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哪个沙滩海边好玩:福建南平:医生静坐事件调查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3 06:54:06
福建数百医生政府前静坐调查:遭打后仍被迫赔偿

福建南平:医生静坐事件调查
在地方政府和执法部门的“注视”下, 医生被扣、被打、被捅伤,组织自救后还被迫赔钱;医闹一方围攻医院、封路,却获21万“赔偿”,最终酿成了数百医护人员的示威和静坐
【文章导读】
援救战役的三次对冲
院方称已有部分医生因受到人身威胁请假
南平医院2年赔付额高达1171万
本刊记者/唐磊 文/刘刚 (发自福建南平)
“严惩凶手 打击医闹”;
“还我尊严、维护正常医疗秩序”;
“维护医务人员人身安全”;
“还我正常就医环境”;
“依法严惩打人凶手”;
……
6月23日中午,福建南平市政府门口,一条条横幅摆开,条幅下面,四五百“白大褂”静坐。
杨俊斌之死
时间切换到6月17日。
这一天下午,来自南平市太平镇杨厝村的村民杨俊斌到市一医院检查,18日上午住进市一医院。医院检查后发现病人“双输尿管结石伴双肾积水、右肾多发结石”。经本人及家属同意手术。
6月20日中午12时,杨俊斌手术结束。下午4时,杨俊斌开始喊疼。
值班医生汇报后,晚上8时,南平市第一医院泌尿外科主任胡言雨批准为杨俊斌打60毫克安痛定。晚上9时,杨俊斌的疼痛没有缓解,他责怪妻子没和医生说清楚,骂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没用。”
在了解到杨俊斌血压、心率、呼吸都正常后,胡言雨让护士给杨俊斌打一支杜冷丁。
临近晚上10时,杨俊斌心率、血氧饱和度、脉搏下降。值班的心内科医生以及待命的二线医生都到泌尿科抢救杨俊斌。经过五六分钟的心肺复苏,杨俊斌心率、脉搏重新出现,医生们都认为心跳恢复,但仅两分钟,形势重新转危。
21日零时,医生无奈之下放弃抢救。杨俊斌病逝。
起初,市一医院方面担心是否是最后打的那针杜冷丁导致一系列问题。直到26日,南平市卫生局组织的病例讨论会上,谜底才解开:杨俊斌于6月12~17日上午在九二医院住院,做了心彩超,心脏射血指数只有48%,就是说其心脏泵出的血只有正常的一半。心肾功能都损害很厉害。九二医院告诉他,不能马上手术,要先透析,等身体达到了手术指标才能手术。
市一医院方面说,在杨俊斌家属手中的、已被封存的病例中,记载着市一医院医生曾两次询问杨俊斌是否有心脏病,都得到否定回答。
“如果当时我们能做心彩超可能会好(知道杨俊斌有其他病症),但原则上心彩超也不是一定要做的。”胡言雨一直在寻找原因,他所在的泌尿外科是第一次出现病人索赔的情况。
医生被扣
杨俊斌的家属要求马上见医院领导。主刀医生胡言雨通知院医务科科长邱磷安。医院遇到此类纠纷,通常由医务科出面协商。
双方同意封存杨俊斌的病历,胡言雨、邱磷安在封存的病历上签字。但家属拒绝签字。
拿到病历后,家属要求当晚值班医生解释杨俊斌的发病抢救情况,考虑到现场所在市一医院住院部14层已有30多名杨俊斌的家属及亲友,经历过多次病人家属闹事的邱磷安拒绝了。争执中,医患双方都拨打了110报警。
0时35分,南平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转警——“南平市第一医院泌尿科有病人死亡,家属和院方发生纠纷”。最先赶到现场的是延平区公安分局巡警大队的两名巡警和四鹤派出所的一名值班民警。警察表示,让医生解释情况是家属最起码的要求,应该满足。
“等叫出医生,家属围上来以后,警察就不见了。我追出去,也没见警察。”邱磷安说,他再次回到14层时,看见当日的轮转医生、出面解释情况的王波被打,邱磷安将王波推向墙角躲避时,也挨了两拳。
家属说,所有医生都不能走。之后,胡言雨等人上厕所,家属都盯着。21日早上5时左右,天蒙蒙亮,14层又来了一帮人。
