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人智能电动三轮车:茶余论酒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15:27:44

茶 余 论 酒


宗 波

 

酒传为四五千年前的仪狄发明,献于禹。禹领略了这种液体的魔力后,断言以后定会出现因酒而亡国的国君。果不其然,其后的纣王,美人歌舞,沉溺杯中,朝政荒废,奸臣当道,犹造酒池肉林以夸。在地球上其他同胞方茹毛饮血之时,此宏伟构思足以骇世惊俗,而纣也终因耽于酒色,池枯林毁,国破家亡。到了周朝,人们看到了酒的另一面,谓可以“合欢”、“养病”、“养老”。已经从生理养生的角度来解释酒了。汉朝人承继了这一看法,称酒为“百药之长”,更上升到礼的高度,“非酒无以为礼”。再后来的人对酒的认识愈来愈深刻,咒骂者有之,膜拜者有之。晋刘伶作《酒德颂》,“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榼提壶,惟酒是务”。这大概是文学史上最早出现的酒鬼形象。元代前后文学则将酒、色、财列为三戒以“警世”,而以酒为先,称之为“毒肠之药”。然而骂也好,颂也罢,酒文化欣欣向荣,名特代出,信徒日众却是谁也否定不了的事实。

酒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扮演着非同寻常的角色,代表了一种精神气概和生活境界。李白“一醉累月轻诸侯”。酒使他胸荡层云,视权贵为敝屣;武松酒过景阳岗,趁醉打虎,更是酒盛豪气壮的表现。范进中举后高兴得发疯,乡邻们以为范进平时惧怕的丈人胡屠夫上前去扇他两耳光,可让新科老爷清醒。孰料平素在女婿面前凶神恶煞百般咒骂的胡屠夫此时却心虚胆怯,因为女婿已是天上的“文曲星”,若在平时,便十个嘴巴也打了。最后终撑不过众人劝说,狠喝了两碗老白干,借酒劲完成了使命,而打的那只手兀自弯着扳不直,这是借酒壮胆使泼的例子。而更多的酒文化的普遍意义还在于对自由享乐乃至感官刺激的需要和向往。一如孔乙己,有钱则喝,没钱也要喝,站着喝,坐着喝,腿被打瘫了,爬也要爬到咸亨酒店。

英雄常与酒联系在一起,酒最对英雄脾胃。梁山上的好汉几乎个个能“成瓮喝酒,大块吃肉”。鲁智深、李逵等更是个中翘楚。张飞也是酒量甚豪的人,但他却不能象武松、鲁智深他们因酒成事,反而因之断送了刘备的最初落脚点徐州。刘备带关公奉诏讨袁术,留张飞守刘备虚情假意得来的徐州。有两位兄长的管束,于酒不自由,如今鸟飞林静,张飞酒虫难抑,偏又“一人独饮不成欢”,喜欢闹酒,便借口宴请诸将,既解了馋,礼又到了位。看那张飞穿行于诸将中,一一敬酒,大过其瘾,又“自斟巨觥,连饮几十大杯”,犹再次醉醺醺地遍敬诸将。酒至曹豹,这曹豹虽是武将,却生性忌酒,只得陪着小心推辞不饮。张飞便怒,再三勉强,活似酒井无赖。而曹豹实不能饮,无奈抬出女婿吕布的面子讨饶,本也是人之常情,谁知张飞素与吕布有隙,又连灌几十杯老酒下肚,酒意、醋意一齐迸发,怒叫:“你把吕布来吓我,我偏要打你!我打你,便是打吕布!”直将曹豹鞭至五十,经众人苦求才罢。曹豹何辜,招此毒打?便连夜招来女婿吕布,袭取了徐州。张飞仓皇逃得性命,见了二兄,被云长一怪,便要拔剑自刎。真是“举杯畅饮情何放,拔剑捐生悔已迟!”相比之下,其老兄关羽确是非常细谨之人。十八路诸侯征讨董卓,监军先锋孙坚被董卓大将华雄杀得脱帻换盔,落荒而逃。关羽以马弓手身份自荐出阵,曹操热酒一杯为其壮行。关羽却推辞不饮,如同现在的司机开车前滴酒不沾无二。关羽深知,华雄晓勇异常,那孙坚也是嚄唶猛将,却被华雄杀的一败涂地。他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微职卑,此番出战,实关系桃园三人在诸侯前的扬名立万,万不能疏忽堕了名头。那华雄耀武扬威,而关羽沉着冷静,甫一交战,关羽便拎回华雄首级,“其酒尚温”。桃园兄弟名声大振,就连公孙瓒也脸上贴金。

