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东方门票:书 之 道

有缘有份

中国书法因别于外族文字，曲尽点线变化，深受有识之士珍视，长期被誉为国人之精神。可是到现在，由于书法实用功能逐渐被替代，书法呈日渐式微之象，习之者愈见少矣，传承亦见危机。本文讨论了书法的千年历史，点评了历代书家名篇，指出书法应倾注于艺术性，专注于展现书艺之道。

名 篇

书，即写字。
书法，即书之规则。
书艺，即书之艺术。
书风，即书之风格。
书道，即书之本体。
书法，书写方法、法度的简称。书法之词，盖源于先贤收归诸侯文字混乱所创制，赋予文字书写规则，是为书法之本义，故先贤书法首要法度，以文载道而明义，无法不成书也。且还不说大秦朝强行书同文，书之法度更是配合文字之妙用，长此久往，书法之词便固定下来。虽然书法的形式与内含历经变迁，至晋代已经完全成熟各种书风，但谓书仍以书法名之，其盛名之下掩盖书法之本也。
然而，既有书法何又生出书艺之词？法度既然确立，书之神采何以界定？于是生有书艺，谓书之艺术是也。其实书法已有书之艺术在内，何以单以书艺表之？原来后来的书家早已不满足于书法之陈规，书论者亦不满于法度和笔法所循章，其时天下书体业已明确，各有大家名典，再惟求书之法度、方法显然裹足不前，禁锢书家求美之心，从此书法之艺术地位由从属而提升为首要，书风、书艺胜于书体是也。书之为艺术，既有美学之基本观念，且有自身之特征，实为中国书艺独立于世界艺术之林之特别点。比如说英语之书体亦有，然因其仅仅数十个基本字母的不同组合，变化极其有限，故即欲书法亦无纵横之空间。
书艺既有，何者又生出书道？国人艺术虽然千姿百态，而书法艺术独以点线之宛转，可以传美学之理念，可以表个性之风采，可以展露真性情，其至理至美至情，单纯之线条竟然传达出丰富之精神，实为艺道之本为也，故谓之书道。书道，究书法之本体，循线条变化之本源，释黑白意象美之空间。因此书道跃然于书艺之上，实为书艺之本。
书道既高于书法，何以后出？想来老子创道说，固然玄妙至理却实为野逸飘渺，为朝廷主流之外，不合时宜，因而非经书法之实用功能消失而不得以正式登场。现在书法实用功能逐渐消失，书道当随之产生。再者，法度可训，可圈可点，貌然有教导循规之举，道者玄妙，难以理说，故书家先易而后难。是以法下道上，法先道后。
可见书法、书艺、书道等词之变迁，实见历代书家求索之历程。而书风之词，实为历代书家风格之归纳也。

实 篇

晋人尚韵。
唐人尚法。
宋人尚意。
元、明尚态。
清人尚质。
今人尚道？
文字既统一于大秦，书法完美于晋代。王羲之集书家之大成，成为中国书家之高峰，一篇《兰亭序》极尽行书之神韵，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至今无人逾越。晋代之韵，实为韵律之意。而在唐楷法度森严之下，颜真卿一篇《祭侄文稿》激昂千古，还有张旭、怀素之狂草横空绝世，君不见书艺之如此张力！由此宋人尚意，彰显个性风采，尤其苏轼的“天下第三行书”《黄道食诗》以及米芾被誉为神品的《蜀素帖》，皆成书家之典范。到元代虽以继承为主，但承上启下，极尽风流，尤其赵孟頫的书法以及《绝交书》傲然跻身于经典神迹之列。明代之继承“台阁体”即成小楷之最高境界，而晚明书风大变，横涂竖抹满纸烟云，可谓完整地走了一个极端。清人从碑学中得到启发，书风返朴归质，其间个性风采不减有增，总是突破常规。
由此可见，历代书风变化既受环境之影响，更为个性所见长，且越是后来书风愈彰个性风采。今人仍受清代书风影响，继承之同时亦求个性，似乎成为书家之共同追求。

