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石藩:书技与道(兼读《九势》) - 【中国书法与中国社会】 - 书艺公社交流论坛 | 中国书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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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技与道

(兼读《九势》) 本帖最后由 金沙石 于 2010-9-2 17:50 编辑 书艺公社 http://www.shufa.org
历来都说,书技小道,技进乎道,等等。让我也想这个问题。
近来倒是看到不少鄙视技,非道莫谈的。搞到似乎技与道成了矛盾。割裂开来,技归技,道归道,我看不是什么好现象。明明说了嘛,技进乎道。还是古人对立统一学得好。古人虽然没有现代科技,理解万物方面,可能有所限制。但古代天才,对自然的体会,哪里比现代人差。假如简单滴说,道就是他们感觉的万物之理(所谓物理),那至少他们确实花了不少功夫。小道也是道,说明他们把对物理(姑且借用)的感悟,也运用到书法上了。古人对自然的理解,不比我们差。天人合一之说,不是简单的一个概念,是有基础的。但即使现代人有些倒是想把物理也运用到书法上,但看来做得还不如古人。因为古人写出了那么好的字,现代人倒是写不出来了。不服气的,拿自己的字和古人的对照看看。古人那点科学理解,可以写出那样的字,现代人那么多科学理论,却用不上多少到书法里。看来科盲还是遍地都是,其中搞书法的不在少数。笔力也少人说。力怎么说,也是物理里面力学的力,古人即使没有现代力学理论,只是体会到了用力的道理。我看现代人倒是模糊。连讲科学讲哲学的邱振中,讲到“动力形式”,就卡住了。
开技谈道,只是虚谈,比魏晋的“谈玄”还虚。我们拾起魏晋人牙慧,只是口说阴阳,连牛顿力学都不理会,哪里是在谈道。魏晋人要是到了现代,他们比我们谈的要水平高。
现存最早的几篇书论(虽然未必是真的,但也够古,大约都在王羲之前面吧),但言必称“势"或”力“。题目就多”势“字。 崔瑗《草书势》,蔡邕《篆势》、《九势》,卫恒《四体书势》。钟繇所写没题目,也没流传,但据说有《笔骨论》,所言必与势有关;卫夫人所传钟氏,传有《笔阵图》,所谈与钟氏相近,多谈筋骨与力。势力势力,两者固然关系密切。古人重视势力,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这力与势,固然有虚的,但不会都是虚的。力有真的力,势有真的势,例如我们所说的”势能“,”电势“。
 (写了这个帖子,没有回复,只好自己先答一个。)互动百科里关于势能和力的词条:
势能:http://www.hudong.com/wiki/%E5%8A%BF%E8%83%BD
力:http://www.hudong.com/wiki/%E5%8A%9B
 也许,汉朝魏晋的人,对这样的解释会有兴趣。说汉朝魏晋人对这些概念有兴趣,是有点道理的。蔡邕《九势》里就满是对“势”和“力”的描述。《九势》到底是否蔡邕所写,的确可以疑问,的确还不可以确定。现存最早见得《九势》的地方,是南宋的《书苑菁华》。南宋人从哪里得到的,不得而知。但据学者们,例如沈尹默,说,《九势》所言,确实为隶书之法,似乎并不否定这篇作为汉朝魏晋时代的书论。那我们也就当它是那时代的吧。
《九势》第一段: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故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这段话的解说,历来也不能确定。今天我们也不能确定。尤其最后一句:“ 惟笔软则奇怪生焉”。当然前面几句,也还是模糊。“藏头护尾,力在字中”?大多认为是点画的头尾的藏锋,这样力就在字中间了。这样的说法多少有些勉强,但幸好《九势》比较严谨,对这些用词,基本有解释。《九势》不长,我们抄了在这里仔细读读,算是复习点功课: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一作“气”)出(一作“立”)矣。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用力,肌肤(一作“献酬”)之丽。故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
凡落笔结宇,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转笔,宜左右回顾,无使节目孤露。
藏锋,点画出入之迹,欲左先右,至回左亦尔。 藏头,圆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
护尾,画点势尽,力收之。疾势,出于啄磔之中,又在竖笔紧趱之内。
掠笔,在于趱锋峻(提)用之。涩势,在于紧駃战行之法。
