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演唱会2017:当前不宜让人民币持续升值（余淼杰）

余淼杰，美国戴维斯加州大学经济学博士。现在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从事国际经济学方面的研究和教学工作。曾获第十五届全国安子介国际贸易研究论文奖（2008年）。攻博期间师从国际上久负盛名的经济学家Robert C. Feenstra教授，博士论文获得美国戴维斯加州大学人文研究奖。

　　■编者按

　　人民币是否要升值，是最近经济界及至普遍百姓关注的热点话题，当然，这种话题是以金融危机和美国酝酿贸易保护措施为背景的。余淼杰博士认为，过去三年人民币的升值的确是有助于降低中美贸易美方逆差，但作用很有限。而人民币的进一步升值则会对我国的出口部门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事实上，一定规模的贸易赤字并不一定对美国是坏事。

　　美国近期一度想抛出“购买美国货”的贸易保护方案，试图重演小布什7年前对进口钢铁征收高关税的办法，以取悦钢铁行业巨头，同时在不同场合或明或暗地表示：中国正在“操纵”人民币汇率。

　　人们关心的是美国新的对华贸易保护主义是否会再次抬头？美国会不会高调要求人民币再次大幅度升值，以减少目前双边贸易中巨额的逆差？人民币升值真能一劳永逸地解决中美贸易失衡吗？

　　想探究人民币升值对中美贸易失衡的影响，还得先了解我们为什么要在三年前调整人民币汇率。

　　改革开放三十年来人民币汇改可大致概括为：十年双轨制、十年固定汇率和两次大调整。其中我国政府在2005年重估人民币汇率，最重要的原因是中美双边贸易不平衡。

　　■三年多来，人民币对美元升值约20%

　　在改革开放之前，我国采取了重工业导向的发展战略。重工业项目所需要的仪器多半无法“自力更生”，需要花钱进口。当时我国出口量少，外汇奇缺。不得已，中国只能高估人民币汇率来降低进口成本。这样，在改革开放初期（1980年），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定为1美元换1.5元，人民币被严重高估。

　　随后，从1984年起的十年，中国则采用“汇率双轨制”。在官方的固定汇率体系中，汇率是1美元换3.5元。而非官方轨的汇率则比较自由，可根据市场供需作相应调整。

　　到了1994年，政府决定汇率并轨，并相对于1993年贬值30%。只要向官方出示国际贸易许可，任何一个进口厂商都能够获得外汇。所以，1994年的汇改可视为人民币汇率的第一次大调整。

　　在随后的十年中，人民币兑美元被固定为1美元换8.3人民币。即使在东南亚金融危机（1997-1998）中，许多国家都通过本币贬值来减轻危机带来的不利冲击（如日元贬值20%而泰铢贬值近40%）。但中国政府坚持汇率固定不变。这一着棋为中国在国际上赢得了一片喝彩，人民币是坚挺币种的理念也开始在国际范围内逐步形成。

　　人民币汇改的第二次大调整则是在2005年7月21日，该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调整为1比8.11，即相对美元升值了2%。同时，人民币不再只盯住美元，而是盯住包括美元、日元等主要币种在内的一篮子货币。从那时起，人民币持续稳定升值。在三年来升值近20%，从1美元兑8.3元升值至1美元兑6.8元。

　　为什么我国政府在2005年重估人民币汇率呢？最重要的原因是中美双边贸易不平衡。在2002-2006年间，中美双边年贸易增长率平均超过20%。在2007年，中国已经取代墨西哥成为美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同时，中国对美国保持着很大的贸易顺差额。2004年，中美贸易顺差已达1610亿美元。按关贸总协定谈判中中美达成的协议，2005年1月后不再限制中国向美国出口多种纺织品，短短几个月，中国向美国的纺织品出口急剧增长。双边贸易的失衡使得美国国内贸易保护主义重新抬头。来自美国工会等特殊利益集团通过国会向中国政府施压，如中国不“自愿”限制对美国的出口，美国国会则会对中国施加贸易制裁。为了避免潜在的双边贸易战，中国政府同意在2005年7月21日人民币对美元升值2%。同时，汇率允许在一定的区域内浮动。

　　过去的三十年中，美国一直保持着巨额的贸易赤字。不过因为美国是一个大国，贸易赤字相对于GDP的比例就不大，所以这点赤字从相对值来说无需大惊小怪了。

　　■中美贸易失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严格地讲，美国是我国的最大贸易伙伴。以2007年为例，中美双边贸易总额达3020亿美元。其中，中国从美国进口694亿美元，出口2327亿美元，顺差达1633亿美元。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中美巨额的顺差并非是短期才有的。事实上，自上世纪90年代起，中美贸易就一直都是美方逆差。只不过，开始量并不大，到2001年逆差才放量增加，突破千亿美元。

　　为什么会这样呢？原因很简单。中国于2001年成功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成为它的第143个成员国。之后，中美双边贸易总额保持每年20%以上的增速，并于2004年达到28%的历史最高水平；2005年人民币升值，造成中美双边贸易总额增长率下降，分别降至2006年的20%及2007年的13%。