上午8时刚过,医院开会了解情况,邱磷安让胡言雨到住院部对面的办公楼介绍情况,但家属不让胡言雨离开。胡言雨只能到14层的另一间办公室,让参加了杨俊斌手术的夏医生去办公楼。往回走时,几个妇女上前拉着胡言雨的衣服往该层泌尿科ICU重症病房拖,这间位于该层中心的病房里停放着杨俊斌的尸体。胡言雨抵抗了一阵,被人从身后推了进去。
早上来值班的泌尿科医生张旭见此情景,也往泌尿科ICU里挤,被几个男性家属抱住。张旭喊道:“我不反抗,主任年纪大了,我进去陪主任。”
张旭进去后,保卫科干事也被家属拖进该病房,理由是王波突然不见了,家属认为干事“失职”放走人。
没等来院领导,家属开始摔14层护理站的花瓶等物品。上午10时左右,医院陈副院长、邱磷安来到14层,表示病人死亡是肾衰竭引起的,医院不能赔。家属不接受此决定,要求胡言雨等人继续在病房,事情解决后再出去。
胁迫和打人
21日是周日,医生不用一早就来上班。上午9时,南平市第一医院医生王世平(化名)到内科会诊病人后听说医院出事了,就往门诊大厅赶。以他的经验,家属闹事一般都在门诊大厅。
门诊大厅门前摆着10个花圈,还挂着“还我爸爸”等两条白布条幅。20多名死者亲属在烧香、烧纸钱。门诊楼大门已经被封了。
再回到住院部前广场,王世平看到十几个同事聚集在医院办公楼边,还看见两辆警车和七八个警察。医生们在议论,大家都很担心胡言雨和张旭的安全,尤其是胡言雨,已经60岁,是很多年轻医生的老师,全院约有2/3的医生都曾接受他的教导。
住院部14层。
一进病房,死者家属就要胡言雨把脸贴在尸体的脸上。“你们这是侮辱我的人格。我年纪大了,万一我心脏病发,你们要负责。”胡言雨说。
有位年长的妇女也说:“这个主任年纪是挺大了,少动点。”
僵持中,张旭说:“这样是非法拘禁,监控录像都能看到,什么事都可以通过法律解决,如果你们这样无理,到时候肯定会找你们算账。”
此时,正陪护岳父打点滴的延平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宋建喜带着10多名民警赶赴现场增援。事发突然,宋建喜还穿着便装、球鞋。
宋建喜带民警到14层,向死者家属发放了近30份法律《告知书》,要求家属依法反映诉求。《告知书》上打印着《治安管理处罚法》及《刑法》中多条关于围堵、冲击企事业单位的罚则。但《告知书》并没有起到震慑作用。
9时刚过,死者亲属派4名代表与院方领导在办公楼协商谈判。死者亲属提出补偿30万元(院方说,亲属一开始要价80万),双方未达成一致意见。
“谈崩”的消息随即电话传到住院部14层。第一医院的监控录像显示,9时20分,两名穿短袖的长发中年妇女,冲进14楼泌尿科护理站,举起椅子、电话机、花盆等物品,砸向工作台内的空地上,一边砸一边大骂,护理台四周围站满了人。监控器范围内显示,在场的两名警察不仅未上前阻止,反而随着围观人群后退。
延平区公安分局局长程建明在新闻通报时解释说,当时未采取强制措施,主要是考虑到死者刚刚去世,家属情绪激动不稳定,为了避免激化矛盾,警方和现场的镇村干部起初主要以劝说开导为主。
14层重症病房内,知道“谈崩”的家属拉着胡言雨,要他给尸体下跪。胡言雨不肯,并说自己有心脏病。胡言雨说:“当时我脸已经吓白了。”看到此景,家属让他坐在停放尸体的床头边。
随后,家属拖拽张旭要他下跪,张旭不肯。家属又要求他坐在床边抚摸尸体,张旭仍不肯。“我看实在不对头,就让张旭坐下。张旭就是不肯。他的脖子已经被扭得很厉害了。”胡言雨这样描述,“张旭怎么被打,我背对着看不到。后来张旭就靠在门后,因为门上有窗口,能让外面看见里面的情况。”
此时医院党委书记陶山福打电话至胡言雨手机,让他不要无谓反抗,院方正在想办法营救。
医生被打的消息很快传到办公楼,一直在和家属谈判的医务科科长邱磷安决定去14层。知道邱磷安要来,相熟的警察打电话给邱磷安说:“邱科长你千万不要上来,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你上来要是控制不住,被打死,我们怎么交代。”