横鳞,竖勒之规。此名九势,得之虽无师授,亦能妙合古人,须翰墨功多,即造妙境耳。上面《九势》,我最喜欢最后一句。张怀瓘说书道必由师授。蔡中郎说未必。《九势》看上去,除了一句涉及结字之外(凡落笔结宇,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说的都是运笔。运笔实际上谈了八势,加上结字这一势,“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共九势。这也是题目《九势》的来源。那么在他看来,运笔结字围绕的中心在势、力,以力成势,以势行笔。势的概念,很关键,但也显得琢磨不定。但蔡邕把它和力的概念并出,并非偶然。无力则无势。无势则完蛋。古时说“去势”,那是大大的严重(现在也严重),一般只施与动物。中兽医称阉割。http://www.hudong.com/wiki/%E5%8E%BB%E5%8A%BF  有势才有生命力。势是指有某种发展的方向。“势必”如何,“势头”如何。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有力推动它向这个方向,因此有这样的潜力。卫夫人说的“如高峰坠石”,势必要掉下来,但却没有掉下来,这块石头,物理上说,因为它高,就有掉下来的能量,这个能量,叫势能。如果没东西搁着这石头,它会掉下来,这个势能就变成动能。背后的作用里,是重力,地球吸引力,万有引力。牛顿先生算过的引力。回到前面那个“势能”的链接上,互动百科里说:势能分类:重力势能和弹性势能
重力势能:物体由于被举高而具有的能量叫做重力势能。重力势能跟物体的质量和高度都有关系。弹性势能:发生形变的物体,在恢复原状时能够对外界做功,因而具有能量,这种能量叫做弹性势能。卫夫人说,点要像那块高空中要掉下来的石头。由于高而具有的能量,叫重力势能,大小和石头的高度质量成正比。古人没法用这样的语言说,但她的意思是这样。那块石头要有质量,也要有高度。这样就需要两种势。一个是结字,形态上像石头,也有点高度; 二就是要有质量,有质感,有重量。这个是运笔所能产生的。让人感觉到重力的作用,有势能。这里当然利用了常识,利用了人的联想能力。一是结字和形态上的,二是运笔(用笔)方面。即使形状像石头,但感觉很轻,像块纸或树叶,没有多少重量,也没有“高空坠石”这样的势和力,势能感觉太小也。所以用笔方面,要将它的质量/重量(“石”就是这个意思)表达出来。形态和用笔不能统一,就是“势背”的一种了。 结字方面,在《九势》里是一势; 运笔,里面聊了八势。很详细。这就奇怪了。看来蔡邕老中郎,比较注重运笔(或用笔)。不但有八势,而且还有”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故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这些说法,值得联系上我们现代理解的势,重新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他老人家才留下几行字,却花那么大的篇幅谈用笔里的势力,应该留意。例如“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听起来和我们的势能的形成和释放,多少有关系,而且是在运笔这个范围上说的。古人所谈,用词不可能以现代的标准要求,但里面的含义,未必过时。自然规律嘛,“千古不易”。自然规律,当然就和“道”有关了。老子说,“道法自然”嘛。
这些就算是我瞎扯,但未必不会提供一点聊天聊书法的资料。下面继续。“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用力,肌肤(一作“献酬”)之丽。故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  这是讲用笔如何有势的。要“藏头护尾”,“下笔用力”,才有势来势去。这个势,在这里,不是什么虚的东西。是紧接前面的用笔方法而来,所以有“故曰”。“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用力,肌肤(一作“献酬”)之丽”需要仔细琢磨。《九势》比较严谨,对这些用词,做了解释。“藏头,圆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护尾,画点势尽,力收之。藏如何做,也有定义:“藏锋,点画出入之迹,欲左先右,至回左亦尔。虽然有这些定义,但历来解读还是不易。我看,要多少用点“不求甚解”的办法。这里不是讲笔画的形态,而是讲的用笔,是下笔前,入笔,行笔,和收笔这么个过程。至于笔画的形态如何出现在纸上,是用笔的结果。藏锋,形态上可以看到,是因为用笔之法如此,并非形态有这样的要求。用笔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要产生势,笔必须如此用。这就奇了怪了。写字的用笔,还得非那样? 我怎么用不行?把字写出来,好看点不就成了。我拿笔,沾了墨,纸上一条墨道道,怎么看也好看,还不行啊?我临摹欧阳,像的很,那不是书法是什么?
