吃过我们的亏,不甘罢休,好像发了疯似的。从情报分析,他很可能利用明天中秋节,到二窎抓一把就走。”

    刘先胜接着说:“保田要寻我们拼命,我们就奉陪到底。”

    粟裕听着刘、吉的分析、议论,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赞许。他带着手下的战将们时而出现在河沟、岸边,时而又出现在坟园、土墩;一会儿用望远镜向远处瞭望,一会儿又铺开地图比划着。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粟裕一行来到二窎大河边的谢家渡渡口。粟裕沉思片刻,说:“这里是敌进犯二窎的必经之路,附近地形也有利于我隐蔽行动,七团可以在此设伏,给保田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

    陶勇和刘先胜当即按粟裕的指示作了周密的战斗部署。

    九月二十五日,粟裕打电话给刘先胜:“部队到达指定地点没有?”

    刘先胜回答说:“报告师长,各部已到达指定地点,南通警卫团在白龙庙地区待命诱敌,七团二营四连进至北兴桥以南地域,诱敌向谢家渡、二窎方向进犯;六连派一个战斗小组在横港桥南侧向白龙庙方向警戒,引敌入网;其余各连队隐蔽在谢家渡两侧,待机歼敌。”

    这天上午,南浦旅团第五十二大队一部及伪军共四百余人,采用分路合围的战术,分两路从江苏省南通县三余镇出发,奔袭第一师指挥机关和主力部队。其中一路两百余人,经湾头镇向白龙庙进犯;另一路两百多人由保田亲自率领,向二窎方向进犯。保田求战心切,以为新四军当天准备过节而有所不备,想钻空子。可他这是机关算尽,自投罗网来了。

    然而战斗迟迟没有打响,原来狡猾的保田没有直接攻打二窎镇,而是声东击西,时南时北。他在北兴桥附近发现有新四军活动,便折向西南,与进犯白龙庙的一路汇合。十二点左右,两路日伪军到达白龙庙东侧,当即与南通警卫团接火。南通警卫团与之激战一小时后,向西撤离。保田派出一路佯装追击,企图用调虎离山计调新四军离开二窎,然后回兵东进,乘虚而入。半小时后,追击南警之日伪军调头会同白龙庙同伙急速向二窎方向前进。敌抵达横港桥南侧时,严昌荣和彭德清正在吃早饭,他们刚刚咽下几口干粮,突然听到南面二营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声,知道是担任警戒的六连在与敌接火。他们顾不上吃饭了,立即投入了紧张的战斗。激战一阵后,六连边打边向谢家渡方向转移。

    来到谢家渡后,保田停住马,用望远镜向四周打量一番,随即下令用机枪向可疑的地方打,除飞出几只麻雀外,没有发现我军动静。直到下午三点多钟,保田才下令日伪军向北渡河。

    七团的指战员们埋伏在阵地上,浑身热汗直冒,襟上、地上湿了一大片。他们沉着气,子弹上了膛,刺刀出了鞘,手榴弹揭了盖子,只等团长的命令一下即行攻击。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3    日伪军一小半队伍渡过河,尚未立足时,突然长空传来一声枪响。这是严昌荣下达的攻击信号。

    一刹那,隐蔽在河北的战士,以暴风雨般的枪弹射向日伪军。保田当时在渡口南岸,第一排子弹就把他打下马来。渡口北的战场上,新四军杀声震天,冲锋号一阵紧似一阵。在七团三面猛攻下,日伪军一部被歼。七团五连占领渡口北一线,与南岸之敌对峙。

    听到枪响,粟裕在师部坐不住了,当下带着警卫员亲临前线指挥。当他看到伏击变成双方对峙,当机立断,乘敌军立足未稳,改伏击战为进攻战。

    时已黄昏,各连队完成攻击准备后,即向敌展开猛攻。谢家渡顿时弥漫在一片硝烟中。枪声、炮声、爆炸声、冲杀声、格斗声,似海啸山崩。在一阵激烈的枪炮声中,躺在杂草丛里的保田从昏迷中清醒了一点,圆睁两眼,拔出指挥刀,声嘶力竭地吼道:“杀出去!杀出去。”日寇士兵也不甘心灭亡,拼了命,想夺河而逃。七团强攻的火力越来越猛烈,日军左冲右突,几次寻找突破口,均被七团火力压住。

    敌人又妄图居高临下,啃掉五连,可是敌人的企图又被严昌荣及时发觉。严昌荣打仗有个习惯,下决心时爱卷袖子,战士们只要看到他卷袖子,就知道他胸有成竹了。现在只见他两只袖管全卷到肘部以上,大声命令:“机枪连,上去!”“小炮班,开炮!”

    五连战士立即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肉搏,紧紧咬住敌人不放。阵地上刀光闪闪,杀声震天。战士们站在齐腰深的河水中与敌拼杀,紧紧咬住敌人不放。连长彭家兴腿部负伤,不顾伤痛,坚持指挥作战。突然一个鬼子举起战刀向他扑来。彭家兴趁势一闪,狠狠地抱住鬼子往水里摁,终将鬼子溺死。在五连与敌激战的时刻,六、七连从两侧猛攻,三、八、九等连向纵深发展围歼敌人。激烈的战斗进行到翌日凌晨三点胜利结束。四百多日伪军除少数残敌在烟幕、毒气掩护下乘隙逃跑外,其余悉数就歼。

    枪声停了下来,战场上硝烟未尽,七团战士打着火把连夜打扫战场,鬼子第五十二大队大队长保田中佐以下八十五人在这中秋之夜陈尸谢家渡,做了异国他乡的游魂野鬼。

    第二天,七团严昌荣把缴获保田的指挥刀、肩章以及其它各种武器等战利品进行了展览。四乡群众为了庆祝新四军的胜利,抬着猪,挑着月饼、螃蟹等慰劳品来慰劳新四军指战员,军民一起补过了一个胜利的中秋佳节。

    粟裕让严昌荣把保田中佐的尸体整理好,装进棺材,连同其他几十具鬼子的尸体一起满满装了三船,派人送回鬼子据点麒麟镇。严昌荣还附信一封,警告鬼子不要再屠杀中国人民,否则难逃保田的下场。

    收拾日寇尸体时,敌工部松野觉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撼。他在随师部转移时亲眼目睹了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的巨大灾难,现在看到那八十五具尸体时,明白战争给日本人民也带来了巨大痛苦。粟裕这种人道主义精神也彻底征服了这个顽固不化的日本军人。他一夜之间明白了在这场还在继续的战争里他应当做些什么。

    南浦在盐城得到保田命丧谢家渡的消息时又惊又怒,立即亲自率领日军两百余人,伪军一个师,由盐城星夜赶回南通,召开军事会议研究对策,并整编了第五十二大队,命令一个叫石原的接任大队长。收到新四军送回的尸体和严昌荣的信后,南浦受伤的自尊心得到了一丝安慰,他当即写了回信表示感谢,上写“贵军战后归还战骸,宽仁厚德,诚贵军政略之胜利”。

    谢家渡一战七团将敌尸送回,虽然顾全了南浦的面子,但在日寇中引起极大影响,认为新四军是大大的厉害,是用武力不能战胜的敌人。对伪军更是一个强烈的震撼,有些伪军高级军官都表示:鬼子两三百人及其司令(实际上是一百多人)都被消灭,我们“和平军”(伪军)哪里是新四军的对手。日寇特务机关都不得不承认新四军政治上的胜利。南浦手下第五十四大队队长垣马平日就流露出厌战情绪,保田毙命后他也因此更加绝望,于九月三十日酒后切腹自杀,另一日军军医亦服毒自杀。

    南浦心有不甘,扬言要与新四军决战,问新四军敢不敢和他决战。严昌荣得知后一笑说:“有问必答,建议敌工科的同志给南浦回个条子,告诉他,决战是要决战的,时间、地点将由我们安排,叫他等着吧!”

    南浦气歪了脸,纠集了如皋、黄桥、海安、南通等地的日军一千三百余人和大批伪军,对二窎地区进行疯狂的报复“扫荡”,几乎把二窎镇与周围的村庄都焚为灰烬。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1    谢家渡战斗后,粟裕的师部移往南坎,南浦在二窎镇扑了空,所以拿老百姓的房子出气。当时南浦望着烈火飞扬的二窎镇默不做声,满脸沮丧:这打的是什么仗呀,自己每天都在损兵折将,但敌人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

    南浦的第十二混成旅隶属司令部设上海的日本中国派遣军第十三军,其司令官是下村定中将。一方面南浦要军人面子,另一方面,苏中是富庶地区,南浦在这里开公司发了财,不想其他日寇插足分肥,所以不肯向下村定司令请求增援。再说下村定也不一定能抽出力量来支援他。此时下村定的第十五师团、二十二师团、七十师团还在料理五月份发起的对国民党第三战区顾祝同、冷欣的浙赣战役的后事,第六十师团正在苏南清乡。

    严昌荣知道二窎镇百姓吃了亏,就向粟裕请战。

    “先缓一下,”粟裕摇摇头说,“南浦知道我们护着百姓,祸害百姓的目的就是激我们与他决战,达到消灭我们或赶走我们的目的。现在我们的力量与南浦相差不大,现在南浦想要逼走或弄垮我们已不可能。但是如果我们对南浦刺激或者打击过分,那南浦会感到无法维持现状。当他觉得力量不够时,就只有向他的上级请求增援,或是南浦觉得没有了面子走了,换一个人来,也许会比南浦更凶。”

    这是兵法中的三十六计之第二十六计,——扮猪吃虎。

    “现在国际形势发展很快,估计希特勒的残余力量到明年春季或夏季就能被彻底解决,美、苏、英等同盟国向日本发起的反攻在明年秋季可能就大举开始。”钟期光拍了拍严昌荣的肩膀,“反攻时我们再跟南浦算总帐。”

    “反攻是要付出代价的,凭我们现有力量要收复苏中全部日伪据点很困难。”粟裕跟严昌荣扳指头,“我们现在正规部队只有二万八千多人,其余是战斗力不强的民兵,而日伪苏中有五百五十多个据点,仅在三、四分区的据点就近两百个。假如一个据点消耗一百人,那么单打下三分区和四分区这两百多个据点后,我们的人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巩固根据地,积蓄力量,准备反攻。”

    果然,十月到十一月,南浦攻势和缓了一些。这一阶段算得上是南浦和粟裕之间的相持阶段,日伪占据了城镇,粟裕的部队控制广大农村。南浦“扫荡”后总结发现“扫荡”失败与他控制的伪军大有关系,就一面对伪军实行缩编强化,裁汰老弱和不稳分子,一面关注他在苏中开的贸易公司,忙着赚钱去了。粟裕也没闲着,乘南浦的攻势缓和,粟裕召集各旅及地方政府党委负责人到南坎开会,总结反“扫荡”工作,商讨关于敌伪顽战术特点及我对敌之策,同时加紧整训部队,并将他的警卫员派去教导团学习炮兵。

    警卫员说:“我还是跟着师长吧,我们炮都没有几门,学了有什么用。”

    粟裕说:“不要着急,将来反攻,敌人逃跑首先丢的就是大炮和重武器。不怕没有炮,就怕到时我们有炮不会用。”

    苏中老百姓也没闲着。新四军控制的各乡开始改造地方政权,当时在政治上已实行三三制,在工作人员中,共产党员占三分之一,非党的进步人士和中间人士各占三分之一。至于主持一方的乡长、村长就由老百姓自己推选。自己选乡长村长就是政治上所讲的民主,读得一点书的人懂这东西,因为民主和科学在“五四运动”时就提出来了,提了也有二十多年了。但对老百姓来说算是稀罕事。老百姓不懂,这些农民基本上不识字或者识字很少,政府工作人员就让他们拿着豆子依次上台,将豆子放到他中意的候选人碗里。乘冬季水位降低的时机老百姓又改造地形。日寇和伪军来“扫荡”时抢东西,抢粮,抢牛。老百姓在河道上构筑明坝、暗坝、交通坝、阻塞坝,使当地的平底木船(吃水浅,可数人拉过坝)通行无阻,敌人的尖底汽艇寸步难行。他们改大桥为小桥,改固定桥为活动桥,改大路为小路,改直路为弯路,以增加来犯日伪行进的难度。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2    十一月的一天,钟期光走进粟裕的办公室,粟裕正对着墙上的地图在沉思。

    钟期光说:“师长,我来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是吗?”粟裕转过身来,“什么好消息?”

    钟期光笑眯眯地说:“恭喜师长,扬州来了消息,说楚青同志给师长生了个儿子!——这是楚青同志的来信。”

    粟裕喜出望外,拆开信看后,喜得嘴都合不拢:“好!我有儿子了!他外公给取的名,‘戎生’,好名字!我有儿子了,好!”

    “还有一件事,”钟期光说,“邹韬奋先生要到我们这里来。”

    粟裕眉毛一扬:“邹韬奋?那个办报纸的吗?——人家还是我的恩人。在浙南打游击时,我和刘英同志与中央完全失去联系,国民党又严密封锁我们,《八一宣言》、《十大纲领》的内容及红一方面军胜利抵达陕北的消息,国共合作的消息都是从邹先生主编的《大众生活》等杂志上得到的。”

    亏得有邹韬奋的杂志,因此粟裕和刘英对全国的政治形势和党的总路线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得以适时地调整政策和策略,对国民党政府和地主阶级不再实行极端政策,顺应了历史潮流,推进浙南红军游击队的斗争和根据地建设。三年游击战结束后,粟裕如出山猛虎征战大江南北,而刘英在浙江省坚持。但就在前几个月,刘英在温州被国民党特务机关逮捕,随后在永康县方岩被杀害。

    “人在哪里?快快有请!”粟裕急切地问。

    “人还在上海,”钟期光说,“过几天就到。”

    过了几天,邹韬奋在共产党地下组织的掩护下从上海逆长江而上,在南通的靖江新港码头上岸,又在三旅的护送下抵达粟裕的师部。

    粟裕迎出门去,紧紧握了邹韬奋的手:“邹先生,有失远迎!一路辛苦,里面请!”

    陪同邹韬奋的是苏中行政专署文教处处长刘季平,他赶紧向邹韬奋介绍:“这就是粟师长。”

    “粟师长?久仰久仰!”邹韬奋身穿新四军的蓝色军大衣,清秀而瘦削的脸上,戴着深色边框的眼镜,文人气质很足。听说面前的人就是新四军一师的师长粟裕,他扶了扶眼镜,特意打量了一下粟裕,没说什么,但神色写着赞叹。是呀,面前这个人谦逊和蔼,相貌平凡,但南京城内多少日伪头目念到粟裕这个名字都头疼。

    “陈毅军长得知邹先生已到靖江,特意来电告诉我要确保安全。怎么样?路上没什么吓着先生吧?”

    “没有!”邹韬奋神采飞扬,“很安全。”

    邹先生一生办报办刊、做记者、办书店,简直是“题残稿纸百万张,写秃毛锥十万管”。日本人要置他于死地,因为他笔下的文章杀伤力比军人手中的枪炮的杀伤力还大,日伪恨之入骨;国民党也要置邹先生于死地,因为国民党在抗战方面做事消极并违反民意,他写文章批起来不留情面,蒋委员长很生气。去年邹韬奋还在香港,日寇占领香港后,邹韬奋被日寇通缉,今年一月和茅盾、何香凝等人一起被深圳人民和东江游击队从香港救出,在深圳龙华的羊台山里隐藏几个月。国民党当局也下秘令通缉邹韬奋,指令敌特机关“一经发现,就地惩办”。后来因为广东省委出了叛徒,邹韬奋离开深圳羊台山,先后在广东的梅县和上海隐藏,现在准备经苏中奔赴延安。这次从上海来,为了不暴露身份,连眼镜都脱了。

    粟裕设宴为之接风洗尘,虽粗茶淡饭,在相陪的是苏中根据地的高层领导。

    席间,粟裕说:“军长希望在盐城与邹先生会晤,共商根据地文化出版业大计。但目前敌伪军正在对盐阜地区进行大‘扫荡’,陇海路不能通过。我们希望先生在苏中逗留一段时间,邹先生可以在这里走一走,看一看。”

    “好!“邹韬奋说,“我想在苏中区作一些调查采访,写本书,向全国、全世界揭示共产党领导下抗日根据地的面貌。”

    粟裕当即表示:“绝对欢迎,对邹先生全部开放,找谁、到哪里采访都可以。”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3    “真好呀!”邹韬奋发自内心说,“走遍了半个中国,国统区也好,日占区也好,都没有行动的自由,没有讲话的自由,更没有写文章的自由。到了这里,一切都自由了,连呼吸也舒畅。”

    粟裕当下指派刘季平负责全程陪同,另抽调五十名武装战士保护邹韬奋。管文蔚则给邹韬奋配了一匹马。随后,邹韬奋在二分区三仓一带调查采访。

    邹韬奋走后两个星期,粟裕的师部移到骑岸镇。一九四二年的年底,苏中区因其战略上的重要越来越受日寇重视,连东京的报纸上都在连篇累牍说什么“长江下游富有食盐、棉花、粮食等战略物资”,“扫荡长江下游之匪军是十分必要的”。东条英机访问南京后决定发动新的进攻,以彻底打垮国民政府,集中力量与美苏等国决战,同时扶植汪精卫伪政府。不管是正面进攻国民党或是准备对英美反攻的沿海据点,还是加强巩固汪精卫伪政府,都必须统一巩固长江下游的苏北。因此日伪“清乡工作委员会”确定四三年除在苏南继续进行“清乡”外,将“清乡”扩展到苏中、浙东等地区,并以对南京、上海和长江下游威胁最大的苏中区为重点,以南通、海门、启东及如皋串场河以南地区作为“苏北第一期清乡地区”。

    那时已得到情报,日寇准备动用三个师团对苏中地区实行“清乡”。粟裕不敢大意,如果日寇在四分区“清乡”得手,随即会将“清乡”扩展到长江以北及整个华东抗日根据地。

    日寇要从苏南抽调兵力,苏南的形势会缓和,也就给苏南的十六旅机会。粟裕要二旅长王必成率部南下增强十六旅的力量。在二分区调查采访的邹韬奋也随之来到骑岸镇,与粟裕再次相会。

    “邹先生辛苦,”粟裕说,“感觉怎样?还好吧?”

    “好!”邹韬奋首先考察的是东台县许墩乡的民主乡选工作,他兴奋地伸出大拇指,“你们了不起!共产党了不起!农民群众能投票选举乡长,只有在共产党领导下才能做到。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空前的创举,也是中国的希望所在。”

    粟裕微笑着说:“此举不仅仅只是为了巩固抗日民主政权以打败日本帝国主义,因为民主正是我们共产党人从事革命的终极目标。”

    “你的兵也了不起,没有人能战胜他们。”邹韬奋说。

    “为什么这样说?”粟裕讶异地问。

    “我跟随部队在敌人的包围圈里周旋,部队在天黑后总要集合起来,由参谋长或秘书长讲讲话,进行教育。每次转移出发前,各级干部都要检查纪律,看看借群众的门板有没有送还,地有没有扫干净,老乡家里的水缸有没有挑满水等等。每次出发时都要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曲。这样的军队,天下无敌!”

    粟裕微笑了。

    邹韬奋真诚地说,“我知道现在鬼子正在准备‘清乡’,粟师长,给我一支枪,让我也加入你们的战斗行列吧!”

    邹韬奋的长处不是扛枪打仗,所以粟裕没有答应邹韬奋先生的请求。但请邹韬奋为四分区的军民做讲演。邹先生早年办的《生活》周刊在全国各城乡,各阶层人士中的影响很大,根据地的不少老中青大小知识分子都知道他,也非常仰慕他。离开前他进行了富有激情的演讲,所到之处抗日热情更加高涨,民众反“清乡”斗争的信心倍增。一个伪营长闻讯辗转托人送来“邹韬奋先生亲启”的信,说他是《生活》周刊的多年读者,一向敬佩邹韬奋先生,后来是不得已才跟着国民党投敌,现在保证不做卖国残民的坏事。邹韬奋在骑岸镇又呆了半个月后去了盐阜地区。

    为了对付日寇的大扫荡,苏中党校、抗大九分校随王必成率领第二旅一部南渡长江到苏南与十六旅一起坚持和发展苏南抗日斗争。师部也实行精兵简政,一部分人员随王必成南下,一部分人员到部队基层,还有一部分人员遣散回原籍。回原籍的主要是女兵,一些人不愿回去,就闹情绪,找领导哭。

    就在四分区军民积极反“清乡”的准备时,南浦也在做他的“清乡”准备。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1    南浦“清乡”的准备工作除了修筑公路,集结兵力、从各地征集用来构筑封锁线的毛竹外,还有一个大的动作是提出强行整编伪李长江和杨仲华的部队。伪军的动向顿时成为焦点。

    日寇和汪精卫以前利用伪军到处搜集枪支,纠集乌合之众,造成了伪军成分复杂,内部山头林立,上下内外相互矛盾,相互斗争,纪律败坏,战斗力也弱。这些伪军打家劫舍祸害百姓倒还得力,但打起仗来贪生怕死。南浦命令他们分进合击,他们常常分而不进,或合而不击,看到新四军转移也不敢打枪。有时阴奉阳违,两面讨好。如有奉日寇命令去抓夫修筑公路的伪军就对老百姓说:“你家两个壮丁,白天一个去修路,留一个晚上去破路。”这样做以两不得罪。

    南浦的旅团调到苏中后被粟裕的部队前后消灭的累计有五千多人,他的旅团虽经累经补充,但已只剩三千八百多人。现在凭这三千八百多人,既要对付新四军,又要控制庞大的伪军,肯定是两者不能兼顾。为了笼络和利用伪军,南浦采用放纵腐化和分而治之的办法。结果一方面促成伪军更加无恶不作,人民反感更加强烈,反抗情绪更加增长,另一方面又形成伪军的割据,使伪伪之间的矛盾愈来愈烈。加上日寇对伪军暴戾骄横,恣意侮辱,日伪之间矛盾日益加深。南浦左右为难,伪军不强化就不能“清乡”,一强化就会吓跑;又不能加以威胁镇压,因为他不过三千多人,而李长江和杨仲华部有三万多人。

    自从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伪李长江和杨仲华队伍里一些伪军对日寇侵略战争能否最后胜利逐渐产生怀疑。南浦对伪军缩编强化、裁汰老弱和不稳分子时已经给伪军带来了危机,影响了伪军的饭碗和地位。现在南浦提出强迫伪军整编,加剧了伪军的恐慌和动摇。伪军动摇后走向两面,一面是靠向新四军,这是少数部分;另一面向国民党方面的韩德勤靠,向李明扬、陈泰运、张星炳靠,这是多数部分。原因是因为伪军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打着“曲线救国”旗号投降日寇的国民党军,如李长江部。李长江与李明扬不仅有着密切的联系,还暗中给李明扬提供子弹等军需。再有大部伪军军官都是些贪利之辈,腐化堕落,想的只是升官发财,他们了解新四军,新四军虽然讲信义,但生活太苦,纪律太严,不能升官发财。

    南浦作为苏中日寇最高长官自有他的过人之处:这些和平军不是想跑,以国民党军做退路吗?那我就打掉国民党军,断他们的退路。

    一九四三年元旦那天南浦集结兵力三千多人,突然向东台西乡的国民党国民党江苏省保安第三旅张星炳部及姜堰以北的税警团陈泰运部发动“扫荡”。

    元旦那天下午,粟裕在周家店给机关做《坚持原地斗争,保持有生力量》的动员报告,晚上得到南浦“扫荡”张星炳、陈泰运的情报。粟裕当即急电各部提高警惕,严防敌人突袭,同时密切监视敌伪和遭袭的国民党军的动态。

    可能是张星炳和陈泰运二人完全没有防备,南浦的突袭得手,张、陈二人被打得落花流水。六天里,张星炳被南浦歼灭两个主力支队共两千多人,陈泰运则损失三个支队,被俘几百人。

    到了春节前后,南浦又派一部佯攻一旅叶飞的旅部,对三、四分区进行小规模的“扫荡”,同时散播日军三个特种师团将来苏中“扫荡”的消息,造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效果,暗里却从二、三分区抽调石井、宇土、木村、加藤等大队的大部分、苏中各师伪军三千多人北上,与日寇第十七师团四个联队、第十五师团二千余人合力进攻国民党江苏省主席韩德勤,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没有,就将韩德勤彻底打垮(韩德勤与顾锡久各率残部千多人突围)。南浦在抽调兵力北上仅从二、三分区抽调,不敢从四分区抽调。因为四分区是粟裕指挥机关所在,为了反“清乡”,主力部队集结于此,力量雄厚。

    南浦在北线给苏北地区国民党军歼灭性打击时,粟裕和师部先后驻在四分区周家店,西于家园,沙家坝,六总张宅,周家园等地。南浦在北线对国民党军的进攻使粟裕和四分区反“清乡”斗争得以从容部署。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2    二旅旅长王必成和政委江渭清率两千多人已经渡江南下,与江南坚持的十六旅合并。师部机关的精简工作已顺利完成,体弱的有社会关系的暂时遣散回家,体壮的男同志派往主力部队锻炼,部分同志分散去浙东、苏南等根据地,如作战科的就只有周蔚昌和薜元恺随粟裕行动。后勤部、军工部等向海上转移,苏中区党校、抗大九分校和战地服务团转移到苏南溧水地区,战地服务团的几位名角,如常竹铭,张如,鹿笃才,组织科科长姚念与他爱人郑素文等数人由保卫部长蓝荣玉率领组成江南巡视团,派往江南十六旅巡视工作。由三旅主力部队七团、八团各一营组成的机动部队在严昌荣、彭德清的率领下,摩拳擦掌准备打击“清乡”之敌。

    华中局对即将面临的日寇“清乡”高度重视,给粟裕他们发来电报,明确提出反“清乡”必须坚持原地斗争的总方针,后又指示“苏中只要能控制了大部分伪军就能取得反‘清乡’的胜利”。

    事实上伪军也的确是焦点。

    如果任南浦整编伪军,淘汰老弱病残的成分,清洗流氓地痞成分,势必提高伪军的质量,达到日寇以华制华的目的。为了使本已有矛盾的日伪之间关系更加恶化,粟裕就提出“维持现状,反对改编”,并帮伪军出主意想办法,借机孤立南浦。

    伪李长江和杨仲华手下的那些军官怕整编。因为这些伪军官大都是一心只想发财升官的小人,队伍是他们升官发财的本钱,如果部队编没了,他们就没有升官发财的本钱了。即使整编后南浦侥幸保存他们的职位,但会派去“清乡”,要挨新四军的打,还可能被调到南太平洋当炮灰。哪条路都是死路,所以他们千方百计抗拒整编。

    到了阳历二月份,伪江苏省长李士群的亲信张北生来四分区视察,令四分区通如海启四县的伪县长、区长去苏州受训。这引起原来的伪组织——苏北行营的不满,伪苏北行营的头目下令伪县长、区长不准去。各伪县长、区长也怕张北生借培训之机削弱他们的权力或撤他们的职,也群起与张北生对抗。伪李长江和杨仲华及下面的军官乘机更凶地抗调抗编。

    正当粟裕紧锣密鼓地挑拨南浦和伪军之间的关系时,南浦突然改变了主意。原来日本中国派遣军总部提出“清乡”时,南浦也深感“清乡”必要,所以十分支持。他想一手把持苏中军政大权,可是日本中国派遣军总部与南京汪精卫伪政府商讨的结果,却决定四分区“清乡”由汪精卫政府的代表张北生来主持,必要时还要派新的部队来从事“清乡”工作。南浦十分不愿意。因为南浦本人在江北公司内有巨大的投资,占有江北公司全部资本的五分之三。四分区富庶,油水多,南浦属下的各级干部也同样不满新派来插足分肥,更怕新的日军调来后要调他们到太平洋作战,所以更想维持现状。

    此时东条英机到南京视察,听说南浦与苏北行营、张北生因利益发生矛盾,就将南浦召到南京亲自调解说服,决定军事归南浦管,政治党务归张北生,南浦仍极不满。因为张北生来后,对原有的伪军也构成权利上的威胁,所以他们也反对张北生。南浦希望伪军帮他反对张北生,就不再提整编伪军的事。

    粟裕才松了一口气,然而伪军方面的形势却又变得复杂。伪军在韩德勤、张星炳、陈泰运被南浦打垮退路被断后,对新四军的敌意行为有所收敛,明里不敢得罪新四军,还有一部分在南浦的高压下暗中向粟裕的新四军靠拢。不过南浦对伪军整编的事一松,一部分伪军又嚣张起来。

    为了打乱敌人的部署,鼓舞群众的斗志,粟裕决定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发动一轮针对最凶狠最反动的那一部分伪军的攻击波。攻击的第一个目标是曹家埠的伪军。曹家埠处在四分区与三分区南北交通的通道上,驻扎着最反动的伪军一个整营。

    张震东受命率教导团担任作战任务,他接到命令后率领教导团经白龙庙、东洋、大豫,到达南坎地区宿营待命。

    曹家埠工事坚固,因为伪军知道新四军没有重武器,靠夜战、近战,所以一到每地都建坚固的碉堡。二月二十日,粟裕决定动用山炮,派黄明秋到海上接山炮连,当天下午秦叔瑾和黄明秋带了山炮连经长沙、南坎到周家园。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3    过了两天,粟裕亲自教导团作战前动员:

    “现在敌人‘清乡’尚未准备就绪,强攻曹家埠可以打乱其计划,挫伤其士气,迟滞其行动,造成其混乱。群众在过去的很多次反‘扫荡’中,已认识了我们的战术。敌人‘扫荡’开始,我们转移;敌人‘扫荡’结束时,我们就重重打击敌人。因此过去反‘扫荡’中,群众都怀着胜利的信心期待着我们打击敌人。可是这次‘清乡’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事,而是长期的斗争。同时伪军守据点也比过去强了。伪军在‘清乡’过程中,等了很久看不到我们的行动,便以为我们已无力量而会再次靠拢敌人。群众则可能在长期紧张状态下坚持而失望。这些对我们都不利。我们要打就要打狠,能使其他参加日寇清乡的伪军感到震惊,不敢轻易下乡单独活动。我们拂晓进攻,必须于当日上午一定拿下,否则敌人的增援部队就会赶到。”

