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阎良站在哪里:亦舒《露与女朋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4 06:11:05
 
露与女朋友——选自短篇小说集《传奇》
  露是我的一半妹妹,那意思是说,我们同母异父。我们很接近,虽然冠着不同的姓
字,虽然我比她大七年。
  露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夏天,她穿白色,白色宽身衬衫,白色摺裙,九十多度
天气,一脸都是汗,头发贴在脸上脖子上,薄薄的料子贴在背上,一种惊心动魄的热带
风倩。
  她长大得很快。
  从小女孩到少女,到一个成熟的年轻女人,才不过短短十年,她今年廿六岁。作为
一个女人,廿六岁是正正成熟的时候,可是她的嘴唇她的眼睛有一股孩子气的倔强,使
她看起束比实际年龄小得多。
  两个夏天之前回来香港,她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律师楼里做见习,读了好几年法律,
略略派上用场,很多时候,看见她拿着白色的帆布镶皮公事包进出写字楼。
  她是这么时派。
  我爱她。
  一日下午,在中环,我去绸缎行买料子做旗袍,出来的时候,老远看着一个女孩子
迎面走来,白衣白裙,扬扬洒洒,步伐神气而宽大,手中捧着一只蓝白花瓶,瓶中插着
两打以上的浅蓝色康乃馨。
  我像其他的路人盯着她看,喜悦传上心头,这不是露吗?
  “露!”我叫她。
  她住脚,笑,退到一角。
  “露,到什么地方去?”我问:“捧着的是什么?”
  “花,”她笑。
  “我知道是花,”我啧啧地,“什么事?连瓶带花的,送人还是自用?”
  “送人。”她微笑。
  “有人生日?”
  “没有人生日。”
  “庆祝?”
  “没事。”她耸耸肩。
  我诧异,“无端白事送什么花?”
  她说:“高兴,高兴送。”她扬起一道眉。
  我摇摇头,“好吧,你走吧。”我说:“有空打电话来。”
  她捧着花走了。
  过几日看见露,她烫了头发。
  她的直发怎么了?直发有什么不好?
  露的直发一直是漂亮动人的,我实在喜欢。烫了头发她看上去更小,一只鬈毛小狗
般。
  她的神色恍惚,心不在焉地微笑,迷茫的美。女人只有在恋爱的时候是这样的,但
是露回来以后没有男朋友,在外国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她的动向,如果她不说,我们是
不知道的。
  音乐会的时候在停车场看到她,她坐在一辆费拉里狄若里。黑色的车子,她穿着白
色的裙子。
  我把车子驶过她身边,我说:“露,”
  她微笑。
  “开车的人呢?”我问。
  “走开了。”她说。
  “新朋友?”我挤眉弄眼。
  她笑了。
  我把车子开走了。
  在音乐会中我到处找露,想看看她是跟谁在一起。但是我没找到她。
  我小时候也喜欢过开狄若的男孩子,我认为露这个朋友的趣味很好,黑色的跑车、
永远比红色黄色更具诱惑力,一种邪恶的神气。
  我奇怪他是谁,一定是不平凡的,目前城中还有什么特别的人呢?
  这地方这么小,谁是谁简直一目了然,什么新鲜的事都瞒不过大家的眼睛。
  我迟早会见到他的。
  到目前为止,我有下列资料:
  露送花给他。
  他开一部黑色的跑车。
  露的神情表现,她很喜欢他。
  露是一个骄傲的女孩子,而且不见得合群,很多时间她留在公寓中阅读,看电视,
或是独自去看场电影,听音乐,逛街。
  她的生活很寂寞,工作占了她大部份时间,她不像太喜欢律师楼的工作,她说:
“不是我想像中的。”但是她需要这份薪水来换取自由。
  有一次她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了自由去赚钱,可是为了赚钱又丧失自
由。”
  但很多时间她是非常愉快的,尤其是在发薪水的时候,她会买许多不实惠的东西,
随时随地送给朋友,从一瓶不知年干邑到一只金袋表。月终没钱的时候连吃一星期馄饨
面。
  我很想知道露的男朋友是个什么人物。
  年轻的律师?