这怎么说呢?人和动物的发声,多用嘴巴舌头和喉咙里的声带,也有些动物用别的部位发声。人也可以用别的部位说话,比如手语,比如只用鼻腔。也有人能听懂。用硬笔写字更方便,就咱们中国人(古人)非得搞支毛乎乎的笔。西洋人也用毛,鸡毛鹅毛,人家用硬的那头,我们却用软的这头,而且一用就两千年,还用的挺乐乎,这奇怪啦吧。这几十年来,也觉得笔这样用麻烦了,改用圆珠笔钢笔了,用电脑了。可是中国书法不搞则已,搞的话还是多数用毛笔。简单的说,它有特殊魅力啊。所以,就这特殊,折腾。特殊在什么地方? 就是毛。软的。又不是太软。也不是一根毛。长长短短一堆,却整整齐齐,搞成个圆锥子,有尖锐的笔锋。各种各样的毛换来换去,组合来组合去,但原理还是一样。就这玩意特殊。谢谢居士。不然我还真就只能自言自语了。这不是我说它特殊、奇怪,我说什么都不算。蔡中郎这篇《九势》就说:”惟笔软则奇怪生焉。” 他具体指什么不知道,但笔软和奇怪是联系在一起了。无论奇怪两字如何解释,总不是不奇怪吧。鲁迅也说: “毛笔作画之有趣,我想在于笔触;而用软笔画得有劲,也算中国画中之一种本领。粗笔写画有劲易,工细之笔有劲难,所以古有所谓“铁线描”,是细而有劲的画法,早已无人作了,因为一笔也含糊不得。”
 鲁迅说的是国画,但讲的是毛笔。“用软笔画得有劲,也算中国画中之一种本领”,书法里也是一样。这是毛笔用笔的特殊之处,关键之处。鲁迅现在失宠,骂的人多了,年轻一代多觉得他怪了。但他练过很长时间的魏晋碑帖,一生用毛笔写作发表一千多万字,自己对自己书法也颇有自信,说了句和蔡邕一样意思的话,也是心得之言。“有劲”,鲁迅那句评论里,说了四次。也和蔡邕嘀咕“势”和“力”那么频繁。这也是蔡中郎的意思。但是“软笔”如何写出硬字,写的有劲呢?蔡中郎讲的比较耐心。先要“圆笔”。片好墨,笔片成圆锥,然后“属纸”,没纸和笔的摩擦反力,什么也做不成。怎么“属纸”,用笔的哪部分,就比较讲究。“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关键是笔心,就是尖尖那点毛,笔锋。中锋论者说,不能用偏锋。这个蔡大爷没说;不怎么用副毫,关键是用锋,看来是蔡老的意思。笔心,正点、偏点,也都是心。但笔心要“欲左先右”。为什么?  这是鲁迅说的,一种本领。没这一下,软笔难写出有劲来,因为没有势。我们用弹簧的时候,向下压,弹簧就有向上的力,叫弹力。古人没有这个名词。欲左先右,欲右先左,欲上先下,欲下先上。这就是弹簧的反力。牛顿说反作用力, 其大小与作用力相等,但方向相反。如果我们“下笔用力”,那么我们能感觉到这个反作用力。同时,笔锋与纸之间,也会有一个作用力。此力与我们的作用力关系很大,其中的关系可能颇为复杂,因为涉及液体(墨汁)即流体及摩擦等问题,也可能有杠杠问题,因为我们实际上是通过一个受压受弯的弹簧系统作用到纸上,不完全只是简单地压一个垂直的理想弹簧。事实上,正是由于这个“弹簧”一头在纸上移动的,有比较复杂的摩擦,我们才有字迹。弹簧有形变,而产生弹力势能,叫弹力势能。毛笔的尖尖,虽然还是软的毛毛,但毛笔的做法,是不止有尖尖,还有副毫围着笔心,这样不单可以储存墨汁,引导墨汁,还使得团结在一起的“笔心”,有一定的弹性(可惜古人说不出这个词),通过手的用力,纸笔之间的反力,产生了一定的弹力。就是说,那个毛锥子,其实也是根弹簧。