    二月二十三日三更半夜,张震东率领特务团踏着白霜进入指定地点,只等拂晓开始攻击。

    黎明前一片寂静,星光渐渐暗淡。突然,三声炮响打破了宁静。机枪声随着冲锋号音齐发,数百战士冲到敌人的碉堡脚下。山炮连放了几炮,只打塌了进攻路上的一座碉堡,但还有数道障碍未能破坏,伪军依仗坚固的工事拼死反抗。战士们攻不进去,只得又退了回来。

    战斗发展不顺利,张震东到前线用望远镜观察伪军的阵地时又遭敌冷枪射击而负伤,只能暂缓攻击。

    中午,粟裕听说进攻受挫,张震东受了伤,立即带着作战科的参谋周蔚昌、薜元恺跑到前线亲自指挥。他察看了地形,调整部署,将山炮转移到伪据点以南,同时部队进行土工作业,掘战壕向敌人迫近。教导团重新做好进攻准备,只等下午三点炮击后发起攻击。

    山炮拉上来,抵近目标,直接瞄准射击。“嗵”,一发炮弹脱膛而出,呼啸着直击敌人的碉堡,轰隆一声,碉堡立刻上天。特务团的战士禁不住齐声欢呼。“嗵”又一发炮弹击中目标,阵地上又是一阵欢呼。六发炮弹,弹弹命中,为进攻的战士开出一条道路。

    曹家埠的伪军奸滑,原本打算利用工事固守待援,但一听炮响,知道新四军下决心要攻下曹家埠了,一部分顿时失了斗志,纷纷放弃抵抗以求保命。

    特务团的战士是各旅的基层指挥员组成,最小的都是班长一级,战斗力非同小可。粟裕从望远镜里看时,只见特务团的战士呐喊着,沿着炮兵开辟的道路冲进敌人的碉堡,杀进曹家埠据点,将据点内一个营伪军的全歼。

    战斗结束后,伪营长和多名班长因为作恶多端,欠有血债,被愤怒的老百姓用砖头、石块当场打死。

    晚上,粟裕和钟期光就住在曹家埠。

    第二天,老百姓烧掉曹家埠的伪据点,彻底拆毁了碉堡。师直机关也从曹家埠转移到兴隆灶秦宅,过两天又转移到双墩。

    曹家埠战斗后,第一旅一团和第三旅七团乘胜相继攻克孙家窑、三阳镇、悦来镇等日伪军据点十二处,摧毁敌军碉堡四十余座;还以部分兵力挺进长江北岸,掩护群众烧毁日伪军用以构筑篱笆封锁线的大批毛竹。同时加强对伪军的分化瓦解工作,促使南通伪军五百多人逃亡,海门伪军中立。

    这一系列凌厉的军政攻势,迫使日军推迟开始“清乡”的时间,也使苏中军民增强了反“清乡”斗争必胜的信心。

    这时,日本中国派遣军总部终于认识到:用南浦现有的力量,加上南浦保持现状的态度要主持“清乡”工作是不能收效的。他们当即调整部署,由新编的小林信男第六十一师团派四个大队到四分区负责“清乡”,由菊池联队长负军事之责,南浦旅团长则负责其他分区的警备、“扫荡”任务。

    粟裕来到汤家园,面对即将到来的“清乡”,四分区严阵以待。当时反“清乡”斗争总的方针是:必须以公开的武装斗争为主,达到坚持原地斗争的目的。努力做到“县干部不离县,区干部不离区,乡干部不离乡”;公开斗争与秘密斗争相结合,军事斗争与###、经济斗争相结合;以“党员军事化,农村兵营化”对付敌人的“武装特务化,特务武装化”。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1    一九四三年三月,天空湛蓝,阳光灿烂。南通县汤家园的一所普通民宅。

    参谋周蔚昌说:“师长,刚才得到可靠情报,日第六十一师团长小林信男已到了南通,正式出任苏北地区‘清乡’最高指挥官,指挥部设在南通县城。其所属的菊池联队陆续从太湖地区渡江北上调来南通。”

    “哦!”粟裕抬起头,“我们换对手了!——小林信男,这家伙比南浦厉害多了。”

    日寇第六十一师团长小林信男是造成苏南抗日局面险恶的祸首。此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特别重视特工和情报工作。他在太湖地区“清乡”时,首先派出大批密探潜入根据地,目标直指新四军第六师师长谭震林。当时谭师长住在常熟一个叫董浜的小村子,头天住在董浜哪一家、患了什么病、晚上喝了几碗粥都被日伪的特工侦查得一清二楚。幸好谭师长机警果断,率十八旅边打边撤,虽然损失了一些地方力量和小股部队,但十八旅主力部队在小林信男赶到前一个小时安全渡江北撤。

    “我们得小心这家伙,”粟裕说,“让南通的同志密切注视城里的动态,有什么情况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还有,大汉奸李士群在苏州训练的两千多名特工也将全部调到南通执行‘清乡’任务。”

    “可恶!通知通、如、海、启各县工作的干部,应坚决、勇敢地坚持原地斗争,对敌人必须‘以牙还牙’,决不手软。要组织好更精悍的短枪队、更分散的游击小组,首先打击便衣‘清乡’特务,伪政权的乡、保长以及汉奸地头蛇。把敌人的这些爪牙肃清了,日寇就会成为瞎子、聋子,到时候我们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南浦那边有没有新的情况?”

    “暂时没有!”

    “唔,那我们在汤家园还可以呆一段日子。”粟裕若有所思,“敌人换了新的指挥官,那就得进行新的部署,他们得要一些日子。估计距离正式‘清乡’还有一段时间。”

    小林信男到南通城后,成立了“清乡主任公署”、“特工站”、“政治工作团”等一系列庞大的“清乡”机构,同时调兵遣将,集结兵力。当月下旬,日伪在通如海启四县集结的兵力已达一万五千多人,“清乡”的主要准备工作业已完成,如绥靖公署的成立,日伪军的强弱搭配和部署调整,以及建立封锁墙用的木桩、竹竿、铁丝网等大量物资的筹集。

    三月二十二日前后,小林信男在南通召集日伪军官及伪政府头目宣布了他针对新四军的指挥机关和三旅主力团的作战计划。因为当时在南通听取小林信男作战计划的伪三十四师参谋长施亚夫是共产党的高级特工,所以第二天粟裕就得到情报。

    粟裕令陈丕显率领党委机关转移到第一分区,管文蔚率领军区行政公署、军区司令部、政治部北移到二分区东台复太港一带;严昌荣率三旅七团在转移到二分区,随时准备突入“清乡”圈内直接掩护和配合群众斗争;原地坚持的部队掩护民兵和群众破坏交通。

    汤家园突然间清静下来,师部包括粟裕在内只有十多人。军长陈毅闻讯发电给粟裕,要粟裕迅速转移,以免遭日寇突然袭击。粟裕说,不走,小林又不知道我在汤家园。

    小林信男的确不知粟裕在汤家园,他按原计划联合南浦的五十二大队发动“扫荡”,结果扑空。这一波“扫荡”来得快,去得也快。

    “扫荡”过后陶勇来到汤家园,粟裕正在晒太阳。

    “师长,我来了!”“情况怎么样?”“情况不算太坏,南浦的五十二大队调到如皋县去了,原防区由菊池联队接管。不知怎么回事,五十二大队走时把原有的工事、铁丝网都破坏了,有些地方不等菊池联队的人来就开走,我们的民兵不费一枪一弹白捡了这些据点。”

    粟裕突然笑了:“肯定是南浦因为在苏中的军政大权被小林信男夺了心里不快活,无处发泄内心的失望和怨恨,所以下令手下不配合小林信男。呵呵!——通海自卫团那里的情况怎么样?”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2    上月中旬,通海自卫团团长汤景延向四分区领导陶勇和吉洛汇报,说汪伪“特工总部南通特工总站”站长姜颂平拉拢他投奔汪伪政权,陶勇和吉洛复将情况报与粟裕。原来江苏省伪省长李士群虽为一省之长,但并无实力。不要说他李士群,就是汪精卫也有“命令不出南京”之说。李士群是做特务出身的,手下没几个人,当省长也名不符实。但他野心勃勃,想拥兵称雄,将来独立于日寇、共产党、国民党之外。于是他指使姜颂平公开利用“清乡地区统一建制”等借口,将伪七师二旅张圣北、季达君、赵伦仪部,以及平潮自卫团张自健,天生港自卫团朱天放等部编成“清乡警察大队”纳到自己旗下,由亲信张北生指挥。粟裕决定将计就计:让汤景延诈降伪军,既躲避日军疯狂的清剿,又借机向伪军索取给养。

    “我正为这个事而来,”陶勇说,“前两天汤景延到南通与姜颂平见了一面,汤景延同志提出两个条件,说一是必须保持原有建制,不能动我一兵一卒,这是我当团长的本钱;二是部队必须驻扎在老地方,人熟地熟便于发展。哎,那姓姜的答应了。”

    “好,古希腊人使用木马计攻破特洛伊城,现在我们也来玩一出木马计。”粟裕说,“老陶呀,一个整团诈降,如有一人出了差错,就有被一网打尽的危险。为了保证不出问题,我看你和吉洛同志有必要对自卫团做一些调整。这事非同小可,我们八路军新四军抗战态度坚决,还从没有过一个团的规模投敌的,日伪肯定会怀疑汤景延同志,我们要做就要做真一点,以打消敌伪的怀疑。还有,行动前一定要让汤景延同志到我这里来一趟,有一些话我要亲自嘱咐。”

    “是!”陶勇心领神会,点头答应。

    “还有个事。机要科的俞侠同志家里遇上了困难。他老家在上海宝山,日子本来还过得去,但战争让他的家庭一贫如洗。前些日子他的父亲过世,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我这里有两千块钱(旧法币),你设法通过我们的交通员给他母亲送去。老人家把他的儿子送到我们这里来打鬼子,我们不能亏了他们。为了不影响工作,这事先不要让俞侠同志知道。”

    “是!”

    陶勇走后,按粟裕的指示秘密把通海自卫团和崇明警卫团合并为一个团,仍以汤景延为团长,在军事上配备了很能打仗的副团长沈仲彝,军区保卫部还指派梁皓担任联络员,派顾复生为不公开的政委。调走了一些不适合的人员,新调进了三十多名党员干部。同时通过地下组织将钱寄往上海俞侠的家里,使那个贫困的家庭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俞侠浑然不知,随粟裕与四分区军民共同经受日伪清剿下最艰难的生活。当时留在四分区的还有三旅的几千指战员。他们穿便衣与民兵一起掩护群众将通中地区的交通彻底破坏。有时粟裕外出,有些地方因桥梁已破坏,得多次绕道而行。他问正在破路群众怎么走,群众不认识他,都说:“你就碰鼻子转弯吧!”粟裕听得懂本地方言,他笑盈盈地自言自语说:“好,好!我们就碰鼻子转弯。”

    小林信男“扫荡”扑了空,就猜测粟裕已经往北转移了,各据点内的敌人也纷纷传说粟裕已经率部北去。

    这个情报在四月一日由四分区敌工科的吴强汇报给粟裕。头天晚上粟裕才从骑岸镇转移在汤家园,因夜行军移营,师部工作人员和警卫部队除了值勤以外都在酣睡。当吴强找到粟裕的住屋前与门卫说话时。粟裕听到了吴强的声音,就走了出来,招呼他立即进屋,问他从哪里来,得到了什么消息。

    吴强说:“昨天上午九点,清乡公署主任张北生,在日军一个分队和保安大队一个中队的护卫下,乘车由南通城赴四甲坝省亲扫墓。原定四月一日开始的清乡军事行动改在四月十五日开始。”

    粟裕听后说这个情况很重要,随手拔出胸前的钢笔,亲自将吴强报告的情况写了一份电稿,叫吴强看了一下,而后叫他的警卫员找到机要秘书,将电报马上发给各旅和军分区。

    吃过饭,吴强又来见粟裕,说:“敌人据点里纷纷传说师长已经率部北上了,‘清乡’不须三个月就可成功。”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3    粟裕笑了笑说:“这是敌人在说梦话。日本人、汪伪都落下了极度困难的深渊,败局已定。但他们还要穷凶极恶地进行垂死挣扎,我们还要同他们做艰苦的斗争。”

    吴强说:“我意识到这场反‘清乡’斗争将是艰苦残酷又复杂的,我将在这场斗争中经受锻炼和考验。”

    粟裕点点头,握着吴强的手说:“战斗部队的主力绝不离开这个地区,将随时抓住有利时机打击敌人。师部今晚将转移到串场河畔,观察敌人的动静,根据情况的发展变化行事。这是斗争的重要时节,我们需要及时掌握敌情,你再到金沙或茅镇敌人据点去,进一步了解敌人动态。”

    吴强立即向他告别,出了村子,吴强回头望了望,粟裕站在一行高高的白杨下面,也正向他望着,还向他扬了扬手。

    吴强走后,粟裕也离开汤家园。日伪的情报机关查到粟裕踪迹,近千名日伪军于四月十一日突然扑到汤家园一带“清剿”。同一天,小林信男集中几千兵力突然袭击国民党游击部队陈泰运和张星炳部。

    得到这个情报时粟裕正在汤家园几十里外的一个树林里隐蔽休息。

    “厉害!厉害!小林信男此举意在彻底斩断伪军后路,稳定伪军的军心,同时打垮国民党军后也可以集中力量对付我们。”粟裕说,“周参谋,马上给管文蔚同志发报,让他严密监视日寇和国民党军的行动。如果陈泰运和张星炳撑不住,我们不要坐视不管,各部要做好接应友军的准备。”

    日寇攻势凌厉,四月十二日,保安三旅张星炳部七纵队在沈家仑东西区域附近被打散,旅长张星炳单身逃走,其二总队司令张良才率残部二百多人投敌,只有副旅长胥金城决心抗日,于危急之际率部投向新四军。粟裕指示管文蔚,不接受他的部队,把他们作为友军以礼相待,供应粮草,帮助他回到原来的地区坚持抗日。税警团受打击时总指挥陈泰运在慌乱中率少数人逃跑,军中失去了指挥,乱成一团。幸得“联抗”领导人黄逸峰的接应和掩护,税警团得以脱离虎口,转移到二分区三仓河一带休整。

    就在粟裕对受小林信男“扫荡”的国民党游击部队伸出援助之手时,国民党军却在江南对王必成的十六旅大打出手。四月十二日,国民党军十三个团一万五千余人企图围歼第十六旅于芝山、观山地区。王必成和政委江渭清率部在自卫后转移到溧(水)武(进)公路以北敌后地区。粟裕特别惦记南下的抗大九分校,发电报命令他们立即渡江北上。九分校对外称特务团,以干部为主,学员们级别都很高,有个连全是营级干部。粟裕指令他们想尽办法渡江北上:可以丢掉枪及其它东西,决不能丢干部。

    汤家园一带“清剿”的日伪军搜索三天,一无所获,又转向南通县的双墩、十总、骑岸、二窎地区,进占东社、骑岸一线。

    四月十七日,参谋周蔚昌告诉粟裕,头天晚上通海自卫团团长汤景延率领全团六百多人开往南通郊外,向汪伪“特工总部南通特工总站”站长姜颂平报到,换上了“苏北清乡公署外勤警卫团”的番号。

    粟裕听后点点头。以后的几天里,粟裕从报纸上看到汪伪为汤景延的投降举行隆重的庆典消息,转移途中又从村庄的墙上看到陶勇和吉洛联名发出的“讨逆”布告。

    粟裕看到陶勇和吉洛煞有介事地号召军民打击“叛变投敌”的汤景延部队时,禁不住笑了。

    此时,“清乡”区内各种情况通过各种途径送到粟裕的案头。

    新四军方面,主力部队和军政机构没有受损,各县游击小组与当地民众完全打成一片,使敌人无法分辨。四月二十日深夜,南通政治保卫队在杨勇伟的带领下,潜入戒备森严的天生港,将如皋岔河大检问所主任凌月东击毙,接着又潜入四甲坝将作恶多端的第九区区长朱崇汉和伪保甲指导员梁振强抓出据点。南通城的供电线路也被破坏,整个南通城停电三天。

    敌伪方面,日本华中派遣军总司令畑俊六、江苏伪省长李士群亲自到南通助威,畑俊六还在南通叫嚣:“要把新四军赶到黄海边通统消灭,造成‘大东亚圣战的华中确保区’。”由于受到新四军便衣的镇压,敌“清乡”人员胆战心惊,许多人开小差,请长假,躲在南通城里不敢上任。连“清乡”公署主任张北生也吓得惶惶不可终日,送客都不敢送出大门。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1    一九四三年春天,小林信男对通中地区的军事“扫荡”于四月二十五日告一段落,四月二十日发起的对海、启地区的“扫荡”则在四月三十号结束,随后在两地构筑大量据点,转入“清乡”的深入阶段。粟裕于四月底离开南通,来到东台县城东北一个叫石家湾的小镇。

    时值春天,东台境内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与南通境内血雨腥风、哀鸿遍野相比显然是冰火两重天。原来南浦对调防之事耿耿于怀,下令在他的防区内停止或不主动攻击新四军,所以当四分区狼烟四起、鸡犬不宁的时候,苏中一、二、三分区都比较平静。现在东台县城北部地区成了苏中军区直属机关的避风港,粟裕的师部在石家湾,教导团、七团、卫生部、供给部、修械所、印刷厂、毛巾厂等单位分驻西团、小海、大桥、草庙一带。

    粟裕到石家湾后刚好是五一国际劳动节,那天粟裕亲自到草庙三乐仓慰问兵工厂修枪所和榴弹厂的工人。那些工人是张渭清从上海请来的技术工、师傅,他们不算是军人,但也不纯粹是为了钱而到兵工厂做事。

    日寇得知粟裕到东台县后,命令南浦集中兵力对东台地区进行梳篦式大规模扫荡和“铁壁合围”,寻歼新四军首脑机关及主力部队,以配合小林信男在四分区的“清乡”。南浦想起失去了地处长江黄金水道、油水很足的南通一带心头就有气,消极怠工,按兵不动。

    这个南浦在苏中呆得很爽,爽得都不想动,舍不得把把苏中这块油水很厚的地盘让出来了。南浦到苏中已有两年多,除了抢掠,他还在这里开公司做生意。本人及其下面的军官都发了财,在当地有了固定财产,和一部分“中国人”也结下了一些“深情”,成为“朋友”。在更多的中国人面前,他们高高在上,是这里的太上皇。南浦手下那些小队长都可以指挥伪军的一个旅长、团长,一个中队长都可以骑在伪军师长的头上作威作福。所以当日寇军部调小林信男到南通主持“清乡”的命令一宣布,南浦的心里就作酸,酸过之后隐隐作痛:小林信男的到任后意味着他南浦在苏中的地位不再是至高无上了。

    当小林信男在通中地区和海启地区“清乡”时,南浦在他泰州的司令部里心情复杂、郁郁寡欢。他冷冷地看着小林信男的“清乡”,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小林信男的“清乡”很不顺利,寻歼粟裕指挥机关和主力的日伪部队屡屡扑空,反而不断遭受新四军和民兵的打击,“清乡”骨干和特工人员在一个月内被杀二百多人。

    南浦内心阴暗,想着看小林信男的把戏。但小林信男是我感觉良好。他的防区内新四军没了踪影,好像蒸发了一样,他不去想那是粟裕的扮猪吃虎的战术,而以为是自己所向披靡。他雄心勃勃地在通如海启四县构筑大量据点,每天分成多路成梳篦式往返搜索新四军留守部队和党政人员。同时从四月下旬开始,他在“清乡”区外围,以天生港为起点,沿公路、河道直至黄海边的鲍家坝两百多里的线上,构筑竹篱笆,建筑碉堡、瞭望哨,同时封锁大小口岸,只留少数通道,派兵把守。在东面,占领沿海市镇,封锁陆上与海上交通。整个封锁线上,设大检问所四十多个,小检问所一百多个,配备训练有素的检问人员四百五十多人。扬言“篱笆打成功,清乡便成功”。“篱笆打好了,新四军跑不了”。

    不过小林信男料想不到的是,他煞费苦心经营的这条封锁线被“投诚”的汤景延神不知鬼不觉地捅开了一个大豁口。

    汤景延穿上伪军服后,团部移驻茅镇,所部分驻茅镇、姜灶港、张芝山一带,其实际控制的地区从过去的(南)通、海(门)公路以北一带向南扩展到长江边。四月下旬,汤景延又借用姜颂平的招牌在茅镇开了个“协记公行”,自任总经理,主要经营粮食、猪羊、禽类、八鲜、蔬菜等业务,并在宋季港、牛洪港、青龙港设立了分行。分行中,青龙港地处交通要冲,该行在做生意之外,主要任务是收集日伪情报。牛洪港分行以生意为掩护,侧重承担新四军地下南北包括军火、西药等日伪禁运的物资运送和人员来往任务。两港之间的宋季港,则见机行事,以分散日伪注意力。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2    在小林信男的军事“扫荡”中,一师主力及地方部队都没受损失,现在鬼子的封锁线又被撕破,粟裕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加上南浦的消极怠工,粟裕不用昼伏夜行,四处奔命,以至粟裕在石家湾的生活简直有一种比较舒服的感觉。天气好的时候,他可以和手下那些参谋坐在蓝天底下晒晒太阳,抑或是傍晚时分看看流水赏赏落花。

    小林信男比南浦凶狠,在通中地区“扫荡”时,他手下一次出动就抓走壮丁三百多人,强奸妇女几百人,抢走财物不计其数。但从他构筑竹篱笆来围堵新四军一项即可看出,他并不是一个聪明人。

    南浦更不是聪明人。这个时候,国民党江苏省长韩德勤和张星炳已经完蛋,李明扬、陈泰运势力均已严重削弱,苏中只剩下新四军与日军、汪精卫的“和平军”之间的对抗,正是他协同小林师团和李士群消灭新四军的大好时期,但他却来了个坐壁上观,在他的防区内下令停止或不主动攻击粟裕的部队。

    粟裕也转变对敌人的对策,利用日伪之间、伪伪之间的矛盾,在“清乡”区内着重打击主持“清乡”的小林师团和张北生的新伪军,在非“清乡”区内对南浦旅团和李长江、杨仲华的伪军暂时不采取进攻动作,促使南浦旅团和李长江、杨仲华等部对“清乡”采取消极态度,以求得相对稳定的间隙时间来休整力量。但这一做法的副作用是使日伪得以从非“清乡”区抽出部队,集中全力对四分区“清乡”。

    五月十日前后,粟裕得到可靠情报,苏中二分区伪二十二师刘湘图受命再派一个团参加“清乡”,三分区伪三十四师田铁夫则受命除师部留在如皋外,其余所有部队全部开往四分区。

    粟裕闻讯致电一、二、三分区叶飞、管文蔚等领导,要他们集中力量对与新四军无关系或关系不可靠之伪军的留守部队如伪二十二师刘湘图部作猛烈进攻,对与新四军有密切关系(如伪三十四师田铁夫)的留守部队发动威胁性的攻击和民兵围困,使其无法抽调兵力前往四分区。同时命令各军分区组织一支由二十人至五十人组成的短枪队,由各专署保安处长或部队锄奸部门得力干部负责率领,到四分区协助进行捕杀“清乡”人员及执行锄奸政策的工作,军区派周林(军区政治部锄奸部长兼行署保安处长)前往统一指挥。

    接到粟裕的电报后,二分区的兴化独立团、台北独立团及调到二分区的七团袭击伪刘湘图部所驻的黄庄、顾殿堡、大邹庄、安丰、钓鱼台等据点。三分区在叶飞、陈玉生的指挥下对伪三十四师田铁夫部佯攻,迫使其不能向“清乡”区增兵。

    这一手起了连锁反应。受到新四军真真假假打击的伪军都向日伪高层求援叫苦。同时南下的短枪队在四分区掀起###。派往四分区的短枪队除了一、二、三分区各一队外,还有军区直属部队抽出的一个排,共计只有百余人,但日伪纷纷传言苏中军区要派一个短枪团到四分区。外来“清乡”人员哀叹:“‘清乡’无把握,生死不可卜,大家捞一把,赶快出苏北。”

    日寇高层震怒,命令南浦立刻“扫荡”东台地区。南浦这回不敢再怠慢,于五月十五日集中四千多兵力向东台南部开始“扫荡”,预定“扫荡”为一个月。

    五月十六日,因为扫荡东台南部的敌人可能转向台北地区,为求主动,粟裕率领师部离开石家湾,转到复太港,特务团移到三十户灶。

    十七日,日伪在东台北部地区潘家、大中集、西团都增加了兵力,师直机关经麻墩跳过东潘公路到施家墩,第二天因敌抵一仓河,移房家舍,十九号晚上又移将家坝。二十号,潘家增加敌一千多,师直机关又移沈家舍。二十一号那天,教导团一部在七灶河伏击由大中集往刘庄之敌,歼日伪四十余人。三旅七团一部攻克戴家窑,一部攻进草埝。

    二十三日,粟裕已经摸清了此次南浦“扫荡”的意图和敌情,当即指挥教导团、七团及东台地方力量转入反攻,同时袭击戴窑、草堰、安丰、梁垛、富安、仇湖等。

    二十四,师部转移到西八灶时,两百多日伪军在进犯何家灶时逼近师部的警戒线内,保卫部队当即予以迎头痛击,将其击溃,并向东追到十五灶,师部当晚移麻墩。此后,师部移东复太港、唐马灶、徐墩子。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3    南浦的扫荡劳而无功,反而损兵折将,丧失据点,不得不调回兵力,加强防守,“扫荡”也就告以失败。

    此战过后,日寇军部认识到南浦到苏中以来,不但不能消灭或削弱粟裕的部队,反而受了很大的损失。南浦在“清乡”之前既不积极准备,“清乡”后又不积极配合,仅南浦现有力量要控制苏中地区已不可能,决定重新调整防务,并扩大南浦的编制:将武汉的第四十师团青木旅团残部调南京、镇江地区,所部改为第七十旅团,青木少将他调,由一个叫岗村藤之少将的任旅团长,与南浦的独立十二旅合编为第七十师团,调船引正之中将任第七十师团长。南浦的独立十二旅改编为第六十九旅团,以一个叫岩切的少将担任旅团长,所缺兵员由从日本国内来的新兵补充。南浦则回国,所部暂由其副官负责。

    南浦全名是南浦襄吉(国内又称之南部襄吉、南浦相吉),是四一年春天从江南调到苏中来的,他的成功之处在以五千多人的兵力控制三四万伪军,手下的国民党降将如云,著名的如李长江,杨仲华、刘湘图、张圣伯、吴刚、胡冠军、田铁夫、徐召南、徐承德等。当年控制的伪军就有十三个师、三个旅、四十二个正规团和十一股杂牌部队,共达三万七千余人,从战略上达到了控制苏中的目的。

    但他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他最自得的是对伪军的控制,但这控制只是表面上的。全苏中伪军数量庞大,号称有五万人,实数也有三四万人。因为南浦并不希望伪军成为一个强有力的集团,所以对伪军采取分治政策,甚至有意识促成伪军集团间自相倾轧,以便驾驭,形成了伪军之间各自称霸称王、封建割据、互相倾轧的局面,这种局面事实上对日军是不利的,同时南浦上上下下对各伪军官兵任意凌辱,从而给了新四军以分化离间的可乘之机。一九四二年下半年以前苏中伪军几乎全部与新四军对立,但到一九四二年下半年以后,相当一部分伪军倾向于新四军。特别是伪第一集团军李长江部就不完全在日寇意志下面行动,也不完全甘心受日寇驱使。

    南浦在苏中最大的失败是在与粟裕的一师交战上。南浦旅团直辖五个步兵大队和一个特种兵大队,共五千六百余人,武器装备好,战斗力比同等的日寇部队强些。他在苏中打国民党军可以说如砍瓜切菜、摧枯拉朽,但与新四军交手则屡屡败北。到苏中两年多来,他的旅团被粟裕的一师干掉的累计有五千余人,五个大队长中损失了三个大队长(第五十二大队长保田在谢家渡被打死,五十四大队垣马因与一师作战失利厌战自杀,另一名陨命情况不详)。经不断补充,南浦旅团现在剩下三千七百余人,但已不再是从前那支战斗力很强的那支野战部队。而与他交手的这支部队当初不过七千人,但越打越多,越打越强,现在正规军有两万多人,民兵得以十万计。正是他的失败才导致他的撤职。

    南浦应当是侵华日寇中很特殊的一个军官。在三阳,他的部队失了大炮,他向新四军说软话,请求归还大炮,大失日寇军官颜面;二窎谢家渡战后,七团受命将他那些被打死的士兵尸体送还时,他居然写信表示感谢;他在中国一面打仗,一面开公司做生意赚钱;小林信男在四分区“清乡”时他下令停止或不主动进攻新四军暗中支持新四军反“清乡”,并不是他天良的发现而支持粟裕他们正义的爱国行为,而是因为自己利益受损借此发泄私愤。

    南浦回国前夕,对靠他最近的刘先胜十八旅所在的一分区发动报复性的“扫荡”。他对新四军怨恨在心,因为是粟裕的新四军让他的职位没了,所以临走之际报复一下,烧一把、杀一把。他心里盘算着他的损失,他倒不计算他在苏中烧了多少民房,制造了多少寡妇,掠走了多少属于中国的财富。

    六月二十号,南浦离开泰州回归日本不知所终。在他回国的途中,青木旅团及在上海训练的国内新兵二千人分别从武汉和上海往南京、镇江开拔。南浦的离开,意味着日本中国派遣军第十三军独立第十二混成旅从建制上说消失了。独立第十二混成旅的消失、南浦的失败和免职,正是粟裕和苏中抗日军民的胜利。

    南浦离开泰州后,粟裕率指挥机关移到东台县三仓镇的吴家桥。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1    一九四三年六月二十三日,薜元恺从四分区实地察看日伪的封锁与抗日军民反封锁的情况回到吴家桥。才进屋,见侦察参谋严振衡和测绘参谋秦叔瑾在收拾行李,诧异地问:“又要转移吗?”