  终于露来了。
  她跟我说:“我在恋爱。”开门见山。
  “太好了——”我扬起眉毛。
  她静默地坐在沙发上。
  “你看上去很痛苦,”我笑,“他们说真爱是痛苦与快乐相等的,看样子是真的
呢!”
  她看我一眼,不出声?
  “怎么了?”我问。
  “我喝一杯血腥玛丽好吗?”她问。
  “几时学会买醉的?”我问。
  “问题解决不了的时候。”她说。
  我摊摊手,“你有什么烦恼,露?年轻貌美,有本事,独立!世界是你的!”我嚷,
“你的烦恼是今年不能去看巴黎,是不是?”
  “香烟在什么地方?”
  我把香烟与打火机递给她。
  她慢慢吸进一口,慢慢喷出来。
  “你没什么事吧?”我好奇的问。
  “我知道我在恋爱.我爱上了一个人。”
  “这不难知道,你的症候如何?”我问。
  “我渴望见到他,在人群中想念他,他笑我高兴,他板起脸我不宽畅,我想讨好他,
为他做事,有时候我妒恨他,有时矛盾的想,他永远不会选中我。”
  “够了,征象完全符合,你已爱上了他,换句话说,你对他的感情是强烈的,与众
不同。”
  “是。”
  “请他来吃饭吧。”
  “我不能够。”
  “为什么?他对你好不好?”我问。
  “好,好得很。”
  “请他来聚聚呀。”我说。
  露看着我,脸上露出非常特殊的神色——
  “问题是,他是一个女孩子。”
  我的手在半空中挥舞,忽然停止。
  我手停口呆。“上帝!”
  “是的。”露说。
  “露!”
  “对不起。”
  我说:“这不行的呀,露,你不是真的吧?”
  “我已经告诉你了。”她坐在沙发上,皱起眉头,一脸的烦恼。
  “你自己是女人,怎么可以爱上一个女人?”我瞪大眼睛,嘴里冒着水,“我知道
你是一个脱俗的人,但是我们不能违反自然,你明白吗?”
  “我明白。”露说:“我不是村妇,我是一个见习律师。”
  “露,你应该当心!”
  “我不能控制。”她愤怒的说:“爱难道是罪恶?”
  我问:“难道你的花是送给她的?”
  “是。”
  “她开车送你去音乐会?”
  “是。”
  “你一直在约会她?”
  “是。”
  “你们一起做些什么?”我骇然问。
  “天!”露吼叫起来,“肮脏的心!”
  我的声音也提高,“露!你太过份了。”
  “我没有错!”
  “社会不会原谅你。”
  “那个下流社会可以去地狱!我并不血腥关心,”她指着胸口,大声说:“我要自
己快乐!你认为一个女人可以关在一间公寓里多久?”
  “那么去找一个男人!”我的手刮打她的脸。
  露一手把空酒杯扫在地上,她凄苦地发怒了,“然后社会就原谅我了?”
  “对不起露。”我震惊,“露——”
  “你不明白,是不是?”
  “她是谁?”