来到14层,邱磷安对家属喊:“我们正在谈判,如果你们做无谓的举动,我们就没法谈,你们也拿不到钱。你们要保证医生的安全。”
11时20分,经过协商,家属同意先让年长的胡言雨离开病房。
“上来一个人,和家属协商,意思要把我放出去。”胡言雨回忆说,“我问他要把我带到哪,他说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我说我要和张旭一起走。他说你先出去,张旭年轻,多待一会。”
一名耳朵上长着血痣(有人描述是肉瘤)的青年,被很多医生认为是组织者,是传说中的“职业医闹”,因为此前有一次发生在市一医院的医患纠纷,也有他的身影。
“血痣青年”带着胡言雨坐电梯下楼,交给医院党委书记陶山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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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医院2年赔付额高达117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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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救战役的三次对冲
胡言雨被放没多久,有医生说,张旭的电话打不通了。
聚集在办公楼前的医生们更加紧张。事后张旭证实,手机被死者家属收走了。
这时临近中午,住院部下班的护士说,14层的家属见到穿白衣服的就打,也不让护士为挂瓶的输液患者换瓶。家属还拿着泌尿科办公室的员工照片,挨个找人。泌尿科只能找一位当过护士的办公室人员,带着两名实习生,着便装扮成家属,进病房为输液患者换瓶。
医生们决定,去把张旭抢出来。大家坐电梯到住院楼13层神经外科,以此作为“阵地”。上楼有前后两处楼梯。30多名医生分为两队,同时从前后楼梯上14层。王世平和队伍从后楼梯上。刚到14层楼梯口,医生和家属遭遇,双方开始对骂,扔东西,一时间烟灰缸、垃圾桶、凳子飞来飞去。
警察和镇村干部挡在双方中间。
拉扯中,延平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宋建喜被打中几拳,太平镇长王世铭后脑勺被砸了个包,太平派出所指导员也被砸伤。
宋建喜的手机掉到地上,这个公安分局副局长能看到自己的手机,但不敢弯腰去捡。“那个场面下,保不准就被谁踩在脚下。”
宋建喜说。
眼看场面控制不了,现场民警喷了随身携带的辣椒水,这才将冲突双方隔离开来。这次肢体接触,造成双方数人及多名在场劝阻民警受伤。宋建喜也被喷到辣椒水,呼吸困难,撤离了14层。
此后,延平区公安分局又指派两名副局长,带领70多名警察前往支援。这是延平警方第二次增援警力。其中,包括11名现在或曾经在太平镇工作过的民警,目的是方便开展工作。民警和镇村干部继续劝说死者家属,让两名院方人员离开重症病房。
被喷辣椒水后,医生们退到13层,毫无对策。
等待了一个小时左右,张旭的母亲在街上听说了儿子被扣,来到13层问情况。有医生骗老人说,张旭已经回家。但看到老人伤心痛哭,大家决定再冲一次。
还是分成前后楼梯两批。王世平在前楼梯。走上楼梯,医生们就高喊:“立刻释放医生。”王世平看见“血痣青年”跑下楼。“我不认识,有同事说这个就是专业医闹,每次都有他,他耳朵上有记号。”王世平说,“大家说,如果再碰到他就把他打一顿。事实证明他是跑去叫人了。”
医生们排成人墙,往前面行进,来到重症病房门前,门口的长条椅子挡在门口,头戴钢盔、身穿护甲的警察坐在椅子上。警察起身让开,病房门打开,医生和家属又爆发冲突,这一次是肢体冲突,比第一次激烈。“第一二场冲突都是家属,双方都不会打架。双方都没有特别大吃亏。”王世平说