道 篇

狂草最得自由。
书道即心道。
心情合一。
古人之心。
今人之心。
个性之心。
虽然继承传习为历代书家之学习正途，但是真正被名誉为书家者，却须有“自家”面孔。历代书家纵横两千年来，可以说曲尽点线、书体之变化，各路风格亦是千姿百态，风流各现，如此沉淀下来愈见丰厚，后人固然浸淫其中左顾右盼皆为经典，可是要创新已经愈发困难。原因在于书海无涯信息量过大，无论如何变化，似乎总不出传统范围。窃以为书家传承临习经典，或临习其形态，或感受其心神，不论其格调高低却总是在经典周围，故现代书坛有书家却无大家。不过，书坛数百年才出现一两个大家，当代出不出大家经典却又何妨？
当今书法环境与历代书家环境迥然不同，现在书法的实用功能可以说消失掉了，书法主要地“沦为”艺术行为。而就艺术言之，非创新就不能称其为艺术，不创新的书法只是书写技巧而已。如前所述，书法确实到了应该重视书道的时候了。
既然专注于书道，当追究书道本身，从道中觉悟。单以点线而论其变化，中国文字及其各种字体已经曲尽变化，实为世界公认之复杂文字，故须丢开字体而论点线，而点线变化最为自由、神态最为丰富的却只有一种书体——狂草，因此书道之始，应始于狂草。古人即明确表示，不在草书上有成就者不谓之书家之说法。再者，先有草书而行书、楷书后出也。狂草之变，实始于毛笔，惟有毛笔可以展现点线的丰富多彩。可以说没有毛笔，就没有中国书法。毛笔之性，应始于握笔，握法不同风貌自有差异。握笔之法，却始于心，心制笔于手而书，故书之道实为心之道也。
草书由章草而今草而狂草，逐渐脱离法度而入自由化境。书法亦由形（态）而入神（韵），由神而入情（感）。故心情是无形中制约于书家书法之根源。所以养心即是养书，实为书道之本义。由此归纳，章草、今草、狂草，形、神、情，笔、手、心，实为书道“三三理念”之基本范围。
草法之分古来有之，当无异议。形者，体也，体有长短方园偏平，点线各具特征，是为形态。神者，面也，于体内释放生出一种气象，可令人神往之，是为神韵。情者，道也，情感蕴含其中可歌可泣之处，莫不感人至深，是为情感。一篇书法，既具个性之风，通篇神采奕奕，更入情绪化境，自然是上上之作。
情有真情假意之分，真情者无谓心之情，情已经充溢于心身而无所区分，假意者为纵情而情，故心情不一。心亦有虚实之分，实者有为之心，虚者无为之心，有为无为一念之差也。如此心情，二者合一者为书道。书之道，天人合一，和而不同——和之于心情，不同于文书也。纵情、有为之心合，我书也；真情、无为之心合，书我也；前者或后者事先无高下之分，惟有事后于形迹中出现高低，即无为之书胜过于有为之书，因其心情毕露于技法彰显之中也。
然而，心有古人之心，是为经典情结。但凡历代书家名篇，各得神韵，今古相通，书家莫不追羡，奉为圣典。后学每有创新，评论者总是寻找出源头，以为厚积薄发也。
心又有今人之心，是为时代潮流。当世书家交流，各有心得，莫衷一是，振振乎而倡导，威威乎而自立。鱼龙混杂之下，往往盖棺定论，谁得风流？
心还有个性之心，是为见识趣味。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书家尤其个性要紧。君不见天下行书位列前三者，均出自书家心手笔之合一；更不见古今书法名篇中之上品，篇篇各自面目，实为书家当时心情，而若有胜出者，即更为心情之展示也。

品 篇

能品。
精品。
妙品。
神品。
逸品。
行草书列中上品居多。
书法立品标准，当随书法程式而定，即依次应为书体、笔力、变化、个性和情感，故书法作品亦可分列为五品，其中上上品为逸品，上中品为神品，中品为妙品，中下品为精品，下品为能品。所谓能品者，能书也，不能书或书非书者，不入流也；精品者，笔力深厚也，字无笔力不感人，为承袭者之极也；妙品者，奇入妙出也，前不见古人别具风流，为真正的书法大家之标准也；神品者，形神完备姿态万千，变化之极也，非经典不足以入此列也；逸品者，书以传情感人至深，神采光照千古依然也。
若单以一家评品，简论如下：
晋代甚至中国书法家的代表唯有王羲之一人。他的作品列入逸品的有《兰亭序》、《丧乱帖》，这两篇作品其真情均完全展露于完美技法之中，品之可读书家当时之心境变化也，故列为一等；列入神品的有《游目帖》、《孔侍中帖》，《妹至帖》、《远宦帖》、《大道帖》，这些王帖通篇神采奕奕，只是情绪少见波澜也；列入妙品包括其余的王帖如《上虞帖》等等法帖，甚至《集字圣教序》虽无一贯之气，但其字个个精彩，亦列妙品。
陆机之《平复帖》列妙品。
谢安之《中郎帖》入神品。
王献之的《东山松帖》入逸品，《鸭头丸》可列神品，《中秋帖》（可能非真书）列妙品。
王 旬《伯远帖》入逸品。