　　无疑，今天的中国对美国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中国已经取代加拿大成为美国最大的进口品供应者。中国现在也取代墨西哥成为美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正因如此，日趋增大的中美贸易失衡才引起美国商界与政界的恐慌，并导致了美国在汇率与知识产权保护等方面频频向中国施加压力。

　　2007年6月13日，包括美国参议院负责贸易政策的金融委员会主席包克斯在内的4名参议员联名提出草案，要求对“汇率失真”的国家采取一系列惩罚性措施，包括向世界贸易组织（WTO）提起申诉、采取反倾销措施。

　　事实上，过去的三十年中，美国一直保持着巨额的贸易赤字。不过因为美国是一个大国，贸易赤字相对于GDP的比例就不大：2004年为5%。2006年较大一点，也就6%左右。同期的西方富国俱乐部成员很多赤字占GDP的比例都达到8%左右。所以，这点赤字从相对值来说无需大惊小怪了。

　　美国应该感谢中国经济的飞速增长，这使美国对华出口自2000起快速增长。

　　■人民币持续升值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中美贸易失衡

　　再来看看中国对美国的全球贸易赤字的贡献度。进入新千禧以来，中美贸易逆差约占美国全球贸易逆差的比重的四分之一。但是，请注意，美国对东亚其他国家的逆差，却从占美国全球逆差的比例的51%降至17%。就是说：中国只是从东亚其他国家那里分到一杯羹的。

　　在过去十年中，包括中国在内的整个东亚在美国全球贸易逆差份额中所占的比重已经从四分之三下降到一半左右。整个东亚作为一个整体，在美国贸易逆差中的份额在下降。这又一次证明了美国贸易逆差的主要成因，是由其他国家对美国的顺差造成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美国出口能力、尤其是制造业出口能力的下降。中美贸易之所以存在较大的失衡，与其归咎于中国出口太多，不如说是美国产品缺乏竞争力，对华出口能力疲软，尽管今天中国已取代日本成为美国的第三大出口市场。事实上，美国应该感谢中国经济的飞速增长，这使美国对华出口自2000起快速增长，自2000年以来，美国向中国出口增长了301%，而同时美国对其他国家的出口却在下降。

　　话说回来，三年来人民币的升值到底有没有减少中美贸易美方逆差呢？

　　答案是肯定的。我近期专门作了一篇学术论文，其中多项严格的科学实证统计分析表明，人民币升值每1个百分点，中国向美国的出口就大约会减少1.2个百分点。道理很简单：人民币升值，中国产品对老美来讲就贵了。美国人因而会少买中国产品。另一方面，人民币升值又意味着外国的产品相对变便宜了，这样我国从美国的进口也会相应有所增加，因此，人民币升值对降低中美双边贸易的不平衡，并避免相应潜在的贸易冲突作用是明显的。

　　那么，我们却不能由此推断人民币的持续升值能一劳永逸地解决中美贸易失衡。为什么呢？先来算一笔账。假设人民币在近期迅速升值，比如说50%，根据我们的计算，中国向美国的出口大致会减少60%，假设中国从美国的进口增加10%左右，这样，中美双边贸易赤字减少了70%左右。假若美国从其他国家的贸易赤字不变，那么充其量也就是使它的全球贸易赤字约下降十分之一。

　　问题是，即使中国愿意这样做，人民币的持续大幅升值对美国人真有好处吗？

　　对因出口增速放慢而导致的工人失业，国家可考虑学习美国在80年代所采用的补贴政策对失业工人进行一定程度的经济补贴，并在新的出口部门创造新的就业岗位。

　　■贸易赤字对美国不一定是坏事

　　美国向中国政府施加压力的重点是人民币汇率问题，曾试图将中国确定为“汇率操纵国”，进而施加国际压力。有人认为要解决美国贸易赤字，人民币必须升值。但人民币升值虽有一定作用，但人民币升值不会减少美国的贸易赤字太多，因为中国和东盟十国贸易类型相似，如果人民币升值，美国将必须从其他国家以更高的成本进口，反而会加大赤字。这最终会损害美国消费者的利益。升值同样不会提高中国产品在美国的价格，因为企业可以通过减少利润来稳定价格和稳定客源。此外，即使价格上升，美国消费者转而消费其他国家的产品还需要一段时间，这在短期内会加剧赤字。

　　毋庸置疑，中美贸易存在大量的贸易失衡。但贸易赤字对美国一定是坏事吗？贸易赤字事实上意味着从一国向世界其他国家借钱融资。为什么呢？中美贸易美方逆差意味着美元从美国人流到了中国人手中。但中国人不会将钱放在口袋里不动，我们会用它购买美国的债券。这就好比是美国人向中国人借钱。如同一个人向银行借钱买房一样，向国外借钱本身并不是坏事。关键在于如何使用这些资金，是用于消费还是用于投资呢？在上世纪80年代，美国的贸易赤字主要是用于消费，到了90年代则主要用于投资。也正因此，美国的经济在90年代发展很好。不幸的是，新千禧近十年来美国人又重新把国外的资金用于消费领域。

