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用自来水测漏仪:器官买卖“黑市”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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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官买卖“黑市”调查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4月08日02:00  正义网-检察日报

  19岁的杨晓(化名)被黑中介以3.5万元的价格卖出了自己60%的肝脏后,不但没拿到钱,反而因为要钱被打伤,一怒之下向警方报案。而从杨晓卖出的肝脏中获利15万元的中介头目刘宇和他的中介公司,近日被北京市海淀区检察院以“非法经营罪”依法起诉。

  “我不想偷、不想抢,又骗不来,又没有文化。听别人说,卖器官可以换钱,就去网上搜了一下。”3月25日,25岁的刘宇在看守所里见到记者后如是说。

  原来一开始,刘宇也是一个供体、受害者。

  事情发端于2008年10月中旬。因家里要用钱,四川男子刘宇通过百度搜索到了一家收购肝、肾的中介公司的联系电话和QQ号。对方自称“高真”,询问了刘宇相关的身体状况后,口头承诺4.5万元买刘宇的肝。

  2008年12月刘宇到了北京,自称高真“小弟”的小李带刘宇在北京某医院做完了身体检查后,安排刘宇住进了医院。手术前,小李反复叮嘱刘宇,在所有表格上的签名必须是“杨齐健”,与患者的关系是“父子”。

  自己60%的肝脏在手术中被切走,刘宇如愿得到了4.5万元钱。这次卖肝的经历,使刘宇了解了买卖器官的全过程,他开始琢磨起这个行业的“门道”。“因为当时我手里没有供体和患者资源,只能在网上加了一些肝肾移植的QQ群在里面聊天,了解一些行情。”刘宇说。

  从“供体”到“中介”

  2009年春节,回老家过年的刘宇在村里碰到了幼时的好友黄波和文杰。见黄波、文杰赋闲在家,刘宇力邀二人和自己一起到北京打工,并许诺:“每月工资1200元,管吃住。”

  “当时不知道具体做什么,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刘宇是买卖器官的中间人。”看守所里的黄波告诉记者,刘宇会不定期给一些钱,让他和文杰负责供体的接送和吃住,带供体体检。

  第一笔“买卖”来得有些突然。

  “有没有肝源?”2009年3月初,有一个自称患者亲属的人给刘宇打电话,“病人现在住院,是肝癌,需要肝移植。”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刘宇有些意外也有些警惕。

  对方称,是以前换了刘宇肝的受益者提供的号码。在详细询问了对方需要什么样的供体后,刘宇开始在QQ群里发信息找肝源。

  很快,一个自称在甘肃兰州有供体的杨姓男子联系了刘宇,并且提供了供体资料。刘宇一方面向患者家属要价14万元,另一方面承诺给杨姓中介6.5万元。几方都谈拢后,杨某带供体到了北京,刘宇安排他们暂住在一个小旅馆里。

  两天后,刘宇安排患者家属和供体见面,在供体身体检查合格后,患者家属安排供体住了院,不久进行了器官移植手术。

  “病人家属先后给了我14万元,我给了姓杨的中介6.5万元,再扣除供体住院的费用,这次我挣了2万多元钱。”刘宇回忆说。

  刘宇加入了很多肝、肾移植的QQ群,在群里,他认识了在河南淇县专养供体的“阿阳”。

  2009年3月底,第二个患者家属给刘宇打电话,说是通过第一个山西的患者知道刘宇的电话。

  刘宇把患者的血型资料提供给了阿阳。3天后,阿阳电话告诉刘宇,供体已找好,人已送上了火车。这次,包括供体住院费在内,患者家属共支付了15万元。

  也许是“口碑效应”,2009年4月中旬,又有一个患者联系上了刘宇,说“是上次做移植的病友给介绍的”。

  “路数”相同——刘宇有患者,阿阳出供体,第三笔买卖收了14万元的中介费。但刘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强调,“这次亏了,因为供体身体状况不好,又多做了一次手术,倒贴了1万多元”。