隋唐五代书法大家以颜真卿为代表。颜真卿的书法名篇中《祭侄文稿》列逸品，《多宝塔碑》、《湖洲帖》等列妙品。   
欧阳询的《梦奠帖》、《卜商读书帖》可入神品，《张翰帖》列妙品。
张旭的《古诗四帖》入逸品，《肚痛帖》列神品。
李白的《上阳台帖》列妙品。
孙过庭的《书谱》文第一而书第二，书法列神品。
怀素的《自叙帖》入逸品，《四十二章经》、《食鱼帖》、《草书苦笋帖卷》列神品，《大草千字文》 列妙品。
柳公权的《蒙诏帖》列妙品（可能非真书）。
杜牧的《张好好诗》列妙品。
杨凝式的《神仙起居法帖》入神品，《夏热帖》列妙品。

宋代书法大家以苏轼为代表，他的《寒食帖》入逸品，《洞庭春色赋》、《中山松醪赋》可入神品，《治平帖》列妙品。
李建中的《同年帖页》列妙品。
文彦博的《三札卷》入神品。
欧阳修的《灼艾帖卷》列妙品。
蔡襄的《澄心堂帖》入神品，《暑热帖》、《蒙惠帖》、《扈从帖》、《山堂帖》列妙品。
黄庭坚的《花气诗帖》入神品，《山预帖》、《致立之承奉尺牍》列妙品。
米芾的《蜀素帖》入逸品，《苕溪诗卷》、《道林诗帖页》列神品，《衰老帖》、《拜中岳命诗帖卷》、《寒光帖》列妙品。  
皇帝书法大家赵佶的瘦金体独步天下，《闰中秋月诗帖》入神品。
薜绍彭的《大年帖》列妙品。
陆游的《怀成都十韵诗卷》列妙品。
张即之的《双松图歌卷》列妙品。
葛长庚的《足轩铭卷》入神品。
杨恒的《无逸篇》列精品。
鲜于枢的《杜工部行次昭陵卷》入神品，《秋兴诗册页》、《老子道德经卷》列妙品。

元朝书法名家以赵孟頫为代表。他的《绝交书卷》入逸品，《保母砖跋卷》入神品，《与达观长老札》、《宗阳宫帖页》列妙品。
邓文原的《急就章卷》入神品，《芳草帖页》列精品。
倪瓒的《淡室诗轴》列精品。
袁桷的《一庵首坐诗帖页》列妙品，《雅谭帖页》列精品。
赵麟的《衡唐帖》列妙品。
康里  的《述张旭笔法记卷》入神品，《奉记帖页》列妙品。
周伯琦的《宫学国史二箴卷》列妙品。
泰不华的《陋室铭卷》列妙品。
王蒙的《爱厚帖页》列妙品。
陆居仁的《苕之水诗卷》列妙品。
饶介的《士行帖页》列妙品。

明代书法大家以徐渭、董其昌为代表。徐渭的《李白乘舟诗帖》入逸品，《春园细雨诗帖》、《一篙春水诗帖》列神品，《锦城丝管诗帖》、《吴馆观涛诗帖》列妙品。
董其昌的《大唐中兴颂》入神品，《七绝诗轴》、《秦川历历联帖》列妙品。
宋克的《章草急就章卷》列妙品，《斗茶歌》、《进学解卷》列精品。
高启的《题仕女图诗页》列妙品。
沈度的《谦益斋铭页》列妙品，《四箴页》、《敬斋箴页》列精品。
宋广的《画堂红袖诗帖》列妙品。
解缙的《去岁端阳诗帖》入神品。
张弼的《钟送黄昏》入神品，《去年南郡诗帖》列妙品。
李东阳的《涧筱岩杉诗帖》列妙品。
金琮的《高阁凌虚诗帖》列妙品。
祝允明的《襄阳墨沈诗帖》、《昆明池水诗帖》入神品，《风物幽妍诗帖》、《银烛朝天诗帖》、《太湖》、《悲秋》、《关公庙碑页》、《杂诗卷》列妙品。
文徵明的《朝下銮舆诗帖》、《西苑诗卷帖》列妙品。
陈淳的《众鸟高飞诗页》列妙品，《望湖亭上诗帖》、《自书诗卷帖》列精品。
张骏的《翻手作云诗帖》入神品。
王宠的《帝里红樱院诗帖》、《古诗十九首》列妙品。
文彭的《爱此关河柳诗帖》列妙品。
唐顺之的《苍山百转诗帖》列精品。
莫如忠的《曾乏千头橘诗帖》列精品。
周天球的《回飚撼木诗帖》列精品。
戚继光的《早年结社诗帖》列精品。
莫是龙的《春秋多佳日诗帖》列妙品。
祝世禄的《岸畔几人家诗帖》列妙品。
邢侗的《人人道酒诗帖》列妙品。
王世贞的《赠王十岳诗卷》列妙品。
陈继儒的《谁写南溪景诗帖》列妙品。
张瑞图的《龙象经行处诗帖》入神品，《鸟道无辞曲诗帖》列妙品。
米万钟的《长歌达者联帖》列妙品。
乔一琦的《剑气冲宵诗帖》列妙品。
邢慈静的《向阳共道诗帖》列精品。
詹景凤的《塞外忽传诗帖》列妙品。
李流芳的《野桥齐度马诗帖》列妙品。
黄道周的《从此日潇声诗帖》列妙品。
侯峒曾的《绛帻鸡人诗帖》列精品。
担当的《一自为僧后》列妙品。
倪元路的《共晓承明贵诗帖》、《千夫舁不诗帖》列妙品。
释海明的《山樱初放诗帖》列精品。
王了望的《绿树重萌诗帖》列妙品。
眭明永的《杨柳外词帖》列妙品。
洪孚曾的《新愁旧恨诗帖》列妙品。
张皙的《村路围高柳诗帖》列妙品。
陈洪绶的《五律诗轴》列妙品。
龚贤的《七律诗轴》列妙品。

