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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师贩狗链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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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5日，北京爱狗志愿者在京哈高速拦下一车满载520条狗的货车，称这批来自狗其中有宠物狗和病狗，来自河南偃师，拉往吉林长春宰杀。事件遂引发社会广泛关注，明星围脖转发，新闻媒体介入，并引起争论。近日，成都商报记者深入河南偃师进行调查。相关人士否认狗的产地检疫存在问题，对志愿者的质疑逐一反驳……

>>>发表于4月25日成都商报国内版

>>>成都商报记者牛亚皓 河南偃师 摄影报道

（一）热闹的狗市

4月22日，农历三月二十，河南省偃师市高龙镇火神凹村。一大早，207国道和火焦公路交叉口的火神凹狗市，就传来浓重的狗吠声。

当地人说，火神凹，处偃师西南“金三角”地带，因有“火神娘娘”庙而得名，八条大路交汇于此，故又被称作“八台轿”。因地理位置特殊，遂成庙会，火神凹庙会为洛阳三大庙会之一，方圆百里百姓来赶会。而远近闻名的火神凹狗市，则每月农历逢六逢十开市。

顾县镇段西村村民段继乾不敢怠慢，这天吃罢早饭，他就牵着自己的爱犬来到火神凹狗市。远远看见市场上已经人头攒动。下了土坡，他见狗贩子已经出摊，各式各样的土狗、贵犬被拴在树上、三码车上，或在笼中打转。不少如牧羊犬的大狗，大声喊叫。

75岁的段继乾手里牵着一条藏獒。他说这狗自己一年前在西藏逮的，今以狗会友，顺便来探探价钱。狗贩子卖的狗价位多则数万，少则一千，牧羊犬450元。“那绝对不纯。”他嘟囔着，“头楞毛稀，一看就是杂交狗。”

狗贩子发出轻蔑的笑：“还西藏逮的。”

段继乾不服：“咋，不信？我有火车票和检疫证，你有吗？”

狗贩子：“我们都自家养的，有啥检疫证？”

段继乾：“你们怎么检疫？”

狗贩子：“不过到乡上打三次防疫针。俩月大打头针。”

在众多大狗间，还有许多小狗。均为远近村民骑车带来，他们说，都是自家的土狗，不想再养就来卖了，“十到二十元，你随便牵走。”另有一名妇女在卖松狮，她说：“我刚生了小孩，没空养狗了。”

（二）四通八达的养狗场

偃师为洛阳下辖的县级市，原有11个乡镇。偃师市畜牧局动物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万正建告诉成都商报记者，偃师与洛阳相邻，随着洛阳城市框架的拉大，今年春节前偃师5个乡镇已经划给伊滨区，但由于新区建设进度，划走的5个乡镇的畜牧还暂归偃师畜牧局管。

这5个乡镇，就包括火神凹狗市所在的高龙镇，以及佃庄镇、庞村镇。

已有四年时间，庞村镇彭店村村民魏同斌到火神凹狗市收狗。这只是他养狗场收狗的途径之一。偃师市畜牧局局长常景周告诉成都商报记者，魏同斌的养狗场是偃师最大的养狗场。

庞村镇彭店村周边被开发成偃师的工业园区，大大小小的金柜厂林立，这为魏同斌的养狗厂创造了便利的运输条件。4月21日，在通往魏同斌家的村中土路上，时有拉土的卡车路过。魏同斌家盖着二层小楼，红漆铁门前，44岁的魏同斌身穿大红体恤与两个伙计掐腰站在门前，斜眼皱眉。他的养狗场就在他家正对面。

养狗老板魏同斌，显得脾气暴躁。在获得偃师市畜牧局局长常景周的许可下，他才不情愿地喊饲养员打狗场的铁大门，边拧锁边说：“你有合法的记者证，我还说你不是记者你咋办？！”他还说：“那些志愿者就是狗屁不懂，瞎鸡巴呲！”

4月15日中午，在京哈高速被北京爱狗志愿者逼停的货车上装的520条活狗，正是魏同斌养狗场里的狗。货车司机郝小毛、贩狗老板郝小兵告诉成都商报记者，这520条狗均为他哥俩从魏同斌的养狗场一次性收购、装车、运出，随车携带的“动物出县境检疫合格证明”和“动物及动物产品运载工具消毒证明”亦为魏同斌提供。