    严振衡说:“我们和师长要到军部黄花塘去!”

    粟裕听到他们的说话,从另一间屋子走过来,薜元恺连忙给粟裕敬礼,将四分区的情况向粟裕做了汇报。

    鬼子和伪军竹篱笆将南通、海门、启东及余皋县一部用竹篱笆完全围了起来。他们将封锁线视为“清乡”的一个“法宝”,专门调集伪三十二师与三十四师担任警戒,不断沿封锁线巡逻,发现有人靠近就开枪,还恐吓群众:“谁拔一根竹子,谁就是新四军”,“哪家田边少一根竹子,哪家就是私通共产党”,“竹篱笆通上了电,谁碰上就要被电死。”

    薜元恺说:“老百姓还真拿它没办法,诅咒说:可恨鬼子臭王八,竹篱笆,硬分家,粮田荒了没法种,有田有粮收不到它。后来四分区地方武装、短枪队、区队来了,给老百姓壮胆,教他们拔篱笆,如果鬼子和伪军找麻烦,让老百姓赖账,说是新四军游击队的干活。”

    几个人笑了起来。

    粟裕沉思良久,说:“看来要想个办法,给日伪致命一击。——用火烧,行不行?”

    “我看可以,有的地方群众用火烧,比用手拔快得多,而且省力。”薜元恺回答。

    正在四分区的陶勇与粟裕想到了一块,并和吉洛、张震东商量后发电报向粟裕请示,粟裕立即回电同意陶勇的方案,并指示二分区和三分区积极配合四分区的行动。

    当天晚上,粟裕带着上缴军部海产品等物资和经费离开吴家桥,同行的有严振衡、秦叔瑾、管理科的王重,还有一个警卫连。第二天下午到汤家舍台北独立团驻地。第三天到林葛庄兴化独立团驻地。

    台北独立团和兴化独立团是二旅李忠民的六团下放到地方,与台北、兴化地方武装合编的部队。兴化独立团派出一部,将粟裕护送到王文二垛。

    沿途所见,满田黄秧,河边风车林立。众人心情愉快,唱起了《四季风车歌》:

    “春风呀吹来呀暖又暖嗳!风车呀团团转,

    播种插秧家家忙,为了抗日多生产。

    救国公粮齐缴足,军队呀吃饱好作战。哎咳哎咳哟!

    夏风呀吹来呀热又热嗳!风车呀种如梭,

    太阳当头要车水,田里水满稻子活,前线胜利靠军队,一年呀收成靠风车,哎咳哎咳哟!

    秋风呀……”

    二十六日到安丰北边的野陈家,附近驻扎有七团的一个营。四分区因为是小林信男“清乡”区,地盘有些缩小,为弥补这种损失,粟裕将七团调给十八旅的刘先胜,要他们在淮宝、高宝地区开辟新区。

    二十八日在晚间逆风坐船连过两道封锁线。七月一日下午十八旅长刘先胜的旅部。刘先胜护送粟裕一行到谭家套住了两个晚上。在谭家套得到四分区在陶勇和吉洛的领导下将小林信男构筑的几百里竹篱笆烧得精光的消息。

    七月三日刘先胜送到刁家庄,七月六日,在十八旅作战科长蔡啸的护送下通过昭关坝。昭关坝的伪军暗通新四军,他们关起门,佯作不知,放他们通过。

    粟裕过运河后乘船过邵伯湖,在扬州城北十五公里邵伯湖南岸的黄珏桥登陆,随后越过扬(州)天(长)公路,经顾家大庄、荣兴集、马庄、大通镇,于七月十二日到达新四军军部驻地江苏省盱眙县观音寺镇黄花塘。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2    黄花塘是安徽、江苏交界地区的一个小村庄,当时属安徽省,因有一口常年干涸难得蓄水的池塘而得名。这一地区是新四军二师的中心地区,大部为丘陵,地形起伏多变,进可攻,退可守,加上这个地区距国民党顽固派军队的基本作战区较远,磨擦较少,群众基础好,政治局面相对稳定,一直是二师师部的驻地。一九四三年一月十日,陈毅、饶漱石率新四军军部和华中局机关由江苏盐城迁到这里,二师师部则迁到来安县大刘郢,黄花塘成为新四军继云岭、盐城之后的指挥中心。

    新四军在“皖南事变”后已拥有苏南、苏中、苏北、淮南、淮北、皖江、鄂豫、浙东八个战略区的抗日民主根据地,横跨五省,与华北八路军形成南北呼应的战略态势。

    新四军的七个主力师中,有一师、二师、六师和七师是原来的新四军发展起来的,黄克诚的三师、彭雪枫的四师是八路军四、五纵队发展起来的,李先念的五师比较特殊,他的部队既不是由原南方游击队组成,也不是由南下的八路军部队组成,而是师长李先念从延安带一部分干部过去自己发展起来的,名义上属新四军序列,实际上受中央直接领导。罗炳辉的二师、彭雪枫的四师、傅秋涛的七师三个师,在淮南、淮北、皖中三地互为犄角,鼎立江淮,东逼南京的侵华日军大本营,北扼徐州日军华北派遣军,西瞰武汉京广交通线,南控长江水上运输大动脉。黄克诚的三师、粟裕统一指挥下的一师、六师则自北而南虎踞江苏。粟裕的两个师一北一南扼守长江口,直接威胁日伪统治中心南京和上海。

    粟裕此行是参加军部的整风会议和汇报工作。军部按中央指示对师长以上干部开展整风运动,陈毅、饶漱石发电要粟裕亲自到军部参加整风运动。整风运动是共产党组织和成员的一种自我完善。

    到黄花塘后,粟裕在陈毅和饶漱石的带领视察司令部各科。陈毅资格老、能力强,威望高。饶漱石则大权在握。在新四军的历史上,客观上一直存在着军政主官不和的现实。先是叶挺与政委项英间的分歧与争议,尔后是代理华中局书记饶漱石与代理军长陈毅不和。此时饶、陈二人矛盾尚未公开,但两位首长之间关系微妙。但不管陈毅还是饶漱石对粟裕都十分重视。

    当粟裕在军部各科视察时,管理科长王重则在准备去扬州接楚青,严振衡、秦叔瑾和特务连则移往大通镇,后驻在李家楼。秦叔瑾得了疟疾,发寒发热,呕吐。

    七月三十日粟裕到第二师见罗炳辉和谭震林。二师是饶漱石亲自蹲点搞整风的部队,值得学习和借鉴的方面很多,所以粟裕直到八月十号才回到军部。到扬州的王重已经将楚青接到黄花塘,粟裕与爱侣重逢,得悉儿子在扬州安好,满脸喜气。

    回到军部后,粟裕让秦叔瑾到黄花塘来绘制苏中四分区反清乡要图,随后向军部机关和直属队介绍了苏中反“清乡”斗争情况。

    时日寇新的部署已于七月下旬调防完毕。日寇第七十师团司令部设在扬州,第六十九旅司令部移驻东台,第七十旅司令部驻镇江,每个大队扩编为五个中队。第五十四、五十五大队开扬州整编,原防由岩切直属队及各大队抽机动部队接替,五十二大队仍驻如皋、海门及靖泰线。五十一、五十三大队至盐阜区接防。伪军方面,日寇为分散与国民党李明扬关系紧密的李长江部,在七月间调李长江二十四师颜秀五部去江都,二十五师秦庆霖部调泰州以东至姜堰线警备,令二十六师延伸至立发、柴湾、海安、丁所沿线。

    苏中军区的形势继续紧张。

    八月二十日,日伪北自阜宁,西自高宝、江都,南自如皋调集兵力,从东台、海安等地,突然向二分区台南、台北地区猛扑。此次“扫荡”日伪出动日寇四千多人,伪军三十五师、三十三师、二十八师、二十二师各一部约四千多人,总计出动八千多人。“扫荡”五天,扑空后分批退回,又转向三分区“扫荡”,也扑空。在敌情严重的四分区,日伪企图进一步强化南通,但所有清剿计划全部落空,敌“清乡”人员及特工在新四军的打击和争取下纷纷向新四军自首,各种迹象表明敌对四分区的“清乡”可能告一段落。

    粟裕发电报指示,如果通中、通西各据点之敌全部撤退,即可能是“清乡”暂告结束。四分区应抓住此次反“清乡”胜利,在群众中进行深入宣传教育,以提高斗争热情与信心;对各界人士应进行普遍慰问,以便更进一步团结他们,对蒙难民众应发动各阶层人士进行普遍救济;对伪军则应扩大我反“清乡”伟大胜利的宣传,以促其动摇。粟裕特别提醒他们:“必须防止轻敌与骄傲,以防止敌人反袭。”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3    整风运动到月底提前结束,归心如箭的粟裕立即把侦察参谋严振衡来,布置回苏中的准备工作。

    他说:“这次来淮南,我们走的是南线,兴化、江都、高邮地区和淮南路东的南部、中部都去了一下,情况比较了解了。现在要回苏中了,我不想再走老路,想从北面绕回去,从龙岗坐帆船经闵家桥到黎城镇(今金湖县)的淮河口,再视情况乘船或步行到淮安、宝应以西地区看看,争取在平桥以南、泾河附近过运河,再向南、向东南回三仓地区去。”

    严振衡听了当时一愣:因为淮安、宝应以西地区和平桥以南、泾河附近地区敌情较为严重。回苏中可走的路很多,为什么首长要绕得这么远,而且专拣他们从来没到过、敌情和地形较复杂,而他们的地方工作较薄弱,甚至完全没有地方工作的地区走呢?

    严振衡有点紧张,但粟裕主意已定,他就不便多问,也不好提意见,和秦叔瑾一起按粟裕的布置带着警卫连到移往铜城,随后到龙岗。

    严振衡和秦叔瑾离开黄花塘后,粟裕和妻子楚青及王重也收拾行李准备前往龙岗。

    临行,粟裕得到原苏中二分区副司令乔信明从上海治病回到军部疗养、临时住在招待所的消息。当时粟裕已定于当天下午出发,王重等随行人员都已做好准备,正在午休。为了不影响他们的休息,粟裕抽出午休时间,带了一些钱,一个人冒着酷暑匆匆前去军部招待所看望乔信明。

    到招待所时乔信明夫妻正在睡午觉。听到粟裕的喊声,躺在床上的乔信明急忙用手撑着身体坐起来,激动地喊了一声:“粟司令!”

    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远在苏中的粟裕会来看望他的,喉头就像被棉花塞住似的说不出话来了。

    汗水把粟裕的衣服都湿透了。乔信明的妻子于玲赶紧从水缸里舀了盆凉水给粟裕擦脸。天实在太热了,汗还是不断地冒出来。

    “我这次是到军部开会的,因情况变动,今天下午就要走,所以只能抽中午时间来看看你了。”说着,粟裕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乔信明说:“这是我带给你的休养费,军部困难多,所以给你带一点钱,自己买些东西,补充营养,让身体快点好起来!”

    乔信明是湖北大冶人,原来在彭德怀的红三军团当兵,随后在方志敏手下当参谋。抗日先遣队在怀玉山失利时,乔信明因弹尽粮绝而被捕,脚上铐着九斤半重的脚镣在监狱中度过三年。后在徐特立的亲自营救下重返革命队伍,走上抗日前线。由于长期的艰苦生活和三年牢狱,身体跨了,连马也不能骑,只能坐在担架上工作,直到下肢失去知觉,才被迫离开了工作岗位,潜往上海治病。然而治病效果不好,只得回军部疗养。

    乔信明是新四军里的一员猛将。他和叶飞率江抗二路孤军东进,攻占浒墅关,截断京沪铁路,火烧虹桥机场,杀得日寇闻风丧胆;在郭村保卫战中,他曾率一个营在顽军包围圈里如入无人之境,打得顽军到处乱窜;在黄桥决战中,是他带领一营在乱军中将翁达的独立六旅旅部消灭;在二分区他主管武装这一块,领导东台人民建立了牢不可破的抗日根据地。

    乔信明想起以前驰骋疆场是多么的勇武神气,现在却被病魔捆住了手脚,上不了战场杀不了鬼子不说,还成了一个废物、累赘,顿时百感交集,禁不住失声痛哭。

    粟裕理解他的心情,安慰他说:“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与牺牲的同志相比,你还有座青山。你好好休养,即使不能走路,革命工作还是有你做的!”

    乔信###境豁然开朗,脸上绽开了笑容。

    与乔信明夫妻握手告别后,粟裕回到张庄,和王重前往铜城,后到天长县龙岗镇。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1    一九四三年九月二日,粟裕来到天长县龙岗镇。

    龙岗镇地处高邮湖边,是高邮湖泥沙淤积而成的一片高地,犹如花瓣,状若芙蓉,所以古时又称“芙蓉岗”。小镇三面环水,碧荷万倾,芙蓉点点,倒也名符其实!

    粟裕一到龙岗,驻在这里的抗大九分校领导副校长刘季平、教育长杜屏等出镇迎接。粟裕是九分校校长和政委,但已有九个月的时间没和九分校的教职员工见面了。

    九分校在苏中一直没有安定的环境从事教育教学。苏中抗日根据地是日伪的重点“扫荡”、“清乡”地区,战斗频繁,环境险恶。九分校的前身苏中抗日军政学校、“抗大苏中大队”都是一面打仗一面办学,在一九四一年十月至一九四二年四月的七个月中,他们参加过七次反“扫荡”战斗。一九四二年五月“抗大苏中大队”在四分区海门县海复镇正式改名为抗大九分校后,六月中旬海门一带即遭敌人九路“扫荡”,九分校跳出封锁圈后转移到二分区东台一带,但未几东台又逢日伪大举“扫荡”,九分校又转移至盐阜地区,再又返回苏中二分区。四三年一月九分校渡江南下到溧水县一带,又受到国民党军的围攻,只好渡江北上转移到天长县的龙岗镇。

    在刘季平、杜屏等领导的陪同下,粟裕踏着青石板路,走进古镇,只见街道两旁都是青砖小瓦的明清建筑,古色古香。他们一行穿过小巷,来到干校校舍所在地,呈现在面前是一幢道教建筑,门上有“真武庙”几个字。进门后,只见古树,石凳,老井,旧碑,氛围肃穆而幽雅。

    粟裕点点头,说:“这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刘季平说:“这里原来就是二师抗大八分校的教室。我们四月份到龙岗后,他们于六月撤离龙岗搬到葛家巷,将自己的校舍,连同学员养的猪、种的菜全部交给我们!”

    “我们要感谢张云逸同志和罗炳辉同志!”粟裕说,“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们九分校还不知在哪里转!”

    真武庙前后三进,有二十四间房和一幢藏经楼。

    不只是真武庙,龙岗镇的大寺、二神庵、三官殿、五神庙、城隍庙、吉祥庵、观音寺等寺庙里都成了九分校的校舍。

    “还有很多干部学员散居在群众家里。”刘季平说,“龙岗建镇千年,自古水路交通便利,长期以来商贸兴旺,人口稠密。鬼子来后,因为战乱,龙岗的商贸活动受到严重影响,空闲的房屋较多。”

    看了九分校在龙岗的情况,粟裕十分满意:“现在你们虽然分散在镇子里各处,但总算有了固定的校舍,不用在海滨,或在山头,或在海上到处流浪了。学员们也不再需在一边听报告、上课、开小组会,一边携带武器随时应付紧急情况。”

    因为粟裕的重视,九分校配备有雄厚的师资力量。副校长刘季平是有名的教育家;教育长杜屏、前任政治部主任谢云晖、后任政治部主任张崇文的级别都很高;其余几个领导如姚耐、鲍汉青、杨芝都是到日本留过学的。还有一位外籍教师冈本进,教日语和刺杀、武器知识(冈本进是粟裕抓的战俘)。文化教员大都是从上海等大城市来的优秀知识青年。学员则是从部队中精选的。”

    “只是离师长远了,师长不能像今天这样常常亲临指导工作。”刘季平说。

    “算了吧,”粟裕一笑,“你们现在靠近军部,军长陈毅同志,副军长张云逸同志、四师师长彭雪枫同志、华中局社会部部长潘汉年同志、华中局宣传部长彭康同志等都来这里给你们作报告或讲课,有了他们你们还不够吗?呵呵!”

    “师长谦虚,”刘季平说,“我们组织了一个欢迎会,请师长给大家说几句话。”

    欢迎会在镇外不远处的操场举行。粟裕要发言时,下面鸦雀无声。

    粟裕说:“刘季平同志要我讲几句话,好,我就说几句。首先让我对你们四月份在苏南同第十六旅并肩反顽作战的胜利表示衷心的祝贺和亲切的慰问。……”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2    四月份在苏南与顽军的交战中,干校的广大师生员工稳稳守住西线防御阵地,使十六旅在东线给顽军以沉重的打击。九分校也付出了代价,受伤者近百人,死亡的有一百零八人,他们中间有老红军干部(其中团级干部三人),有青年学生,还有归国抗日的华侨青年。

    当战斗发生时,粟裕发急给电他们,不要与顽军纠缠,抛弃所有可以抛弃的东西渡江北上。也正是因为这封电报,九分校没有跟顽军硬拼,从而避免了更大的损失。也使台下上千名学员生龙活虎地站在台下听他的报告。

    正当粟裕在龙岗视察九分校时,八月下旬“扫荡”各分区的日伪军回原防休息整理,所以苏中一、二、三分区较为平静。但一分区刘先胜发来一个很不幸的消息,九月七日七团严昌荣为国捐躯。

    正在这时,苏中伪军方面也发生了一件大事,九月九日江苏伪省长李士群被日本人毒死,日伪内部出现混乱,不得不重新部署。汤家园、曹家埠、二窎、北新桥、双墩、滥港桥、阚家庵、丁涧店、三门闸等十余处据点的日伪部队全部撤走,日军除留两个大队布防外,其余全部集中到南通,菊池联队长也调回国。

    四分区的形势大大缓和,但潜伏在伪军中的汤景延部有暴露的危险。原来汤景延下面的一个排长被海门特工站站长同化,一意孤行不听忠告,被汤景延秘密处决,引起了姜颂平的怀疑。汤景延被迫开往南通集训。粟裕得悉汤景延处境险恶后,发电报给陶勇,让他安排汤景延回归。

    中秋节过后,接替严昌荣同志职务的张云龙带妻子严敏来到龙岗与粟裕会合。张云龙是福建人,军部特务团参谋长,参加过中央红军五次“反围剿”和二万五千里长征,“皖南事变”中他带三百多人硬生生从顽军的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是一名很优秀的指挥员。

    九月十九日,粟裕离开龙岗,队伍回去比来时多了楚青、张云龙夫妇,作家沈西蒙,九分校学无线电通讯的沈大卫。

    那天下午六点他们坐船出发,他们计划到达金沟宿营,但由于逆风,船行极慢,他们天黑才到了刘家尖。第二天黎明船向闵家桥前行。时远处有鸡啼,天上月亮斜挂。未几,天光破晓,霞光万道,晓风吹拂。只见湖水碧绿,垂柳轻扬,牛车几座、茅屋数户从船边直奔过去。

    进入高邮湖后,船从湖边行驶。沿途船从村子上面通过,从树梢旁驰过。

    原来一九三八年六月日军侵占开封后,国民党军事前不动员人民迁移就在开封以西的###县花园口炸决黄河大堤,以阻敌西进。不仅当年豫东、皖北数百万人民遭受空前浩劫,生命财产荡然无存,而且黄河水通过运河灌入淮河、长江,使淮河、长江下游水位高涨。现在每年一到夏秋地节河水暴涨,淮河两岸及洪泽湖、高邮湖边许多村庄、土地就淹没水中,分不清哪是湖面哪是村庄。

    一面是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另一面是百姓受灾的现实,军人们无心欣赏风景,都关注受灾的百姓,忧心如焚。

    严振衡即景生情,出口吟道:“荷叶田田托银珠,菱盘团团挂玲珑。素帆片片随波逐,浮生冥冥叹若何?!”

    秦叔瑾灵感也爆发:“风吹茭白似水浪,波逐水草如云扬。树绕茅屋碧水中,顺风帆船逆流撞。”

    看到因为洪水被迫搬迁的百姓,秦叔瑾吟道:“湖水渐涨高堤面,波涛汹涌无力挡。守堤农夫数千百,扶老携幼搬家当。”“一夜东风水平岸,屋顶树梢水中数。波涛击堤东风紧,农夫恨天又叫苦。”

    粟裕与楚青坐在另一只船上,静静地听他们吟咏酬唱。在这特殊的环境里,这些年青的军人恢复他们本来的儒雅气质。如果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这些军人的生活该是何等风雅!

    九月二十二日,在唐家圩。严振衡先行侦察敌情,其余的人靠岸休息,在柳树浓阴下散步、聊天、下棋。第二天下午开始出发,离开高邮湖进到运河。

    九月二十四日天忽然下起雨来,粟裕和大家的衣服全被淋湿了,但粟裕没有因此改变日期。到十八旅五十二团驻地吃过晚饭后,他带头钻进了一条只容四人坐的小船,冒着风雨行军。张云龙,严敏,王重、严振衡、秦叔瑾一只船,沈大卫和电台人员一只船。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3    雨点子“噼噼啪啪”打着水面,打湿了沈大卫的军衣,船内开始出现积水。几个人好像不是在一只船上,而是挤在一只水盆里,大家都动弹不得,直挺挺地挨着密密雨水的浇泼。

    没有月亮,天特别黑。十几只船沿运河边划着。

    “后面的船跟上!”“在哪里?”“喂,在这里!”

    沈大卫是第一次与粟裕出行。这个时候尽管是在夏天,沈大卫也冷得牙齿打架,浑身麻木,实在难受。骤然之间,从不远的敌据点处,探照灯亮起了一道道的白光,白光闪闪地从沈大卫眼前掠过后,敌人又打枪又打炮,炮弹在沈大卫船后的江面上“轰轰”地爆炸。

    沈大卫的心悬了起来:“这怎么办呢?粟司令的那条小船还在后面,会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沈大卫极为紧张,稍稍移动着身子,但小船立刻剧烈地摇晃。

    这时沈大卫身旁的一位战友发觉他受惊了,但轻声对他说:“我们有粟司令坐镇,你放心……”

    话音未落,粟裕坐的小船就赶上来了。沈大卫放下心来。

    二十五日雨下了一天,大家在距敌人据点车桥很近的顾家庄住下来。粟裕一住下就出去找村内的贫雇农、找保甲长谈话,还找地主,跑生意做买卖的人了解车桥的情况。

    粟裕衣着简朴,平易近人,从周围水荡、田地和老百姓生活谈起,问到捕鱼、割苇子、跑生意的行情,再问到四面八方的水路、旱路怎么走,鬼子伪军下不下乡,周围据点有多少鬼子、伪军,车桥、泾口、曹甸一带买卖好不好做等等,问得很随便,答的人也没有什么拘束。

    二十六日,经唐家弯、严家大桥,过汪洋湖到团庄,十八旅长刘先胜和七团的彭德清迎接粟裕。彭德清向粟裕汇报了严昌荣牺牲的详细经过。

    原来四月初严昌荣奉命带领七团跳出“清乡圈”后,他在兴化、盐城之间,不断发动对伪军刘湘图、赵军山等部的进攻,使其不能向四分区增兵。七团先后攻克兴化钓鱼庙、大邹庄、古殿堡、草堰、戴家窑等日伪据点,九月七日,七团又奉令攻打兴化县的唐子镇。该镇四面环水,防御工事坚固,还有重兵把守,易守难攻。战斗打响后,敌人火力很猛,我出击船只屡被击沉,难以登岸。为牵制敌人火力,掩护部队冲击,严团长身先士卒来到炮班,亲自用掷弹筒向敌人发起猛攻。他打了一发又一发,但在他说“再打一发!”时,掷弹筒意外爆炸了,严昌荣团长不幸牺牲,时年二十九岁,彭德清政委头部也负了伤。

    粟裕听了盯着地图上的唐子镇半晌不做声。

    过了一会,他换了话题,与刘先胜探讨了车桥一带的特点和军事地位。

    刘先胜说:“师长有新的设想吗?”

    粟裕摇摇头。

    其实他有想法:车桥一带原是国民党江苏省政府所在地,韩德勤弃守后这里被敌伪占领。敌人以车桥为中心,建有十余处据点。这里是新四军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师的结合部,也是敌人徐州六十五师团与扬州六十四师团的结合部。如果一师集中兵力拔除车桥、泾口等据点,敌两支部队会因为是自己的边沿地区而互相推诿、观望,配合作战也不会协调。而一师得手后就可以获得一个相对稳定的地区,可以把领导机关移驻于此,集中干部开展整风运动,集中主力进行整训,还可以就近加强对第十八旅工作的指导。特别是可以打通苏北、苏中、淮北、淮南四个地区之间的战略联系。

    粟裕是个审慎的人,当时时机未成熟,他没有将他的设想表露出来。

    中饭由彭德清请客,粟裕将张云龙夫妇等人一一介绍给刘先胜和彭德清。

    二十八日,粟裕一行到达七团团部驻地西花庄,张云龙留任七团副团长。十月三号,粟裕回到了东台吴家桥师部。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1    粟裕回到吴家桥,几天后是“双十”节,——中华民国的国庆节。

    中华民国诞生已有三十二年,粟裕的一师在大江南北坚持抗战已有六年。粟裕和一师诸领导对本师六年来的战绩作了一个盘点:毙伤日军官兵一万三千五百四十一人、伪军官兵一万八千多人,俘日军九十六人、伪军一万一千多人(不计反击国民党顽军的战果)。客观地说,从数据上看,这个战绩并不值得称道,因为国民党军在抗战之初随便哪个大战所取得的战绩便足以掩盖上面这个数据的光芒。但是这支部队算得上是个苦孩子,装备不全,军事技术上也没有很好的训练,但本着“军人守土有责”的精神,不顾任何艰险,成立没有几天即向日伪统治的核心南京城下挺进,以一系列的积极攻势作战,在已处于无政府状态下的江南大地重建了民族抗战的局面,发动人民武装抗战,粉碎了日寇控制大江南北的迷梦。

    此时,苏中军区“反清乡”斗争已进到新的时期。九月份敌人没有什么大动作。原因有两个:一是小林信男师团长和船引师团长于八月三十日到上海参加日寇华中派遣军总部召开的师团长级的会议,两人受命各自抽出两个大队的人马调往江南参加对国民党军的“扫荡”,并在九、十、十一月三个月内保证他们辖区内保持现状;二是日军上海宪兵队特高科长冈村将江苏伪省长李士群毒死,敌伪忙于处理内部矛盾,无法集中力量对抗日根据地进行“扫荡”。

    据说李士群是国民党特工机关使了反间计借日本人之手弄死的。对其死因众说纷纭,但粟裕认为是李士群个人野心太大,他借苏北“清乡”之机,想建立自己的军队,而且羽毛渐渐丰满,慢慢自成系统,日寇无法容忍,难以控制,所以毒死了他。李士群是在上海被毒死的,但影响波及苏中,负责苏中“清乡”的张北生是李士群的亲信,李士群一死,张北生很快就失宠,已传由一个叫项致庄的人代替张北生来主持苏中“清乡”事务。

    敌人内部矛盾爆发对粟裕他们来说是一个机会。粟裕开始集中主力兵团及地方兵团冬季练兵,研究攻坚打援的战术。粟裕的部队长于野战,游击战,在攻坚方面积累的经验不多,在这方面不如红军改编的八路军。从敌伪内部反出来的汤景延部也就是在这时上调师部,编为新四军苏中“联抗”第二团。

    姜颂平、张北生对汤景延产生怀疑后决定对汤团加以改造控制。当时反对日伪第一期“清乡”已胜利在握,汤景延长期打入日伪内部已无必要。为了避免造成不测损失,汤景延受命率部于九月二十九日夜暴动,胜利地回到了根据地。

    苏中四分区司令员陶勇在旅部驻地刘家园已为汤景延召开了祝捷大会,但汤景延胜利归来意义非同小可,所以粟裕和苏中军政领导在师部再次召开庆功大会。

    伪军的生活待遇比新四军好,差距还不只是一个等次。去时汤景延全团上下衣服褴褛,鹄面鸠形,回来穿着焕然一新,全吃得油光满面。

    粟裕高兴地握着汤景延的手,风趣地说:“听说日军师团长小林气得要命,拿伪苏北清乡公署主任张北生和汪伪特工总部江苏实验区南通分区区长姜颂平出气,张北生、姜颂平受了严厉训斥不说,还几乎丢官丧命……”

    小林信男的确气得差点吐血。李士群之死对他来说是已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汤景延的回归对他的打击是雪上加霜。

    小林信男在常熟地区“清乡”取得“丰功伟绩”与李士群密不可分。两人的合作可称日伪合作的一个成功典范。加上平时李士群对他唯命是从,所以小林信男对李士群颇有好感。当李士群中毒还没死时,小林信男不知道这是他们日本人干的,还曾带了他师团的军医官和华中铁道会社的一个铁路医官去看李士群。李士群不知道中了什么毒,还是小林信男的军医检查并证实他是中了阿米巴菌的毒,——这种东西是用老鼠屎培养出来的,只有日本有。李士群死后,日寇华中派遣军总部命令各地严防李士群党羽暴动,小林信男下令南通全城戒严,事发当天还城门紧闭,禁止行人出入。不想还是发生汤景延部的武装暴动。汤景延在他这里白吃白喝几个月,还又吃又兜,拐走了重机枪一挺、轻机枪二挺、步枪百余支、子弹十余万发。这些倒也罢了,关键是汤团曾是小林信男在四分区“清乡”成功的一个典型,曾大肆宣传,不料到头来却是一起诈降。小林信男主持的“清乡”本已受挫,现在局面更加难堪,伪军内部人心也是乱上加乱。国民党的特务在李明扬、陈泰运的掩护下乘机利用李士群死后伪军的混乱大挖墙脚。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2    这一时期,小林信男的同僚船引师团长为同样的原因也大伤脑筋。