酒饮至酣处,能使人豪气干云,每个自我都是帝王,什么等级秩序如同一只扔掉的破靴。明天只是深宫里的妃嫔,只要今朝有酒,生有何欢,死亦何惧?因此,战争与和平,礼仪与粗野、友爱和仇恨极可能在一念间发生倾斜而在历史上产生深远的影响。酒在给人兴奋刺激之余,在特定的氛围或正式场合,宾主对峙,酒不过三巡时,酒也可以产生抑制作用,本来脑中很少显现的理念情感会突然闪耀出来,让人自以为是地完善自我,显出浓厚的人情味和谦谦君子的大家风范来,而改变了预期效果。

项羽是楚名将之后,国亡后随叔父项梁隐居吴中。秦始皇游会稽渡浙江时,项羽笑指秦王:“彼可取而代也!”其鸿鹄之志可见。后来杀宋义,救巨鹿,无不显其果敢决断,真非项羽不能为也。然而也是这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鸿门宴上,却表现得状如孺子妇人,白白丧失了一个杀死刘邦的大好机会。想那宋义是怀王的卿子冠军,三军统帅,又是旧楚令尹,助项梁起兵的元老,项羽连眼都不眨一下,杀其自代,却独于一小小亭长爬上来的砀郡长“为人不忍”起来,后又被卮酒奋怒的小参乘樊哙骂得一声不吭,实在与叱咤风云的西楚霸王性格不符。推究一下,未必不是酒兴未酣,豪气未扬之故,加上身边又坐着个老气横秋的亚父范增。试想,早一天还怒气冲冲“欲为击破沛公军”的项羽,鸿门宴上若酒至衷肠,体轻耳热,加上范增挑拨浇油,何须项庄舞剑?沛公焉有命在,历史怕不改写?

一个清醒的对身外事无所期求而安于现状的人是不大可能成为酒鬼的,平常的喜庆聚会中闹醉酒也是没有什么深意的,更不会因此千古而留名,最多增添些笑料,惟忧愁心伤者可与酒并载史册。纵观整个历史,我们难以找到一个处于志在兼济的文人与酒亲眠的例子,而志不得伸、怀才不遇或报国无门者“独善”时则往往与酒结不解之缘,就连他们留下来的文章也处处泛溢着阵阵酒气。除了抑郁不平是他们的共同基调外,外表上更象个市井无赖的刘伶,出门则备一壶酒,一把锹,一仆人,喝死了就让仆人就地挖个坑葬埋了事;阮籍“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返”;李白则狂傲称情:“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不管怎样,决不与统治者妥协;苏轼“把酒问青天”“酒酣胸胆当开张”,豪放旷达;陶渊明则结庐人境,浊酒自陶,以品酒赏菊为乐事,“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恬淡闲适;而最能动人心弦的当还是李清照的“三杯两盏淡酒”,深深的忧愁和绵长的思念向人们展示了人性深处难以愈合的伤痛。其中陶渊明的平和恬淡的生活情调在小农经济的中国的影响,自晋而下直至明清,郑板桥、曾国藩给胞弟、子侄的信中反复申述的理想的田园生活无非是以陶潜为蓝本的复印,而这种“取清淡之幸福”的生活本来就和酒一样带有享乐的成分。

酒本是仪狄发明,国人却奉杜康为祖师,怪只怪仪狄没有申请专利。欧洲人则一贯忠实地尊狄奥尼修斯为酒神。说到欧洲人和酒,首先让人想到的是肖洛霍夫和小托尔斯泰笔下都显得很有神采的哥萨克人。这群摇摇晃晃骑在马背上的人,眯缝着眼,脸色铁青,胡子拉扯,手中的弯刀被血洗得贼亮。一到临阵御敌,他们便掏出怀中的酒精瓶,兑上水或直接让浓浓的酒精将双眼烧得圆滚通红,然后抡着马刀,象发怒的西班牙公牛咆哮着上前,只想把敌手的胸腹洞穿。离开了酒精的刺激,哥萨克是否还这样神勇,倒让人有些怀疑。希特勒还在柏林街头靠卖画和耍嘴皮子谋生时,以啤酒馆为策源地,在狄奥尼修斯的旗帜下,仗三寸不烂之舌,醉倒了四座,疯狂了整个日耳曼民族,燃烧了整个世界。

可不奇怪,不管是黄皮肤,还是蓝眼睛,都喜欢跟这尤物打交道。酒以它的特殊魅力,使世界变得更其绚丽多姿。

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