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险情哪里可以看:所有的飞翔都为落地

刚起飞的时候，成都机场被密云笼罩，见不到阳光。飞机钻过厚厚的、灰蒙蒙的云层，在一个高度上，见到了蓝天和阳光。飞机窗外看到的是低下平坦、厚实的云层，云层下面应该是是平坦、富饶的成都平原。飞机没飞多久，远远地看到山峰钻出云层，连成一片。地理知识告诉我，成都平原的四周都是山，在广袤而平坦的云层衬托下，盆地的形态是那么清晰。

刺破云层的山峰，我看到山顶的白雪，却感到阳光透过舷窗玻璃的热度。机舱里很热，机舱外的雪山居然没有融化，人造的世界与自然的世界，的确很不相同。

云的命运是流浪。它停留在平原的上空，是休息，也是在考虑是否要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山顶的白雪是被山峰截留的白云，被山顶扣为压寨夫人，美，但是冷。她是被扣押的大海，是被固化的自由，是流浪的衬托。当她在平原的上空停留，被安稳吸引，是否改变命运的选择，取决于自己。当她被山峰扣留，命运被他人改变。

在太阳的帮助下，她总有一天要重回大海。在山峰的阴面与阳面，白雪以不同的方式表现自己，那是太阳的帮助。即便太阳是威严的独裁，他也只能以细微的方式，以不被察觉的助力，悄悄释放渴望重归大海的白云。太阳即便能给予她自由，也是那么有限。只有在低矮的地方，云变成雨，再也留不住。我不知道她为了重回大海，在地面被击碎，汇成江河，咆哮而去，算不算自由。云即使永远流浪，也没有自由。有太阳，就没有云的自由。

森林和草地，是山和云的孩子。

云总要回大海，就像飞机总要落地。我知道，所有的飞翔，都是为了落地。也许在原地，也许换一个地点。所有的飞翔都要落地，那是因为对天空的极度失望。其实，我们需要阳光，在天上、在地上都有，只是稍有不同。但是，在天空，我们真的只能短暂地飞过。即便成为鸟，也要在一个地方寻找食物。阳光只能培养食物，而不能直接成为食物。

某一天，我在飞机上写下了这句话：所有的飞翔，都是为了落地。这句话，今天已经在地上。但它可能会飞起来。

附旧诗一首：一条河的自述

一

从雪山到大海

在生命与死亡之间

在纯洁与纯洁之间

被一颗星球的心脏吸引

我走过你

——我的土地

走进埋葬我的蓝天

二

我诞生于

一片白色苍茫的空气稀薄之地

母亲以仅有的几种顽强的食物

养育我们

从未有人告诉母亲

我们的营养过于单调

三

母亲不允许

提她出嫁前的芳名

她热爱纯洁

一辈子披着雪白的纱巾

在世界最高的山脉

躲避灰尘的变迁

隐姓埋名

孤僻寡然

没有告诉我们的来历

没有告诉我们

——她的爱情

——我们的父亲

四

我和我的兄弟我的姐妹

以雪山摇篮的眼睛

猜不透母亲遥远的内心

不能理解

她永无尽头的目光

我们知道我们的故乡

不是母亲的故乡

在母亲纯洁的乳汁里

我们一点点长大

从一滴水开始长大

在细弱的血管里

探索母亲深深的秘密

沿着母亲辽阔的目光

我们后退着

恭恭敬敬地远去

五

我们长大

同母亲告别

后退着走出

它囚禁自己的领地

望着母亲无数次搀扶我们的双手

望着母亲沉默的双手

不知道她的心中

是默许

还是再也无力阻挡

开始长大的孩子

六

我们长大

从悬崖上跌落

成为瀑布

成为峡谷中的勇士

成为滔天巨浪

我们长大

我的兄弟我的姐妹

渴望远方

七

神秘的湖

安逸的水塘

精心策划的沟渠

截住了你，我的兄弟

来不及告别

年轻的队列中

便消失了你的踪迹

从此

汹涌的波涛中没有了你

疯狂的撞击中没有了你

怒火万丈的叫喊中没有了你

而我继续向前

八

炎热的大地

太阳的骗局

鱼群贪婪的嘴

抢劫了你，我的姐妹

来不及用我日益强壮的胸膛

守护你涓涓的柔情

你已同我分离

从此农家的风情中没有了你

庄稼的根须中没有了你

甜蜜的果实里挂着你忧伤的泪滴

而我继续向前

九

我长大

我强壮

力大无比

回头一望

看到母亲注视的目光

我挥舞自由的臂膀

向母亲致意

——母亲，我在这里

我的兄弟我的姐妹

您的儿女

在空中在大地

在一泻千里的弯曲航道

在被重重绿色围困的角落

十

我们以涛声

呼唤我们的兄弟我们的姐妹

——你去了我还在

我去了你还在

去的已不见踪影

留着就继续向前

十一

母亲

不要用你俯视的温暖留住我

不要用你安祥的天国留住我

虽然一条大坝拦住了我

我也要侧过身

将自己从肩膀开始穿过

虽然大地规定了我的方向

虽然堤岸抓住了我的翅膀

我也要拖起沉重的脚步

为了您而缓缓地流浪

直到浪涛的波纹

在我的面额上刻下

永远抹不去的痕迹

为了远方

我永远流浪

直到死亡

十二

母亲

我时刻回头

仰望您

十三

在我一生的每一时刻

都听到大地的语言

听到它比母亲更严厉的训斥

听到它比暗礁更多的誓言

在每一个拐角处

都有一场较量

一次妥协

而我只为了奔向远方

大地的心脏

穿过几千公里的肌肉

在地壳与天空的缝隙之间

呼唤我

——向前——向前——向前

十四

我那么近地紧贴大地

近的几乎没有距离

细细地察看

这无法摆脱的高大看守

在我的脸上在我的胸膛

没有云没有树

只有蓝天和高山的倒影

我为这不真实的拥有而痛苦

永不停步地奔向远方

十五

我在大地的尽头

耗尽全部的精力

所有的力量

躲藏到疲倦的空气中

从里到外

我一片混浊

遇到另一支水的部落

它们更加强大

饱含着盐

我进入大海

自由得不知所措

十六

我眺望遥远的高山之上

洁白的云层之上

母亲居住的地方

终于能够

向我所有离去的

或者

还留着的兄弟姐妹

宣布母亲的秘密

——母亲曾在大海里生活

并从这里逃离

这儿

就是母亲的故乡

十七

母亲

是你的目光护送我

回到祖先安葬的海洋

而我的兄弟我的姐妹

早已天各一方

在透明的瓶子里或者

在酒精的溶液里或者

在感情的泪水里或者

在一切湿润的地方

遥遥地相望

十八

漫长的探险

我走了很远

如今

我在这最远的荒凉之海

用我生命的全部光芒呼唤

兄弟啊姐妹啊

如今

你们都在何方

十九

大海有自由的风

有不可阻挡的巨浪

有早已死去的亲人

有不再寂寞的死亡

二十

太阳是父亲的灵魂 把我彻底肢解

从深渊引我入天堂

自由地飘扬

以碎裂的身躯

和沧桑的面容

与母亲重逢

才知道

那高耸入云的雪山

是母亲终生捍卫的信仰

而我们的信仰

永远在远方

二十一

在父亲灵魂的召唤中

从此我们再一次投胎

再一次长大

再一次与母亲告别

再一次奔向远方

我们的生命

永远在天地之间

在永恒的流浪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