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荔湾骨伤科医院:逃出你的肖申克(6)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8 19:08:28
理智与情感
医学上,对于一些罹患严重癫痫症的病人,有一种不到万不得已不使用,但却颇为有效的方法,即切断其大脑的胼胝体。胼胝体是两个脑半球之间的信息高速通道,含有2亿多条神经纤维,一旦切断之后,两脑半球之间的沟通也就相当于从信息时代回到了石器时代。经过这类手术的病人被称为“裂脑人”。对裂脑人的研究发现了人类大脑的一些非常重要的性质,例如《改变心理学的40项研究》第一章“一个脑还是两个脑”里面提到的研究揭示出左右脑在空间感,视觉触觉,语言方面的一些深刻而有趣的差异。
《How We Know What Isn’t So》里面提到另一则非常有趣的有关裂脑人的研究:我们知道,语言能力主要在左脑。对于裂脑人,我们将两幅不同的图画分别呈现给裂脑人的左脑和右脑,呈现给左脑的图画上面是一只鸡爪,给右脑的则是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牧场。这之后,让他从一堆图片中寻找能跟他看到的图片相匹配的图片。结果非常耐人寻味:裂脑人的左手(右脑控制)会去选择一把铁锹(铁锹铲除牧场上的白雪),而其右手(左脑控制)则会去选择一只小鸡(小鸡和鸡爪配对)。两个脑半球分别根据自己所掌握的信息选择了最匹配的图片。然而,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当实验者询问为什么选择这两幅图片时,裂脑人说:“哦,很简单啊,小鸡有鸡爪,而铁锹用来铲鸡屎”。
我们不妨停下来,想一想这个实验所揭示的一个令人深思的事实:裂脑人之所以选择铁锹,实际原因是为了和雪场匹配——铲雪。然而,铁锹和雪场的这个联系仅仅只有右脑清楚,而右脑是没有语言能力的。语言能力在左脑。当被要求对他的选择用语言进行解释的时候,是裂脑人左脑的Broca区域在说话,而左脑没法和右脑沟通,所以不知道铁锹实际是用来铲雪的。但是,左脑仍然还是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解释,而且裂脑人真心相信这个解释“很显然”,“很简单”。可见我们的理性大脑非常善于对自己的行为作出立即的、看上去合理的解释。
类似的关于超市购物的研究表明,人们倾向于购买货架上靠最右侧的袜子,尽管在实验中袜子是一样的。当被询问到选择的原因时,人们会给出各种看似合理的解释,颜色质地什么的。可关键是,袜子是一样的!
以下这则经典实验(Maier的双绳实验(two-cord experiment))则被很多心理学书籍引用,包括著名的《心理学与生活》:
实验者将两根绳子拴在房间的顶上,两根绳子相隔较远,一个人站在中间往两边伸出双臂是无法同时够到两根绳子的,也别指望拽着其中一根去够另一根。而受试者的任务就是要将这两根绳子的末端拴在一起。房间里有钳子,镊子,杆子,加长绳子这些工具。
许多受试者会很快想出用加长绳子的方法,但是Maier要求他们继续想更好的办法。就在他们一筹莫展几分钟之后,Maier会在房间里走动并偷偷貌似“无意”地碰到其中一根绳子,使得绳子晃荡起来。之后,一般45秒钟之后便会有受试者表示想到办法了——他们迅速地将一个重物绑到其中一根绳子上,让它像秋千一样荡起来,然后跑到另一根绳子那,抓住它,然后等那根绳子荡过来。
Maier在他们“想出”解决方案之后立即就询问他们怎么想到的,超过2/3的受试者给出了各种解释:“就是一瞬间,答案出现在脑海里了”,“这是唯一的可能了,要不还能怎样呢?”,“我忽然意识到可以把东西拴在绳子上让它荡起来”… 其中一位心理学教授的答案最具创意:“在排除了所有可能之后,把绳子荡起来是剩下的唯一可能了,我脑子里想到通过绳子荡过河的场面,还有猴子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这个意象和答案在我脑中一同闪现。”
剩下的不到1/3的受试者表示是看到Maier把绳子碰动了才得到启发的。然而,即便是这1/3受试者,他们真的是因为能够感知到大脑解决问题过程中的认知过程所以才这么说的么?为此,Maier做了另一个实验,唯一的区别在于,在原来触动绳子的暗示之前,Maier会先给另一个暗示(当然,受试者不知道这是Maier的提示):将一个重物绑在绳子末端。结果是令人吃惊的:这个暗示毫无效果,受试者依然一筹莫展。接着Maier才给出原先那个暗示。并对解决问题后的受试者作采访,这次,他发现所有受试者都认为是Maier绑重物那个举动提醒了他们,并且他们都不认为是原先那个暗示的功劳。可见这1/3的受试者也并不知道在他们大脑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知道答案,却往往不知道真正的求解思维过程。
如果有人问你,你最好的朋友叫什么名字?一瞬间,他/她的名字便会“蹦入”你的脑海,毫不费力,你脱口而出。可是如果我问你,你是怎么得到这个答案的?你的回答无非只能是:“很简单,我记得啊”。可是你又是怎么记起来的呢?从你的耳蜗感受到“你最好的朋友叫什么名字”这句话所产生的空气振动,并将其转化为神经电信号传入你大脑的听觉中枢,经过Wernicke区域,直到你的大脑从茫茫记忆中检索出这个唯一正确的答案,中间发生了何等复杂的过程,又岂是简简单单的“蹦出来了”可以解释的?我们的意识就像是一个等着老师给出答案的小学生,只能眼巴巴的在那等着,至于老师是怎么想出答案的,老师不告诉你。