约20分钟后,得知张旭和保安干事已经跑出病房,医生们开始下撤。途中,医生和五六名从13层上来的家属队伍发生第三次大的冲突。“这次基本打不过他们,都是社会上的小年轻。”王世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我们迅速退到13层,他们也不敢来攻了。”
“底下年轻人听说上面被打了,年轻人比较冲动都冲到住院部。” 杨厝村村主任杨仁情说,“基本上都是我们村的年轻人。”
延平区公安分局局长程建明在新闻通报时说,此时有80余名警员,主要分布在4个地方。住院部14层是冲突的焦点,警力主要集中在此。住院部一楼大厅部署有10余名警力,医院办公楼(谈判所在地)有20多名警力,门诊大楼一楼有10余名警力。
冲突升级中的谈判
解救同事成功后,医生们开始分批撤离。十几个人为躲开家属,乘坐后楼梯的电梯下楼,并在4层停下,让张旭离开。4层是手术室和全院的重症病房,全封闭,家属找不到通道。
这时候也有同事电话通报,后楼梯已不安全,护送张旭的一队医生在3层下电梯,往前楼梯下楼。刚到1层大厅,看见很多人拿着棍子冲来,大家开始四散奔跑。有的往2层跑,有的往检验科通道跑,王世平一个人跑进地下1层。
没过多久,王世平接到电话:同事余修会伤很重,已被送到手术室。
“我负责从14层往13层转移病人,估计和他们接触多,被认出来了。”全身包满纱布的余修会说,“我被他们从背后打趴下。只记得当时很多警察在场,我被几个医生拉着跑了一小段,然后在外面被围攻了。”
余修会被围攻的地方是医院监视器盲区,无法获得监控录像。但不同角度的监控录像显示,一群人拿着长木棍(板)冲进住院部大厅,许多人快速奔逃。
延平公安分局通报称,死者亲属情绪异常激动,强行冲开民警组成的人墙,进入住院部大厅,殴打与其争执的院方人员,其中两三名死者亲属还手持木棍对院方人员进行殴打。
同事们在手术室里为余修会做手术。“背上有很明显的淤痕,小腿到处是擦伤,头皮也裂了。背上肯定是小刀伤,因为口子小、深。大腿上的一道伤非常齐。腰上的刀伤很深,已经捅到骨头了。运气不好捅到脊髓,就截瘫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生说,恢复知觉后,余修会一直问,手有没有断。
医院和家属的谈判还在继续。
21日晚22时,杨厝村村民坐着五辆17座中巴来到市第一医院。另一种说法是,这些车里载的是社会青年。
在延平警方的通报中,这次来了大约180人,“情绪异常激动,辱骂在场领导、民警和院方,集体冲进医院行政楼,现场民警阻止村民冲击协商会场,同样遭到冲击,其中一名民警背部受伤。”
为控制事态,延平区委常委、公安分局局长程建明带领70余名警员赶来。这是延平警方第三次增援。延平警方总共警力360余人,用当地警方的话说,当晚全区一大半警力都集中在了市第一医院。
当晚11时左右,一些村民将战场转至医院门前,将花圈、横幅和医院门诊长椅搬到八一路及滨江路上,造成这两条南平市的主干道交通堵塞。
另一部分村民不顾民警的阻止,堵塞了医院住院部与行政楼相连的通道,使急救通道被阻断。
最终,政府授意医院接受25万人民币以内的赔偿。
22日2时40分,院方与死者家属签订书面协议。其中,协议规定:考虑到患方家庭困难,本着人道主义原则,市第一医院原则同意补助患方人民币21万元整,其中医院支付5万元,医院协调太平镇政府支付16万元,并同意退还患方所交的全部医疗费用6000元整及减免所欠医疗费用。双方同意责任自行承担不予追究刑事责任。
3时20分,死者尸体在家属的护送下运往殡仪馆。3时40分,死者家属全部离开医院后,警方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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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发的静坐示威