    船引和小林都隐而不发,但到了十月二十二日,参加江南“扫荡”的日寇回防苏中后,船引师团即对李明扬、陈泰运进行小规模“扫荡”,击溃陈泰运的特务团,击毙李明扬部二支队长杨善夫,警告二人不得乱动。小林信男师团则开始对四分区通西、通中发动“清剿”。十一月三日又对海中地区进行“强化清乡”。三旅长陶勇率部反击,攻克丰利,全歼伪军一个团。四日,小林信男集中兵力向丰东地区“扫荡”,企图追歼陶勇的部队,没有得逞,于六号收兵回防。

    粟裕判断船引师团将对一、二、三分区发动“清剿”,对李明扬、陈泰运的“扫荡”不过是防止李明扬、陈泰运二人在背后捣乱罢了,随后小林信男对四分区的行动证实了他的判断。

    船引师团兵力不足,要发动新的军事行动还得依靠伪军。粟裕先下手为强,动用主力部队打击最顽固不化的刘湘图、徐容、潘干臣等伪军,拔除了一些据点,以警告伪军不得与新四军对抗。

    对伪军的军事打击产生了效果,伪军对新四军产生惧怕心理,不愿与新四军对抗,并影响到船引师团的行动。

    船引师团长企图于十一月初报复二分区,计划对盐东以南,岔河、马塘、掘港以北的如中、台南及台北地区发动“清乡”,并借机对二分区实行“屯垦”,已开始着手部署。但这个计划因为伪军打不起配合一直不能实行。因为二分区是粟裕的领导机关和主力所在地,船引知道单凭他这个师团的力量要想在二分区实行“屯垦”是不行的,必须有伪军(他们内称“和平军”)的支持。伪军数量虽大,但质量太差。船引与南京日伪头目商量后,决定先强化伪军,进行缩编。

    苏中伪军再次成为焦点。

    十二月二十三日,日寇在扬州召开伪军师长以上会议,宣布改编伪军,对二分区的“屯垦”计划暂停,强迫伪一集团军司令李长江去南京,取消伪第一集团军。苏北伪军编成第五集团军,辖两个军七个师,由项致庄任总司令。改编从会后即行开始,限于明年二月份前结束。

    在南通,小林信男开始整顿伪军的排以上军官,伪军的一切全由他说了算,一旦发现可疑分子,立即秘密处决。此时小林信男对伪三十四师参谋长兼一三五团施亚夫产生了怀疑,因为有人向他告密,说施亚夫早年当过红军十四军的营长。——施亚夫确实是中共打入日伪中的高级特工。施亚夫打入日伪后是汪精卫家的座上宾和常客,后又任南通地区日伪军棋社社长,他认识汪精卫属下的七十二个师的大部分头头,他几乎参加了南通日军所有重要的军事会议,几乎每一次,他都把情报送给了新四军,使小林信男在追杀新四军高级干部计谋屡屡落空。施亚夫本来还要继续潜伏下去,因敌人有所察觉,施亚夫被迫提前反正,于四四年一月三日率一团人回到抗日根据地。

    为了不让船引和小林顺利整编伪军,粟裕命令各军分区乘伪军整编调防的混乱时机开展新一轮打击伪军的春季军事行动。

    在一分区,三旅第七团和十八旅第五十二团联合行动,攻克宝应县大官庄、高邮县王家营、永安镇等据点。三分区一旅攻克运粮河后,又收复蒋垛、张甸、古溪,季家社、钱家荡、南新街、鞠顾庄、丁家桥、港湾、孔家桥等地,解放土地面积二千七百多平方公里。二分区亦攻克西团、安丰、黄庄等地。十五日,全部伪军调防大致完成,打击伪军的军事行动告以段落。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3    武斗过后是文攻,十六日,粟裕以苏中军区司令员名义发表《告“和平军”将领书》:

    “汉奸是没有好下场的,当‘和平军’也决无出路。……你们要知道,最近这次鬼子对你们的‘改编’,一半是为了要送你们到南洋去抵挡英美的飞机大炮,一半是为了要你们更积极地来和我们作战。不管是国内战场还是国外战场,总而言之,是为了要你们做鬼子的替死鬼。你们想一想吧:鬼子自己已无办法和我们作战,你们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反‘扫荡’、反‘清剿’、反‘清乡’的光辉胜利你们不会不知道吧?至于国内的战场,那就更不必说,如果去参加,你们就会弄得‘回不得家乡,见不到爹娘’,连骨头也不会留下一根的。为了你们的前途,为了你们的生命财产,特别是为了你们不至于完全失去做中国人的资格,你们应即时猛醒,千万不要再上鬼子的当,不要再受项致庄的欺压蒙蔽,立即行动起来,反对‘强化’、‘改编’,拒绝‘调防’,不接受作战命令,赶快和我们紧紧携起手来,重新回到中华民族的怀抱中来吧!”

    这些攻势过后,伪乡长、伪保长、伪自卫团、部分伪军纷纷向新四军靠拢。然而也有部分伪军因与日军混编,觉得靠山硬,嚣张依旧。

    三仓以南二十多多公里的角斜、李堡、丁所、海安一带的敌伪军最为反动,常常下乡骚扰抢劫。三仓一带的老百姓都提心吊胆,春节临近,但家家锅不动、瓢不响,蹲在家里不敢外出,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粟裕了解这一情况后立即召开会议,决定打击伪军,让老百姓过一个太平年。距离根据地最近的是李堡、角斜,这两个集镇驻敌多,守备严,而李堡以南七八公里的丁家所,虽然也驻有上千名日伪军,但思想麻痹,防守不严。因此,粟裕决定避实就虚,攻打丁所,从敌人的心窝里掏出这块“肉”。

    农历腊月二十九,吴家桥一片草地上,鹅毛大雪刚停,草地上一片银白。粟裕站在用方桌垒起的高台上,对数千军民高声问道:

    “同志们!你们知道今天为什么要开这个大会?”

    “要打仗呗!”台下异口同声地回答。

    “对!是要打仗,老百姓要过太平年,部队要打个漂亮仗。春节即将来临,群众巴望着过个太平年,敌人却掠夺更加猖狂,下乡抓鸡、牵羊、抢猪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人民军队为人民,这就是我们的宗旨。赶走日本侵略者,打垮敌人,让人民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我们一定要给敌人一个下马威,让老百姓过个太平年。”

    当天晚上,粟裕和陶勇带领部队摸黑出发,四个小时后的急行军,在天亮前全部分散隐蔽到丁家所四周的村庄里,粟裕在一户贫农家里住下来。

    第二天上午,粟裕身披棉大衣,在村头转了一圈,发现还是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回到司令部后,粟裕对陶勇说:“这样不行,要告诉老百姓,今天是大年三十,要跟往年一样蒸团蒸糕,敲锣打鼓,放鞭炮。”

    陶勇派人分头传达,很快村庄里又恢复了节日的气氛。

    天黑以后,各路部队纷纷向丁家所四周运动,截断了通往海安和李堡的公路、电话线。晚上九点整,三颗红色信号弹飞向天空。霎时间,枪炮声响成一片。正在过年的日伪军遭到突然袭击,仓促应战,但很快土崩瓦解。到天拂晓时,仅剩下西南角上的一个大碉堡的敌军还在顽抗。

    粟裕在丁家所的东部的一个高坡,用望远镜注视着战场的动态。他看到部队几次向那个碉堡发起冲锋,都没有能攻进去,伤亡较重,立即下令调集几门迫击炮,一齐向碉堡轰去。不过几分钟时间,就把它彻底摧毁了。

    龟缩在海安、李堡等地的敌人,一动也没敢动,眼睁睁地看着新四军把丁家所的一千多伪军吃掉了。太阳露出地平线的时候,新四军部队已打扫完战场,凯旋而归。

    这一仗打得敌人胆战心惊,一连好多天都不敢离开据点,老百姓确确实实过了一个太平年。人们在欢度新春佳节时,无不称赞说:“多亏粟司令带兵,掏了敌人的心窝肉,我们才能过上一个太平年!”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1    一九四四年春节过后,敌伪集中兵力继续对四分区进行“高度清乡”,同时开始宣扬要对二、三分区分别实施“强化屯垦”和“扩展清乡”,甚至有从四月一日开始的说法。

    得到情报后,粟裕面对墙上的地图,心里琢磨着,决定将对车桥、泾口攻势作战放到议事日程上来。

    元宵节前后,粟裕让参谋打电话请陈丕显。

    陈丕显是苏中区委副书记,但因为战斗频繁,他和粟裕时常是分开的,所以实际担负着整个苏中的地方党政领导工作。陈丕显来时,粟裕一个人面对墙上的地图在那里思索、比划。

    粟裕回过身来,和陈丕显在火盆边坐下:“今天只请你来,是我心里有一些想法和打算,想跟你私下里说一说,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丕显憨憨一笑:“我洗耳恭听!”

    粟裕长陈丕显九岁,但粟裕非常尊重陈丕显。陈丕显与粟裕的第一次合作是黄桥决战。在黄桥镇,粟裕亲眼目睹了陈丕显的组织协调能力和领导才能。——陈丕显领导苏北区委动员组织了七千多居民参加抗日团体,三千多青年参战。没有这些支援,粟裕和陶勇率领区区一个团两千多人哪里阻挡得了三十三师的进攻!在建设苏中根据地上,两人更是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两人伸出冻僵的手在火烤。外面下着雪,天气很冷。

    “……如果敌人实行‘扩展清乡’、‘强化屯垦’得逞的话,台南地区必须做好容纳三、四分区领导机关的准备。敌人‘屯垦’重心在盐东及台北,因此二分区领导机关得向兴化转移。江都至泰州以南如果‘清乡’,则一分区机关部队亦须转移到高邮地区。在‘扩展清乡’遍及三、四分区全部及一、二分区之一部后,为便于各分区集中精力反对‘清乡’,各‘清乡’地区势必要撤退大批部队及干部出来,则其撤退之部队及干部当由区党委及师部负责直接领导,因此军区直属机关必然很大。这样一来,地区过于狭窄,部队拥挤,而大批干部亟待整风,也缺少一个较为安定的环境。如仍摆在台南海边,不仅难于进行整训,且有遭敌人重点打击的危险。我也想过借三师、四师的地方整风,但我们人员太多,领导分散且有许多不便。”

    陈丕显听得很认真,粟裕思考的这些,也正是他所思考的。如果整个苏中各军分区机关得来一个大挪移,那够他陈丕显忙乎的了。还有,这些日子他正在筹备将抗大九分校扩大苏中公学,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就缺一个相对稳定的地方办学。

    粟裕的手在火上烘烤了一会,僵硬的指关节变得柔软,伸展自如。

    “这些天我一直想着这个事。我心里琢磨着,如果我们拔除车桥、泾口等据点,打通我们和二师、三师和四师的联结部,这样的话我们可以获得一个相对稳定的地区,可以把领导机关移驻于此,集中干部开展整风运动,而不用那么紧张地搬来搬去。”

    粟裕的语气充满信心:“这想法在我心里放了有两三个月。当时主要考虑我们的部队在攻坚方面经验不足,还有打下车桥后可能会导致日军对我们采取大规模的报复行动。现在日军在中国战场大势已去,虽然失败的确切时间还不好说,但肯定已经是穷途末路了。日军为打通中国大陆交通线,陆续从华中地区抽调部队南下参加作战。现在驻苏中、苏北地区的日军兵力不足。许多训练有素的老兵,有的已被我们的部队消灭,有的已被调去应付太平洋战争,调来的补充兵员人数较少,又多是十七八岁的娃娃,士气越来越低,战斗力相应减弱。苏中敌我力量的对比,我们的部队在军事及技术等方面虽处劣势,但也不是处于绝对劣势,在政治上特别是在群众条件上,我们还有着极大的优势。抗战七年来,艰苦的敌后坚持的环境,已将八百万苏中军民锻炼成真正的英雄。我相信,我们完全有能力向盘踞在自己家园内的日本侵略者发起一次强大的新攻势,给敌人以沉重打击。”

    陈丕显说:“师长打算打车桥、泾口,我无条件拥护。到时我负责做好所有后勤保障工作。”

    粟裕欣然:“有你支持我就放心了。部队方面我会做好部署。”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2    粟裕随后在三仓河召开的中共苏中区党委扩大会议上将自己的想法公开。

    当时外面冰天雪地,寒风怒号,室内寒气透骨。会场当中用木炭燃起一盆火,陶勇、叶飞、刘先胜及各分区、地委负责人就着木炭盆取暖。他们的脸上带着胜利在望的自信心与喜悦。——这是他们抗日的第七个年头,他们相信“今年消灭希特勒,明年打败小日本”已成定局。

    粟裕用沉稳的语调说:“目前大的局势对我们敌后抗战十分有利,虽然苏中地区的斗争仍很复杂,战斗也极为频繁,但日寇终不可能解决因战线延长和兵力薄弱所造成的基本矛盾,因此敌人无法摆脱顾此失彼、被动挨打的局面,这就为我们在局部地区转入反攻提供了战机。我曾与阿丕等几位同志交换过看法,将苏中敌后战场的战略相持推入战略反攻。毛泽东同志说过,抗日战争时期我军所采取的战略,基本是游击战,但他也提倡‘不放松有利条件下的运动战’。”

    会场里完全静了下来。粟裕停了片刻接着说:“我们打算在一分区高(邮)宝(应)地区即车桥、泾口、曹甸地区组织一次大规模战役,主动发起一次强大的攻势,狠狠地打击敌人,破坏日寇在我们根据地的‘清乡’、‘屯垦’计划,另一方面把敌人全部控制在淮边地垦一带,以稳定、巩固我军的战斗力量。”

    “一石激起千层浪”,会场气氛猛然活跃起来。

    一分区地委书记兼分区政委韦一平对专员惠浴宇兴奋地说:“我们兴(化)高(邮)宝(应)地区最讨厌车桥、曹甸的日伪据点!如果能把它们打下来,我们一分区的发展余地就大了!”

    叶飞说:“现在全苏中骨干武装力量已达二十个团,三万人枪。眼下部队士气正旺,尤其主力部队集中进行了冬季练兵,战术、技术都有新的提高。前些日子,我在北行练兵场上看过投弹手们大显身手,他们向模拟敌人碉堡枪眼的高达十米多的竹圈投掷手榴弹时,一枚枚铁弹凌空穿圈而过,比古人所说的‘百步穿杨’还要神奇。依我看,只要组织和指挥得当,车桥一役的胜利有很大把握。”

    统一意见做了决定后,粟裕将团以上干部召集到吴家桥开会。

    粟裕说:“这次战役的目的是攻取车桥,解放这一片地区。过去对日军作战打的都是游击战,这次是游击战和运动战相结合,是一定规模的对日军攻势作战,这在苏中抗日游击战争中还没有先例。我要继续主持区党委的扩大会议,由副师长叶飞同志负责这次战役的前线指挥,师参谋长刘先胜同志协同指挥。现在请叶飞同志介绍车桥的地形、敌人的兵力分布情况和我们的部署。”

    叶飞用手中的细木杆指着沙盘说:

    “车桥四周有高约两丈的大土圩,土圩外的壕沟宽一点五丈,壕中积水深七八尺,且与界河相通。敌驻地附近四周还有三道小土圩,明碉暗堡五十余座,镇西南还有个敌人的小飞机场。在车桥镇周围,还有包括泾河、张桥、曹甸、泾口、凤谷村等十几处坚固的据点互相拱卫,形成一个较完整的筑垒配系。驻守车桥据点原来是日寇六十四师团一个大队,伪军一个大队。因日寇华中派遣军从十一军、十三军中抽调八个师团参加湘桂作战,车桥的守备受到影响,兵力减少到一个中队。该中队又抽出兵力与宝应守军清剿在车桥与宝应之间骚扰的陈挺团,此时尚未归建。这样,守卫车桥日军只有一个小队,约四十余人,加上伪军共约五百余人,正是最为薄弱的时刻。”

    几个团长十分兴奋,嚷道:“快下命令吧!”

    叶飞说:“我们的部署是:三旅第七团担任进攻车桥的任务;一旅第一团在芦家滩、韩家庄地区构筑阻击阵地,担任淮阴、淮安方向的打援任务;十八旅第五十二团在车桥以南崔河附近构筑防御阵地,担任曹甸、宝应方向的打援任务;另以师教导团和四军分区特务团组成预备队。此外,第三师兼苏北军区以部分兵力活动在淮安东北的顺河集、凤谷村一线,保障攻击部队的北翼安全。——大家明确各自的任务没有?”

    下面齐声回答:“明确了!”

    粟裕强调说:“这次战役安排打援的部队多一些,但并不是‘以打援为主’,战役的目的是攻取车桥,解放这一片地区。”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3    作战会议结束,粟裕特意把主攻车桥的七团团长兼政委彭德清、副团长张云龙和参谋长俞炳辉留下,斩钉截铁地说:

    “成败胜负,关系重大,你们团一定要完成任务,哪怕敌人筑了铜墙铁壁,也要砸开它!”

    彭德清坚定地表示:“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拿下车桥!”

    粟裕将严振衡叫来,命令他立即从作战科、侦察科、通信科各抽调一二名参谋,带两名机要员和一部电台,挑选侦察员、徒步通信员、电话员(带总机)各一个班,调师教导团第一连担任警卫连,由管理科配好行政和生活保障人员,安排一名得力的副官带领。这些人员编组好以后由严振衡统一管理和指挥,护送叶飞副师长去一分区淮宝地区。

    粟裕对严振衡说:“尽量陆地行军,避免水上行军。路上一定要注意侦察警戒,昼伏夜行,严格保密,保证安全到达。”

    严振衡说:“是,保证安全到达。”

    粟裕回头让参谋长吴肃与新四军第三师联系。三师来电保证,车桥战役一打响,三师将立即攻克涟水、车桥间的朱圩子敌据点,保障一师作战部队北面侧后的安全。

    师部和各主攻部队派出得力干部,进入车桥和芦家滩伏击阵地作实地侦察。

    完成对车桥战前侦察任务的是二旅参谋邹志成。他带了两个小战士化装成手艺人,肩上挑着货郎担,身上背着棉花弓,连夜出发,于第二天混入车桥,在日伪的碉堡周围,穿来穿去,兜售生意,摸清了车桥的地形、碉堡的分布和日伪军的兵力部署。七团根据侦察的情况拟制了详尽的作战方案,模拟敌人和地形地物在黄海边演练的攻坚战术。另外特制了一批攻坚器材,如连环云梯、单梯三角钩、爬城钩、麻绳、煤油、棉花、竹竿、土坦克、炸药、烟幕弹、沙包,还准备了火箭、灯笼、电话等通讯工具。

    战前,陈丕显组织地方政府调集数以千计的民船,并配以船工,及时将部队、担架队以及攻坚器材等辎重运至各攻击地点附近。同时成千上万的民兵和群众破坏淮安与宝应,宝应至车桥、曹甸的大路。

    三月三日,距车桥战役发起只有两天,粟裕收到一份敌情通报:日军百余人、伪军千余人增至三仓河约三十公里的安丰。伪军师长田铁夫也到了安丰,有向东“扫荡”模样;南边海安之敌一部进占了李堡,距三仓河约二十公里,似企图向我台南地区“扫荡”。

    时叶飞、刘先胜从盐城地区建湖县给粟裕和陈丕显发来的电报,说:前线指挥所抵达车桥以北二十里处的收成镇扁担城,参战各部队准时在曹甸、泾口一线以东之蒋营附近集结,拟于三月四日二十四点前各部进入预定阵地。据潜入敌据点的侦察员报告,守敌已产生我可能进攻泾口的错觉。

    为了掩护北面的军事行动,加强车桥战役的突然性,粟裕将师直机关分为前后两个梯队,令苏中行署主任管文蔚率后梯队北移,跳出“扫荡”圈;自己率前梯队向南转移,经三仓河、三十总套到薛家套。故意“示形”迎击“扫荡”之敌,与其纠缠,吸引敌人注意力,麻痹敌人。

    三月四日,李堡、安丰、潘家各路之敌,以一仓河、吴家桥为目标分进合击。据报,敌从李堡分经两路经十二种、川港、吴家桥向西北方向窜去;潘家由东台增来敌八十余;安丰之敌向东窜扰被我民兵击退。粟裕于是率前梯队于夜间十二点从敌人空隙中由薛家套经许家河、十六总安全转移到五总。敌合击扑空后继续分路追寻。粟裕和前梯队又经倒牛家安全转移到兰露址。

    车桥战役已于五日晨一点五十分按预定计划打响。当天寻歼粟裕的日伪军得到车桥受新四军猛攻的情报后立即仓皇后撤,并放弃了潘家据点。

    过了两天,粟裕转移在潘家港子,前线指挥叶飞来电告捷:我军已攻克车桥,伏击由淮安来援之敌,俘获日本鬼子二十四名,内小队长一名,缴获九二式大炮一门,其它军用品很多……。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1    敌伪撤退后,粟裕和各军分区领导重新回到三仓开会。三仓百姓得到车桥战役胜利消息后欢欣鼓舞,他们敲起锣鼓、放起鞭炮,在街上、田头跳起了秧歌舞。

    参加会议的代表惠浴宇、钟民、韦一平、朱克靖、季方、向明、黄逸峰等人格外振奋,喜气洋洋,连连催促陈丕显向叶飞及车桥参战军民发贺电。陈丕显又将众人的意见告诉粟裕,粟裕笑着点点头。

    打车桥对长于野战的一师来说是一个挑战。现在七团顺利打下它,粟裕心里真的高兴。

    车桥镇座落在涧河(又名菊花沟)两岸,东西长两里,南北约一里半,涧河上架有五座木桥,形如繁体的“車”字的五横,涧水流经其下,如“车”字中间的一竖,从高处俯瞰全镇,形如繁体的“車”字,因此得名。车桥本是顽固派韩德勤盘踞多年的老巢,还曾一度成为江苏省府所在地。一九四三年二月敌寇扫荡淮宝,韩德勤逃往运河以西,车桥即被日伪所占。随后日伪修筑了更为坚固的工事,形成了完善的防御体系。日寇曾扬言:车桥防御固若金汤,新四军若打下车桥,日军则自动退出华中。不过现在车桥“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已经被七团的铁锤敲得粉碎。

    三月五日凌晨,叶飞一声令下,三旅七团按预定计划出击。在陶勇的亲自指挥下,七团兵一营和二营分别由团长彭德清和参谋长俞炳辉、副团长张云龙和政治处主任蒋新生率领,从北、南两个方向扑进车桥。突击队员悄悄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泅水渡过外壕,架起数十架云梯,登上围墙。随后战士们潮涌般地过了深壕。当伪军哨兵发现时,一、三连已经全部突过围墙。整个过程仅花了二十分钟。

    激烈的枪声猛然爆响,一连当即向围墙上的两个碉堡发起进攻。战士蔡心田发挥“百步穿杨”神技,飞步靠近碉堡投出手榴弹,手榴弹准确地从敌枪眼里飞进了碉堡,只听“轰”地一声响,碉堡内的敌人全炸懵了。突击组冲了上去,全歼驻守伪军。

    第三连一举突进围墙,碉堡守敌以猛烈火力阻拦。战士陈福田腰间别满了手榴弹,冒着弹雨,一手抡着十字镐,一手攀着梯子,“噌噌”飞身爬上三丈高的碉堡顶盖,挖开一个窟窿,将一连串的手榴弹塞进去,将碉堡炸毁,全歼守敌。

    二营四连负责攻击伪公安局。但公安局的碉堡距日军小土围子仅三十米,且日军暗堡火力可封锁进攻道路。四连指战员急中生智,在房屋的墙上开洞,一间接一间地一直打通到伪公安局,出其不意地从屋后突然冲进去。屋内的二十多名伪警察不知所措,乖乖地举枪投降。

    与此同时,二连、六连也顺利突进车桥,在炮兵大队的支援下将伪补充大队部直属队和第三中队、一中队及骑兵排消灭。

    日、伪军苏中指挥机关对新四军作战意图及部队调动一无所知,受到突然攻击后顿时不知所措,完全处于被动中。经过一日激战,该镇五十余个碉堡完全被七团攻破,五百伪军全部被歼灭。因炮兵大队没了弹药,火力不足,协同不够,日军固守的碉堡没能打下,未能最后解决战斗。

    激战中,“日本反战同盟苏中支部”宣传委员松野觉随攻击部队前进,冒着枪弹进至碉堡旁喊话,以瓦解日军,但日寇顽固不化不为所动。松野觉一喊,敌人就打枪。松野觉无法喊话,十分恼火,从战士身上拿过一支枪,干脆参加战斗。距日寇碉堡二三十米的战壕中,他同敌工部长陈超寰各占一个枪洞口,瞄着敌人碉堡射击。陈超寰一枪打过去没有打进敌人枪眼。松野觉说:“陈部长,看我的!”话音未落,枪声已响,只见敌人碉堡里哄吵一阵,一个敌人倒下去了。松野觉笑着又打了一枪,一个敌人又倒下去了。第三枪没有打到敌人。他眉头一皱,用力推上了第四颗子弹。这时,碉堡里的敌人发现他了。松野觉的枪还没响,人已经朝后倒在地上。——鬼子射来的一颗子弹,正好打到他的头上……

    松野觉是日本广岛人,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在如皋县丰利镇花市街战斗中被陶勇七团俘虏。松野觉有一段时间随师部活动,粟裕和陈丕显都见过他,还知道这个日本小青年酒量很大,连喝几碗也不见醉。在中日关系最黑暗的年代里,松野觉代表日本人民站到了正义这一边。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2    车桥镇上硝烟正浓,三师参谋长洪学智带一个骑兵排来到叶飞的指挥部。车桥这里一打响,三师第七旅就攻克朱圩子,保障了作战部队北面侧后的安全。随后,洪学智在陶勇的陪同下进入车桥镇内,洪学智仔细地观察了敌人防御体系,向陶勇伸出大拇指,称赞七团勇猛、灵活。

    车桥守敌受到攻击后向四周据点呼叫援兵解围。宝应县城东北塔儿头、曹甸镇守敌伪吴漱泉部反应最快,他们立即出动伪军百余人,当日午后进至大施河。但遭遇十八旅第五十二团等警戒部队设立的铜墙铁壁,被迫退回。驻淮阴、淮安、泗阳、涟水的日第六十五师团第五十二旅团六十大队来不及集结就分批驰援车桥之敌。

    第一批二百四十多名日军分乘七辆汽车增援车桥,行至周庄、芦家滩一带,闯到廖政国、曾如清预设的伏击阵地。

    芦家滩地形复杂,东靠西界河,流水湍急,河床险陡,北为一草荡,宽一里,长二里,淤泥陷人,中间形成狭窄口袋形地域,是北路增援之敌的必经之地,也成为此次战役打援的主战场。

    当敌人进到设伏阵地前两百米时,一团指战员掀开伪装,从地底下冒出突然出现在敌人面前猛烈开火。手榴弹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把鬼子炸得乱窜乱跳。敌人慌忙跳下车,一部分向新四军正面进攻,其余大部就下车散开到公路以北坟地上。这块坟地是廖政国事先设下的地雷阵,闯入坟地的鬼子当即又被炸死炸伤六十余人。残敌只得退守韩庄。

    未几,六十大队长山泽亲自指挥的第二批、第三批援敌进入韩庄与第一批残敌会合。

    山泽凶狠好斗,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每次战斗都亲临前线,动不动就对“扫荡”的村庄实行“三光政策”,当地军民恨之入骨,早就想将其消灭。一团的战士们谁也不知道山泽长什么样儿,为了彻底将这个恶魔消灭掉,一团二营召集全营的神枪手下令,只要见到身披呢子大衣、舞动指挥刀、大声暴叫的日军军官一律坚决给予消灭。

    晚上八点,一团攻入韩庄,毙敌六十余人。在一间被炸毁的破屋里,二营部通信班长发现有一个被炸伤的日军军官正挥动着军刀负隅顽抗,当即将其击伤俘获。营教导员孙伯威得知通信班抓了一个军官,就亲自跑来看。他发现这间屋子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地图,旁边还倒着两个日军,看样子是日军的临时指挥所。被俘的家伙穿着一件高级呢制服,臂章、肩章都已撕去,已经看不出军衔。但他的佩刀为银鞘,镶有红绿宝石,还跟着一条一米多高的大狼狗,说明了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军官。为了查清这个家伙的准确身份,孙伯威立即向团长廖政国报告。廖政国立派懂日语的参谋押着两个被俘士官过来,那俩士官来到跟前,“啪”地立正,敬了一个军礼。原来这个人就是三泽。山泽大队长被俘后威势不减,躺在担架上仍狂呼乱叫,还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肯剖腹的部下。

    此时山泽大队被一团打得伤亡惨重,溃不成军。敌兵四散逃窜,有的跳进芦苇淤泥里,有的窜到廖政国的指挥所附近,被警卫员、通信员捉住。天色大明后,战士们仍在到处搜捕溃敌,“活捉鬼子呀!”“缴大炮啊!”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三次增援的鬼子共约四五百,此时仅余敌十多人。正在此时,敌第四次增援部队赶到,一百二十多名鬼子乘汽车企图进至小王庄、韩庄之线,遭三分区特务营、一团二营拦路狙击,敌转身逃回周庄据点。听到汽车马达轰鸣,一群头发焦枯、脸目烧肿、浑身污秽的鬼子从躲藏的芦苇荡和民房的灶台下爬出来,没命地向公路逃跑,但被新四军战士跟踪追上,统统捉了回来。

    到这时一团和三分区特务营打了已有一天两夜,指战员都极为疲劳。敌人从淮阴、淮安、涟水等处调集的援兵达千多人,廖政国下令部队转移。七号日寇出动七架飞机扫射轰炸车桥,车桥残敌在援军接应下得以逃窜。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3    八日,粟裕将车桥战斗情况电告华中局、军部饶漱石、张云逸并报中央军委。第二天,华中局代理书记饶漱石发来电报说:

    “车桥战斗大破强敌,获得大的胜利,此种英勇行为是很好的。但来电所说,为便于坚持与调集干部整风,必须打开淮宝地区作为阵地的估计,似是不妥的。……一般说来,在反攻以前我们不宜主动的过分暴露自己的力量。……如果过分刺激了敌人,很可能引起敌人的大报复,结果妨碍整风。”又说:“以后你们如有比较大的主动出击敌人,望先电告军部,但在紧急情况例外。”

    这一仗事前粟裕没有跟军部请示,饶漱石似有不满之意。

    陈丕显、管文蔚等人闻讯赶来,看了电报如同冷水浇头。众人内心不服,副书记陈丕显私下里认为这是苏中区领导对陈毅的态度引起饶漱石不满,故意找岔子整一师和苏中区党委的领导。

    陈丕显倒也不是无中生有。去年十一月,军部陈毅赴延安参加整风学习,军长由张云逸代理。陈毅此行说得好听是奉党中央之命调往延安的,说的不好听是被饶漱石挤到延安去的。陈毅一走饶漱石就召集华中各战略区主要负责人开会,给陈毅例了八条罪状:第一,在历史上,陈毅一贯反对毛泽东;第二,陈毅一贯对抗中央;第三,反对政治委员制度,不尊重政治委员……。最后饶漱石要各负责人回去将此精神向分区、地委、行署负责人传达。代表苏中区的是陈丕显和管文蔚,两人不赞成饶漱石的说法和做法,但回到苏中如实向粟裕汇报了情况。粟裕态度明朗,没有按饶漱石的意思将会议精神向下传达。

    众人商议,觉得没错,于是以粟裕、叶飞、陈丕显的名义回电详细申述组织车桥战役的充分理由。

    正在困惑之际,延安的新华社向全国播发收复车桥的消息,热情赞扬“我粟师以雄厚兵力”打了一个“大歼灭战”,延安《解放日报》也发表社论祝贺,高度评价了车桥战役。众人这才感受到鼓舞和振奋。

    十三日,军部张云逸、饶漱石、赖传珠改了口风,发来电报表示:“车桥战役即已打了,而且战斗打得很好,不过今后关于较大战斗部署,应先电告军部。对局部暂时利益如果处理不当,可能造成对全部各方不良的影响和牵制。”

    此时车桥战役已胜利结束,曹甸、泾口、塔儿头、张家桥守敌退守淮安,新四军乘势收复杨恋桥、大吕舍、望直港、蛤拖沟、鲁家庄、蚂蚁甸、受河、周庄。这样淮安、宝应以东地区为新四军全部控制。

    此战日军表面上看几路来援,气势汹汹,实战却打成了兵家大忌的添油战术。一师歼日军四百六十多人,伪军四百八十多人。还俘日兵二十四名,是一九四四年以前华中新四军在一次作战中俘敌最多的一次。

    粟裕为瓦解日军,决定亲自接见战俘。随即被俘日军被押到师部。当地居民和战士们闻讯前来围看战俘,欢快地议论着。

    战俘的脸上已全然没有被俘时的悲哀和恐慌。他们知道新四军不会杀俘虏,一定时候还会释放战俘。一个叫山本敬一郎还盘算将来新四军释放他时,他到南京或上海开个澡塘或饭馆过日子。

    和山本一起被俘的有包括清水、宫本两个士官在内的十四五个人。他们怕回去后受日军###议的审判,当中的富山安寿郎,藤田丰就出主意报假名,这样上边会认为他们都阵亡了。山本敬一郎就化名山本一三。山本事前不知道进攻他们的部队是新四军的哪一部分,被俘后才知道攻击他们的是新四军第一师。日本人只服打败了自己的人,山本一山敬畏地说:“你们的粟裕埃拉伊!埃拉伊!(日语‘了不起’)!”