我们的生活中面临很多或小或大的决策:和谁吃饭,什么时候去超市,买这款衣服还是那款,要不要去看那部电影,晚上是学习呢还是玩游戏,该不该主动接下一个有挑战性的工作,买房还是不买,抛掉还是持有,出国还是留下,等等等等。很多人可能会认为自己的决策是有充分的理性考虑的,是有充分的“理由”的,如果你事后问他/她,他/她会告诉你很多很多听上去很有道理的理由:“我今天需要休息一下,所以玩会游戏”,“政府不会让房价下跌的,所以我打算买了”, “现在神马股份还在亏钱,所以不能卖”。另一些人也同样会告诉你另一些听上去同样很有道理的道理:“玩游戏没意思,还是学点东西好”,“不想拿父母多年的积蓄一下花掉,感觉自己在啃老”,“神马股份还不知道会跌到哪呢,还是撤了吧”。
这些听起来很有道理的道理,真的是驱使我们内心作出决定的理由么?很遗憾的是,很多时候答案是否定的。说要休息一下才玩游戏,其实真正原因也许是受到游戏中那些在现实中找不到的成就感的驱使。说玩游戏没意思,其实真正原因也许是最近现实生活中受了打击想要天天向上一把。说政府不会让房价下跌所以买房,也许真正原因是周围的人买了房而女朋友也在嚷嚷。说不想啃老所以不买房,真正理由可能是厌恶风险。说股票还在亏所以不能卖,真正理由可能是侥幸加贪婪心理,说股票还不知道跌到哪呢赶紧卖,真正理由可能是损失规避心理。
真正的理由有时往往隐藏在意识触及不到的地方,由我们的情绪大脑所掌控,当它引导我们的情绪大脑作出决定之后,才发个红头文件通知我们的理性大脑,我们的理性大脑于是便像文章开头提到的实验中描述的那样,迅速而果断地给出各种听上去很合理的解释,让我们的决定和行为看上去无懈可击。
晚上是玩游戏呢还是看书呢?你的情绪大脑果断给出答复——玩游戏。你其实理智上希望自己能够看看书,但在你强大的情绪大脑面前,你的理性大脑只能屈服,但你又不能让自己处于天人交战的纠结状态,所以你的理性大脑便用各种理由来搪塞自己:“就玩一小会”,“人也要有休息嘛”,“今天玩,明天一定加倍学习补偿今天的时间”。
为什么投降的一方反而是代表着更高级认知能力的理性大脑?从进化角度来说,我们原始的情绪大脑早在远古的远古就已经存在并且为物种的生存繁衍作出卓越的贡献了(虽然大脑中的这一部分系统只能进行很简单的判断和条件反射,但他们无疑把守了对物种的持续存在而言最为基本且重要的一些功能——食物,性,自然环境中的危险,社会交互行为,道德感等等(《欲望之源》,《进化心理学》))。它们的进化年代要比理性大脑深远的多,它们就像漫长岁月中伴随着生物一路进化走过来的老功臣,拥有强大的权力和力量,却没有意识到世界已经在最近5百年发生了迅速和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对于几十上百万年的漫漫进化路来说只仿佛一瞬,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整个世界完全不一样了,可老功臣还没有来得及退休,还在掌管着我们的大脑,引导着我们作出各种跟不上时代的决策。(《逃出你的肖申克:遇见20万年前的自己》[1])
人的大脑并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整体设计,而是随着漫长的岁月在进化中被不断地添添补补,就像一台七拼八凑攒出来的电脑,CPU是新的,主板却是老的,老的主板不能很好地兼容新的CPU,结果CPU的性能便不能很好地发挥出来。我们在进化上比较新近的新皮质(neocortex),拥有强大的计划能力和认知能力,但在一些原始诱惑面前却总是无法做到淡定。因为大脑中的这些原始模块还没有很好地和新模块兼容。
如果你面前有一条毒牙被拔掉了的小蛇,你敢用手去抓么,抓的时候你能不汗毛倒竖么?漫长的进化在我们的基因中刻下了一些 “硬编码”的特性,比如对滑不溜丢、游来游去的东西感到本能地害怕,因为自然环境中这些动物往往是有剧毒的,它们是生活在野外的先祖们主要的生命威胁之一。虽然你的理性大脑的强大认知能力让你确信你面前的这条蛇是没有毒的,完全不用担心,但是你的原始大脑却根本不理会。你的理性大脑能够运用语言,能够理解公式,而你的原始大脑却只懂条件反射,如果你多接触这些无毒的蛇,你多抓他们几次,久而久之你就会不怕了,这叫去敏感化,去敏感化是你的原始大脑所懂得的语言,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较容易地说服你的原始大脑。同样的道理,我们常说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别人说破了嘴皮子的道理也没用,非要吃个大亏载个大跟头,跌得头破血流,才印象深刻,从此不敢越雷池一步,为什么?因为你的原始大脑根本不懂那么多道理,它就是要遇到吃亏之后巨大的负面反馈才能习得一个条件反射。
只要我们的情绪大脑首先认定了一件事情,我们那点可怜的理性思维便很容易屈从于情绪大脑发下的命令——把事情往利于自己的方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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