22日,周一,很多休假的医生陆续上班,听说了21日发生的事,特别是知道有同事被捅伤,医院还赔钱后,都很气愤。
“近三年,患者家属不走法律途径,用非法手段谋取高额医疗赔偿的事件在我院已发生多起,被打医生累计有几十人次,赔偿金额近百万元。”《南平市第一医院关于“6·21”医患纠纷引发部分医务人员上访经过的报告》称,从摆花圈、设灵堂、烧纸钱到拳打脚踢,直到升级为持刀、棍等凶器;从谩骂医务人员到非法限制医务人员的人身自由;医闹人员从患者亲属到聚集社会闲散人员,人数从数十人到数百人。
“此次事件就像是一根导火索,引发了医务人员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恐惧和委曲,他们认为,如果政府再不采取积极的行动,受伤医生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
有医生开始相约到南平市政府抗议。
下午2时左右,门诊大厅聚集了五六十人,院领导赶到大厅阻止,并叫了近20个“骨干”到会议室谈话。很多医生被陆续叫去开会,会上说,政府会给说法,要相信医院、相信政府。
晚上,很多医生护士都收到群发的短信,大意是:不许上访。各科主任更是打电话逐个落实。院长张永平等人连夜向市政府汇报,并连夜做医生们的工作到夜里零时,大家都承诺不去了。
23日7时30分,邱磷安和副院长林坚等在市政府门口,希望制止要来的人。
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还是来了。有100多人,拉出了“依法严惩打人凶手”等横幅。
王世平8时也到了市政府门前。当时下着小雨,院长张永平在现场收条幅,并要大家回去。王世平怕被追究,就回医院上班。中午,很多医生护士都准备去市政府。只有一些科主任、一线当班医生、手上有重病人的留守。“要有人留下,如果医院出乱子,就被抓到把柄了。”王世平说。
南平市第一医院的行动,得到了其他医院的响应。
中午,聚集在市政府门口的医护人员增加到四五百人。南平市人民医院、仁爱医院、延平医院部分院方人员,获悉情况后也主动前往市政府声援上访,并打出两条分别写有“严惩凶手,打击医闹”“维护正常医疗秩序”的白布黑字横幅。
附近围观群众甚至主动买来矿泉水,送到这些白大褂的手中。
“我们喊口号:要见市长。”一位参与静坐的医生说,“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依法查办凶手,明确冲击医院者是否要依法查办,以后发生这些事情警察该做什么。”
当地市民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南平市政府门前的台阶上,常有人静坐、拉横幅,“就像上班一样,见怪不怪”。但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医生来拉横幅。
11时,南平市副市长、政法委书记等找医生代表谈话。
期间余修会女友的父母所在的大横镇,来了十几个农民,情绪非常激动。他们表示也要去堵马路,因为他们知道,22日凌晨堵马路的杨厝村村民没人被警察抓。在大横镇领导和在场医生的劝说下,大横镇农民没有堵路。
晚上6时左右。市委开会,形成意见,并当场宣布。《会议纪要》中记录了市长龚清概主持的这次会议的五个要点,大标题归纳为:一、要高度重视;二、要依法处理;三、要细化综合预案;四、要展开专项整治;五、要规范信息报送。
“一宣布,现场很多人都起哄。但还是都散了。”一位在场的医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尾声
市第一医院的很多医生觉得受到奇耻大辱。“以前闹闹,赔钱就算了。这次还扣留医生,捅伤医生余修会,结果医院照样赔钱,还签订协议规定互不追究刑事责任。”