  有了几次成功合作后,2009年4月底,阿阳打电话给刘宇称,在河南淇县养了10来个“供体”,没有钱,快养不活了,“你出点钱,我们一起养,到时候挣到的钱平分”。

  眼见为实,刘宇跑了一趟淇县,看见阿阳确实养了10多个供体后,当即留下了5000元。

  回到北京后,刘宇又掏出1000元让黄波去淇县,“我和阿阳不熟,我怕阿阳带着供体跑了,你去帮忙看着这些人,顺便照顾下供体的生活”。

  养“供体”的阿阳

  “淇县的消费比较低,又位于北京、郑州之间,离两个城市都不远。”看守所里,阿阳向记者道出了选择在淇县养供体的初衷。与刘宇的经历相似,24岁的阿阳因生活所迫,于2008年9月卖了自己的一个肾。

  在淇县民政局对面的一栋居民楼里,阿阳租了一个三居室,这里养着10来个供体。“这些供体大部分都是我从别的中介手里要过来的,有两个是刘宇介绍过来的。”据阿阳介绍,供体们都比较年轻,最小的19岁,最大的25岁,“他们都是自愿的,原因很简单——缺钱”。

  每来一个新人,阿阳都会带着供体去医院做检查,查明血型、身高、体重等基本情况,看看有没有传染病。身体健康的可以留下,免费吃住。供体们每天的生活很自由——吃饭、睡觉、玩,消遣的方式也有多种,看电视、上网、打牌。

  黄波说,一般做完移植手术后供体才会离开,当然中途也有个别反悔离开的供体,比如供体不信任,或者觉得生活条件不好,就会走。

  “AB血型的人一般不会要,因为AB血型的患者稀少,养了也是白养。”阿阳告诉记者,在他所养的供体里,A型、B型、O型三种血型的供体都有。

  根据阿阳的分类,他属于“只养供体型”,“有专门找患者的中介,有专门养供体的中介,也有既寻找患者又网罗供体的中介”。

  在阿阳养的众多供体中,19岁的杨晓(化名)是当中最小的一员,正是他,后来直接导致了刘宇、阿阳等人的落网。

  利益纠葛案发

  “起初,我想赚点钱,听别人说卖器官可以挣大钱,我就在网络上搜索。”报案时,杨晓向警方陈述。

  2009年2月24日,杨晓进入一个名叫“肾源世界”的网站,杨晓从中随便选了一个QQ号加为好友,和对方聊了一些买卖器官的问题。对方告诉他,卖一个肾4.5万元,卖一个肝4万元。

  聊了几次后,2009年3月14日,杨晓从老家湖北到了郑州。一个叫王学伟(化名)的人接到杨晓后,把他带到了郑州21世纪大厦四层的一间房里。在这里,杨晓发现还住着10多个年轻人,大伙目的一致——卖器官赚钱。杨晓记得,王学伟还找来护士给大伙抽了一次血化验,杨晓为A型血。

  住了两周后,王学伟向大伙宣布,医院的关系断了,做不了器官买卖了,又把杨晓介绍给了阿阳。杨晓就这样来到了淇县,被阿阳养了起来。

  镜头切回至北京。2009年4月底,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刘宇在某医院碰上了一个谢姓患者,该患者肝上长了一个瘤子。医生称,只有换肝才能保命,但医院现在肝源不足。

  刘宇随即打电话给阿阳,需要一个A型血的供体。阿阳问杨晓,“你做不做?”杨晓同意了。

  杨晓到了北京后,被刘宇安排住进了索家坟附近的一个地下室。不大的地下室里,除了杨晓外,还住着4个人,黄波、文杰和另外两个供体。

  2009年5月4日,刘宇安排杨晓住进301医院,杨晓接触到肝脏需求者谢华仁(化名),并冒充谢华仁的侄子“谢小明”。患者家属为杨晓交了4万元住院费后,给了刘宇4万元;手术成功后,又给了刘宇6万元。