清代书法家以傅山、王铎为代表。傅山的《水上月华明诗帖》、《床上书连屋诗帖》、《幽花烂熳诗帖》、《五古帖》入神品，《风磴吹阴雪诗帖》、《除夜新开诗帖》、《堂西长荀诗帖》列妙品。
王铎的《九月阴寒重》、《寒山石壁诗帖》入神品，《怅望寻山径》、《凤林戈未息诗帖》列妙品。
祁止祥的《西津西望诗帖》列精品。
朱耷的《当时七子诗帖》列妙品。
石涛的《七言诗轴》列妙品。
沈荃的《浪淘沙词轴》列精品。
爱新觉罗•玄烨的《柳条边望月诗轴》列精品。
陈邦彦的《七绝诗轴》列精品。
清世宗雍正皇帝的《夏日泛舟诗轴》列妙品。
金农的《相鹤经轴》入神品，《石记轴》列妙品。
邓燮的《论书轴》入神品。
爱新觉罗•弘历的《麦色诗轴》列妙品。
方以智的《每怀双年诗帖》、《回顾旋上下诗帖》列精品。
冒襄的《天兴灵根诗帖》列妙品，《半坡以外诗帖》列精品。
杜立德的《松蟠带雪联帖》、《烟蒙树千联帖》列妙品。
归庄的《春眼不觉晓诗帖》、《桃花细雨联帖》列妙品。
法若真的《水天深处诗帖》列妙品，《翠色疑春入诗帖》列精品。
今释的《东坡去已诗帖》列妙品。
徐枋的《长桥题柱去诗帖》、《藐姑射仙人诗帖》列妙品。
笪重光的《比来佳自胜诗帖》列妙品。
梅清的《灯火秦淮诗帖》列精品。
刘墉的《送蔡明远叙轴》列妙品。
粱同书的《苕溪渔隐丛话轴》列妙品。
王文治的《五言诗轴》列妙品。
翁方纲的《论绛帖卷》列妙品，《心经册》列精品。
邓石如的《七言诗轴》列妙品。
程荃的《六条屏》列妙品。
铁保的《临王贴册》列精品。
张廷济的《临史颂鼎铭轴》列精品。
郭尚先的《黄庭内景经卷》列妙品。
何绍基的《鲁峻碑卷》列妙品。
林则徐的《行书文轴》列妙品。
赵之谦的《五言联》列妙品。
翁叔平的《行书轴》列妙品。
李瑞清的《临郑羲碑轴》列妙品。
康有为的《七言诗轴》、《行书轴》列妙品。

近代及现代书坛以于右任为代表，他的《标准草书千字文》入神品，《秋月仍园轴》、《天地有正气帖》、《江村清镜轴》列妙品。
昊昌硕的《临石鼓文轴》列妙品，《五言诗轴》列精品。
沈曾植的《行书诗轴》列妙品。
郑孝胥的《韪张司业诗帖》列精品。
马一浮的《天行地处诗帖》列精品。
谢无量的《天地有情联帖》列妙品。
李叔同的《世间虚妄乐帖》列妙品。
徐生翁的《秦李斯帖》列妙品。
齐白石的《白石告白帖》列妙品。
沈尹默的《西风烈长空帖》列妙品。
郭沫若的《杨雄联帖》、《丘陵难学联帖》列妙品。
高二适的《看回雁山帖》入神品，《怀素帖》列妙品。
胡小石的《行书诗帖》、《致阿庆大郎帖》列妙品。
吴玉如的《好墨帖》列妙品。
林散之的《米元章帖》列妙品，《大好湖山帖》列精品。
沙孟海的《神龟帖》列妙品。
启功的《饱墨诗帖》列妙品。

以上为历代书法大家不完全简要点评。统计可知，入逸品的经典只有12件，神品也不过46件，且呈愈古远其逸品、神品愈多，越是到近现代逸品、神品越少之象。何也？大浪淘沙始见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