  “她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我在她身上看到别人没有的优点。”
  “是的,女人可以互相爱惜,但是你不能把她当男人,你不能占有她,你不能与她
出双入对,你不能。”
  她捧着头,看着我。
  “女人不能与女人恋爱。”我说。
  她还是瞪着我,眼睛里全是倔强。
  “把整件事忘掉好吗?”我恳求露。
  “我不要忘记。”露说:“我很快乐。”
  “你看上去并不很快乐,”我说。
  “我爱她。”
  “如果你爱她,也替她想一想,如果只是一时冲动,多么不值得,你们也得想想将
来。”
  “值得与不值得!”露说:“你们只知道这样衡量事情,值与不值,完了。”
  我坐下来,忽然发觉自己一头一脑都是汗,像一个噩梦,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露是我的妹妹,无论如同,她是我的妹妹。
  露并没有哭,她只是坐在那里,一脸烦恼,脸上吃了一记耳光,清清楚楚,红了五
条手指印。
  电话铃响了,我拿起听筒。
  “请问露在吗?”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你是谁?”我不是没有火气的,并且很怀疑就是这个人。
  “说是阳明找她。”她礼貌地说。
  我说:“有人找你。”把话筒递给她。
  她接过电话。
  露低声地:“说了……是的,跟预料一样,很气。不不,没有难为我,我姊姊不是
那样的人。但我们怎么办呢?”露的眼泪到这个时候才滚下来,“我没有哭,我很好。”
  我已经气炸了肺,这种事发生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听听蛮好,当故事传,真正轮到
自己的妹妹,恨不得把她扼死。
  露拿着话筒,一往情深的样子,完全像是与情人在通话,淌眼抹泪。
  我忍不住大喝一声,“放下电话,这是我的家,要说到外边说去!剑桥的法科学生
做这么不要脸的事!”
  露犹疑一刻,她对我说:“她要跟你说话。”
  “谁?”
  “阳明。”
  “她有胆子跟我说话?”我震惊,好!我听听看,我服贴了,她有种!
  我取过电话。这阳明的声音是清晰明亮的。
  “姐姐?”她这样称呼我。
  我冷冷的说:“我不是你的姐姐,我是露的姐姐,我请求你离开露,她还有下半辈
子的幸福要顾及,你不能引诱她,去找别的牺牲者吧。”
  “我很爱她。”
  “你使我呕吐。”我说。
  “真的有那么严重?”阳明浅笑,“并不是你想像的,你看HUSTLER杂志太多了!”
  “你胆敢侮辱我,”我怒火中烧,“你如果不离开露,你走着瞧。”
  露在一旁说:“我不会离开她。”
  “上帝基督!”我说:“我要掷电话了。”
  那边很恒静的说,“我们都是成年人——”
  “你几岁?”我忍气问。
  “廿四。”
  我呆住,没想到她更年轻。
  “你是干什么的?”我又问。
  “我是电影演员。”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头上。“你不可能是林阳明!”我说。
  “我是的。”她说。
  “对不起,我要挂电话,我不能再忍受了!”我放下话筒。
  我瞪着露,“她不是林阳明。”
  “她是的。”
  “但是她有全世界的一切!你们到底谁先把谁往这条路上带?”
  露不回答,她到浴室去洗脸。
  我赶上去,“露,你可以随时找到你喜欢的男人——”
  “我有事,我要先走一步。”她说:“对不起,姐姐,”她在我额前亲一下。
  “你别走!”我说:“露!”
  她转头,她一脸的恳切:“姊姊,我这一生人,什么也不如意,爸爸离开我太早,
我没有足够的爱。我的工作岗位不理想,我没有足够的金钱。我没有读成BAR,学业也
不满足,你想想,姊,这是我一生人当中唯一有安全感的时刻。”她说:“让我快乐一
点过下去吧。”
  我的眼泪流下束。
  “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我责问。
  “你知道这个城有多大,我不想别人先告诉你。”
  “谢谢你。”我恨说。
  她看着我一会儿,终于开门走了。
  我要吞服多少镇静剂才能入睡。我简直不能接受,露竟成了一个同性恋者。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能问:你们接吻吗?拥抱吗?
  还是:你们可有打算结婚?
  我跑到街上,把所有刊登林阳明的电影画报买回来翻阅。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一张脸稚气与秀气兼有,嘴唇很薄,鼻子小巧笔挺,当红的女明星。两个这么出色的女
孩子,忽然同时对男人失去兴趣,怎么会。
  我捧着头,难过得不能克服。
  然后电话铃响了,我接。
  “露在吗?”那边问。
  “露早已经走了,”我说:“你是阳明?”
  “是。她走了多久?”声音是关心的。
  “走了很久,你不是约了她吧?”我问。
  “没有。”她说。
  “你在什么地方?”我问:“拍戏?”
