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山现在的照片:丑陋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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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陋的母爱

作者:大海之声2012-02-0115:38:32发布于:博客中国分类: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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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今夜梦见了母亲。93岁高龄的母亲坐在那座小山岗顶上的凉亭里。上中学的女儿在跟她要零花钱。母亲神秘地双手插进口袋,哆哆嗦嗦掏出了几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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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梦见了母亲。93岁高龄的母亲高高地坐在那座小山岗顶上的凉亭里。上中学的女儿在跟她要零花钱。母亲神秘地双手插进口袋,哆哆嗦嗦掏出了几元钱。“不够,不够。”女儿噘着小嘴。老人脸上掠过一缕得意的笑容,巍巍颠颠地站了起来:“家去拿,家去拿。”不料一个踉跄,从陡削的石阶路翻滚而下。她的脸、牙齿、额头重重地磕在石阶的棱角上,顷刻满脸鲜血。终于,她落在了我伸出的双臂中。抱着这极轻、极瘦、极干瘪、已奄奄一息的躯体,我心中大恸,失声痛哭。母亲血肉模糊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缕满足、狡黠甚至诡异的笑容。
   我惊醒了,一头汗水,一脸泪水。母亲去世一个多月,这是我第一次梦到她,然而,这个古怪而险恶的梦给了我极大的震撼,由此产生的对老母的负疚和忏悔如此深痛,又如此迷芒,使我不得不直面一个无法逃避的拷问,你面对的那个真实的母爱,难道真像无数文学作品描述的那样伟大,无私,圣洁吗?
    人性总有虚伪的一面。几乎所有的儿女都在赞美母爱的纯洁瑰丽,但他们真正心仪的母爱总是停留在一个固定时段的记忆之中,过了这个时段,他们实际上是在一步步疏远、摆脱、厌烦直至拒绝、排斥、践踏那个真实的、曾经美好的母爱。
   当你牙牙学语时,当你骑竹当马时,当你挎上书包时,当你受到小伙伴欺负时,母亲的一声呼唤,一个温暖怀抱,就会令你产生无限的依恋,就会让你在百般的呵护和贪婪的吸吮中体会到母爱的温馨和甜蜜,你会由此产生永远无法磨灭的童年幸福和刻骨铭心的少年骄傲。
    母爱什么时候渐渐成了多余?是你开始丢掉书本和双亲喋喋不休的教诲,开始独立思考人生这个大课题的时刻?是你背上行囊,走进茫茫人海的时刻?是啊,这个时刻,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虽然仍言犹在耳,沐浴心情,然而,母爱似乎在你根本无力抗拒的精彩纷呈的世界面前,变得越来越无关紧要起来,可有可无起来,直至它再也无法主宰你对未来的选择,回答你对人生的叩问和探索,它最多也只起到参谋的作用。这个时侯的你,如同成长起来的树苗,对扶持你挺直腰杆茁壮成长的那根竹棍,渐渐疏远起来,陌生起来,不即不离起来。
   可悲的是,正如商品的销售取决于市场对它们的需求一样,人类情感生活的中心,也取决于情感需求的定向和转移。当少年情窦初开,少女开始怀春,对爱情的渴望和追求,成了你情感生活中的主要需求,也成了你异彩纷呈的浪漫梦想的主旋律。母爱,便由此在你心中发生了第一次重大的位移——移向过剩,移向边缘。你的情感阅历和心路历程会明显地感受到这种位移。二十岁的你再次遭遇母亲的拥抱,你还会像童年时那样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感受、体验、吸吮母爱的温存和呵护吗?特别有过与恋人拥抱的经历,你会感到母亲的拥抱唐突起来,陌生起来,让你不自在起来。三十岁、四十岁正是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人生时段,这个时段的人绝大部分已经很难遭遇母亲的拥抱了,一旦遭遇,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突兀?腻歪?厌恶?