  在做完手术后住院期间,黄波到医院找到杨晓,“只能给你3.5万元,现在都是这个价”。5月22日,杨晓出院,刘宇给了杨晓2.5万元,允诺余下的1万元第二天给。但刘宇的承诺在第二天并没有兑现,杨晓打电话要余下的1万元,刘宇口气嚣张:“就给你这么多,不行你就去死吧。”

  杨晓给远在老家的表哥打了电话,称自己在北京做生意被人“黑”了1万元。2009年5月25日,杨晓表哥带着4个朋友到了北京。随后杨晓和表哥一行5人找到刘宇,索要医院的检查单,但刘宇说没有。杨晓威胁“要报警”,双方商量,刘宇给10万元赔偿费,杨晓就不报警。

  避开杨晓的面,刘宇以“凑钱”名义给一个朋友打了电话。很快,朋友带来了20多人,殴打中,杨晓表哥趁机跑出报了警。

  2009年5月27日,刘宇、阿阳、黄波、文杰等人被抓获归案。

  “供体”变“亲属”

  采访中,阿阳介绍了器官买卖的大致过程:中介在得知买方(患者)的血型、配型等资料后,通过各种渠道寻找提供相应血型或配型的供体;促成患者、供体见面后,安排供体住院检查身体,完成器官移植手术;手术后,患者付钱给中介,除去住院费用,中介再按照事先的约定将钱分配给供体和其他介绍人。

  根据《人体器官移植条例》规定,活体器官移植,供体与患者之间必须是“亲属关系”或是“因帮扶等形成的亲情关系”。而在刘宇的四笔“买卖”中,供体与患者根本不相识,“供体”如何变成“亲属”?又怎样通过医疗机构的审查?

  “医院只认手续,手续齐全就做手术。”刘宇说,“一般要由患者家属开一个证明,证明内容为某某和患者之间是亲属关系;然后在身份证上做手脚,或者在身份证复印件上想办法,医院只需要患者和供体的身份证复印件;完成了以上两步,供体就可以冒充亲属填写完成医院的一系列表格。”

  “医院大多只做形式上的审查,这就使得不法中介有空子可钻。”北京市海淀区检察院检察官邱志英透露,“有的中介,不仅仅提供活体器官,还为患者办理一条龙式服务的整套假手续,刻假印章、办假身份证、伪造假证明、伪造假公证书”。

  因为利益的挂钩和资源的共享,全国各地的中介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在一定程度上连成了一体,“比如说,天津某医院有患者需要一个肾,而这个肾源配型很特别,天津没有,但广东有,中介之间就会相互联系,敲定后,供体会从广东被带到天津”。

  “一般来说,供体可以共享,但患者资源不共享,因为患者是出钱方。”阿阳说。

  “说句实在话,和职业中介相比,我还相差十万八千里。”至今,看守所里的刘宇坚信,自己入门时间短,“火候”还不够,落网有些“冤”,“如果有职业中介那么专业的话,我就没有这么轻易进看守所了”。

  “职业中介又能专业到什么程度?”记者问。

  在刘宇的QQ里,有50多个和器官移植有关的QQ群。他透露,一些“大哥级”的中介,在凌晨过后才会出现,“大哥们”在群里经常公开聊着最新的做法和很专业的话题。大多数时候,刘宇和其他“小中介”一样,只能在一旁观看、学习,有一次,刘宇忍不住插了一句话,“大哥,能不能带带我”,结果被踢出了群。

  活体器官移植的“黑市”究竟有多大?

  “大到你不敢想象。”刘宇始终坚持认为自己是一条“小鱼”,“有的职业中介做的是港澳台的患者;更厉害的中介是做国外的患者,一条龙服务,全套假程序都可以做下来。”

  “高层开始意识到了一些问题。”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肝、胆科医生告诉记者,2009年12月30日,卫生部下发了《关于规范活体器官移植的若干规定》,旨在加强对活体器官“摘取”和“植入”等环节的严格把关。

  (刘宇、阿阳、黄波、文杰均为犯罪嫌疑人在圈内使用的绰号,文中病人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