    粟裕来时,陈超寰向战俘介绍说:“这位就是新四军第一师师长兼苏中军区司令粟裕将军!”

    “怎么,这个人就是粟裕?”战俘震惊不已,瞪大了眼睛。

    新四军打法之狠使他们心悸胆寒。他们全部惶恐地站起来,恭敬地向粟裕弯下腰以示臣服。

    叶飞、刘先胜、陶勇凯旋而归,风尘仆仆回到了师部驻地。

    “打得过瘾,打得过瘾!”陶勇说,“守备战固然也是战,但比不上这次硬敲东洋鬼子的脑壳来得痛快。”

    陶勇将缴获的一匹战马作为礼物送粟裕,那是一匹高头大马。

    粟裕骑上去溜了溜,乐呵呵说:“好马!——准备搬家!”

    测绘参谋毛进带秦叔瑾、黄毅、王祥林等人前往淮宝一带调查地形,为军区机关转移打前站。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1    一九四四年四月中旬,粟裕骑着陶勇送给他的那匹东洋大马,离开东台县三仓河,踏着春风,来到宝应县西安丰镇固晋村一户人家门前。

    陪同的地方干部和村长向粟裕介绍房子的主人乐夕的身份和家庭情况后,粟裕来到乐夕面前,亲切的握着他的手说:“老乡,打扰你,对不住呀!”

    那房主乐夕有些拘束,嘴里说:“不碍事,地方窄小,对不起首长。”

    粟裕看他紧张,就请他抽烟,和他拉家常。警卫员和楚青将房子收拾好时,粟裕和房主两人已如同老朋友一般亲密了。

    住在固晋村的还有陈丕显、叶飞、钟期光,管文蔚、季方、刘先胜、朱履先、陶勇住在祁吉村。

    粟裕住下来后,白天开会、训练,晚上批阅文件。测绘参谋秦叔瑾、毛瑞洧知道粟裕到固晋后,特意来向粟裕汇报草荡、水网地区地形与地图不符的情况。

    按道理说地形有变化不会有如此悬殊,可能是以前草荡土匪很多,国民党国防部测量局的工作人员不敢或是不能实地测量,画的假图。

    粟裕知道后要秦叔瑾他们集中力量调整测绘。因为除了苏中军区和一师机关单位外,还有一团、七团、五十二团等主力团近万人也要进入这个地区整训,迫切需要地图。

    秦叔瑾他们立即发动各乡有关人员通力配合,主要修正娄王庄、湖垛以西,沙沟、射阳镇以北,西安丰、涧河口以东,东沟、益林以南近十幅五万分之一地图。

    苏中区党委、苏中行署、苏中军区暨一师师部等机关进驻西安丰镇后,苏中党校、《苏中报》报社、江淮印钞厂、华中印钞厂、华中军机处第一总厂、榴弹厂、香烟厂等近三十个单位也迁入西安丰镇。西安丰镇成为苏中区新的政治中心和军事指挥中心。

    各机关单位安顿下来后立即进行整风运动。区党委党校以抽调县、团级干部为主;各地委整风队以抽调区、营级干部为主;抗大九分校则以调训连、排级干部为主。领导干部先是学文件,交流学习心得和体会,然后是对照检查、自我反省。

    学习的文件有《整顿党的作风》、《反对党八股》、《改造我们的学习》、《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在陕甘宁边区参议会的演说》和刘少奇同志的《论党内斗争》、《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及《中共中央关于增强党性的决定》、《斯大林论自我批评》、《列宁斯大林等论党的纪律与党的民主》等二十二个。干部们除了学习规定的文件外,还相互传阅苏联作家肖洛霍夫的小说《静静的顿河》,考涅楚克写卫国战争的剧本《前线》。

    粟裕几次和陈丕显去党校和九分校作辅导,与大家交流整风学习的心得体会,西安丰的原野留下了粟裕奔波的身影。

    时值春天,田里麦子开始黄熟,老百姓都在发愁。固晋村落后、百姓贫穷,眼下正青黄不接。再有就是小麦收获后该种水稻,老百姓缺少稻种。

    粟裕得知后就和苏中区的“财神”朱毅一起给群众想办法。

    朱毅是湖北省汉阳市人,时任苏中行署的财政经济部部长。他这个部长是科班出身的,以前在日本明治大学留学,专攻政治经济。“九-一八事变”后,他弃学回国抗日。他财经知识渊博,办事豪爽,被陈毅称为“理财专家”。

    朱毅说:“这个问题好办,老百姓没钱可以借。”

    “我没有钱,”粟裕笑着说,“你有没有?你有就借一些给他们。”

    “我哪有钱?我手头的钱不都是公家的么?”朱毅不解地说。

    粟裕不说话,只是笑着看朱毅。

    朱毅明白过来,成立工作组,从苏中区挤出资金来,贷给老百姓,让老百姓买种子。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2    那时农业科技不发达,庄稼收成都很低,棉花只收几十斤;麦子有的百多斤,有的两百多斤,收到三百斤就算好的了;水稻一般三百至五百斤。为了减轻农民负担,根据党中央“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指示,粟裕号召开展大生产运动。大生产运动在其他抗日根据地早就开展得如火如荼,王震的三五九旅和南泥湾最著名,连毛泽东都在延安亲自种辣椒。但大生产运动得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稳定的环境。以前机关驻在东台三仓河时,因为敌伪“扫荡”频繁,驻地也经常转移,环境很不稳定。现在估计在宝应至少可以住几个月不必移动,有条件进行生产。因此,粟裕和苏中区其他领导制定《苏中区垦荒条例》,开荒种地一时蔚然成风,单苏中公学就开垦了五十亩荒地。

    粟裕自己动手,利用田边隙地种了一些西红柿、茄子、豆角之类的蔬菜,一有空就除草施肥。不久,菜地绿油油的一片。

    附近百姓知道粟裕虽是新四军的高官,但人非常地和气,好打交道,而且西红柿是他们没有种过的蔬菜,所以常常来看稀奇。他们看到个子不高的粟裕始终精神十足,好像有用不完的劲,干起农活来,样样在行时,常常流露出惊讶和佩服的表情。

    粟裕很快就和当地百姓交上了朋友,他发现很多贫苦人家没有水车、农船。没有水车,生产有困难;安丰区地处绿草荡,七沟八叉,没有船等于一个人没有腿。他找到村长乐立伟。

    乐立伟说:“有什么办法呢?买种子的钱都是贷款买的,哪里还有钱买木料夹车、钉船呢?”

    粟裕说:“我们一起想办法搞木料,给你们夹车、钉船。船钉起来,平时给你们种田用,打仗的时候给我们军队用,你看行吗?”

    乐立伟一听就乐了,说:“正求之不得呢。”

    粟裕微笑着拍拍乐村长的肩,嘱咐他明天派几条大些的船跟部队去装木料。

    第二天一大早,粟裕集合部队,分派人员和船只,下令说:

    “方圆几十里范围内,所有无人看管的寺庙、庵堂,统统给我拆光。木材我们自己留一点,其余给乐村长。”

    “是!”

    战士们四散而去,将那些无人看管的寺庙、庵堂拆光,将木材装到乐村长派来的船上运回固晋村。

    乐村长召集木工,将拆下的木材,能夹车的夹车,能钉船的钉船,小一点的打制成饭桶、水桶、面盆、澡盆等。结果一下子钉了好几十条木船,夹了几十部水车,全部分给最贫困的农户,解决了种田和交通的困难。

    粟裕特意嘱托木工给每家打一把木锹,平时作为农具(小泥合子),战时作为划船的工具。原来车桥战役结束后,粟裕想在二、四分区进行新一轮反攻。

    现在日寇还手能力有限。车桥战役后,驻徐州的第六十五师团长甲渊四郎恼羞成怒,曾派出部队进行报复,因为六十五师团被一师击毙大队长、中队长数名,且尸体都无下落。但他们行至离车桥几里路的地方,从望远镜观察到苏中部队正严阵以待,就不敢再向前走了,只是派来三架飞机到益林、东沟、凤谷村上空盘旋作侦察,随后对益林以东地区进行轰炸。第二天,又派三架飞机轰炸西安丰、马家铺、青沟等地。仅此而已!

    此时苏中区敌人调动频繁,船引师团将调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山本的旅团,正在交接防务。东台集结敌人二千多,兴化、临泽至界首线集结敌人千多,泰州海安线集结敌人达二千多,如皋黄桥靖太地区敌人亦大有增加,有于最近对苏中第一、第三分区进行大“扫荡”,并于“扫荡”后进行“扩展清乡”、对第二分区进行“强化屯垦”的企图。

    粟裕、叶飞将特务四团的程业棠叫到固晋,令程业棠率特务四团回四分区作战。

    粟裕说:“我认为敌人已无多大兵力增调苏中,我们对敌人的‘扩展清乡’、‘强化屯垦’应采取打破的方针。至于第四分区的反‘清乡’,则仍提‘坚持反清乡’,不提‘粉碎反清乡’,因为过早地提‘粉碎’容易引起轻敌和急躁,导致敌人的报复,使群众遭受不必要的损失。同时,这时我们的领导重心,已经转向准备反攻,第四分区形势如再度紧张,对全局会有干扰。”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3    程业棠受命后率特务四团离开西安丰镇,南下插向四分区,突破日伪封锁线,进入串场河以南“清乡”区。五月十九日夜间,天空飘着毛毛细雨。特务四团全副武装,不顾天黑路滑,靠着雨夜的掩护,一路急行军,不声不响地直插日伪据点——童家甸。

    童家甸地处如皋(今如东)、南通两县交界处,只有数十户人家。那里地理位置偏僻,反“清乡”斗争初期很少为外人注意,是我如皋县掘马南区抗日军民秘密活动的中心和南通县警卫团经常落脚的地方。一九四四年初,日伪进行所谓的“高度强化清乡”后在此构筑碉堡。

    午夜时分,部队到达目的地,团长程业棠亲自察看地形,立即部署战斗。

    攻击开始后,整个战斗过程简直就是车桥战役的翻版。先是突击组员偷偷越过壕沟,突过篱笆缺口,冲进圩子。被敌哨兵发现后双方立即交火。经过三个小时的激战,特务四团彻底解决了敌人的中心碉堡,守敌仅有六名伪军逃窜。童家甸战斗打响后,二窎日军警备队队长中根正秋闻悉带领日军、伪警察十二人,携带步枪八支、轻机枪一挺、掷弹筒一个,赶来增援。拂晓时分,增援的日伪军在童家甸以南陷入了特务四团预设的伏击圈,被全歼。

    打下童家甸后,四分区的地方部队东南警卫团攻克竖河镇日伪据点。但由于敌据点较密,敌各路援兵迅速赶到,特四团和东南警卫团打下童家甸、竖河镇后又被迫撤出。

    与此同时,台北独立团一部在东台至大中集七灶河伏击,击沉日寇汽艇一艘,将伪屯垦署署长击毙,俘虏伪东台县长及联络官。各县警卫团、区队、民兵攻克日伪据点二十八处,歼灭日伪军近千人。

    这一天,侦察科严振衡向粟裕汇报最新的敌情:新来的山本旅团长二十六日到宝应巡视,如皋的伪第三十四师召开团长会议讨论“清乡”事宜,并决定该师每团抽一个营参加“清乡”。

    粟裕说:“敌扩展清乡何时到来虽未能完全断定,但我对其企图与部署已大致明了。为更有力地坚持苏中斗争与巩固苏中根据地,必须予敌以惨重打击,使其不敢轻易尝试‘扩展清乡’,进而完全打破其扩展清乡的计划。”

    六月三日,粟裕发电给军部,提出以二、四分区力量组织一次较大的战役,军部复电表示同意。

    抗战到了这个时期,反据点斗争是一切工作的中心环节。要用一切办法来达到反据点斗争的胜利,使敌人被逼放弃小据点,集中到大据点,并使大据点一个个处于孤立局面。

    粟裕制定了详细的作战方案:战役以四分区的南坎据点为攻占主要目标,得手后可乘胜打下八总据点,最终目的是以打开敌封锁线上的缺口。彭德清和张云龙指挥的七团附炮兵连为主攻部队,程业棠的特务四团担任阻击歼灭掘港援敌的任务,吉洛、梅嘉生指挥二分区特务团担任阻击丰利出援的敌人的任务。同时,四分区挺进支队及各地方部队、民兵积极行动,适时乘机攻占“清乡”圈内薄弱据点。在如皋地区的部队应在掘港、马塘、岔河之线进行破击战,以阻挠如皋出援之敌。三分区特务团全部及如西、泰州两地方团在通如线上或如皋至石庄线上选择薄弱据点,同时实行攻击,使通如地区的敌人无法出援。联抗部队转向堤东,向富安、安丰之线攻击,使敌人不能向南增援。一团佯攻台南线之日伪据点。

    粟裕原打算亲自指挥夏季攻势,因突然接到华中局、军部的电报,要求粟裕同志立即赶到盱眙的新铺去,商讨要事。粟裕和陈丕显、钟期光等区党委几位负责人研究后,决定原战役计划不变,由副师长叶飞按既定方案部署战斗。

    一九四四年六月五日粟裕正式下达南坎战役作战命令,然后于当天离开固晋,经淮安再西渡运河,而后从林集奔盱眙县的新铺。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1    一九四四年六月,粟裕下达南坎战役作战任务时,主攻南坎的七团正在宝应县益林一带战备休整练兵。粟裕令七团归建三旅,由陶勇指挥参加南坎战役。接到粟裕命令后,七团官兵知道要回四分区打仗,顿时群情振奋,一片沸腾。

    六月二十二日,团长彭德清率第七团离开益林前往如东县苴镇地区,当天夜抵东台县李堡,第二天进入如中地区。

    如中是四分区清乡的边沿,情况复杂,敌伪军时常出来“扫荡”,因此,彭德清以一营为右梯队,团部率二、三营为左梯队。两梯队以战斗姿态并排前行,搜索前进。这样如果遇到敌人,七团可以左右开弓,各营互相配合,协同包围歼敌。

    上午八点左右,七团两个梯队如两条长龙,奔驰在广阔的如中平原上。七团的左梯队以三营为前卫,团部、侦察连、教导队为本队,二营殿后。进到耙齿凌时,彭德清、张云龙、俞炳辉等人听到左前方传来了清脆的枪声。

    “脚下已经接近‘清乡’区了,莫非有敌人前来骚扰?”

    彭德清想,决定使用前卫三营打它一仗。他立即带侦察班策马加鞭赶到前方。然而走到前一看,没看到三营,却看到平原上黑压压的一片日伪军。粗略估计有一百多个日本兵、三四百个伪军。这股日伪军正在向西匆匆追赶,看情形像是在追击如东县的地方部队。

    原来当天拂晓前,驻栟茶据点的日军加藤中队(隶属小林师团菊池联队)与伪二十六师欧阳志诚一部奔袭如东县警卫团及县大队,在大镇港、小镇港一带咬住如东县警卫团。如东县警卫团与敌接火后发现敌强我弱,即分数路边打边撤,在洋涨庵附近甩掉了尾追的敌人。日伪军循迹追到耙齿凌,与南下的七团狭路相逢。

    活该这股日伪军倒霉!——七团在打车桥时打得不过瘾,因为他们消灭的是伪军,不像廖政国的一团,打死的三百多名敌人全是纯日本鬼子,还抓了二十四名活的。彭德清想起这就心里痒痒地。所以在前往南坎的途中,彭德清下令部队摆出战斗姿态,准备来一个搂草打兔子,活捉几个日本鬼子来弥补车桥战役的遗憾。看到鬼子和伪军的那一刻,彭德清兴奋了,——机会来了。

    彭德清决心咬住它,吃掉它。他立即派出三路侦察员传达命令,调右梯队一营由南向东北打,调后卫二营上前正面迎敌,命令前卫三营挡住敌北逃去路并回头打,合歼敌人于耙齿凌。

    彭德清领着身旁仅有的警卫员和侦察员,加上来接应他们的女区委书记季玲几个人,登上一座独立家屋房顶监视敌人。

    一会儿,张云龙副团长率团部的人马赶到。彭德清一看二营还没来,派人通知团部后面的教导队跑步上来抢占沿河干沟正面堵住敌人,团直机关人员则就地展开,占据有利地形。彭德清下令将机枪连的六挺重机枪全部架到前沿,向着鬼子和伪军“哒,哒,哒”猛烈扫射。

    彭德清爬在屋顶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敌人的动向。他看到敌人被机枪一扫,立即缩进一片乱坟包内,派出一小队日本兵向彭德清所在的独立家屋杀了过来: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距离越来越近。彭德清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军官挥着战刀,指着干沟,不停地嚎叫着。

    那干沟横贯东西不见尽头,沟面很宽,沟底很深,两旁筑有高高的沟堤,堤上生长着稀稀落落的芦草。干沟是地方武装为掩护群众转移、便于对敌作战而挖出来的一条野战防线,也是一条很安全的交通壕。敌人一旦完全占领它,整个部队便要暴露在开阔地上,那就很被动了。

    看看背后,二营部队还没有赶上来,望望前面,日本兵已冲到干沟南面。情况紧张得使人透不过气来。彭德清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远方传来教导队队长秦镜的喊声:“团长,团长,敌人在哪?”

    秦镜,身高体大,战斗勇猛,长着一脸络腮胡,生就一副大嗓门。秦镜问清方向以后,拔出驳壳枪,大喝一声:“跟我来!”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2    教导队是七团的骨干训练班,队员全是具有战斗经验的正、副班长。这一百多个队员跟在秦镜像浪涛一样涌了上去,敌人用火力阻拦他们,“甜瓜”手榴弹像冰雹一样从空而降。

    太近了,手榴弹掉到冲锋的队员面前来不及爆炸,冒着青烟乱转。战士拣起冒着青烟的手榴弹扔了回去。手榴弹在鬼子头顶上爆炸了。硝烟弥漫,弹片横飞,沟堤被烟尘吞没了。

    鬼子被吓傻了,枪,停了;炮,停了;接着榴弹声很快也消失了。

    这时教导队挺着雪亮的刺刀,像脱弦之箭向鬼子扑过去。鬼子害怕了,退却了。那个军官挥着战刀,头也不回地逃到南面去了。

    此时躲在坟包里的鬼子没有增兵干沟,反而派出两个小队,向东北、西南冲过去。

    副团长张云龙爬上屋顶,不解地说:“哎!怪啦!为什么鬼子不到这边来呢?”

    “还要问吗?已经尝到教导队的苦头了!”彭德清笑着回答。

    “二营赶上,增强教导队正面突击力量,南面一营,东北面是三营,这三支部队也不好惹呀!”

    敌人开始以为他们遇上的是地方部队,所以由西南向东北攻击前进。然而一交手,立即发现情况不妙,知道遇上了新四军主力部队,慌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企图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他们派出部队试攻西、南两方,这倒给了七团一个分割、围歼的机会。

    彭德清和张云龙商量了一下,立即命令二营由西南向东北追歼,全线出击,分割敌人;三营掉转“龙头”,吃掉向东北前进的一个小队;一营卷起“龙尾”,把向西南方面前进的一个小队裹住;教导队这条硬棒的“龙身”,顶在干沟边上。“苍龙”把一条“毒蛇”围住了。

    眼看拔剑斩蛇条件已经成熟,彭德清下命令道:“号长,调六连跑步上来。”

    战斗在激烈进行着,彭德清正在全神贯注地用望远镜观察敌情,对面房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鬼子举枪瞄准彭德清,警卫员看见了,大叫一声“团长”,同时举手用力拖了彭德清一把。彭德清回头一看,只听“卜拉”一声,子弹从彭德清的耳边擦过去,将警卫员的手掌打穿了。其余的人一齐开枪还击,把这个鬼子打死了。

    这当儿,二营营长林少克和六连连长彭家兴赶上前来。彭连长左手握着手榴弹,右手拎着驳壳枪,跑到彭德清面前大声说:“团长,交代任务吧!”

    “纵深地带的那个乱坟包。”彭德清指着方向告诉他,“是这股敌人的指挥所,你们连插进去,捣垮它!那个地方不仅有四十多个日军,还有百多个伪军”。

    彭家兴的六连全上了刺刀,向着敌人的指挥所扑去。那边的敌人向着六连气势汹汹地迎上来了。他们光着脑壳,露着胸膛,端着刺刀嗷嗷乱叫。一场激烈的白刃格斗开始了。

    太阳像个火球一样熏烤着干旱的土地。敌我双方杀过来,杀过去,旷野上,刀光闪动,尘土飞扬,那气势就像古战场上的两军交锋。经过几个来回的搏斗,敌人气焰嚣张,杀着、叫着,一步一步地向这边赶。但一会儿六连喊声大作,将出击的日伪军重新赶进了乱坟包。

    彭德清松了一口气,向张云龙、林少克夸奖六连战斗作风勇猛。三人正谈论间,一营派人来报:著名的战斗英雄“飞将军”陈福田英勇牺牲。

    陈福田就是那个在车桥战役中把手榴弹直接扔进敌碉堡射击孔的英雄。这次遭遇战中,陈福田持枪率先冲入敌群,一个人面对三个日军。这三个日军,一个上阵,两个助威,一对一和他拼刺刀,一个被他刺穿了胸膛,第二个被挑着脑袋撩倒了,就在他刺死第二个的时候,第三个日军推上子弹朝他打了一枪,陈福田身负重伤以后,还赶上前去还了他一刀……

    “团长!”一营派来报信的人说,“我们那边差不离了,营长正领着大伙儿抓活的呢。”

    彭德清恨恨地说:“去,告诉你们营长,活的最好,死的也行,一个不准放走!”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3    一营派来的人刚走,团指挥所里的同志们喊了起来:“快看,快看,乱坟包里窜出了一个日本兵!”

    彭德清从望远镜里看到,那日本兵穿着黑色的长筒皮靴,拿着手枪,提着战刀,看模样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

    彭德清告诉秦镜,注意监视,刚刚说完,团指挥所的同志叫起来:

    “看,有人追上去啦!”“嘿,快撵上了!”“快,抓住他!”

    彭德清举起望远镜,一眼看到撵上去的这人是六连连长彭家兴。也就在这时,那日本军官回过头打了一枪,彭连长身负重伤,踉踉跄跄地追了几步,倒下了……

    二营长林少克红了眼,亲自带着一连战士冲了上去。在又一次冲锋后,南面和纵深地带的枪声很快便停下来了。

    彭德清来到二营的阵地时,林少克正指挥着部队攻一座草房。房里有三个小鬼子,战士们正在用日语喊着,要他们放下武器。许久,鬼子没有回答,战士们以为鬼子被说服了,就飞快地靠近草房。就在这时,草房里飞出榴弹,一挺“歪把子”机枪也叫开了。战士们怒不可遏,利用房墙死角向里面射击。草房着火了,房梁烧塌了,从屋里窜出一个满身是火的鬼子兵,他左冲,右冲,发现四面都是我们的部队,拔出刺刀自杀了。

    “妈的,死不缴枪。”林少克气愤地骂一句。

    “那就打死他,把枪拿过来!”说着,彭德清又向他交代:“协同一营,全歼散兵。”

    这时忽然有人大声喊着:“团长,团长……”

    彭德清顺着他的手势看去,一眼看见了打伤六连长的那个鬼子。那家伙逃到干沟南面,搜罗了几个残兵败将,慌慌张张地向南逃去。

    彭德清脑子里“嗡”的一声,热血直往上涌。他对秦镜说:“秦镜,这家伙交给你!”

    彭德清的意思是叫秦镜带几个战士去把几个小鬼子干掉,可秦镜理解为叫他一个人去收拾那几个鬼子。秦镜想都没想,拎起几个手榴弹,拿起一支步枪就奔了过去。他一边追,一边向鬼子投掷手榴弹。几个鬼子也朝他扔手榴弹。爆炸过后,三个鬼子被击伤,秦镜竟然毫发无损。负伤的鬼子不愿投降,突然冲进一座正在燃烧的茅草屋中集体自焚。秦镜继续向前杀去,追着,追着,不见人影了……

    彭德清策马向东南走去,走了大约三里路的光景,发现道旁、坟边、灌木丛里,到处都是敌人的尸体。无需再问,冲到东南面来的一小队日军,在这里被三营歼灭了。但是,又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副营长吴景安英勇牺牲了!

    彭德清赶到三营营部,瞻仰了吴景安的遗体。——吴景安带着九连的一个班去侦察情况,半路上和那一小队日本兵遭遇。敌众我寡,吴景安毫不畏惧,带着人杀了上去,在战斗中以身殉国。

    此时所有战斗已经结束,这时张云龙领着部队过来了。张云龙的后面,秦镜头上扣着个钢盔,腰里挂着一把战刀,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秦镜见彭德清站在那里看他,走上前来,说:“团长,刚才我俩拉开架子站在那里,足足盯了一袋烟的功夫,那家伙撒野了,抡起战刀照我的脑门上砍了下来,我一闪,差点儿把他晃倒。我想,老子不跟你多啰嗦了,我端起刺刀,从他的背上狠狠地插下去,一刀把他钉在草地上。”

    秦镜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了一顶日本军帽递给彭德清。

    这帽子是打伤彭家兴那个鬼子的。彭德清骑在马上,看看那顶军帽,发现里面绣着四个字:“加藤大尉。”

    这一战,一百多名日军、四百多名伪军只有个别成为漏网之鱼。七团生俘日军十四名,伪军一百多名。遭遇战枪声刚停,七团顾不上休息,直奔南坎方向。

    当晚七团绕过丰利,到达苴镇地区,在那里,彭德清将那顶日本军帽交给三旅长陶勇和政委吉洛。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1    陶勇和吉洛对七团路上这一仗十分满意。彭德清一到苴镇地区季家园,陶勇告诉彭德清:“内线同志报告说,日军召开了紧急会议,正在商讨如何加强防御问题。”

    政委吉洛说:“这就是说,他们顾不得再搞什么‘扩展清乡’,快完蛋了。”

    按战前部署,七团在南坎战役中的任务是攻打南坎,但陶勇告诉他,七团的任务改为打援,原来的攻坚任务由程业棠的特务四团担任。如皋警卫团负责解决鲍家坝和八总庙等伪军据点,掘东游击队和民兵则负责运送弹药、救护伤员等。

    彭德清领了作战命令,怏怏地回到驻地部署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按常理应当用七团主攻南坎。因为七团的攻坚能力是最强的。他们打车桥前正而八板地练过攻坚,又经过打车桥的实战。陶勇和吉洛改变部署,估计是让经过一场血战的七团有个缓气的时机,同时让生力军特务四团攻坚以增加胜算。——耙齿凌一战,七团打死日军中队长加藤大尉以下近百名鬼子和一百余名伪军,但也牺牲吴景安副营长以下九十七名官兵。

    副团长张云龙、参谋长俞炳辉也是有些失意,不过后来乐观起来。——打车桥时,一团打援的地方成了消灭日本鬼子的主战场,难道这样的好事就不会轮到七团也享受一次吗?