    总之,我们正在和母爱渐行渐远,我们正在打造全新的情感生活,我们的情感需求,正在一点一点把母爱剔除出去——而人类的情感需求就是这样喜新厌旧,贪婪势利。热恋中的男女,可以为对方的一个短信,一个电话,几个字的问侯而欣喜若狂,爱火中烧,却对母亲一连串的嘘寒问暖充耳不闻,心生厌烦;上班时一位漂亮女同事对你的嫣然一笑可以令你怦然心动,遐思不已,但当你坐在饭桌前,母亲轻手轻脚地为你端上她精心烹制的饭菜,往你碗中夹上你最喜欢吃的菜肴时,你正眼都不看她一眼,或者不耐烦地数落几句,甚至粗暴地喝斥着避让。我们正从疏远母爱走向拒绝母爱。
   人类的情感生活因交流、互动而温暖而美丽。施予和回报,是情感生活得以生存与繁衍的两个基本元素。甲方的施予和乙方的回报中断了任何一端,这段情感就可宣告寿终正寝,名存实亡,只保留在当事者的记忆中了。然而母爱却是一个例外。从本质意义上说,母爱是人类情感中惟一不求回报的至情,它最大甚至惟一的需求是施予,它要得到的所有回报往往就是对方的接受。所谓对方的接受,当然不仅仅在于她施予的成功,更重要的是她和施予对象之间情感信息的交流和互动,母爱正是在这种信息的交流互动中得到支撑和滋养。对母爱来说,最残酷、最致命的打击莫过于它的施予被断然拒绝,或者它和施予对象之间多年情感信息的交流互动渠道被无情切断。
   无情切断这条渠道的正是在母爱的呵护哺育中长大成人的千千万万的儿女。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华民族素称礼仪之邦。“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孝道数千年来居于这个民族的人伦之纲,恐怕在全世界的文明史中都绝无仅有。炎黄子孙的一代一代都是在“卧冰求鲤”、“恣蚊饱血”这类二十四孝故事的熏陶中成长的,孝顺父母已成为一柄社会伦理的道义之剑,高悬在我们头上。对此,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不敢造次。逢年过节,我们大包小包地拎着礼品孝敬双老,只要有钱,我们可以让母亲穿上最时髦的衣服,住最好的房子,吃最可口的食品,办最体面的生日宴会,甚至把他们的丧事也办得热闹非凡。这一切,或求得良知的安慰,或逃脱舆论的遣责。然而,在这些花花绿绿“孝敬”彩头的掩护下,我们往往不经意间就甩向母爱致命的一刀。这一刀,就是切断和父母一切情感互动和交流的渠道,向他们拒绝提供任何情感信息,就是把他们从你的情感圈子彻底放逐出去。你有些不适,头疼,发热。母亲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啦?你不耐烦地甩手把她挥走。因为哪怕你透露哪怕两个字的“情况”,她就会兴奋异常,屁颠颠地为你取来药品倒上开水,看着你把药吃下,还丢下一长串絮絮叨叨的“这注意”,“那不能”,而你心中最害怕的就是这一幕的出现。
    可惜,母爱的施予总是那样不识时务,百折不回。它从不审时度势,从不量力而行,它固执地、迂回地、诡谲地接近目标,狡诈地放出试探性气球,然后闪电出击——义无反顾,身手不凡。有时侯,这种强人所难的施爱到了执迷不悟的地步。于是,施爱和拒绝就会形成一场战争,一场没有硝烟、兵不厌诈的博弈。在这场战争中,正是那种不管不顾不羞不耻的执拗和颟顸,使母爱变得面目可憎,丑陋起来。
   和母亲单独相处,最多不能超过十分钟,而且其中绝大部分时间,必须冷面相对,一言不发。因为此刻她就是一个高明的探子,只要着了她的道儿,你就会身不由已地被她“施爱”一回。“明天降温了知道不?”瞧,她开始刺探了。“知道”。对话就意味着信息的传递和情感的交流,所以,在这种场合要吝啬每一个字眼和词组。“还穿那件皮夹克?换上去年刚买的雪青色羽绒服吧。挺软和呢。她不在,我知道在哪里,拿出来试试吧?”哈,着道了,无论你怎样“不用,不用”,都休想阻止她。当你心绪恶劣地“试穿”着那件羽绒服,母亲的脸上却堆满得意的、诡谲的笑容——她对你心中的腻歪和恼火看得一清二楚!
   奇怪的是,当你做了父母,真切地体会到施予母爱和父爱同样成了情感生活的第一需要时,你对母亲的所作所为不仅似乎没有丝毫的同情和理解,反而意识到一种威胁——争夺施爱权的威胁。教训女儿,难免动用拳脚——母亲每回都是挺身相护,对我们厉声喝斥,回头给女儿的却是一张谄媚的笑脸。母亲是老干部,拿着不菲的工资。我亲眼看到她如何用“重金”收买女儿。一张五十元的大钞,就让女儿高高兴兴地依偎在她怀里,让她在她的小额头上连亲五下。难怪妻子老是抱怨,女儿不让她抱了,老时往奶奶房间跑。在这场争夺战中,看来母亲是胜利者,否则那一段时间她脸上为什么老是挂着沾沾自喜的窃笑?
   都说梦是反的,那么这个梦所传达的意象是什么?梦境凶险而诡秘。托着母亲垂死的身躯,是否意味着我们将取代母亲生前的位置?正如一位朋友所说:人至老境,总要惹人烦,被人嫌,遭人弃。而生活中种种迹象似乎都在验证着这至理名言,那是一种在情感生活中被拒绝和遗弃的痛苦。女儿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生儿育女的年龄,而我们却仍然把她当着十四岁女孩那样呵护得无微不至。从她的眼神中,看到的是越来越多的冷漠和厌烦。上学,工作,恋爱,她开始有重点地向我们封锁她的个人信息。学习成绩如何?工作怎样找?有男友吗?这些我们急切想知道的情况,她常常守口如瓶,直到那一天把男友带上门来,我们才知道她恋爱了。她可以花好几百元为我们买一只洗脚盆,花上千元买衣服送我们,但单独相处时,她照样冷面相对,一言不发,只有高兴起来才说几句,我们却受宠若惊。她爱猫,寄养在家的猫她来电时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但对于我们,吝啬到连节日也难得问侯一声……这一切,和当年我们对待母亲那样,如出一辙,顺理成章,不可抗拒。难道我们的爱,在女儿心中真的一天一天变得可憎起来?丑陋起来?我终于理解了母亲的全部痛苦和悲哀。这就是所谓轮回?啊,这可悲的轮回,我们分明已经听到它越来越逼近的脚步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