我们都有意无意用到毛笔的弹性,它总是在那里,让我们写完一笔,笔基本恢复原形,这样可以继续写下一笔。但未必很多人会用这个弹性。未必有很多人有意利用这个特性。藏头的意思,其实就是要为利用这个弹力做的准备,然后才有“力在字中,下笔用力” ,要点画有力,需要充分利用这个弹力,“笔的出入必须取逆势”(沈尹默语,可惜他也就是这点是对的)。其实不止是出入要取逆势,行笔也是如此,这样才充分利用笔的弹力。沈先生死抱中锋,让他看不到在藏锋之后,行笔如何保持这个笔的弹力。这也是他以为蔡邕那句“笔心常在点画中行”就是“笔笔中锋”的原因。但这个复杂的力,正是软笔写出有劲的字的关键。这样,蔡邕的“惟笔软则奇怪生焉”也得以理解。正是由于我们通过毛笔的软性弹性笔尖副毫一起作用,产生了这种奇妙的力,才有奥妙神奇的笔迹。熟练的书家利用这个特点,创作出令人惊叹的作品来。这正是,利用毛笔的物理规律、构造特点,感觉到了自然的微妙,写出让人着迷的字。并不是谁都可以理解这里的微妙。卫夫人说,“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自非通灵感物,不可与谈斯道也。” 正是这里面的对自然规律的感悟,和通过常年临池才达到的自如运用规律,才使得笔法如此难得,这么难与人言。古人通过书法感悟万物,不是虚言。尽管用文字表达这种感悟很困难,他们还是尽量通过各种办法描述。描述是基本成功的,只是需要我们认真体会,争取也能通灵感物。继续读《九势》。我们还有几行没有读完。  "护尾,画点势尽,力收之。"
这句很奇怪。藏头为了筑势,但护尾如何理解?继续用弹簧的比喻,是要力不能突然放松,还要按住,直到尾巴,直至势尽(加力,而不是减少力),做法是“力收之”,以保证善始善终,尾巴也不能弱,和开头一样要勒紧,甚至是“势能最大的时候(我看这是”势尽“的”尽“的意思),不然”力收之“难。问题是这个“收”,读法就多了,做法也多。也许也该多样吧。我倾向于理解为勒紧收,比较合乎蔡老说法。魏晋时多隶楷互训,横画还往上收,后来简单点,稍顿(勒紧而停)而已,再后来顿得比较夸张,像柳公权,那都是美化一点的意思,基本做法还是不变的,单纯的顿,魏晋是是没有的。米芾“无往不收,无垂不缩”(不是简单的收缩,是收紧,缩紧)。 这些做法,都是要始终保持笔力,不可须臾放松作用力。笔是软的,一松就没力,所写的筋骨,就断了。所以护尾,要像藏头一样对待。这样出来的横(比如说),也会显得比较有力,在两头”势大力沉“的压迫或拉扯下,绷(或者拉的)的会紧点,不会有所谓的”中怯“问题。
这样,前面的“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也才比较明白。“力在字中”,“肌肤之丽”,都是一个意思,几乎是同义反复,说的都是点画的张力感。无论是两头压,中间拱起来,还是两头拉,中间蹦的很紧,都是力在字中的结果。肌肤之丽,也就自然而明。软笔写出硬的有劲的感觉,藏头护尾是基础,理论和实践上都是如此。待续。(想到一点写一点。当是复习古文。)其实无关多少,有关的是感觉对不对。感觉可以很多,但可以混乱,无头绪。感觉也可以很“少”,但清晰准确。这也是一种直觉能力吧。  “ 转笔,宜左右回顾,无使节目孤露。”