    作战部署的改变乐坏了特务四团的官兵。车桥战役中,特务四团没捞到仗打;后来粟裕命令他们从宝应西安丰镇南下到四分区,他们先后两次打下童家甸据点,但只能算是一些小仗,不解渴啊。

    接到作战命令后,团长程业棠、副团长舒雨旺、参谋长康昌荣等人,根据地方党组织提供的情报,对南坎据点守敌的兵力、工事设施、武器装备及地形,反复进行了侦察核实。

    南坎靠近黄海,是一个有两百多户人家的海滨小镇,也是日伪篱笆封锁线最东面的一个重要据点。这里设有一个大检问所,驻有鬼子一个小队,伪军一个连,兵力不到两百人,加上一些伪“清乡”机构办事人员,共有三百人左右。但是南坎工事坚固,武器精良,弹药充足,加之东有鲍家坝,西有八总庙、七总、掘港,南有兵房、九门闸等日伪据点作为支撑点,互为依托,的确是颗“硬钉子”。

    但程业棠胸有成竹,与舒雨旺、康昌荣召集连以上的干部根据情报排兵布阵。

    一九四四年六月二十六日天黑以后,程业棠率特务四团从苴镇、长沙一带悄悄插向南坎。到南坎后,各营、连按原定计划进入自己的阵地,开始悄悄地构筑工事。

    南坎的夜很安静,听不到一点人声和狗叫。但如果仔细听的话,除了可以听到远处大海的浪涛声外,还有一阵一阵急促的挖土声,——这是特务四团在修筑工事。

    二十七日凌晨一点,程业棠将手臂一挥,三颗红色信号弹划破夜空,一营、二营同时向日伪碉堡发起攻击。

    南坎的安静顷刻间打破。镇子四周,枪声大作,杀声震天。敌人从睡梦中惊醒,几疑新四军是神兵天降,仓促应战。

    担任突击组的二营五连二排的战士们利用土墙上挖好的脚蹬,首先翻墙突入,占领了两侧交通壕,随即用火力封锁中心碉堡,掩护一、三排翻越围墙,向东西两翼发展。

    一排向西连续攻占了两个地堡,又以手榴弹炸开了西北角高堡的大门,一面向高堡上层冲,一面喊着“缴枪不杀”。高堡内的伪军见势不妙,乖乖地放下了武器。三排向东侧攻击,攻占了一个地堡后,却遭到中心碉堡机枪火力的猛烈射击,进展迟缓,伤亡较大。

    为加速战斗进程,二营营长揭天祥当机立断,命令四连二排从东北面越墙进入战斗。敌人没有提防这一着,他们把主要火力仍然放在北面,对付我突击组。四连二排在连指导员吴文斗同志带领下,一举攻克了东北角碉堡和东面一幢营房。在这同时,四连三排攻下了镇东的检问所,伪警一个班向三排投降。

    程业棠在他的指挥所听到这两个消息后,紧张的心里才稍微宽松了一点。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2    夏天的夜特别短,不觉天已拂晓。紫黑色的烟雾笼罩住南坎镇,密集的枪弹、流片像狂风卷着暴雨在空中呼啸。伪军中心碉堡及南面两座高堡里的敌人,拼死顽抗,与我形成对峙。而日军碉堡的两挺机枪同时喷吐着火舌,掷弹筒和迫击炮弹不时落在我前沿阵地上。我要速战速决,拔掉钉子,敌人则固守待援,拖延时间。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这将会影响整个战斗部署,程业棠立即派通讯员到二营传达命令:“集中火力,迅速解决伪军的中心碉堡。”

    营长揭天祥接到命令后,迅速调整了兵力和火力,命令五连一排和四连二排利用敌碉堡,以火力掩护四连一排和五连三排向敌中心碉堡冲击。这两排的战士用方桌和湿棉絮制成“土坦克”,顶着敌人的猛烈枪弹,奋不顾身地冲过开阔地,迫近中心碉堡。主动要求参加突击组的通讯班副班长张诚飞快地架起竹梯,第一个登上碉堡,向射孔里扔进几颗榴弹。

    这时碉堡里敌人混乱不堪,特四团乘机开展政治攻势:“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不要为鬼子卖命!”

    伪连长见大势已去,率残敌投降。战斗至下午两点时,伪军据点内碉堡被二营全部占领。

    程业棠立即派人通知揭天祥迅速撤下所有伤员,补充弹药,稍事休息,准备配合一营对日军碉堡发起总攻。交待完毕,便和参谋长康昌荣离开指挥所向一营阵地走去。

    当程业棠经过二营五连的隐蔽地时,看到参加突击组的战士们正蹲在一堵土墙后面,有的在擦枪支,有的在扎伤口,有的在吃着民兵们送上火线的干粮。虽然经过十多个小时紧张的战斗,战士们却没有一点倦意,他们在积极准备迎接总攻的到来。

    在一株被炮火烧焦的树下,程团长看到了一个黑高个儿的战士,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干粮,上身的军衣被火烧了几个窟窿,烧伤的皮肤上鼓起了豆大的水泡,看来伤势不轻,他走到跟前问道:“你怎么没有撤下去?”

    那个战士立即站起来回答说:“报告团长,一点轻伤没关系,这次我定要抓个活鬼子,为‘清乡’区###仇!为我父母报仇!”

    “你叫吴福云,我认识你,你在全团大会上控诉过鬼子的暴行。”程业棠一听话音,认出了这个战士。

    连长向程业棠介绍说,吴福云是机枪班的,是连里有名的大力士,破敌人篱笆时,他腰一弯,双手抓起一把竹子,脚一蹬,就将篱笆拔起了身;冲锋时,他第一个接近碉堡,一连三次爬上去放火,挂了花,说什么也不肯下火线。

    听了介绍,程业棠从警卫员小张身上解下水壶递给吴福云,赞道:“好样的,争取抓个活鬼子,为你的亲人讨还血债!”

    程业棠来到一营的阵地后,发现这里仍处在紧张的战斗状态,日寇的几挺机枪交替扫射,前沿阵地上,尘土飞扬、硝烟弥漫。一营火力稍一暴露,敌人的机枪、掷弹筒立即跟踪过来,若不迅速转移,就有被吃掉的危险。为了拖住日寇,不让他们腾出手来支援伪军,一营采取弧形包围,拉开距离,轮番向敌人碉堡射孔打冷枪,不让日寇有喘息的机会,二营的胜利与他们的密切配合是分不开的。

    程业棠一到营指挥所,一营长赵云鹤火暴火急地问道:“团长,什么时间总攻?”

    “沉住气,刚才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赵营长说:“看到小鬼子这股疯狂劲儿,可把我们憋死了!”

    参谋长康昌荣拿着望远镜对着日军碉堡观察了一会,对程业棠说:“团长,我们仍按原定方案实施。建议迫击炮排向前移动五十米,抵近平射,威力更大些。”

    程业棠有些犹豫:“这几门迫击炮是团里惟一的家当,万一搞不好……”

    康昌荣说:“只要我们的火力能在较短的时间封锁住高堡的射孔,就不成问题。”

    赵云鹤在一旁说:“这个包在我身上,我把所有的轻重机枪同时用上!”

    康昌荣略一思考,补充说:“二营六连已经插入敌人背后,可以用火力吸引敌人,减轻正面压力。”

    程业棠看了一下手表说:“行,下午三点开始总攻!”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3    总攻开始了,嘹亮的军号声中,一营阵地上所有的轻重机枪一齐向日寇碉堡开了火,敌人的火力一下子被压了下去。迫击炮立即迫近开火,连续几发炮弹打中了敌人的高堡,高堡起火了。

    “冲啊!杀啊!”战士们端着刺刀,拿着榴弹,像潮水一样涌向敌人的据点。

    这时,南坎镇西南边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枪声和震天动地的喊杀声。程业棠一听,知道敌人的增援部队到了,于是,立即与康昌荣分工:康昌荣负责这边的据点,他亲自带三营去打援。

    当程业棠带着部队赶到南坎镇西南边两里许的一片坟包地时,这里已经平静下来。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鬼子尸体,污血染红了草地。看得出,这里刚才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白刃战。

    原来战斗打响后,驻掘港的日本警备队丹木中队长率十四名日军和一名翻译赶来增援南坎。他们窜入南坎西南边,企图从背后偷袭特四团,不料进入七团的伏击圈。七团官兵先是击毙敌机枪手,后又将敌中队长丹木打死,将余敌团团包围。七团官兵挺着雪亮的刺刀冲了上去,一个冲锋,不到五分钟,将十二名鬼子全部刺死,将翻译活捉,缴获了一挺崭新的歪把子轻机枪及十多支“三八式”步枪。

    程业棠高兴地对七团的官兵说:“同志们,我到司令部为你们七团请功!”

    程业棠一看这里无事,带着三营回到南坎镇。南坎镇的战斗已结束,战士们和民兵正在紧张地打扫战场,民兵的担架队,妇女的慰问队,从四面八方涌向镇子。

    程团长在人群中突然发现了五连长肩上扛了一挺歪把子机枪,不由得眼睛一亮,急忙赶上前,欣喜地说:“你们也缴到了这家伙?”

    五连连长指着身后的担架,心情沉重地说:“这挺机枪是吴福云同志冲进大火拖出来的!”

    程业棠走到担架跟前轻轻地拉开罩在上面的单被,俯下身察看吴福云同志的伤势,只见他身上几处负伤,脸上被烧得红一块黑一块。

    吴福云听到声音,艰难地睁开眼,认出团长,断断续续地说:

    “团长……我没有捉到活鬼子……”

    五连连长告诉团长,迫击炮击中敌人碉堡里的汽油箱,燃起熊熊烈火,我突击组勇士将鬼子压入底层,鬼子全被烧死。

    程业棠望着面前这个战士,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还想到自己许下的诺言,心头不觉一热,安慰他说:

    “你缴到这机枪就很不简单了,好好养伤吧,以后还有机会捉鬼子。”

    程业棠说罢,跳上战马,来到被平毁的日军碉堡的废墟上,看到陶勇和吉洛正策马巡视战场,连忙迎上前,招呼说:“首长们好!”

    陶勇兴冲冲地说:“老程,这颗‘硬钉子’终于被你们拔掉了!”

    吉洛诙谐地说:“这下子该解渴了吧?”

    程业棠笑着回答说:“解渴?还有那么多钉子没拔掉,我们的胃口大得很哪!”

    攻克南坎据点后,坚持在“清乡”区内斗争的军民极为振奋。六七月间,南通、海门、如皋各地地方武装、民兵和群众五万余人,发动了为时二十多天的大破击战,破坏公路七百余公里,炸毁桥梁五十余座,连克八总店、鲍家坝、六甲等地,敌无奈中放弃兵房、三余、北新桥等据点。活跃在吕四、环港一带的海防团以奇袭手段,缴获日军运输艇两艘,活捉日军九名。

    “清乡”区各地敌伪异常恐慌,加强防御工事,深居简出。伪组织方面中层极动荡,南通地区一天就有七个伪区长辞职,伪乡保政权,伪自卫团大部瓦解,很多人向新四军自首,并帮助新四军打据点,汪伪派给老百姓的苛捐杂税也大部反掉了。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1    七团、特四团在耙齿凌和南坎打得好,粟裕、叶飞、陈丕显等人得到陶勇和吉洛发来的电报,随后又从前方归来的参谋长刘先胜那里得到更为具体的战斗详情,几个人都高兴而满意。

    一九四四年七月一日,粟裕传令嘉奖南坎战役参战部队,同时为了防止日伪集结兵力报复“清乡”区的军民,粟裕命令一、二、三分区在其防区发动军事与政治攻势,以转移敌人视线与牵制敌人兵力,从而减轻对“清乡”区的压力。

    接到粟裕的命令后,一分区主力和民兵纷纷出击;二分区攻下了洪家垛、戴家窑、西团;三分区攻下了石庄、虾蟆圩、新生港、张黄港、新坝、新市、田家铺等日伪据点。这一轮攻势过后,日伪果真不敢从其他分区抽调兵力增援清乡区力量。后来敌在清乡区集中三千多的兵力向如(皋)中、丰(利)东地区进行报复,但只两天就草草结束了。

    日子就这么从容的过去,一切似乎比粟裕预料的还顺利一点。这是一份事业,一种成功,粟裕因此感到十分快乐,觉得生活值得更加努力。

    除了工作,粟裕种菜,傍晚带警卫员和严振衡、秦叔瑾等参谋到固晋的小河里游泳,后来还在家养了一群鸽子。这样一来,生活更加完全,越来越有秩序,充满乐趣。

    养鸽子的方法同养鸡差不多,但意趣大不相同。鸽子温顺,漂亮,象征着吉祥、希望与和平。粟裕虽有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军事家的雄才大略,但也有一般平民百姓的内心世界:他要安定,不要动荡;他反对战争,酷爱和平。

    鸽子白天会飞出去活动、觅食,晚间归巢栖息。粟裕要做的,就是每天早晚两次将谷物玉米喂给那“咕咕”叫的鸽子。每当他看着鸽子吃饱后在天空自由快乐地飞翔时,内心深处的念头,就是让中国百姓过上这种自由快乐的生活,——没有战争,没有剥削、没有压迫。

    这年夏天,粟裕在固晋的家的常客除了这些鸽子,还有施亚夫。

    施亚夫从前的身份是汪伪绥靖军第七师中将师长、汪伪第一集团军第三十四师参谋长兼一三五团团长,现在是“苏中人民抗日自卫军(南)通如(皋)纵队”司令员。他的部队驻在留城,与固晋只隔着一条草荡。

    施亚夫第一次到粟裕这里来是一个晚上,他利用晚间乘凉的时间乘一条小船到粟裕家里去。

    当警卫员告诉粟裕,说施亚夫来见时,粟裕高兴地说:“快请进!”

    握过手后,粟裕亲手给施亚夫摆凳子,端茶水,亲切地叫施亚夫坐下谈。

    粟裕无数次在根据地危急时总是及时得到施亚夫冒死送来的情报,但见到施亚夫本人却还是第一次。施亚夫脸庞白晰,鼻梁高直,眼睛灵活又不失军人的威严,难怪日本人和汪精卫都喜欢他,信任他。

    粟裕关心地问施亚夫:“根据地的生活比外围要艰苦多了,你才回来,过不惯吧?”

    施亚夫说:“不,过得惯,我吃过人间最难熬的痛苦,根据地生活好多了。”

    粟裕以诧异的神情说:“这可不是真心话吧?”

    施亚夫以前坐过国民党的监狱,他把受刑的情景和在狱中的非人生活情况讲给粟裕听,还开玩笑地说,“我没参加过长征,可我却参加过‘短征’。”

    粟裕不解地问:“什么叫‘短征’?”

    施亚夫说:“长征是爬雪山、过草地、吃树皮,我在狱中吃的是发了霉的毛稗子,在狱中排字房里检字,一天十多小时,一刻不停地来回走动,可出不了这间屋子,这不是‘短征’吗!”

    粟裕听了发笑不止。

    施亚夫是一个富有传奇的英雄。星光下,施亚夫用带着南通地方口音的语言告诉粟裕他在汪伪阵营里的种种事情。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2    施亚夫是南通人,十六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四军,主要是从事地下工作,曾在蒋光鼐的十九路军活动。一九四一年受命打入汪伪时,他搜罗了两、三百杂牌军冒充汪伪绥靖军第七师,用一本上海市电话号码簿、一本《百家姓》、几本喜丧人情的帐本胡乱编造了八千多名官兵的姓名和枪支号码。而汪清卫在南京听说有这么一支冒牌的部队并不生气,反而真的委任他为第七师中将师长。谈及汪精卫,施亚夫说汪精卫很聪明,有演讲天赋,讲话很有鼓动性。他在伪中央政府主办的第一期将校军官轮训团的开学典礼上说诸葛亮为什么取西川,不拿东吴,是因为诸葛亮要让东吴与曹操打,等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再出兵。意思是他汪精卫现在不跟日本人打,让日本人跟苏联打,然后坐收渔翁之利,死不承认自己是汉奸。又说汪精卫在伪组织和伪军官员面前威风凛凛,可一到鬼子面前就是个奴才,是个纯粹的儿皇帝。他对日本主子言听计从,不敢有半点怠慢。鬼子毒死他的干将李士群,汪精卫不敢发半点脾气。说到鬼子,施亚夫说鬼子很骄横。汪精卫的日军顾问晴气庆胤只是一个中佐,可在汪精卫面前却非常神气,汪精卫基本都是听他的。在鬼子召开的作战会议上,伪军军官几乎没有发言权,即使有那么一点发言权,决定权也完全在鬼子。一般鬼子讲话,不能插话,否则会大怒,有时还会打人。但鬼子上下对他算客气,因为施亚夫是南通地区日伪军棋社社长,鬼子还经常找他下围棋。

    施亚夫应当是是苏中地区唯一与交战双方高层都见过面直接打过交道的人。如汪伪方面的汪精卫、周佛海、李士群及伪军各师以上头目,日寇方面日本华中派遣军总司令畑俊六、南浦旅团长、小林师团长,新四军这方面粟裕、叶飞、陶勇、陈丕显。

    施亚夫对粟裕十分敬佩。在敌营两三年里,他亲眼目睹日伪的头目因粟裕这个人物的存在而焦头烂额。他从另一个视角看到粟裕怎样度过了他抗战中最艰苦的岁月,又怎样率领苏中抗日军民由以前被动防御转化为现在的主动出击,由局部反攻向全面反攻过渡。在地图上看抗日根据地,从前是处在被敌人分割、包围的态势,现在看去,这一态势正在转变为敌人的孤立据点被大片抗日根据地所封锁和包围。

    粟裕赞叹说:“你是我们大英雄呀,没有你舍命送来的情报,我们不知要多走多少弯路,多付出多少代价呀!苏北汪伪‘清乡’《总纲》刚出笼,你就将全部情报送到我们这里,这些情报对我们粉碎日伪军的‘清乡’阴谋起了重要作用。”

    “师长过奖,我做得不够,远远不够!”施亚夫感受到一种温暖洋溢在他的周围,从前在敌营里受尽的委屈、羞耻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觉得吃的所有苦,冒的所有险都值得。但他也真的有一点害羞了。

    一九四一年七月初,施亚夫把日伪将出动一万七千人进攻新四军军部的情报发给四分区的陶勇,但这个情报却没有送到四分区司令陶勇手中。原来当时为了加强情报的隐蔽性,四分区敌工部与施亚夫约好,用香烟和火柴表示敌人扫荡的兵力:半盒火柴,表示敌人出动的是一个小队的兵力;一盒火柴,代表的是敌人的一个大队;而一盒大炮台香烟呢,则说明敌人出动了一个联队。那天,施亚夫送出去的是十盒香烟。没想到在传递的过程中,有个情报员以为这是从敌占区送来的慰问品,便自作主张地分给来抽了。南浦的这次的扫荡最终被粉碎,但完全是靠新四军自己的顽强抵抗。因为这事陶勇直接从新四军如东团内抽调出两名得力的参谋来协助施亚夫工作。在那次反“扫荡”中,粟裕率所部乘敌后方空虚,采用“围魏救赵”的战法进攻南浦的司令部所在地泰州,迫使南浦率部从盐城南撤回防,寻歼粟裕的主力,从而粉碎了这次“扫荡”。当时施亚夫不知情,还以为是自己的情报起了大作用。

    主宾谈得开心,不觉夜深,施亚夫察觉后忙告辞而去。粟裕和他谈得来,意犹未尽,送出几步,要施亚夫常来。

    施亚夫真心仰慕粟裕,极想接近粟裕,出门时得了这句话,放在了心上。过了些时日,他在营中一时无事,撑了船过了草荡,又来到固晋。

    这一次粟裕正伏案查看全国地形图。当时苏中根据地正在向日伪发动反攻,日寇却在向国民党驻守的河南、湖南进攻。上半年四月日寇在河南打得四十万国民党留守部队溃不成军,随后日寇又在湘北沿粤汉铁路向南发动进攻,占领长沙,猛攻衡阳。两人谈话,免不了要说及衡阳的战事。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3    粟裕忧虑地对施亚夫说:“衡阳这一带地形很好,有利条件很多,现在鬼子正在进攻,如果决心守,还是能打一气,能够守住,就怕国民党不想守,那就完了。”

    这话说了不到半个月就传来衡阳失守的消息。——国民党高层没有打算守衡阳,他们给第十军方先觉将军的命令只是坚守十天到两周时间,没有给方先觉援兵。方先觉孤军奋战,坚持了四十七天,毙伤日寇一万二千多人。

    粟裕关注全局,料事如神,施亚夫内心对粟裕的敬重又增一份。

    屠户讲猪,书生说书,军人谈怎么带兵。一次粟裕问施亚夫:“红十四军打仗时,对伤员是怎么办的?”

    施亚夫说:“我们的赤卫队,是土生土长的群众,军民关系很亲密。战土挂了花,群众很快会赶来救护,还赶紧帮助隐蔽伤员。”

    粟裕点点头,说:“军民关系密切确实是克敌制胜的法宝。还有就是一定要选一个好的司务长,把供给搞好,让战士们吃饱穿暖。对司务长要求一定要严格,他的工作做好了,战士才能得到照顾。”

    过后几天,粟裕得到情报,说有一架B26重型轰炸机在轰炸日军吴淞口军港时被日军地面火力击中,飞至苏北射阳地区时,五名机组人员被迫弃机跳伞。当时美军飞行员的处境十分危险,他们降落的地点离日军射阳据点只有一公里,据点内的鬼子已出动搜捕他们。粟裕发急电给驻在射阳附近一旅旅部,命令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救出这五名美军飞行员。

    一旅接到电报后立即派出一个营的兵力将这五名飞行员从鬼子的枪口下抢了出来,用牛车送到固晋。美军飞行员来到固晋后住在村东头的大庙里,负责的是是一位中校,叫萨伏埃-雷蒙。自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萨伏埃-雷蒙来华作战,驾驶着B26重型轰炸机在上海至南京一线,对日军重要军事设施执行轰炸任务达数十次,每次都给敌人致命打击。

    粟裕在师部设宴招待萨伏埃-雷蒙的机组人员,由叶飞、管文蔚、陈丕显、刘先胜、陶勇、地方党政负责同志及当地知名人士作陪。粟裕赞扬了萨伏埃-雷蒙五位飞行员支援中国的抗日事业及他们的英勇行为,希望他们在此安心休息,把身体养好了,重驾战机,再去狠狠打击日军。雷蒙中校则代表全体飞行员表示感谢。

    这是一个好的信号,意味着大反攻的日子不远了。此时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已进入大规模战略反攻,欧洲战场上希特勒处于东西夹击的困境之中,亚洲战场上日寇也是面临穷途末路。美军已准备在中国登陆,并向延安要求八路军、新四军配合作战,华中局已经接到毛泽东电报,开始布置吴淞、宁波、杭州、南京间,特别是吴淞至宁波沿海及沪杭甬铁路沿线地区的工作。

    到了十月,华中局饶漱石等领导根据中央的指示决定派第一师主力过江南下,向苏浙地区挺进,指挥人选则根据中央的意见派叶飞、朱克靖担任。粟裕闻讯给致电华中局和军部,请求由他率领苏中第一批主力部队执行南进任务。

    粟裕南进有其优势。他在苏浙地区先后有抗日先遣队、浙南三年游击战争、新四军先遣支队和江南指挥部几个阶段的经历,对那里的地理、社情较为熟悉。粟裕过长江到苏中后仍一直关注着那里形势的发展,保持有与浙东的海上通道。一九四二年日军发动浙赣线战役占领金华、兰溪、进贤、东乡等大片地区后,粟裕曾向华中局和军部建议增派部队向浙江发展。后来华中局派谭启龙、何克希等到浙东领导浙东工作时,粟裕给以积极的多方面的支援并从部队中抽出几个曾经在浙江打过游击的得力干部如张文碧、刘亨云随何克希前往。现在活跃在江南的王必成、陈铁君、张文碧、刘亨云都是他以前的旧将。

    粟裕的请求引起华中局和军部的重视,他们回电表示同意,并将情况及粟裕的建议电报发给延安毛泽东、刘少奇并报陈毅。

    那些日子里,施亚夫有空时依旧常来。粟裕忙,施亚夫就默默地离开;粟裕不忙,两人总要聊聊天。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1    粟裕过长江后在黄桥与陈丕显、管文蔚会师,接着率领北撤部队从黄桥转移到东台地区集结待命,自己带领少数参谋和警卫人员坐汽艇前往华中局首府——淮安。

    粟裕到淮安后,新四军所部重新整编。时陈毅从延安回来任新四军军长兼山东野战军司令,苏浙军区第四纵队和浙东纵队北上编入山东野战军。原苏浙军区王必成的一纵、陶勇的三纵与苏中部队、淮北部队编为华中野战军,其序列分别为六、八、七、九纵队,各纵下辖四至五个团,粟裕任野战军司令。

    一九四五年底,高邮、邵伯及扬(州)泰(州)线和运河线部分城镇仍为日伪军所控制。日本宣布投降后,蒋介石命令这些日伪军“维持治安”、“收复失地”,等候已到达扬州国民党第二十五军“接收”邵伯、高邮,并迫令日寇重占为我解放的海门等城镇。同时,他们不断派遣飞机空投武器弹药,以接济和鼓励被我军民包围的高邮等地日伪。这些日伪军对新四军送去的最后通牒置之不理,拒绝缴械投降,高邮的日军还说:“要缴枪缴给蒋委员长,他是代表中国的正式政府,你们新四军没有资格受降。”到后来高邮城内日伪更加猖狂,不断地外出骚扰,还扬言:“奉命收复失地,北攻宝应。”

    华中野战军整编就绪后,为除后患,粟裕于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三日向军部请战:集中华中野战军主力第六、七、八纵队,组织进行高(邮)邵(伯)战役聚歼该地拒降之敌。军部接到电报后回电同意第七、第八两个纵队先打高邮、邵伯,王必成的第六纵队另有任务。

    粟裕接到电报后,召集七纵的吉洛、张藩、卢胜、杜屏,八纵陶勇、阮英平、彭德清及华中地方部队领导召开作战会议。他说:“军部己同意我们攻打高邮、邵伯的作战方案,通知各参战部队,立即向预定地区推进,务必于十二月十九日白天完成一切战斗准备!”

    七纵、八纵受领任务后,由淮阴、淮安地区迅速南下,进至高邮、邵伯地域集结,准备向日寇发起最后一战。

    粟裕和华中军区司令张鼎丞、参谋长刘先胜离开淮安前往高邮城东南的十里尖村庄下达作战令,并做作战动员。随后张鼎丞亲临八纵指挥,粟裕则带参谋和警卫员到达邵伯前线。

    七纵领导吉洛、张藩、卢胜、杜屏的指挥所设在离邵伯镇只有几里路的一个小村庄里。粟裕到后,用望远镜看了看邵伯镇。

    邵伯镇古代叫“步丘”,以前湖水经常淹没农田,后来指挥了著名淝水之战的谢安在这里率领百姓筑起了一条大堤,消除了当地频繁发生的水灾。老百姓为了纪念他,在这里建立了一座谢太傅祠,并把他比成周朝的召伯,称这道堤为“邵伯埭”,因而“步丘”就逐渐为邵伯所代替。

    邵伯居运河要冲,扼江淮咽喉,京杭运河沟通南北,地形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历史记载太平军曾经三次攻占扬州,但始终没有彻底占领邵伯,就是因为地形险要的原因。日寇松井师团天谷部队一部于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九日占邵伯镇,大肆烧杀淫掠。特别是一九三八年六月,日寇在邵伯两渡乡“扫荡”,动用了飞机大炮,将运河村十一个村庄一百四十三户、南渡村八个村庄一百五十六户、许庄村五个村庄五十六户付之一炬。

    “现在驻邵伯之敌有日寇左田中队一百六十多人,伪军赵军山一个团五百多人、张天时一个团四百多人,伪警察两百多人。”七纵司令吉洛给粟裕介绍邵伯镇内的情况,等粟裕放下望远镜,吉洛指着地图介绍,“在邵伯镇外伪军设有岗哨五处:水路道口有南摆渡,陆路道口有奶奶庙桥、北板厂、六闸子和南圈门,镇内驻有部分伪军及警察、商团。其兵力大部分龟缩在万寿宫和河西导淮据点。今天下午,张天时及赵军山一部分军队已闻风潜逃,但其余日伪军仍十分顽固,企图负隅顽抗。”

    粟裕说:“按既定作战部署按时向敌发起进攻。”

    当晚明月当空,十九点正,吉洛司令员一声令下,七纵五十五团率先向邵伯发起攻击,沿着既定的进军路线迅速突入邵伯镇,将日伪军分割包围在河西导淮据点和万寿宫。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2    导淮据点在河西船闸附近。这里四面环水,以前驻扎过日本海军,建有坚固的防御工事。沿东河岸筑了二米多高、半圆形的土围子,另筑有许多土堡;南首有五十多米长的土坝与镇内铁牛湾相连,坝口筑有钢筋水泥碉堡,碉堡外布有铁丝网。据点内新接防的伪军约六百多人,由一个姓米的团长率领,还有从万寿宫过来增援的一个班日军。日伪军自知实力不足,防守有困难,但仍然作困兽之斗。

    二十日上午,七纵对敌展开政治攻势。他们先将驻镇内的伪军军官的家属集中到一起训话,然后放入导淮据点劝降。在政治攻势的同时,攻城部队将导淮据点对河铁牛湾一带居民、商店房屋的墙壁打通,运进火炮装备,并将炮口对准敌碉堡。

    中午,吉洛在喊话劝降未见成效的情况下下达了总攻命令。顿时,大炮轰鸣、枪声大作,子弹在空中吱吱作响,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

    战斗中,坝口碉堡火力点成为进攻的主要障碍。用迫击炮射击未能奏效,接着用五六辆“土坦克”(即将大桌子裹上潮湿的棉被,顶在前面抵挡敌人的子弹)掩护后面的战士向前冲锋,经过多次冲锋,仍不能攻破敌碉堡。这时四名共产党员挺身而出,他们身束手榴弹匍匐过坝,进行强攻。四位勇士冒着弹雨挨近了碉堡,将手榴弹投进射击孔,炸毁碉堡。碉堡被炸毁后,司号员吹起了嘹亮的冲锋号,战士们越过阵地突进导淮据点。伪军无法阻挡,开始溃退。午后两点左右,七纵攻坚部队攻克导淮据点,生俘伪军五百多人。

    导淮据点打下后,只剩下日军把守的万寿宫了。此时,攻打万寿宫的五十五团团长周建平报告指挥部:他们已将守敌团团围住,敌人已插翅难逃。

    正在指挥部关注着战场形势的粟裕闻讯,迅速把大衣一夹,带着参谋人员、警卫员进入邵伯镇,一口气跑到五十五团临时指挥所。

    五十五团临时指挥所设在邵伯爱群医院楼上,日军据点就在眼前。

    周建平团长向粟裕报告说:“全团官兵经过十二个小时激战,摧毁了敌人三道铁丝网及钢骨水泥碉堡多处,俘伪军五百余人,占领了大王庙地区,使固守万寿宫的百多名日军完全陷于孤立。”

    粟裕点头赞道:“好!很好!”