“我现在非常担心受伤的手。我觉得很无辜,我以后再也不能做外科医生了。”躺在病床上的余修会说着就流下眼泪。他刚毕业三年,按规定,马上就要结束科室轮转,定下专业。26日,余修会近节骨折的左手中指被植入钢板。他说:“恢复后,手指的功能会差很多。我还怕他们以后打击报复。”
根据院方的介绍,“24日上午,有8名年轻医师递交了请假报告,原因是有不明身份的人员到他们相关的科室将他们挂在服务台上的照片拍了去,扬言要对他们进行人身伤害。这些年轻医师都感到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受到了威胁,因此想请假回家暂避风头。”市第一医院原来每天三四十台的手术,减少到现在的10台。
另外,与市第一医院已签订就业意向的10余名硕士研究生纷纷来电,询问事件发生过程,对南平市的医疗环境表示担忧,“其中3名硕士明确表示不会来我院就职,请我院另请高明”。
事发后,一位12岁的小女孩到市第一医院做脚部手术,医生告诉她和她的父母:“你是杨厝村的,你回去问问村里人都做了什么。你们村里人的病我们看不了,去省里看吧。”
27日,三名杨厝村村民到延平区公安分局自首,被取保候审,已于30日上午回村。
“接下来医生应该不会再闹了。”市第一医院医生吴杰(化名)的观点代表了很多医生的态度,他说:“如果这次没有处理,下一次医院再有人来闹事,就没法收拾了,讲什么都没有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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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医疗生态样本
医院息事宁人、花钱买平安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医闹行为;而地方政府“绝不允许因为处置不当而引发更大的矛盾、将医患间的纠纷转变为患者家属和公安机关甚至政府的矛盾”的担心,以及这种担心下的做法,则在客观上成了对医闹的一种纵容
本刊记者/唐磊 文/刘刚(发自南平)
“你去问问卫生局,这三四年,南平所有医院,总共赔了家属有好几千万。”南平一位医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南平“6·21事件”还未结束,6月28日,福建省三明市第一医院一名新生儿死亡,20余人追打医生,被打掉门牙的医生从5楼跳出,多处软组织挫伤。堵医院、拉横幅,死者家属到医院闹事的手段和南平多年盛行的方式如出一辙。
这种闹医院的示范方式,已在五六年内遍及南平地区,难以整治。
要闹,不要鉴定
医院大厅摆满花圈、挂着白色条幅,家属在医院烧纸钱。这是南平市市民、尤其是在医院工作的人常见的一幕。这种情形出现,肯定是医院又死人了,家属又在闹了。
《中国新闻周刊》得到的2009年南平市卫生局发布的《南平市近年医疗纠纷情况调研报告》(以下简称《纠纷报告》)中提到,在较大医疗纠纷群体事件处理过程中,医患双方互相理解、心平气和、冷静处理的很少,患方大多采取以严重干扰医院正常工作秩序为手段,胁迫医院满足自己的无理或过高的要求。
“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当地还没有出现过家属围攻医院的先例。那时家属对医生很尊重。病人住院,若病情恶化,医生会及时告知家属,说科学技术还达不到抢救的条件,家属往往都会理解。”
南平市人民医院党委副书记、办公室主任王军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他曾担任该医院的医务科科长,“甚至有的病人家属,趁病人尚存一口气,也要抬回家,按照当地风俗——死在家里。”