  “我现在收工,正要出来接她。”她简单的说。
  我沉默一下,如果我能与她谈谈——我说:“你要不要到我家来?我请你吃饭。”
  “在家吃?”她问。
  “是的,我会给你一副银筷子,我保证不会在菜中下毒。”
  她轻笑数声,“我不怕,十五分钟后到。”
  “喂,你开车当心!”我忍不住关照一句。
  她停一停,然后说:“你与露一样的动人。”
  电话挂断了。
  我只是想见见她,与她说个明白。
  她来了,来得很快。
  女佣人去开门,我一见她便呆住,名不虚传,她的确长得美。短发剪得很时髦的款
式,白T恤白裤,嘴角振一抿,算是笑过了。
  我说:“请坐,别客气。”接着问:“裤子是圣罗兰的吧?窄得很好看。”女人与
女人之间的开场白,一定如此。
  她算不算女人,我不知道,也许露当她是男人,这些又不能问,我忽然克服了伤心,
转而代替的是尴尬,也许因为她长得太端正秀气,丝毫没有肮脏感。
  我很大方的问她喝什么。
  “血腥玛丽,谢谢。”与露一样的饮料。
  我做了一杯递给她。
  “谢谢。”她说。
  我暗暗留意她的举止,一切没有异样,她斯文有礼,照片上看来比较有味道,但是
真人更为自然。
  我试探着说:“你没有生气吧,刚才我在电话中对你吼叫。”
  “没有,怎么会呢。”她笑!即使是笑还是很骄傲的。
  我会很喜欢她,真的,我喜欢她的身段衣着与声音,容貌更是不必说,如果不是露,
我会非常喜欢她。
  “你交际很广?”我又问。
  “并不见得。”她说:“拍戏太忙。”
  “你是如何认识露的?”我再问。
  “我告一家杂志毁谤,在律师楼处见到露。”她说:“我很欣赏她,她可以一口气
举三十个案例,当事人与年份都一清二楚。”
  “官司打嬴没有?”
  “庭外和解,整件事是露经手的。”她说。
  “你们成了好朋友?”我问。
  “是的,我们两个人都很寂寞,所以我们开始约会,我们一起喝酒,聊天,我送她
一只金表,因为她帮了我一个大忙——”
  “是她戴着的金劳吗?”我像在听一只故事。
  阳明很大方,“是的,我也有一只,你看。”她递出手腕。
  她的手很细致,皮肤好得不得了,指甲修得极干净,没有搽指甲油。
  我抬起头。
  “然后我们发展得很自然——”她欠一欠身,“我可以抽一枝烟吗?”
  “当然。”
  她自皮包内取出都彭男装打火机,点着了烟。
  “你抽的是什么?”我问。
  “蓝圈。”她说。
  “很浓的,是不是?”我说:“露抽三个五。”
  “她在英国念书的缘故。”阳明微笑,“但是她没有烟瘾,一个月抽一包,烟都发
霉,点也点不着。”
  她说到露的时候像是很高兴,脸上那股倔强的味道忽然消失,变得很温柔,凝视着
我。
  我直接觉得时间仿佛又回去了,回到很久很久之前,当我还是十七八岁的时候,花
不尽的青春,无限的逍遥。傍晚潮湿的薰风使人陶醉,恍恍惚惚,舒服得很,我几乎想
转变意见,随得她们去,甚至是表示赞成,是因为阳明这双眼睛?一层雾蒙在她的眼睛
上。
  她说:“单身女人是很寂寞的,你也应该知道,露说你分居三年了。”
  “是的。”我说:“我们都很寂寞。”
  她按熄了烟,“我们也很骄傲,没有好的伴侣便不要。露喜欢与我在一起。”
  “你可明白你们两个人的牺牲有多大,你们永远不会得到家庭的幸福。”我惋惜地
说。
  “是吗!”她反问:“你觉得凡有家庭的人,都等于有幸福?”问得很嘲弄。
  “可是我们不能转变乾坤阴阳。”我说。
  她看着我,笑了。
  我被她看得很不自然,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不好意思。
  “露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她说:“她为我的生命增加色彩。”又是一个微笑。
  “色彩?听说你男朋友很多。”我提醒她。
  “那只是传说。”她说。
  “人们不会原谅你们。”我旧话重提。
  “我们活在世界上,不是求人们原谅。”她不在乎。
  我叹口气,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女佣人把饭菜摆了出来。
  “请吃饭。”我说。
  门铃响得很急,女佣去开门,露冲进来站住。
  露已经换过了衣服,白衬衫,藏青裙子。
  露静静的看了我们一眼,坐下来。
  阳明把手放在她脖子上,低声说:“不要怕,没事。”
  露慢慢静下来,对我很敌意的看着,我自己的妹妹。
  她说:“你约阳明,应该先告诉我!你们说的话,我有权知道。”
  “露。”我说:“你要弄清楚一点,你比阳明大好几岁,有什么道理叫她对你负责
任?”