    还没来得及多谈,从左边中学校园内射来一阵冷枪,子弹从警卫员丁震、茅志峰、陆泗义之间穿过,打在粟裕身后的墙上“砰砰”作响。粟裕当即命令周团长速派一个排去搜索打冷枪的残敌。命令下去后,不一会儿,下面报告敌人已被消灭。

    从临时指挥所看下去,万寿宫尽收眼底。

    万寿宫过去是江西会馆,后改为轮船站,地势险要,据点内驻日寇一百多人。万寿宫前为一广场,出口处南北两端筑了岗楼,下有壕沟通到正面地堡。五十五团战士正在主要道口用门板、棉被为掩体,作围攻准备;敌工部的则在展开政治攻势,一名敌工部的成员正在用日语对万寿宫的日军喊话劝降。

    喊话的叫李炳。李炳(又叫李平)是苏中军区“日本人民反战同盟”支部部长滨中政志的化名。滨中政志是在一九三八年被粟裕的二支队俘获的。当时二支队一部伏击从镇江开出的日军车队,打得日军死的死、伤的伤,滨中也严重炸伤,完全失去知觉,被日军部队和长官抛弃在战场上。如果不是二支队的战士把他从抢救下来,他不可能活着。滨中出生在日本一个靠海上捕鱼为生的渔夫家庭,以打鱼为生,良知未泯。他当时一点不理解新四军,不了解中国人民,脑子里只有日军长官讲过、教过的一套,什么要有效忠天皇的武士道精神,被新四军俘虏必遭杀死等受欺骗的东西。但通过教育,滨中懂得日军侵略中国是非正义的战争,中国的劳动者、无产者和日本的无产者一样都是被压迫、被剥削者;新四军是反对日本侵略为民族为劳动人民求解放的军队。觉悟的滨中政志成为反战同盟中坚定的一员。他经典的一出是在一九四二年中秋节那天和十八旅五十二团一个战斗分队化装成一队日军奇袭宜陵镇的日军。当时滨中主动请战,并走在最前头,充分利用他熟悉日军军规、礼节和可用日语对话的条件,一举击毙日军小队长等数人,缴获机枪一挺,步枪二十余支,而战斗分队无一伤亡,安然返回。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3    李炳是用日语喊话,大意是:日本已经战败投降,日军士兵不要做无所谓的牺牲,你们的父母、兄弟都盼望你们早日平安回家……不要听信长官的欺骗,新四军对放下武器的日军弟兄是不杀、不打、不骂的仁义之师,并承诺保证遣返他们回国。

    但这批日军很顽固,借口等待上级命令,拒不缴械。

    “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粟裕看着万寿宫,皱着眉头下令,“——消灭他们!”

    “是!”周建平团长早就按捺不住了。

    进攻是在二十二日早晨发起的。先是猛烈炮火轰击,炮弹出膛发出的尖锐的声音和爆炸所发出的钝响震耳欲聋。广场两端岗楼被摧毁,日寇二十余人被歼,余部从壕沟退缩到地堡。由于地堡的机枪口紧贴地面,进攻部队的机枪射不进,小炮弹也轰不掉。

    周团长下令部队发起强攻。命令过后,只见三十六名战士用四挺轻机枪开道,其余手执手榴弹、大刀向日寇阵地。但强攻未果,三十六名战士只剩下四名战士生还。

    粟裕楼上看得两眼流血,钢牙紧咬。当即改变打法,让周团长采取“围三阙一”的战法,集中火力、兵力,从北、东、西三面进攻,诱使日军离开工事向南突围。

    周建平按粟裕的指示调整部署,从北、东、西方向猛攻万寿宫,同时抽出兵力前往镇南公路开阔处设伏。

    天黑以后,日寇残部知道打下去守不住,于是整装突围。他们将带不走的辎重武器有的折断,有的烧毁,有的投到河里。人人脚上绑了软布,两人一组,前面的日寇手持枪支、大刀,后面的把轻机枪搁到前面日军肩头,推到南院墙,悄然向南逃窜。

    战斗行进间,粟裕一直在他的临时指挥所观察着日寇的动向。这批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日军逃跑时就从粟裕的临时指挥所的门外经过。当日军你争我抢夺路而逃时,粟裕带领的参谋人员和警卫班正荷枪实弹把守门内,不动声色,严阵以待。

    逃跑的日军毫不察觉,一见出了万寿宫异常顺利,心头正高兴,却不知这是有人在前面下了套等他们钻,而且下套的人就躲在门后冷冷地盯着他们。

    日寇士兵的脚上包了布,走起路来声音很小。夜特别安静,仍听得有“沙沙”的声音和枪械碰击的轻响。日寇过去一会儿,负责追击的部队跟了上去。

    日寇溜得快,一会儿就逃到镇南公路上,进入开阔的野地里。此时对日军而言,他们既无险要可凭,也无工事可守。追击部队和预伏的堵截部队迅速出击。只听一声“打呀”的命令,各种火器一齐爆响。一阵乱枪过后,日军当即被歼三十余人。

    残敌拼命沿运河经六闸子向仙女庙逃窜,在槃家庄运河段又被苏中地方部队的阻击,又被打死一些人。此时只剩下十多名日寇。时值寒冬腊月,但这部分日寇士兵冒着寒冷跳下河游水逃窜。一名不会游泳的日军绝望之余当即席地而坐,面朝日本,剖腹自杀。还有一名日军在槃家庄附近被发现时放弃逃跑。当时该日军像木偶似的站立不动,待追击的新四军战士靠近时向他喊话要他投降时突然出手挥刀乱砍,杀倒我新四军战士三四人,直到被我新四军战士开枪击倒。另有一名日军在过六闸后经陈行庄西李渡桥时,由于天未亮,路途不熟,过小桥时落水淹死。

    通过围追堵截,一个中队的日军只剩七名向南逃至仙女庙国民党部队处,其余一百一十余人在战斗中被击毙,另有小队长两人、士兵三十八人被俘。

    就在邵伯发起进攻的同时,华中野战军特务团和七纵其余部队先后拔除扬泰线日伪据点十六处,歼灭伪军四千多人,切断了高邮日伪军南逃之路。

    枪声未息,胜负已定,粟裕当夜骑马离开邵伯前往高邮前线。战场焦点转向高邮。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1    离开邵伯后,粟裕和参谋、警卫员在茫茫看不见边际的平原大地纵马奔驰,彪悍、矫健,如一股旋风掠过桥梁,经过村庄。到陶勇的指挥部时天还没亮,陶勇、彭德清、韩念龙等将领在火光下迎接凯旋而归的粟裕一行。

    粟裕一到,陶勇指着沙盘亲自为粟裕介绍八纵攻打高邮外围的情况:

    “六十六团从东北方向攻击,夺得双庙、泰山庙,一直打到城边的关帝庙。西北方向六十四团突破外围土城后顺着高邮湖边公路向前发展,打下面粉厂,已经插到北门边的小庙。六十八团在城南一路攻打五里坝,一路围歼了馆驿巷内一个营伪军,利用南门大街两侧民房掩护直抵南城门。城东面有一队伪军驻守在东塔制高点上,为首的是伪四十二师师长王和民的侄子,他组织伪军居高临下四面射击,由于无民房掩护,进攻不利。我到那里看了看,是古塔,保留为好,决定放一放,先攻城。”

    粟裕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说:“我要到前线看看。”

    陶勇下令各部营以上干部陪同粟裕察看高邮地形。

    天已亮了。日伪军已全部龟缩到城里,城楼上的警戒全部换上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他们不断向新四军阵地开枪射击。一面日本旗,孤零零地迎风摇晃,但已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高邮城上空飘着一只有两米宽,四米长的特大瓦式风筝。陶勇说:“那是我们敌工部的同志在向城内散发传单!”

    大风筝捆着一包一包传单,每包传单边有一根点燃的线香。线香有长有短,当线香把捆传单的绳子烧断时,捆着的传单就先后掉落下来,如雪花似地满天飞舞,慢慢地落到城里各个角落。

    “好办法!”粟裕赞道,“日本天皇宣布投降后,日军对天皇投降的消息进行了严密的封锁,士兵都不知道真相。我们要加强政治攻势,瓦解敌人的军心!高邮城垣高大,碉堡林立,工事坚固,易守难攻。我希望以最少的代价拿下来!”

    高邮是京杭大运河上的重镇,四周为湖泊、河流、土城所环绕。高邮城墙高九米、厚七米,五至七米宽的护城河环绕四周,驻有日军独立混成九十旅团六二六大队和一个炮兵中队共一千一百多人,伪军第二方面军孙良诚部两个师六个团以及伪保安大队、警察大队等武装共五千多人。如果日伪军顽固到底,要打下来肯定要很大的代价。

    陶勇说:“我们释放一个伪军参谋长,让他进城去劝降伪军。敌工部的日本同志也以自己的名义,写信派人送进城里。目前还没有应答。日伪军都十分顽固。”

    “要加强政治攻势!”粟裕说。

    早饭后,敌工部长陈超寰带着一批敌工干部和十多位日本人反战同盟和朝鲜解放同盟成员加强了对城内日伪军的政治攻势。为了同日军前沿士兵直接接触,日本反战同盟盟员山本一三到前敌阵地作劝降喊话。山本一三是在车桥被俘的,曾想到南京、上海开澡塘或饭馆过日子,不过后来改了主意加入反战同盟。

    山本身穿日军军服手持话筒以日语劝降:“日本天皇早已宣布无条件投降了!放下武器,保证生命安全!不要再打了,你们的父母姐妹正等待着你们回家!”

    一个叫宫本的给城头的日军读了天皇诏书和日本人反战同盟代表给拒降日军的信,又给他们放起了日本歌曲:“……唷,经常的,为我们的命运祷告的好母亲,大概很健康吧!妹妹大概要出嫁了,我做哥哥的多么想买些东西,做你的嫁妆。山啊,海,遥远的隔离我们,怎么能到达那里……”

    日军开始拒不作答,有的还放冷枪,但后来就渐渐发生了兴趣,枪也不打了,往往几个人抱着枪站在那里听。战地安静下来,只有幽怨柔和的日本歌曲飘荡在夜空。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2    政治攻势终于取得效果,两个日本士兵晚上借出城修理铁丝网乘机投奔到攻城这边来了,其中一个已经负伤,走路一瘸一瘸的。他们反映,天皇投降的消息,日寇内部再也封锁不住了,日寇思想上十分混乱,但部分指挥官仍然妄想执行上级命令,向国民党投降。

    就在这时,国民党一面密令高邮日伪“共同固守待援”、“坚决抵抗到底”;一面公开派出二十五军一百零八师师长顾凤阳率领全部是日械装备并配有日军顾问的一个团,勾结日军五百余人,伪军三四千人,由仙女庙出动,向已经解放的邵伯进犯,并企图增援高邮。

    看样子不打不行。又高又厚的高邮城墙,既是日军的军事工事,也是日军心理的防线,不打开它,日伪是不肯投降的。粟裕决定立即攻城。

    二十五日晚,天空黑沉沉,下着小雨。陶勇一声令下,炮兵首先对东门内的日寇司令部实行集团射击,牵制敌军主力于东门,以利于我军主攻方向作战。与此同时,八纵队六十四、六十六、六十八团分别从城北、城东、城南向高邮城发起猛攻……。

    主攻方向定在北门和南门。六十四团是著名的“老虎团”第七团的新番号,他们是从城北面攻击。第一营三连突击班长袁金生把梯子靠到城墙上。城墙有九米多高,从下面往上一看,黑压压的显得特别高大。梯子是用三根竹子连接起来的,爬上去摇摇晃晃吱吱呀呀作响。战斗组长蒋万金带头爬上去,眼看快到城头,日寇突然伸出许多钩镰枪。钩镰枪是一种特制的城防武器,很厉害,矛头边带有弯钩,能刺能推还能拉。爬在几丈高竹梯上的人,本来摇摇晃晃的,只要给带着一下就要摔下来,如果刺不着人,钩镰枪还可以把竹梯推倒或拉歪。可是蒋万金动作很快,人还未到,手榴弹已经扔上了城头。一声巨响,把日寇吓得逃开了,就在这烟雾弥漫的一刹那,突击班的勇士们跃上了城头。随后坚守在城头上,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把日军的城墙防线挑开一个缺口,又像一根钉子钉在那里。

    敌人的防线被突破后,经过激烈巷战和七八次反复冲杀,敌被迫从城西半部龟缩到了城东半部,进入日军司令部“洪部”。战至二十六日傍晚时,城里枪声渐渐变得稀疏,攻城部队在接近日军司令部时,日军已很混乱,有的地方日军仍然在顽抗,有的不打枪了,但也不放下武器,只是木然地望着攻城部队过去。司令部的日军已经放弃顽抗,一伙一伙的坐在地上烤火。跟随进攻部队突进且与敌接触六十六团的姚政委向指挥部报告:日方声称愿意投降,但坚持要同代表谈判。

    陶勇派政治部主任韩念龙、副主任谢云晖与日方代表谈判,参谋杨起作为谈判书记官,跟他们一起进入日军警备司令部。他们到达司令部门口时,一个日本军官出来了,年纪约五十岁,目光阴森,全副武装,挎着指挥刀,笔直地站在那里,大声地说:“我是日本皇军派遣部队最高司令官,我只同你方最高代表谈判。”

    原来他就是日军独立第九十旅团的岩奇大佐!

    韩念龙严厉地说:“我就是最高司令官代表,现在命令你们无条件投降。现在我只给你二十分钟时间,否则,我军将发动全面总攻,彻底消灭你们!”

    韩念龙话音刚落,岩奇身后突然蹿出一个鬼子,手拿一把军用锹,向韩念龙头部劈来。站在一旁的杨起眼疾手快,冲上前去,制服了这个鬼子,并夺下军用锹……

    岩奇大佐见此情景不得不放软口气,说:“我们旅团中心在南京,我们愿意离开高邮回到南京去;城里的弹药给养和重武器,我们可以全部留交给你们。为了到南京去时路上安全,我们的轻武器将随身带走。”

    韩念龙当即拒绝:“你们只能无条件投降,你们天皇的命令,也是叫你们无条件投降,我们保证你们和你们的家属生命安全,不侮辱你们的人格,你们投降后的一切安排,我们自然会按我军优待俘虏条例妥善处理。”

    这时候,日军司令部里不断有日军军官进出,交头接耳,好像是在商量什么,还不时在他们的司令官耳边讲几句,岩奇突然变得客气起来:“代表请坐,我们愿意无条件投降!”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3    此时城里好些地方,日军还拿着武器同攻城部队对峙着,态度极不老实,韩念龙对岩奇说:“现在,你和你的部属必须立即解除武装。”

    听说就要交出武器,岩奇大佐犹豫了好久,最后才慢慢地从身上解下指挥刀,放在桌上,接着叫来了许多日军军官,下了缴械的命令。

    韩念龙说:“你们愿意和平接受投降,我们表示欢迎,并愿意尽可能为你们提供方便。请你把队伍带到这里,交出武器,我军将为你们举行受降仪式。”

    岩奇要求粟裕主持受降仪式。得到城内来的报告时粟裕正在陶勇的司令部和陶勇他们聊天,听说后嗤之以鼻:“他算老几!”

    粟裕拒绝主持受降仪式,但粟裕仍打算亲临现场。他带着作战科长严振衡、侦察参谋张崇文等人悄悄进入高邮城。一路只见人们欢天喜地,张灯结彩,如同过节。人们见了军人都异常的热情和客气,看见粟裕时还有人很客气地给打香烟。

    一进入日军司令部大院,粟裕看到一个日本军人正在焚烧文件,立即走过去用脚把火踩灭,吩咐张崇文立即收缴敌人的一切文书资料,任何人不得销毁。看到我方战士为搬运武器与日军发生争执,他立即让严振衡前去处理,规定一切枪械弹药均须造册点缴,受降后再行分配。

    受降仪式在日军司令部大厅里举行。那里已经围了一些民众和战士。看到粟裕来了,他们让出一个空间给粟裕。粟裕微笑着,同这些普通士兵一起作为一个旁观者观看了整个受降仪式。

    大厅内摆一张长桌,桌上铺上黄军毯,长桌一头靠北边墙,左边正中落座是韩主任,左右是助手和翻译,再后面一排站立我军干部战士。长桌右边立着两排日军军官,岩奇大佐在中间。

    有一名日军军官从其中出列向岩奇大佐行军礼后,双手捧着日军花名册和军械,军需登记册恭恭敬敬地呈交岩奇大佐,然后退回原位。岩奇站起来,向韩念龙行礼,然后双手捧着名册和登记册也恭恭敬敬地呈交给韩念龙后,仍退回原位站着。

    威风八面的韩念龙接过名册翻开,略阅后,命令岩奇指定专人陪同我军人员去广场和仓库清点交接武器和物资。同时,派人随同到分散被围的各据点命令日伪军放下武器。最后他宣布:

    “一、投降之日军官兵仍回原驻地待命,为了安全,活动限于院内,不得外出。二、战死的日军予以火化,骨灰收好,带回本土。三、受伤日军由我方医务人员协同日方医务人员予以救治。”

    一切吩咐完毕,仪式到此结束。粟裕微笑着,不声不响地离开大院。

    这一切,不仅日军指挥官不知道,连主持受降的韩念龙也没有发现。三天以后,粟裕接见缴械投降的日本军官,日本军官才知道事情真相。

    那天,陈超寰用日语向那些日本军官介绍:“这就是粟裕司令,他是这次战役的最高指挥官。”

    在场的日本军官都惶恐地站起来向粟裕敬礼,垂下了他们的头。

    粟裕打着手势请他们入座,重申了我军优待俘虏的政策,说:“我们一定保证日军的生命安全,你们要安下心来,与我们合作。你们在过去为日本军国主义效力,犯下了侵略中国的罪行。我们共产党人一贯认为,日本侵略战争的责任,应由日本帝国主义去承担,不是一般日本军人的责任,中日两国人民都身受战争之害。”

    日本军官惊讶异常,连连表示:“不胜感激之至!不胜荣幸之至!”

    岩奇深受感动,并心悦诚服。他本来得到许可可以将祖传的宝刀带回日本。但他双手捧着宝刀,向粟裕一躬到底,说:“谨将这柄远祖相传的紫云刀,敬献给久已仰慕的中国将军。”

    高邮战役胜利以后,在中国广阔的土地上,再没有发生过一定规模的侵华日军的拒降顽抗,因此,也再没有发生过具有一定规模的对日作战。高邮战役的胜利,标志着挺进师北上抗日战略任务的最后完成。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对日作战以平型关战斗的大捷开始,以高邮战役的胜利而圆满结束。介绍吴洪浩的《粟裕战歌》 一、长篇叙事诗《粟裕战歌》    长篇叙事诗《粟裕战歌》(黄河出版社-2007年9月第一版)是农民兼军人出身的诗人吴洪浩先生的最新力作。《粟裕战歌》用二万八千行诗句、七十余万字的宏伟篇章再现了粟裕将军征战四方的传奇一生,以翔实的史料、严密的构思歌唱了粟裕作为战略家、革命家深邃的军事思想和卓越功勋,塑造了一个性格鲜明、有血有肉的革命军人英雄形象,热情讴歌了正义战胜邪恶、光明战胜黑暗的斗争,把粟裕将军在追求民族解放和人民民主过程中体现出来的雄才大略,不畏艰难、不怕牺牲、奋发进取的精神和谦逊善良的品质演绎得淋漓尽致,堪称当代诗坛罕见的完美侗族英雄史诗。该作品不仅在思想上有其特有的价值,其艺术上取得的成就也足以让那些关注当代诗歌的人们欢欣鼓舞。介绍吴洪浩的《粟裕战歌》 二、《粟裕战歌》的思想价值    《粟裕战歌》的思想价值

    首先,《粟裕战歌》将时代风云和粟裕将军的个人命运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把时代环境的特征及变化渗透到整个故事中,具有鲜明的史诗特点。

    《粟裕战歌》全面而生动的反映了二十世纪中国的社会生活和重大历史事件,艺术地再现了二十世纪各个时期中国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情况。《粟裕战歌》抒写了粟裕一生所经历的帝国主义列强和军阀的统治,共产党领导下的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社会主义和平建设,文化大革命和改革开放的各个时期,时间跨越整个二十世纪,既真实地展示了粟裕将军在历史转折时期个人命运和生活方式及心理所发生的巨大而深刻的变迁,也真实地描绘了二十世纪中国革命波澜壮阔的历史画面,从而真实反映了百年来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以粟裕父亲的安排,粟裕的一生应当在湘西会同那个小山村里做一个小小的财主而终其一生,然而粟裕却投笔从戎,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他历尽种种风险和艰辛,经历血与火、生与死的考验,以追求民族解放和人民民主作为自己的职责,舍生忘死,英勇奋战,最终成为新中国首屈一指的高级将领。

    《粟裕战歌》展示了粟裕将军从一个读书人到一代名将的心灵发展轨迹:小时候他朴素的想法是做一个“除暴安良造福百姓/手持长剑追赶日月”的侠客,稍大一些产生拉队伍的念头源于他家乡“任意残害黎民百姓”的兵痞,那些兵痞即使是个小小的班长,“也有城里的公馆”,排长更是独霸一方的“皇帝”;当他开始接触共产主义思想,明白他所看到国土被分割、人民生活贫穷痛苦的根源在于帝国主义列强和军阀的统治时,朴素的念头终于化为自觉的、崇高的理想,自觉加入到争取民族解放和人民民主的革命斗争的行列中,并为此奋斗终身。

    曾有人对粟裕将军的战斗生涯有一个精当的总结:“一心为民,两让司令,三次先遣,四过长江,五人总前委之一,六次负伤,七战七捷,八省征尘,九死一生,十大将之首。”我觉得“一心为民”最能概括粟裕将军战斗的原始动力。抱着这种思想,如果在和平的年代里,才智过人的粟裕将军也许会成为一个如袁隆平那样有突出贡献的科学家,或如同焦裕禄那样为人民鞠躬尽瘁的好干部。但那时的粟裕将军处在中国最黑暗最纷乱的年代,是民族受压迫和人民没有民权和自由的年代,因此,在战场上进行惊心动魄的殊死战斗然后谋求民族发展必需的和平环境和建立人民当家作主所必需的社会制度成为他为人民服务的最好表达方式。

    正是为人民而战这一崇高理想的驱动,使得粟裕将军在漫长的战争年代里,无论环境多么艰苦,战斗多么频繁,情况多么险恶,他都能以顽强的意志和超人的智慧在战争危急关头能扭转乾坤夺取胜利;也正是这一崇高的目的,使得粟裕将军和他的志同道合者取得了人民最广泛的支持并夺取了最后的胜利。

    粟裕将军体现了整整一代革命军人的崇高理想,他的个人命运可以说是一部士兵到将军的成长史,也可以说是一部中国革命史。

    其次,《粟裕战歌》把粟裕将军在追求民族解放和人民民主过程中体现出来的雄才大略,不畏艰难、甘于奉献的精神和谦逊善良等优秀品质演绎得淋漓尽致,集中表现了革命先辈们的英雄主义和集体主义。

    诗人笔下的粟裕将军是侗族人,身材并不高大,但身手敏捷,胆识过人。曾有人评价粟裕将军“智如张良”,“才如韩信”,“义如关羽”,诗人将他称为“千古名将第一战神”。粟裕将军军事才能在抗日战争中,尤其是与韩德勤的国民党顽军在黄桥决战时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但军事上最大的亮点还是在解放战争。《粟裕战歌》重墨浓彩地在这场决定中国命运的、持续近四年、规模和烈度都可以跟二战媲美的战争中淋漓尽致地表现粟裕将军的军事才华和英雄气概。粟裕在这场战争中将其军事才能发挥到极致,他的指挥出神入化,许多战役以少欺众、以弱凌强并取得完胜,可称战争艺术的杰作,像孟良崮那样“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战役,过一万年当战例讲都有可说的。粟裕将军对20世纪中国历史的最重要贡献也正是在解放战争中他天才般的战略头脑和战役组织指挥,尤其是关于大兵团作战的成熟理论与胜利实践,出奇谋,用奇兵,创造性地运用、丰富和发展了军事辩证法,掌握并驾驭战争规律,使战争的车轮在科学轨道上运行,推动历史前进,使东方的黎明提前来到人间。

    “战神”非“神”,诗人在《粟裕战歌》里除了重点刻画粟裕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英雄形象外,还展示了粟裕将军多方面的性格,从而使粟裕这个形象有血有肉,形象丰满:

    在《粟裕战歌》里,粟裕将军将个人利益置之度外。诗中写到粟裕将军在天目山遭遇粮荒时他将为他准备的仅有的十斤面粉烧成粥与官兵分享,后又将自己的战马杀了给战士们吃;诗中写到他在战争中几次大胆的进谏;写到他让司令、让元帅的高风亮节;诗中写到他在遭受不平等对待时作的违心的检讨,写到他在彭德怀将军落魄时抛弃私人恩怨说:“别人虽然整过我/但我绝不再整人/我决不利用党内政治风浪的起伏/……我决不在别人落井的时候投石……”,写到他在淡出军界和历史时仍关心着国防事业,复出后又立即投入紧张的工作为国防事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这些行为显得自然而自觉,无一不是出于以集体利益为重、顾全大局的考虑。“粟裕目光里的名利/淡泊似浮云”,“我亲爱的战友啊……/我粟裕替你们领回了荣誉/万人的死才有我一人的生……”——在荣誉面前,粟裕将军不止一次说明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不止一次将功劳归给那些在生和已经牺牲的同志。

    家园、母校、亲人和乡亲“从未离开我的梦”,“粟裕闪动两眼泪花/对家乡我只能想念/……我离家几十年/可我总觉得/还是故乡的饭最香/还是故乡的水最甜/还是故乡的话最亲切”,“祝愿乡亲们幸福健康/祝愿会同的明天更美好”,透过这些诗句,我们可以看到,在粟裕的内心深处,同样有凡俗之人对家乡的浓浓眷恋之情。第10韵里写的粟裕将军在姚桐斌受害时带兵包围现场严令交出打人凶手的场面让人大惊:温和的大将军发起怒来原来也是这么威猛。

    粟裕的优秀品质在作品中得到体现:身为高级将领但始终身先士卒,与广大士兵同甘共苦,正直无私,忠于爱情和友情,性情温和,热情好客,谦逊善良,富有人情味。他对下属的关心和维护,更将中国梁山好汉式的江湖义气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

    粟裕将军的形象是高大的英雄形象,他是中国少数民族的杰出人物,也是中华大家庭的杰出人物,他是创立新中国的革命前辈的一个典型,他的聪明才智和创造精神闪耀着中国人特有的智慧的光芒。

    第三,《粟裕战歌》表现出知难而进、不怕牺牲的精神和对未来充满信心的乐观主义。

    粟裕的道路从开始就不是一帆风顺。他外出求学先是遭到父亲的反对,后来得到父亲的许可,又因沅水匪患又不得不在洪江呆了个把月的时间才得以出发,到常德二师时已过了考试时间,得等第二年再进二师。在求学期间,他得了肺结核,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发烧、咳嗽,吐血,差点死去。在爱情方面,第一次追求遭受心上人斩钉截铁的拒绝,硬是花了三年时间才总算感动了他的爱人。他革命道路更是曲折艰难:他参加革命时正是中国白色恐怖最浓的时候,他亲历了南昌起义的失败,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的失败,经历了残酷的南方红军三年游击战争。他最艰难的时候亡命山林,几次因战伤和敌人的追捕差点送命。在抗日战争中,他率领操着破枪烂铁的五百勇士杀向日伪统治的核心区,与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寇面对面展开厮杀,开始他与日寇和伪军日夜周旋的抗战生涯。在他的抗战生涯中有武器落后、装备缺乏的苦恼,有来自国民党中央军的干扰,有苏中水网地形、交通发达等对敌有利对他不利的因素的制约。在解放战争中,粟裕面对的是数量和装备都远远优于他们的国民党军。新中国成立后粟裕将军本可以为国防事业再立新功,却又受到战伤的影响而不能工作,等旧伤好些了,到了1958年在军委扩大会议上却又受到错误的批判,并因此长期受到不公正的对待。

    粟裕的一生可以说是崎岖坎坷的,“船行沅水顺流而下,生命之舟逆水向前”可以说是粟裕一生的真实写照。在那个充满矛盾斗争和苦难的时代,面对困难和挫折,逆境中粟裕将军从不退缩,凭借他的理性和信仰,依仗他过人的天赋和后天的努力,以惊人的毅力和神奇的力量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的困难,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从一个士兵成长为著名的将军。粟裕将军生前在1984年1月的一次茶话会上说过:“共产党人的气概,从来都是知难而进的。”“我对于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伟大真理,对于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光辉前途,对于共产主义事业的美好未来,是满怀必胜的信念的。”这种迎难而上的精神和气概,对于前途和未来充满信心的乐观精神不仅是他个人的,也是共产党人所共有的,还必将成为民族的精神财富代代传承。介绍吴洪浩的《粟裕战歌》 三、《粟裕战歌》的艺术成就    《粟裕战歌》的艺术成就

    《粟裕战歌》不仅在思想上有其特有的价值,其艺术上取得的成就也足以让那些关注当代诗歌的人们欢欣鼓舞。

    第一,真实的叙事风格。这种真实指的是诗人对作品中主人公感情的真实和历史画面的真实。“我寻觅耕战歌的旋律/我歌唱千古名将第一战神”,这样的句子在《粟裕战歌》反复出现,体现了诗人毫不掩饰对粟裕将军出自内心的热情和崇拜,然而在描绘粟裕将军一生所经历的各种错综复杂的政治和军事事件时,却又是那么冷静和客观,从而使作者的情感和历史画面组合成一个完美的艺术整体。诗人广泛地引入了关于粟裕将军的历史文献、命令、电报和诗人采风得到的各种资料,对粟裕的日常生活和命运的描绘与重大的政治和军事行动的描绘交替进行,从而造成一种内容浩繁、人物众多、画面壮阔、结构宏伟的效果。在此基础上,诗人对各种政治事件和军事形势作了富有诗人强烈主观情感色彩的概括和评价。这样在赋予作品以深刻的真实情和巨大的历史感的同时,也赋予作品以浓郁的抒情色彩,使得这部长篇巨著的艺术感染力达到一个可喜的高度。

    第二,独出心裁的艺术构思。《粟裕战歌》的主体是粟裕将军的征战经历,贯穿这一征战的内在线索是几千年来中国华夏文明的耕战思想。这种耕战思想在作品中的表现为毛泽东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道路。整部作品不计序诗和尾声分为十韵,每韵反复歌咏“我寻觅耕战歌的旋律/我歌唱千古名将第一战神”,将粟裕将军作为这种思想的实践主体,从而将他放在辽远的大历史背景之下,突出了粟裕将军对华夏文明的继承和创新,同时又加重了他在中国历史长河里的份量。诗人着笔既粗犷又细腻,在作品中,诗人还描写了大量表面看来和主题没有密切联系的资料,但诗人对这些资料进行精心细致的处理,使之与作品的基本矛盾内在地、巧妙地联系在一起,给人以浑然有机的整体之感。

    第三,浓郁的民族色彩。诗人在《粟裕战歌》中特意用了一韵6节来叙述粟裕家族的来龙去脉,栩栩如生地描绘了侗家人从湖北的江陵一路迁徙的苦难历程。对侗家人的日常生活,风俗习惯,服饰歌舞,风雨桥、鼓楼等建筑描写使作品打上了鲜明的民族和地方特色。在侗族人的传说中,中华民族汉、苗、壮及侗都是一母所生,汉人是肠做的,聪明;苗人是骨做的,秉性强悍;侗人是肉做的,善良淳厚。从文化上说,粟裕这个侗家人除了继承了华夏文化的精华部分和外来的先进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外,更继承了侗族人的善良淳厚和崇德尚武的传统。正是粟裕对各民族的优势文化的兼收并蓄,也就成其传奇一生,成为一代名将。

    结语

    《粟裕战歌》是成功的,它的成功给不太景气的当代中国新诗带来曙光和喜悦,给那些想振兴中国新诗的作家们以新的启示。越是民族的,便越是世界的,《粟裕战歌》在艺术上的成就不仅属于中国,也属于世界。

    《粟裕战歌》是粟裕研究和中国当代新诗的一座丰碑,也是研究中国革命的重要文献。这部史诗巨著不但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而且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政治影响,它对提高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培育爱国主义情操,振奋民族精神,增强祖国大家庭的凝聚力、向心力和亲和力,对于促进社会稳定、加强民族团结、维护祖国统一,都将产生积极作用。

    粟裕的赫赫功劳和他的结局很容易让人想起汉代的名将李广。李广战功赫赫,但其至死也没有封侯,唐朝诗人王勃在《藤王阁序》中为李广惋惜:“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很多人提起粟裕将军总有惋惜,为粟裕将军受不公正待遇而抱不平。然而一旦我们真正认识到粟裕将军的心迹旅程时,我们才会明白粟裕大将在生时何以对名利如此淡泊。对什么帅还是将,他老人家在生的时候都不在乎,我们做后辈还絮叨什么呢?