（三）宠物狗的界定

村民魏同斌早年做各类零散小生意。4年前，他以每亩每年800斤麦和800斤玉米的价格租下自家宅院对面的三亩地，开设养狗场。“那时，我在方圆百里是独门生意，确实发财。”他告诉成都商报记者，四年来他带动了偃师四五家小养狗场的兴起，养活了一大帮狗贩子。他言外之意，对地方经济的发展功不可没。

“养狗业在偃师畜牧业中算不上支柱产业。”偃师市畜牧局局长常景周说。

有当地人说，偃师狗市已有多年历史，“要吃走兽，还是狗肉；要吃飞禽，鸽子鹌鹑”也是一句老话。偃师动物疾病防控中心主任万正建认为，吃狗肉并非偃师乃至河南的风俗习惯，卖狗肉的地方也很少能见到，东北才是狗肉的大市场，“那边的朝鲜族习惯吃这个”。

魏同斌说，他养狗场的狗主要销往东北和广州，偃师和洛阳“食堂”销一小部分。

魏的养狗场有两个院子，院子里有多个狗舍。4月15日运走520条，还剩下115条，一部分是成狗，一部分正在育肥，另一小部分是狗场繁殖的狗仔。狗仔们抓着铁笼，瞪眼看着外面的阳光。其余的大狗分散在5个狗舍里，灰黑色居多，多为家养狼狗模样。它们或卧或走，一只狗在亲密地舔舐着另只狗的耳朵。

“给给给你看！这是牧羊犬吗，这是宠物狗吗？！”魏同斌拽着一只狗头，生气地反问，“那些志愿者狗屁不懂，这分明就是土狗柴狗杂交狗！名贵的宠物狗我可能拉出去卖肉吗，我傻啊，值钱的宠物狗我肯定都到狗市上卖了！”

“你给我说说，宠物狗和非宠物狗的界限！这些杂交狗，也让北京的志愿者再多起几个名！”魏同斌气呼呼地又说。

（四）“收狗收兔收鸡子”！

魏的养狗场以收购为主，收购方式有四种：一是到狗市上收；二是方圆几十里的村民自己送来卖；三是狗贩子批量来卖；四是狗场繁殖。收购论斤两或个头：大狗每斤5元左右，小狗每斤2至3元；瘦狗每个10至60元不等。收来的大狗直接调走卖掉；小狗和瘦肉需要育肥，喂挂面、玉米和麸子；老弱病狗需喂狗粮。

“这玩意儿，粘住手就不好做。市场行情时好时坏。天气冷行情好，就多收。行情差就少收。现在粮食涨价涨得嗷嗷的，成本高。”魏同斌说，四年前刚开狗场时生意很火爆，培养了200多名狗贩子，“现在是维持阶段，就剩下了30多名了。附近工业园厂子多了，好多村民不贩狗改去当工人上班了”。

佃庄镇大郊村村民黄振徒是一名走街串巷的狗贩子。他告诉成都商报记者，他以前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高喊：“收狗收兔收鸡子！”现在，“改骑电动车啦，鸟枪换炮改用大喇叭头啦”。对于狗贩子偷狗、药狗之说，黄振徒笑道：“咋可能啊？俺是生意人。十里八村老脸老面，偷鸡摸狗的事情咱不干。再说，你偷一次、药一次被逮捕住了以后还咋做生意？”

“生意人谁要死狗？”货车司机郝小毛说，“偷狗打狗的都是村里的年轻人，冬天袖着手儿没事干了，几个人出来偷腥还差不多。”

郝小毛说，偃师各个乡镇也都有小的收狗点（没有标志，多是狗贩子自己家），“小点收了狗，再送到大收狗场，狗场老板一看数量差不多可以装满车了，就给搞运输的贩狗老板打电话，贩狗老板派货车司机去拉狗，每斤6元左右。卖到东北，每斤8块多。”