我总是被这一句难住,直到我想起来,蔡邕写的熹平石经。隶书和章草里,有很多“环”形的笔画,真书里这些少了,但也还是有点。如“也”,“见”,“九”,“老”,“死”这些字。但蔡邕讲的是隶书。我不懂隶书。只好google一张熹平石经照片,放在这里做样子。  之所以对转笔特别的讲,是因为笔的走向变了,原来的藏头固然还要,但现在却还不能“护尾”,而是发力的方向变了,这样就会产生“节目”的问题,因为这时也不能明显“藏头”。所以只有“左右回顾”,就是调整笔锋,事实上动作和藏头还是一样,但有些情况下可以将原来的势能释放到另一个方向上去。但不要让“节目”--变向的地方---孤露。蔡邕是很严谨的,对发生变化的地方,也没有漏下不说。实际上,转笔,包括转折,是真书一大关键,甚至导致有“笔笔断”的问题。解决方法的探讨,一直进行到很长的将来。谢谢居南。《九势》读到现在,还有4行。疾势,出于啄磔之中,又在竖笔紧趱之内。
掠笔,在于趱锋峻(提)用之。
涩势,在于紧駃战行之法。横鳞,竖勒之规。
这四句,解读的人多了,可以参考。但从前面读来,这些都不再太困难,只要不忘了势能如何聚成,如何释放,疾是如何疾,涩是如何涩,都是如何利用毛笔的这个特点罢了。基本的功夫就是这样,弄到习惯,练习到成为自己的第二天性,练到真的心到手到,随时能用力,时时出力,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现在我们知道矩是什么),变化微妙,这就是书法,书道。至于写出来的人家喜不喜欢,那应该是意料中事情。喜欢的人多不多,则是另外一回事。真识书者,故不多也。善书者不多,善鉴者亦稀少。卫夫人说,“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  还有神采云云,也无非如此用笔,使筋骨丰多,生机勃勃。书道固然玄微,但并不无根无源。根源就在自然之理。前面说天人合一并非虚言,就是这个意思。我这个理解,写出来,对自己总算是好好读一番《九势》。以后一定会读得更好,例如受力分析方面。《九势》读来,顺气,大气。书虽小道,幸而有这样的阳刚开头,这也许得谢谢汉朝那样强盛的时代,让我们有崇尚力的传统。不像后来那些只会阴柔或只会中庸只会磕头的。字写歪了,不能怨祖宗。重新接上古老的传统,单是虚张声势是不够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一点一划,力在其中,由始至终,无一刻松懈,这是用笔上的“内因”。没有一点一画的力,也没有整篇的神采。蔡氏《九势》,正是在书道上的好诠释。《易传》:“一阴一阳之谓道”。软笔本阴,你怎么画,阴是肯定有的。但那个笔却因为有锋芒而抱阳。有锋芒而不能用,则和软笔无锋芒类。用蔡氏笔法,才可以在行笔中用好力,力在其中,写出有劲的笔画,才能从软笔的内部,找到阳的基础。故用笔者大。蔡邕的天才学生钟繇说,“岂知用笔而为佳也。故用笔者天也,流美者地也。非凡庸所知。” 天者,阳也。用笔所说的,是用锋,用力,代表灿烂,正气,因此所谈者,是属于阳类。没有这个天,不管什么都不“为佳”了。流美者,流者动也,生气也,用笔的巧妙也,美者,媚人也,故为地,阴也。这就是书法里的阴阳。纯阳无阴,易折。纯阴无阳,是墨猪,如泥潭。用力用锋合乎物理规律,故千古不易;用笔的巧妙媚人,所谓审美观念,可以与时俱进,故赵孟頫所谓“结字因时相传”。结字这说,是从大处说,不可泥看。