    “老兵不死!”——让我们永远怀念粟裕将军!关于粟裕的争论 一、粟裕就只会杀中国人(GMD…    看看他的战绩全是和GMD打,没一个是和日军较量关于粟裕的争论 二、内战英雄粟裕    粟裕是名副其实的内战英雄,他的成功在与抗日战争中打国民党,他在抗日战争中打国民党真是厉害,可以说是无人能及,,比较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彭德怀林彪打日本人的什么平型关啊,百团大战漂亮的多啊,他可以说是在抗日战争中消灭最多国民党的将军啊,他是我们永远尊重敬仰的内战英雄,政党英雄。关于粟裕的争论 三、《黄桥决战》主要人物的玄妙    影片摄于1985年,主要人物之一陈毅用真名。另一位主角——军事主要指挥者粟裕却要以化名(谷盈)的形式出现。

    一部电影,反映出政治的某种阴暗面,反映了时代的可悲和可叹。

    不过很佩服编剧和导演的良苦用心和独创。“谷盈”既暗含“粟裕”之“裕”,更寓意“粟司令指挥仗仗赢”。

    想想编导也够为难的,如果完全遵照历史吧,可能电影根本就无法公影;如果完全服从上面,干脆将影片拍成陈毅运筹帷幄(连谷盈都不要)——也许又无法面对自己的良知。于是,回避历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了。关于粟裕的争论 四、李默庵将军对粟裕抗战的客观…    让粟裕将军打了个“七战七捷”的李默庵将军,回忆当年的情况,说:“只要一想到粟裕在冈村宁次鼻子底下周旋了六、七年的事实,就足以让我不寒而栗!”“恐粟症”是粟裕用抗日的战绩打出来的,在忻口和日本军队打过血战的李默庵当然明白“在冈村宁次鼻子底下周旋了六、七年的事实”意味着什么。关于粟裕的争论 五、粟裕爱吃狗肉另有原因    粟裕爱吃狗肉被其部将说出来成为一大美谈.却不知粟裕爱吃狗肉是因为特定的战争年代里他们没有肉吃才吃狗肉.打仗是体力活,需要肉类补充体能.这让人很心酸.寒酸的不只是吃的,打日本时的装备也很差,第一次破坏铁路都是用手工破坏.抗日之艰难可想而知.关于粟裕的争论 六、刘少奇对粟裕在抗战中表现的…    粟裕的一师被刘少奇评价为:“我一师几年来工作是获得了最大的成绩,在抗战中建立了最大的功劳(相对于新四军的其他师)。在我全军中以第一师部队作战最多,战果最大。”(《苏中抗日斗争》254页)

    刘少奇奉命调回延安后,向毛主席汇报工作时说:“在华中局和新四军工作时发现两个人才,一是新四军4师政委邓子恢,他是农村工作的专家;二是新四军一师师长粟裕,他是新四军7个师中打仗打得最多和最好的一个师长。”关于粟裕的争论 七、车桥战役后毛泽东对粟裕的评价    粟裕的车桥战役,共歼灭日军大佐以下500多名、伪军600余名。当捷报传到延安窑洞,慧眼识将才的毛泽东当场说了一句极有预言性的话:“这个从士兵成长起来的人,将来可以指挥四五十万军队”。

    八路军总部公布:“车桥战役,在抗日战争史上,是1944年以前我军在一次战役中俘敌最多的一次。”

    东京,日军本部承认:“车桥战役,标志着新四军反攻的开始,日军从此向下坡滑行。”关于粟裕的争论 八,车桥战役后被俘日军中尉山本…    日寇曾扬言:车桥防御固若金汤,新四军若打下车桥,日军则自动退出华中。

    说明:车桥镇座落在涧河(又名菊花沟)两岸,本是顽固派韩德勤盘踞多年的老巢,还曾一度成为江苏省府所在地。一九四三年二月敌寇扫荡淮宝,韩德勤逃往运河以西,车桥即被日伪所占。随后日伪修筑了更为坚固的工事,形成了完善的防御体系。

    山本中尉被俘后:这大概是你们新四军抗日以来在江苏省和日军作战最大的一次胜利吧,俘虏我们那么许多人是没有过的吧?你们在坟地上埋设地雷的预谋,加上坟地周围设置的战壕,适时地掀开伪装,突然的出现,这是你们战术胜利的绝纱计策吧?你们的粟裕埃拉伊!埃拉伊!”(日语“了不起”)

    说明:山本原名山本敬一郎,被俘后化名山本一山,他盘算将来新四军释放他时,他到南京或上海开个澡塘或饭馆过日子。不过后来他加入反战同盟,还参加了粟裕指挥的对日最后一战——高邮之战。关于粟裕的争论 九、粟裕能在日伪统治核心区坚持…    粟裕能在日伪统治核心区坚持和壮大的一个重要原因重用知识分子。

    上将军衔的钟期光当时一直在粟裕手下工作,从新四军抗日先遣队到江南指挥部、苏北指挥部、一师、苏中军区、苏浙军区,一直在政治部当主任,两个人在抗战中情同手足,生死与共。

    他回忆说:

    粟裕同志重才识才,十分器重知识分子。他自己早年就读于常德湖南第二师范学校,有较高的学识。他深知军事是一门综合性科学,文化知识对于提高部队战斗力是攸关重要的。他充分利用以宁沪杭为中心的长江中下游地区文化科学比较发达的有利条件,招贤纳能。对知识分子采取了正确的方针:热情欢迎,以礼相待,委以重任,保护关怀,来去自由,从而,吸引了大批知识分子投奔我军。一师营职以下干部(尤其是营连级),百分之六十多是二十至二十五岁的知识青年干部;师团职干部中,有不少是留学苏联、日本等国或在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和上海圣约翰大学深造过的。如先后在一师和华东野战军担任过宣传部长、组织部长、敌工部长等职的周林、杨恺、陈其五、谢云晖、张崇文、丘东平、吴宪、韩念龙等同志,都是大学生,为新四军和华东部队的建设与发展贡献了聪明才智。还有一批从上海、南京等地来的著名知识分子,陈毅同志和粟裕同志热情接待后派专人护送至延安。由于充分发挥了知识分子的作用,新四军和华东部队是非常活跃的部队,大大增强了军队素质,提高了工作质量,也培养锻炼了大批知识分子出身的优秀干部,不少同志至今仍分别战斗在党政军各级重要岗位上。关于粟裕的争论 十、张铚秀:粟裕指挥和用兵原则…    “以智取胜、以谋制敌”

    少将军衔的张铚秀历任26军军长,济南军区副司令员,昆明军区副司令员,司令员。抗日战争时期任他和粟裕一起先遣江南,后任新四军第一支队二团中队长,侦察参谋,营长,团参谋长,新一团副参谋长,团长。

    他回忆说:

    “以智取胜、以谋制敌”,也是粟裕同志指挥和用兵原则。如果从认识粟裕同志算起,我在他指挥下打过的仗有百余次,无论大仗小仗,还是进攻防御,野战攻坚;尽管战斗形式复杂多样,作战地区各不相同,作战对象五花八门,然而给我感受最深的是粟裕同志非常注重用智用谋。所以,他指挥和用兵放得开,收得拢,打得狠。有许多时候,战场形势艰险恶劣,他遇险不惊,化险为夷;战情瞬息万变,他坚韧沉着,保持主动;战机转换莫测,他果断机敏,指挥自如。我们作为下级指挥员,接受任务时,粟裕同志总是精心部署,细致安排,有原则,有要领,又留有发挥部属积极性的广阔余地,听了他的要求,不仅思想开朗,而且从不为难。一九三九年夏天,我们二团所进行的陈抗桥伏击战,围困西夏墅据点,还有贺甲战斗,九里反“扫荡”,这些战斗就是根据不同的情况,分别采取了围城打援、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先围后歼、重点突破、迂回包围的各种灵活的战术,一次又一次地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这些战斗是在非常紧迫的情况下展开的,粟裕同志指示我们找敌弱点打,不打则已,打则打狠。按照这个指导思想,我们精心组织部队,如遇多路敌人,我们则择其一路,打得狠,全歼一部。尤里反“扫荡”是一次敌强我弱,敌众我寡的情势下的胜仗。为什么能够胜利完成任务呢?粟裕同志反复嘱咐我们不鲁蛮硬拚,不轻举妄动,同敌人斗智斗谋,结果打了胜仗。重智谋而取胜,这个重要的指挥和用兵原则,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在长期的军事生活中,成为我的座右铭。关于粟裕的争论 十一、周蔚昌回忆:苏中抗日根据…    周蔚昌,前江苏军区参谋长,抗战时在粟裕的一师师部当参谋。

    他回忆说:

    一九四一年四月上旬,粟裕同志作了从运动战向游击战作战略性转变的重要报告。他从战略高度出发,深刻地指出,敌军只能占领一些点和线,广大乡村仍然在我们手中,广大抗日群众在我们一边;敌占城镇,我占乡村,斗争的方式将由大兵团的运动战转变为开展广泛的游击战,积小胜为大胜,下定决心,要长期坚持斗争;在思想上、军事上、工作上、作风上提出了一系列适应新的斗争情况的新任务。他形象地说,要把游击战打得热火朝天,象老百姓春节放鞭炮一样遍地开花、处处响枪,这样,敌人虽然占领了点和线,无异于自己设下圈套,往自己脖子上套。他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们,坚持苏中抗日根据地在政治上、战略上具有深远意义。他说,我们面对着敌人统治中心南京和上海,中间隔一道长江,同敌人唱“对台戏”,可精彩啦!我们这里打一个胜仗,消息是封锁不住的,很快传到南京、上海,政治意义太大了。大家要把眼光看得远一点,苏中抗日根据地地处长江下游,将来战略反攻时,敌人从长江逃跑,我们象打渔人一样,在长江口张上一个大渔网,统统把它收罗起来。关于粟裕的争论 十二、陈模回忆:粟裕在军事训练…    陈模是一位有着传奇经历的女性,她是在日军刺刀下装死得以幸存的,人称新四军第一女兵。战争年代她在江南指挥部当速记员,曾为陈老总和张茜传书送信当红娘,也是粟裕和楚青传奇爱情的见证人。

    她回忆说:

    粟司令待人和蔼可亲,但在军事训练和工作等方面,要求却很严格。每天起床号吹响后十分钟内,必须跑步到操场。当我们跑到时,他已经笑眯眯地站在高坡上了。他亲自率领我们跑步,然后进行队列训练和射击训练。有时,还教我们练刺杀。冬天,寒风刺骨,有一天,我们带了手套出操,粟司令严肃地批评了我们,叫把手套脱下来。训练举枪瞄准时,我们女同志臂力差,没有耐力,不一会儿就失去平衡,枪斜了下来。粟司令就在我们举起的步枪准星上,放一枚铜板,要求举枪三分钟,铜板不掉下来。在粟司令严格训练下,我们都练出一手射击的好本领,在一次实弹射击中,我三发子弹射中二十九环,得了优秀,粟司令那满意的笑容,至今还浮在眼前。

    一九四○年春,部队缴获到一台收音机,粟司令要我们每晚轮流值班,收听新闻广播,并速记下来,选重要的抄送首长传阅。一天,我值班,因下雨打雷干扰大,收听不清楚,记下来的消息太少了,我感到如此送上去,太难看了,就把前一天已抄录过的一条新闻又抄上凑数。粟司令那天正好头痛,躺在床上休息了。我想他大概不会细看的。不料,他看后,立即坐起来问我“丹阳成立伪维持会的消息,前天已有了。怎么今天还在游行庆祝?”我的脸刷地红到耳根,如实地汇报了真情。粟司令温和而又亲切地说:“对待工作,不论大小,都要严格认真,实事求是,不能马虎凑合”。他的教导,至今牢记心中,成为我的座右铭。关于粟裕的争论 十三、薛元恺:(粟裕)善打硬仗…    薛元恺是江苏泰兴人,一九三九年四月参加新四军。抗日战争时期,历任新四军挺进纵队书记,一师一旅司令部侦察通信科长,一师司令部三科参谋,苏中军区司令部三科付科长等职。参加过郭村保卫战、曹甸攻坚战、车桥战役和苏中反“清乡”、反“扫荡”等战役战斗的通信组织保障工作。解放战争时期,历任华中军区第七纵队司令部三科长、第三野战军司令部通信处人事教育科长等职。参加了苏中、淮海、渡江、上海等战役战斗的通信组织工作。建国后,历任华东军区通信学校付校长,东北军区通信干部训练班付主任,高级通信学校训练部长、成都通信学校校长,重庆雷达专科学校校长,国家广播事业局技术部付主任、局事业办公室主任等职。

    他回忆说:

    粟裕同志那时是新四军一师师长,苏中区党委书记兼苏中军区司令员。党政军一元化领导,根据地的开辟巩固,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各项工作均须按照党的政策,抓紧时间,更普遍地展开。任务十分艰巨,粟裕同志身上的担子异常繁重。一九四二年又开始了“精兵简政”与“整顿三风”运动,政治任务也一个接一个。粟裕同志起早睡迟,分秒必争,忙而不乱,井井有条,促使各项工作按计划顺利进行,逐步落实,日臻完善,表现出他那惊人的气魄和组织才能。

    只要粟司令在,我们的胜利就有把握,我们的行动就有秩序,我们的安全就会有保证。师部在左右或前后皆有敌人的情况下活动,从来没有遭到过不测之敌的袭击。在与敌人紧张的周旋中,敌来我去,敌去我来,往往我们紧紧在敌人后面跟进,同走一条路,同奔一个方向,甚至敌人在海堤上面走,我们就在海堤下面潜伏着,也没有发生一次意外情况。

    粟裕同志智勇双全的指挥艺术,确实是名不虚传,经过与国内外各式敌军的无数次较量,可以说是战无不胜。他被人誉为“常胜将军”,是有充分的事实根据,不是偶然的。他从大革命时期的一名北伐军学兵班长起步,经过基层排、连、营、团的刻苦锻炼,先后负伤六次,逐级提升,政治思想素质和军事指挥能力,随着相应提高。他从内战到抗战,从反磨擦到自卫战争,以及大规模的解放战争,先后有序,互相衔接地积累了大量的、非常可贵的、我军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的实践经验。他的大胆果断是以虚心谨慎为基础的。他与战士和基层干部同甘共苦,始终如一。他从实践中探索真理,追寻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和特殊规律。他如实向上级反映情况,说明自己的体会和认识;他敢于坚持自己正确的见解,并虚心听取他人意见。他重视“以战教战”,不断总结实战经验,“打一仗,进一步”。他认真培养部队的传统战斗作风,发扬敢打、敢冲、敢拚的硬骨头精神。他重视“知己知彼”,以己之长,击彼之短,避实击虚,在被动中争取主动。他注重实际,注重调查研究,注意第一手材料,力求心中有数,有分析,有判断,不使敌人有空子可钻。他不打无准备、无把握之仗,慎重选择战场,出其不意,以奇制胜。他善于发挥各部队各不相同的长处,强攻的用于突击和穿插任务,善防的用于守备和阻击任务,并能抓住出击有利时机,又稳又准地使用拳头部队,大胆分割包围,运用挖心战术,打击与力求彻底消灭敌人。他的战斗指挥,运筹自如,非常灵活,能抓住战斗发展中的转折时机,迅速调整部署,转移兵力,为下一步更大的胜利,创造更为有利的条件。关于粟裕的争论 十四 崔义田回忆:(粟裕说)伤…    崔义田,辽宁锦西人,一直在陈毅、粟裕领导下做卫生工作,抗战期间曾任新四军后方医院院长,新四军江南指挥部军医处处长,苏北指挥部军医处处长,新四军卫生部副部长、部长。建国后任国家卫生部副部长。

    一九三九年春天,粟裕到云岭开会参观后方医院。粟裕对接待他的崔义田说他的右手有时不灵便,手指麻木。崔义田当即给粟裕作临床检查,用X光面作透视,在粟裕的在右臂尺骨与桡骨之间发现一颗子弹。子弹压迫尺神经,所以手指麻木。由于当时条件所限不能为粟裕做手术取出。直到一九五一年,时为上海市卫生局局长的崔义田请上海著名外科专家沈克非教授到北京医院为粟裕做手术,才取出子弹。粟裕曾六次负伤,身上残留这颗子弹被发现并被取出,但在他的头里还有几块弹片却未被发现,直到死后火化才为楚青和儿女们发现。

    崔义田回忆说:

    一、医院办在大海上

    一九四一年底到一九四二年初,苏中军区的中、小城市都为敌、伪军占领。一师卫生部后方医院被迫驻到江苏东台县至南通一带海边的三乐仓、六子甲和汤家园等地。这里面临大海,医务人员都化装成老百姓,住在群众家里。伤病员也分散在村里或星星点点海滨烧盐的盐灶里,那时医院负责人徐杰三、郑素文、谢井、陈海峰等和医务人员每天去巡回医疗。敌人经常“扫荡”、“清乡”,日寇派了两个“快速纵队”到苏中“扫荡”,医务人员和伤病员的处境极为险恶。为了保障伤病员和医务人员的安全,粟裕同志对李振湘同志说:把医院办到海上。他派了参谋薛元凯同志,找来六、七只海上三帆的木帆船,把药品、器械、伤病员、医务人员全部搬到船上。平时,这些船只停泊在近海,部队派船定时送粮食、蔬菜和淡水;遇有敌人来“扫荡”的紧急情况,就驶向远海,隐蔽在烟波浩瀚的黄海深处。这样,虽然身居虎穴,却很安全。

    二、伤病员一个也不能丢

    一九四四年底,为了迎接对日寇的大反攻,粟裕同志奉命率一师主力渡江南下,指挥天目山三次反顽自卫战,巩固和发展了苏南、浙东抗日根据地。在第三次反顽自卫战前夕,我军从新登、桐庐一带大踏步撤退到孝丰地区,诱敌深入,待机而歼。苏浙军区野战医院院长陈海峰向粟裕汇报:“野战医院有伤病员一千多人,分散在三个医疗队,因连日大雨,山洪暴发,交通阻断,还未撤走。”粟裕说:“那可不行,伤病员一个也不能丢。”粟裕得知野战医院重伤病员多,短时间内没有那么多担架,撤走很困难后,派了三个团二千多名战士一齐上山砍竹子,搓草绳,做担架,做好一副抬走一副。凡能走动的伤病员组织起来自己走,一天工夫,把一千多名伤病员全都送到郎(溪)广(德)公路以北一带我军控制的抗日根据地。在战役紧要关头,一个高级指挥员,为了保障伤病员的安全,派出三个团的兵力,一天内冒雨把一千多名伤病员送走,这是罕见的。

    三、人民的军队优良传统

    一九四五年夏的一天,粟裕到军区医院所在地,看望伤病员,并召开了伤病员代表座谈会,听取意见。有些伤病员反映:“我们打了胜仗,却吃不上饱饭,只好提前睡觉。”粟裕说:“这次孝丰保卫战,由于同志们英勇作战,国民党顽固派部队多次进攻,都让我们击败了。但是,目前主要困难是粮食。孝丰这样一个小小的山区县,本来粮食就不足,加上我们这么多的部队驻在这里,粮食都要从江南老根据地运来,自然就供不应求了。战士们反映,我们打了胜仗,却吃不上饱饭,只好提前睡觉,这样很好嘛。因为我们是人民的军队。国民党顽固派的军队,到一处,抢一处,老百姓的粮食、猪羊、鸡鸭全被他们抢光了。我们的战士却饿着肚于睡觉,这正表现了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听说你们医院伤病员和医务人员,一天只吃两餐,还要限量。大家都吃不饱,但表现都很好,我很高兴。”伤病员代表和医务人员听了粟司令员这番话,心里都热乎乎的。表示一定要克服困难,遵守纪律。为了解决粮食问题,粟裕请副司令员叶飞亲自抓粮食供应,在困难条件下,首先照顾医院。关于粟裕的争论 十五 陈丕显:(粟裕)几乎无时…    陈丕显系福建人,生前任上海市委书记,云南省委书记、湖北省委书记,中国共产党第十二届中央委员会书记处书记,第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原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务委员。

    他回忆说:我和粟裕同志在抗日战争初期相识于皖南。但早在南方三年游击战争时期,对粟裕同志的名字就相当熟悉。1940年夏,新四军江南部队渡江北上抗日,我便开始在他的直接领导下工作。从那时起,直到建国初期他奉调去京以前,我在他的领导下工作达十余年之久,对他的远见卓识和指挥才能,有了深入的了解,对他的优秀思想品质和实事求是作风,有了深切的体会。在那艰苦的岁月里,我们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结下了深厚的战斗情谊。

    在战争年代和粟裕同志相处的日子里,我看到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考虑准备打仗。每次行军到驻地,一进屋子,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墙上挂满军用地图,然后就站着过细地观看、思索,听汇报,研究方案,甚至连吃饭也顾不上。有时候枪声已经打响了,战斗进入紧张状态,他总是坚持留在作战室里,一遇到战斗出现险情,他连马也不骑,便直奔到火线去。经过通宵甚至几个不眠之夜,战斗胜利结束,他显然疲倦了,却还要一再查问战斗中指战人员的伤亡情况和安排对俘虏官兵的收容工作。关于粟裕的争论 第十五 叶飞:粟裕领导部队由…    上将军衔的叶飞曾荣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曾任中共福建省委第一书记,福建省省长,南京军区副司令员,福州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交通部部长,人民解放军海军第一政治委员、司令员,第六、第七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等职。抗日战争期间叶飞任新四军第三支队六团团长,后调至陈毅的一支队,指挥部队突入上海虹桥机场,击毁敌机4架,震撼了日伪军。随后任苏北指挥部下面的一纵司令。皖南事变后任粟裕一师的一旅旅长兼政治委员、副师长,一九四五年粟裕率兵南下后叶飞任新四军第1师师长兼苏中军区司令员和中共苏中区委员会书记、随后也率部南下,任苏浙军区副司令员。他与陶勇、王必成同为粟裕下面的三员虎将。

    叶飞回忆说:

    在整个抗日战争时期,粟裕同志根据斗争形势的变化,及时地领导部队实现了由游击战向运动战的转变,把部队锤炼成正规兵团。

    新四军一师的前身是南方各省的红色游击队,在频繁的反“扫荡”实践中,锻炼和提高了部队战斗力,加强了部队素质。对日寇作战主要是游击战(团、营、连规模的战斗),但到了抗战中期、末期,对日寇作战也逐步由游击战上升为相当规模的攻坚战和运动战了。一九四四年春的车桥战役,就是集中了新四军一师的主力,采用攻点打援的战法,歼灭日寇大佐以下四百六十五人,创当时敌后战场生俘日寇四十八人的最高记录,标志着苏中部队向正规化兵团的跃进。

    在抗日战争时期,反摩擦战斗更锻炼部队向运动战的转变。新四军一师主力在一九四0年进行的黄桥战役和一九四五年春进行的第三次天目山(孝丰)战役,就是两次大兵团作战的战役。

    新四军一师和苏中部队就是经过抗日战争时期运动战的锻炼,逐步培养成为解放战争时期华东战场的劲旅的。关于粟裕的争论 十六 粟裕及所部创建三个抗日根…    一九四五年春,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已建有十九个解放区,也就是说有十九个抗日民主根据地。其中有苏中区、苏浙皖区、浙东区三个抗日民主根据地为粟裕及所部开创。

    1、苏中区。范围在江苏中部和南部一带。

    一九三八年粟裕与陈毅联手建立茅山抗日根据地,当时范围在南京、镇江、句容、溧阳、当涂、芜湖、金坛等县市一带。一九四0年夏,陈、粟率兵北渡长江,在苏中地区开始建立根据地。一九四一年皖南事变后,新四军人事大动,陈毅出任军长,粟裕任一师师长,率叶飞、陶勇、王必成等部将打理苏中根据地,包括东台、海安、泰州、泰兴、南通、如东、如皋、海门、启东等县市。一九四二年谭震林的六师反清乡失利,六师及苏南根据地纳入粟裕的领导之下。粟将其建设成为最稳固的抗日根据地。

    2、苏浙皖区。由粟裕带部将叶飞、陶勇、王必成于一九四四年渡江南下在苏南根据地的基础上建立。除了苏南根据地原有地盘,江苏的高淳、句容、溧水、溧阳、金坛、南汇(今属上海),浙江的长兴、安吉,安徽的广德等地全部归属了苏浙军区。

    3、浙东区。这个根据地是谭启龙、张文碧、刘亨云在粟裕的领导下建立的,包括浙江省四明、会稽、三北(指余姚、慈溪、镇海三县姚江以北地区)和浦东四个地区,总面积约两万平方公里。本来中央将这个事交谭震林负责,派往浙东的负责人谭启龙在无锡找到谭震林时,谭震林将离开苏南,所以军部将此事交给粟,谭震林要谭启龙有事就找粟。粟从一师抽出一大批干部去浙东,其中张文碧、刘亨云是粟在浙南打游击时的得力部将。相对前两个根据地,粟裕在这个根据地的作用要间接一点。关于粟裕的争论 网友“懂事得人”:八年抗战,粟…    粟裕歼杀日本鬼子

    这是一段悲壮的历史。

    这是一场独特的战争。

    八年抗战,是中华民族永不屈服的写照。再多的汉奸也不能抹杀抗战义士的鲜血。

    八年抗战,是中华民族续写不朽的辉煌。再多的失败也不能遮掩最后胜利的光华。

    是的,在中华民族最危难的时刻,抗日救亡是每一个中国人不可推卸的责任,更是每一位肩负保家卫国重任军人的光荣使命。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政治不分国共。在那个时期,作为一名军人,倘若曾在抗日战场上浴血撕杀过,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是他军旅生涯乃至整个人生浓墨重彩的一笔。

    八年抗战,粟裕没有闲着。也不允许他闲着。

    反扫荡、打游击,是家常便饭。

    韦岗伏击战,可谓漂亮。

    而车桥战役,堪称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