  露站起来,“阳明,我们走。”
  “吃完饭好不好?”阳明抬起头,一个线条非常好的下巴。
  “我不吃。”露皱着眉头,“我们走。”
  阳明顺从地放下筷子,看看我,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们先走一步。”
  “露,你太过份!”我说。
  露不答我,走到大门处,转过头来,阳明与她站在一起,多么美丽的一对女孩子。
  她们拉开门走了。
  我走到露台去看她们。
  阳明的狄若停在楼下,她替露开了门,把手放在露的肩膀上说话,露低着头,然后
她吻了露的脸一下,一切显得这么自然。终于她们上了车,车子开走。
  凭良心说,一点反常的感觉都没有,只使人觉得两个人相爱总是好的。
  怎么办?我的思想不能定下来。
  半夜睡不着,我终于拨了一个电话。
  “对不起,玫瑰,”我说:“吵醒了你?!”
  玫瑰在那边轻笑,“没关系,今天酒店里很忙,刚睡,你有什么事?”
  我几乎可以看到玫瑰撩起她长发的样子。
  “我心里很烦。”我说。
  “为什么?告诉我。”
  “我妹妹在恋爱。”
  “太好了。”她说。
  “她爱的是一个女孩子。”我说。
  玫瑰一呆,然后轰然大笑。
  “玫瑰!”我不高兴。
  “露知道我们的事吗?”玫瑰问。
  “当然不知道。”我叹口气。
  “对于她的事你怎么应付?”玫瑰问。
  “我?我开头反对,但是一个人怎么能够力挽狂澜?”
  “你太不公平,给她自由吧。”玫瑰说。
  “看样子我也只好这样……”我说:“但她还小。”
  “你离婚那年有多大?”玫瑰说:“比她小。”
  “跟她差不多,”我感喟的说。
  她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始终没有后悔。”
  我笑,“玫瑰,我也没有后悔。”
  “但愿如此,”她笑,“喂,我现在完全醒了,我来看你好不好?”
  “这么夜了。”我说。
  “不要紧。”玫瑰说:“我这就来。”
  “开车小心。哦,有一件事我想说一说,那个女孩子穿的裤子与你那条一模一样。”
  “是吗?她穿得好看还是我穿得好看?”玫瑰问。
  我笑,“都很好。”我说:“各有各的味道。”
  “好,等会儿再谈。”她挂上电话。
  当然我没有告诉过露,关于我与玫瑰的事。
  我们年纪比较大,我们懂得保守秘密。
  在芸芸众生之中,找到一个爱人是多么的幸运。
  我们不想一生都喜欢人或是被人喜欢,我渴望有比较强烈的感情,像被爱,或是爱
人。这种感觉是重要的,我与玫瑰的认识很自然。我是时装设计师,她在酒店任职,我
们公司借她的酒店大堂作时装展览,我被派出做代表,与她接头,就是这样。
  我点起一枝烟。
  我在等玫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