今人启功嘲笑蔡邕钟繇赵孟頫,单重结字,所写字无论如何媚人,也略少阳刚之气,为无势也,不知力为何物,重阴少阳也。属于钟繇所说之“无力无筋者病”一类。算不得得道。缺一根筋。蔡邕传钟氏,卫夫人的卫家师法钟氏,再往下面传,就是王羲之了。从蔡邕(133-192)经钟繇、卫家到王羲之(321-379),凡约180年。这个尚力尚健尚美的传统。一脉相承,从理论到实践,都确立了几乎完美的标准。因为是想到一点写一点,要是想不到什么,就算是写完啦。余下四行《九势》里的四势不仔细谈,不是卖关子,而是涉及训诂考据,不然会解释的太勉强,因此只好阙如。有兴趣继续的,“趱法” 读颜真卿十二意问答(也可以看看我做的旧文一篇 http://www.shufa.org/bbs/thread-103200-1-1.html);张怀瑾的《玉堂禁经》里对八法的描述,也值得认真一读。至于“横鳞,竖勒” ,则见李世民《笔法诀》。不要小看唐太宗,他记的,恐怕都是他老师虞世南教的口诀,不可大意。学生是皇帝,别的本事即使没有,找个厉害的老师还是容易的。说到口诀,有很多传说。估计均为韵文,多为四言,亦有五言七言。张怀瑾所说的,“夫人工书,须从师授,” 师授除“视频”之外,还有些口诀。他《玉堂禁经》大约就收集了唐代他能听到的一些。如“弩不得直,直则无力”之类。名为禁经,多少有点武术秘诀一样。唐太宗的《笔法诀》也是这类。如果我们仔细点,会觉得他们的说法,和蔡邕的《九势》读法其实类似。例如太宗说“勒不得卧其笔,须笔锋先行”,正是逆势保持势能和力的做法。与邱振中《中国书法:167个练习》里定义的中锋,几乎相反。即使在他所定义的两种藏锋法, 也没有收入此种笔法。《167练习》里,对“转笔”的描述,也与蔡邕大异。或许宋以后笔法有变,但如果我们注意唐前,则须从唐前笔诀里仔细琢磨。不可只在现代人描述里学习。毕竟,汉晋魏唐书法,才是我们书法的起源。白蕉所说的“中原古法”,只能在唐前书迹(包括真迹及碑版)及描述里体会和相互印证。蔡邕自己的字,现在余下的《熹平石经》还可以看到。梁武帝称他“蔡邕书,骨气洞达,爽爽如有神力。” 这也是公论。骨力在早期到唐代书论里一直是“核心利益‘,宋以后渐渐少见;现在提起的人,寥寥无几。就是提起的,也不知从何谈起。国运之盛衰,也于此可见一斑。究其原因,恐怕还是顺民做惯了。用笔要有骨力,从锋的角度看,锋非用侧,用逆,用趯,不可得。即使是善用中锋,至多只有筋丰之效。大抵在封建皇朝的”政治正确“词汇里,侧也好,逆也好,均大逆不道。搞不好,容易入”反诗’一类的文字狱,导致脑袋不保都可能。骨气固然偶然需要,但大部分时候,听话忠心的奴才更受欢迎。逆鳞是要铲除的,反骨的更不用说。骨气有无,对于统治者,无好过有, 像李世民那样容忍魏征的,已经是史书上大赞特赞的了。为避祸计,论书者也高举中锋,比较稳妥。例如柳公权,面对皇帝,至多只能能说“心正则笔正”这样的话,还能说什么呢。皇帝评书圣,斜的也要说成“势如斜而反正”(唐太宗《王羲之传论》)。政治、意识形态对书法这个小技的影响, 看似微妙,实际上大大的、很多时候是根本性的。而从势的物理(=自然)规律来看,没有逆,就没有势能,这却是无可辩驳的。对于毛笔的使用,使得软笔写得有劲,从内部来看,必须强调用逆。古人有时隐晦用语,我们需要尽量体谅。能说“长锥界石”,张怀瑾之类已经把话说尽。