1998年的一次医疗纠纷,应该是目前风靡南平市的索赔方式的开端。那年,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在手术时心跳骤停,死在了手术台上。后查明老人有潜在的心脏病,可能是术前的麻醉等原因诱发。按照常规做法,医院分管领导会找到死者家属谈话,同时拿出病历封存,请家属签字。但老人的家属说病历被医院改过了。10多个死者家属,每天到医院缠着分管副院长,要求解决此事。要求也很简单,就希望医院作出赔偿,家属的过激行为最多也就是把医生或者院长堵在办公室里。
根据当时的医疗事故处理办法,发生医疗纠纷后,医患双方一般有3条途径解决,第一是申请医疗鉴定;其次是在责任不明的情况下,双方友善协商;最后是通过司法程序。“几乎没有家属会选择做医疗鉴定,”王军平描述,“家属一般都是桌子一拍说,‘你们什么都不要讲,一句话,给钱就走人’。”
“病人维权意识增强,也是那时出现医疗纠纷的很大一个原因。”南平市卫生局副局长蔡钟沐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在医疗过程中,一旦发生病人或家属认为其权益受到侵权,即会产生医疗纠纷。”
在病人和家属自己认定为“医疗事故”后,就会提出各种要求,如要求取消治疗期间所有治疗费用或给予适当的安葬费用,甚至纠集人员纠缠医院,采取“三不”——即不作医疗鉴定、不走司法程序、不进行调解,要求医院高额赔偿。
1998年的那起纠纷,家属索赔50万元,最终医院给了家属3万元。
南平医疗环境变迁的第二个节点是2006年春节,“从那一次死者家属大闹南平市人民医院后,南平医界就再没有安宁过。”南平第一家大型民营医院仁爱医院的董事长郑宝萍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2006年春节前后的一个深夜,一个年轻人打架受伤,被送到人民医院抢救。入院时,病人大量失血,血压脉搏都已经测不到。因涉及刑事案,警察和法医都来了。晚上11时,伤者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法医很快给出了鉴定结果:死者系斗殴时被对方踢到心脏,心脏破裂而死。
尽管如此,家属仍开始了曾轰动一时的“闹”法。次日天亮,赶来的死者家属,兵分多路,实施行动。一路人堵住了医院大门,在门诊大楼一楼设灵堂,摆起花圈;一路人手持工具,将医院乔迁新址时的大花瓶砸碎;另一路印了很多宣传单和小册子,印着“人民医院草菅人命”“抢救失误,年轻人被医死”的内容,在医院门口见人就发,同时,不让病人进医院就诊。这样的日子持续了3~5天。尽管报警,但赶到现场的警察,只是维持现场秩序,并没有对家属采取强制措施。
“按当地农村习俗,把灵堂撤了,就相当于是挖别人祖坟,是对死者的不尊敬,没有人会干这种事情。”人民医院党委副书记、办公室主任王军平回忆说,“警察不对设灵堂的家属采取强制措施,医院也能理解。但是最后政府出面调解,医院有理没理,都要赔钱给死者家属,就会让社会误解‘医院一定有错’。”
最终医院赔付死者家属1.8万元。尽管在院方的要求下,死者家属在《闽北日报》刊登了一封“道歉信”,但每天几十号人大闹医院的场景,经过口口相传,很快就传遍了5元摩的费就能跑遍市区的南平,家喻户晓。
那以后,在南平出现了这样的惯例:死者家属只要闹,就有钱,不管鉴定结果如何。“即使医疗鉴定判医院没有责任,医院还是会本着人道主义原则,象征性赔两三万元钱给家属。”南平的一位医生说。
医闹在升级
“医闹事件,去年我院碰到十起,今年杨俊斌是第三起。”南平市第一医院党委书记陶山福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医院难免要死人,我们的做法是‘闹’可以,只要没有太过分,我们都是跟他们洽谈。我们希望比较平稳地处理医疗纠纷。”