　　话说回来，面对大量的贸易盈余，如何增长保值，对中国来说也是一件头痛的事情。俗话说，借钱难，讨钱更难。当前，如何使用巨额的外汇储备并寻找合适的投资项目，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但当务之急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随着当前金融危机的蔓延,这一轮源自西方发达国家的金融危机已开始波及我国的金融体系和实体经济。我们到底还要不要实行人民币升值呢？

　　观点很明确，当前不宜继续让人民币持续升值，但也不宜明显贬值，而是应以汇值不变为目标。这是因为如若人民币短期内持续升值，对我国出口企业会有较大的打击，导致出口企业不得不裁员或变相减员。考虑到我国目前是一个外贸依存度很高的经济体，这样做明显会对实现我国今年的增长目标造成困难。更麻烦的是，还可能会因大量的失业或隐性失业造成社会不稳定。当然，对因出口增速放慢而导致的工人失业，国家可考虑学习美国在80年代所采用的补贴政策对失业工人进行一定程度的经济补贴，并在新的出口部门创造新的就业岗位，实现失业工人的再就业。但不管如何，下“人民币升值”这着棋一定要慎之又慎。

　　那么，人民币短期内不升值会不会授奥巴马政府以柄，从而导致美国新上台政府实行新贸易制裁主义呢？窃以为不会。首先，美国政府如果单方面实行贸易保护主义，这明显有悖于世贸组织的规定，失道义于天下，势必引起包括中国在内的其他各贸易国的一致反对，最后被迫取消。其次，如果美国对中国以“汇率操纵国”为借口，实行贸易制裁，则也害怕引起我国的反制裁，从而产生大规模的贸易战，最终两败俱伤。美国近期受经济危机影响，困难重重，已非昔日一言九鼎之势，自然不愿再雪上加霜。最后，虽说民主党有传统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但在野时如此，上台了则不然。看看上一届克林顿班子的表现就知道了。在野时，因拉票需要，作作“愤青”也可理解，但当选后则会强调老成谋国。因此，每届民主党政府在贸易保护方面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当然，话说回来，我们也不宜贸然实行人民币贬值，否则真有可能出现中美贸易战。

　　我国是采取出口导向型的外贸发展战略。而历史上采取这种战略的许多国家都能拥有一段出口快速发展的阶段。最重要的问题仍不是出口的多少，而是出口品的质量问题。

　　■我国出口行业，明天会更好

　　近年，由于人民币的不断升值，以及受经济危机影响等因素造成美国消费者信心下降的负面影响，2007年以来我国出口增长出现减速情况。那么，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比如说十年二十年，我国还能否继续保持强劲的出口势头呢？

　　答案是肯定的，尽管近期我国的出口行业的确面临很多挑战。理由并不难懂：中国事实上是采取出口导向型的外贸发展战略。而历史上采取出口导向型的许多国家都能拥有一段出口快速发展的阶段。日本和亚洲四小龙就是很好的例子。依据IMF的一项研究，在经济高速起飞的阶段，出口的增速都会很快。比如说，日本在1955年以后，韩国在1965年以后，亚洲其他工业新兴国在1966年以后，出口量都持续地增长。到今天，虽然他们出口增长速度有所下降，但总量依然上升。事实上，有研究表明，相对日本和亚洲四小龙快速增长的阶段，中国的出口增长速度自1979年以来还是比较慢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以这些国家为借鉴，中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仍然能保有强劲的出口态势。

　　但是，最重要的问题仍不是出口的多少，而是出口品的质量问题。换言之，企业的出口和企业的生产率到底有什么关系？更多的出口是否一定会导致更高的生产率？我最近的严格实证研究表明，出口有助于实现企业产品的升级换代和企业技术的提高。当然，这是从平均意义上来说，对单个出口企业而言，成败与否的关键则在于该企业能否在出口的过程中“边出口边学习”，以实现产品的升级换代和企业生产率的提高。

　　近期来，国家已实施相应的贸易政策如降低出口退税率来刺激出口；但是，正如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著名经济学家周其仁教授指出的，不能仅靠政府拉动经济。对出口企业来说也是这个道理：国家把出口退税率从15%降到14%，作用毕竟有限，重要的是要靠企业自身，边出口边学习，努力实现提高产品的国际竞争力。

　　总之，过去三年人民币的升值的确是有助于降低中美贸易美方逆差。但由于中美贸易逆差占美国全球贸易逆差比重不大，人民币的升值对美国总贸易逆差的减少只是杯水车薪。但是，鉴于目前全球性的经济危机，人民币的进一步升值则会对我国的出口部门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因此，如从保增长促就业角度考虑，当前人民币不宜进一步升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