历代对笔力骨力筋力的描述很多,唐以前尤其如此。古人历代重视内在因素,因此多有偏向用笔的种种说法,无非是让软笔能从内在找到力量。外在的结字结构固然相当重要,但如果没有内在笔力的运作,一切均无从谈起。所谓“刚如铁画,媚若银钩”(欧阳询《用笔论》),就是这样的思想核心,以内在的力量为出发点,才“合乎古道”(同上)。虞世南说,“机巧必须心悟,不可以目取也”(《契妙》)。这类说法,均力排从外形取势,而由内在生势。对软笔可以有劲的体会,深刻而科学。唐太宗“今吾临古人之书,殊不学其形势,惟在求其骨力,而形势自生耳。” (《论书》)这里说的形势,便是结字结构。虚实之间,不可以只有虚的,虚由实来,也由实表现。“以心(毫)为筋骨,心如不坚,则字无劲健;以副毫为皮肤,副若不圆,则字无温润。”  (李世民《指意》)阴阳虚实,这样的矛盾统一,是由里及外,无一环节漏掉,都有物理的基础,不是空做姿态,虚张声势而来。副毫之圆相对易求,心毫之坚却往往失而不论。舍难求易,本是人之惰性,却非“自强不息”的本义。对用软笔写出铁画银钩,就必须体会如何使得软笔变硬的道理。没有这个内在的硬,就没法做到。这个内在的硬,或者“劲健”,就是千古不易的笔法基础。笔力云云,首先是这个。蔡邕传钟氏,卫夫人的卫家师法钟氏,再往下面传,就是王羲之了。从蔡邕(133-192)经钟繇、卫家到王羲之(321-379),凡约180年。这个尚力尚健尚美的传统。一脉相承,从理论到实践,都确立了几乎完美的标准。昔日王师卫家,如果不是过了长江先至许昌拜钟等,后到洛阳拜读<石经>等,恐怕后来就不会诞生出瑰丽的<兰亭>.晋室南渡之前,书法大都都是洛阳的事情。南渡之后,分所谓南北。即使如此,洛阳及其周边也还是北方中心(卫氏亦传崔氏、卢氏,均北方大户),虽然没有王氏新潮,却保留了中原古法,直至北魏灭,隋唐兴,仍旧是书法中心地带。再到宋朝,汴京在附近,还是中心。南宋及元明清才失去此一地位。可以说,书法史上,常常是得洛阳者得天下, 或者,得天下者洛阳来。练少林武功,天天要站桩, 和练习些套路。但不是说,练好了站桩,基本套路,少林拳也能玩好了。书法的技,也不保证能玩艺术了。但没有站桩,没有那点基本套路,也没有少林。没有那点软笔写硬字的本事,也成不了书法。很多人看到眼花缭乱的少林,也跟着眼花缭乱一下。谁也不会就当那就是少林。这里所谈,有点像康定斯基所说的艺术里的“怎么表现”问题,但也是他所说的艺术里的“什么”问题。内容和形式,本质和载体问题,内在和外在。奇怪的是,古代的这些论述,像蔡邕的这些,却是合二为一的讨论。技法和内容,在绘画里还可能形影分离,但在书法里却往往好像特别能融为一体,没有其一,也没有其二了。这到底是因为书法的工具特别,还是它的手法单一,很难说。也许这是因为它本身就抽象,可刚可柔,由内及外,由点画到结构,都需要从工具本身的特点出发。毛笔是个神奇的发明。而这样使用毛笔,则是第二个神奇的发明。柔软的工具,在得笔的人手里,是可以“自强”的,正可以体现“天行健”的大道,可以表达“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样的内在力量,外柔内刚,由内而发,无需张扬,无需虚张声势,无需咄咄逼人。这到底该是中华文化的真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