“全国各地往东北贩狗的多啦！”贩狗老板郝小兵说，偃师只是其中之一。

（五）每狗一支“5连针”？

京哈高速拦下郝小毛的车后，北京爱狗志愿者提出多个问题。

“有的狗脖子上有项圈，怀疑是被偷的。”志愿者说。

“脖子上有项圈多正常！”魏同斌反击，“项圈在狗脖，是防跳蚤的！一个项圈3到5元，谁去费那劲摘它的项圈儿？”

“有的狗是病狗。”志愿者还说。

“有病！一车狗开了15小时，又被扣押15小时，车厢密度又大，人在里头都有可能生病，何况狗？！”魏同斌还是很生气，“公家不叫贩狗，我不贩！违法我不干！公家让我贩狗，我又不违法，手续证件都齐全，你凭啥拦我的狗！”

魏同斌说，在狗装车的三天前，也就是4月12日，他联系了偃师市畜牧局的检疫员胡根军，胡根军前来观察说狗大体上没毛病，给狗都打了“吉林五星”牌“五连针”活疫苗。

“每条狗打一支，一支5元”。魏同斌这样说，这四年来都是这样进行检疫的。

520条狗，光“5连针”疫苗就要花掉2600元，是这样吗？对此提问，魏同斌没有回答。

“胡根军是偃师畜牧局设在庞村镇的防疫员，他有正规的执法证。”偃师畜牧局局长常景周说。偃师动物疾病防控中心主任万正建也说，偃师所有乡镇都设有动检站或畜牧者乃至兽医站，只是牌子不同，但都执行检疫的工作，防疫员的执法证每年一审。

胡根军在庞村镇却并没有专门的办公地点，他承认魏同斌狗场的狗的免疫证明是自己开的。“狗收购后，要先进行两到三天的初步检查，然后圈养一个月，没有异常情况后，狗贩报检，由畜牧站进行检疫后，才能够外运。对这批狗的检疫，都是按动物检查条例进行的。”

（六）狗的检疫无强制标准

由于明星围脖的转发、记者的介入，郝小毛货车里来自偃师的狗成了一时的新闻焦点。偃师市畜牧局对此做出《关于对520条外调狗检疫情况的调查报告》，成都商报记者在该上报文件上看到，调查结果与胡根军与魏同斌关于检疫的说法一致，并称“全是土杂狗，没宠物狗和流浪狗”。

偃师市畜牧局动物卫生监督所王姓工作人员告诉成都商报记者，狗的屠宰除有产地检疫外，在当地屠宰前和过程中还需有检疫证明还可最终进入餐桌。对于猫狗类的产地检疫，国家并没有出台系统的检疫标准，只有一个《畜禽产地检疫规范》的GB（国标）。“这上面说，先进行群体的感官检查（即观察有无病态等），有必要再进行5%到20%的抽样检查。”这位工作人员说，后期再进行实验室的检疫，对患病猫狗进行无害化处理。“如果狗是健康的，由动物卫生监督所防疫员直接开具产地检疫合格证和运载工具消毒证，在狗场现场进行。”

“国家对猫狗没有强制性免疫标准。”偃师市动物疾病防控中心主任万正建告诉成都商报记者，“其它动物能得的疾病，狗都有可能得。偃师没有发现有关狗的疫情。”

偃师市畜牧局局长常景周告诉成都商报记者，新闻事件发生后，省市县三级畜牧部门工作人员都到魏同斌的养狗场进行了调查，没有发现其有违规之处。

相反，针对志愿者拦车的做法，在偃师畜牧局，不少工作人员表示不理解：“国家没有规定不让贩狗、杀狗、吃狗，他们又不是执法人员，有什么权利在高速路上强行拦车？”

货车司机郝小毛贩了5年的狗，从未遇见如此情况，他苦笑不得：“志愿者说狗是偷的、票子（检疫证明）是假的，太无聊！”贩狗老板郝小兵说：“本来一车能赚一万多元，现在我赔了！”狗场老板魏同斌更夸张地说：“俺老婆听说这事儿上了中央电视台，现在卧床不起好几天了！”

4月21日，面对多个骑车来卖狗的村民，魏同斌大声喊：“不收了！不想干了！”他还对被志愿者拦下的500多条狗的出路问题表示担忧：“看他们以后怎么办？那都是土杂狗，没人愿意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