王军平则认为,医院主动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花钱买平安、满足患者一些无理要求,甚至是敲诈的违法要求,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医疗纠纷数量增加。
《纠纷报告》统计,从2002年到2006年10月,南平市由医疗纠纷引发的严重扰乱医疗秩序事件共156起,其中围堵医院事件有133起,受伤医务人员55人,医院财务损失共计125.2万余元。而且为避免纠纷冲突的扩大,这些损失最终均由医院承担。
但从2006年到2008年,南平全市医疗机构共发生医疗纠纷554起,总赔付金额高达1171.37万元。其中2006年165起,2007年203起,2008年186起,呈显著的增长趋势。
作为仁爱医院董事长,郑宝萍第一次碰到解决不了的纠纷是在去年。
2008年的8月29日凌晨,护士巡视病房时发现一位28日出生的患儿有危急情况,即刻转市第一医院治疗,后抢救无效死亡。第一医院小儿科初步诊断“先天性心脏病”,同时要求做尸体解剖,遭家属拒绝。
29日下午3时,数名家属代表在医院6楼会议室与郑宝萍交涉,要求赔偿30万元人民币。双方意见分歧较大未达成结果,医闹升级。警察赶至现场,也只是“维持秩序”。从下午5时到晚上9时,鼻骨被打至多处骨折的郑宝萍被死者家属围堵在一楼一间诊室内,强迫抱着死婴4个多小时。
接连三天,死婴家属在仁爱医院设灵堂,医院无法正常营业。地方政府参与调解,医院同意预先支付4万元人民币,然后通过法律渠道解决这起医患纠纷,患方拒不接受。“市里一直压着,说一定要赔。”郑宝萍说。最终医院赔偿8.8万元了结此事。医患双方签订协议时,家属竟然加上一句“互不追究责任”的条款。郑宝萍的鼻骨被打断,法医鉴定为轻伤,已构成刑事案,打人者至今没有受到处理。
《纠纷报告》指出,南平部分医疗纠纷疑有职业医闹参与。在各地医疗纠纷引发的群体事件中,有部分呈有组织、有策划、分工明确,有非患者直系亲属、社会闲散人员参与。虽怀疑有职业医闹参与,但无明确证据。比较明确有职业医闹参与的是2007年7月,武夷山市妇幼保健院一孕妇由于羊水栓塞胎死腹中,纠集数十人围堵妇幼保健院,设灵堂、摆花圈,使妇幼保健院停诊7天,如此长时间停诊,举国罕见。
地方政府的苦衷
包括“6·21事件”在内,很多医疗纠纷引发的群体性事件,公安机关执法都缺乏力度。公安人员到场后,往往只能是维护秩序,对明确违反相关法律法规的行为未能及时依法处理,一定程度助长了“医闹”的气焰。
在“6·21医患纠纷”中,医生和患者家属都向《中国新闻周刊》抱怨现场警察不作为。南平市委常委、公安局长徐呈虎接报后,要求公安部门既要迅速出警,制止违法行为,尽快平息事态;又要坚持慎用警力、慎用武器警械、慎用强制措施,防止因举措失当、应对不妥而导致矛盾激化、事态扩大。
一位参加任务的警察说,我们站着不动,等命令,盾牌都贴身放置。
“医患纠纷引发的群体性事件不同于单一的刑事案件,不简单是抓不抓人的问题,党委、政府选择处置方式时,都是非常慎重的。”南平市延平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宋建喜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总的原则,就是绝不允许因为处置不当引发更大的矛盾。将医患间的纠纷,转变为患者家属和公安机关甚至政府的矛盾。”
《福建省公安机关维护医疗秩序工作规范》第五条规定:“对医患纠纷引发的群体性事件……坚持‘可散不可聚、可解不可结、可顺不可激’的处置工作原则,慎重采取强制措施,防止事态扩大。”
在类似的纠纷中,警察时常无从下手,也不愿出手。按当地警察的话说,出了问题谁负责?
——2005年,一名警察到南平市王台镇处理纠纷,被村民捆在树上,全身浇遍大粪。最终此事不了了之,该警察愤然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