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骑高达:一个死去的朋友(短篇小说)

在我的生活中，有一个我无法忘记的朋友，他虽然离开这个世界已经三、四年了，我一想起他，还总是觉得他在我眼前似的。他有两种嗜好使我们俩能在一起玩的更开心，一是钓鱼，二是下象棋。钓鱼他不怎么着，到养鱼池里都钓不上一条鱼。下象棋他可了不得，我虽然下棋的水平不怎么着，可是一般的棋手还真下不过我呢。可是我要是跟他下棋，十盘棋我得输九盘。他家里还有一个他获得的全国大赛的“五羊杯”作为优秀棋手的纪念呢。
我这个朋友叫沈同，由于他做人较为精明，好象个万事通似的，所以朋友们就给他改了名字了，都跟他叫神童，他也乐意人们这样称呼他。另外还有朋友称呼沈同为哲学家神童。因为他总是在朋友们当中讲说这个世界的本质，似乎是透着很有学问，把世界一竿子探到底了。但是他的哲学学问无非总是说活着没有意义，他说科学的看，人类的诞生是出于偶然，人类的灭亡也会出于偶然，不一定哪一天地球会因为一次偶然而毁灭。
可是虽然他是神童，却因为对不起老婆和孩子们的一件事，得了魔怔病了，及早的撒手人寰了。他原来在一家国企部门的钢窗附件厂是一个钳工，虽然他总是觉得生活无意义，干起活来还是挺能干的，单位里无论什么样的钳工活他都是一把好手，而且多年来都是单位的劳动模范。别人不理解他的人生观和他的干活态度为什么不协调。他就说为了活下去没办法。早些时候有一年单位效益很好，给职工盖了一栋楼，单位分房子分给他一所两室一厅。他原来虽然住的面积也挺大，能有五十多米，住着五口人，可那是平房。而且单位给的房子不用交原来的房子，对老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了。但是神童没有要这所房子，原因是单位里一把手刁书记的儿子和二把手苟厂长的小姨子要结婚，所以两位领导私下里和神童商议要他以自己的名义把房子让给刁书记的儿子。然后过一段时间单位再想办法给他弄个三室一厅，这样神童就把房子让出去了。这件事当然是老婆千埋怨万埋怨的，不过还好，总算有个应许让神童对老婆有个交代。
可是事情没过两个月，天起不测风云。钢窗附件厂被一个更有实力而且有势力的南霸天实业集团给收购了，刁书记和苟厂长都被调到南方工作去了，而且厂子里原来的职工基本全部下岗了，神童也不例外。
这件事给神童一个巨大打击，几乎是痛不欲生，就得了忧郁症了。整天魔魔怔怔的，鱼也不能钓了，棋也不能下了，后来严重到几乎连路都不能走了。原因不是腿脚有病，是因为走路的时候不知道先迈那条腿好，最后连床都不下了，大小便都在床上。我去看过他以后，觉得“举棋不定”这个成语用在他那儿最合适。
那会儿我去他家的时候，他的病虽然还不太严重，但是也着实让人看着可怜。他在床上躺着一看见我进屋，马上就坐起来了。
“老刘啊，你可来了，想死我了。”
我一边回答他，一边正要坐床上，他马上一个迅速的反应，给我吓了一跳，差一点蹦起来。
“不能坐！”说着他用手做了一个拦阻的动作。
我说，怎么了？
“万一，咱俩都坐这床上，床塌了怎么办？”
我说，不能塌。
“那万一呢？”
我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万一呢？这是铁床。
“铁的怎么了？万一开焊了呢！”
我看着神童，神童表现出来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让我哭笑不得。他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呢？我只得坐在傍边的一个木凳上，默默的看着他。
一会他的老伴给他拿来了药，倒上一杯水，叫他吃药。这时我看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放大镜，然后从药瓶里倒出了两粒小药片，就拿着放大镜非常仔细的检查着，好象要从药片上发现点什么。
我问他说，你这是做什么？
“检查检查，看看是假的不。”他又把药片举在高处，对着阳光仔细看了一会儿，才放到嘴里。
吃完了药，他告诉我说，这年头太不安全，什么都有假的，不能不防备万一。然后他给我拿出了一打报纸说，你看看，这上面报道了许多惊心动魄的消息，说的都是万一中的事情，今天这里一个万一，明天那里一个万一，加起来就是万分之万，让你防不胜防呀。我接过报纸一看，可真是的，若是看着这些报纸过日子，那还真是没法活了。神童给我拿过来一张他用红笔刚刚圈过的一段新闻。我一看，是一段卖假酱油的新闻，好家伙，竟然用脏水加上食盐制造酱油。
“你还记得不？”神童忽然若有所思的说，“有一年，你们学校锅炉房的棚顶塌下来了，差点把锅炉工砸死的事，那不就是你们校长亲戚包的豆腐渣工程，如果要是认真检查验收，怎么会出那事呢？”然后他又好象想起了什么，非常诡异的说，“你看看我这屋子，惟恐出现塌顶事故，我采取了措施。”
我这才发现屋的四角立了四根木头杆子顶着屋顶。我当时想，他得亏忘了唐山大地震的事，要不然他不定又想出什么花花点子呢。
我在神童这里坐了一会儿，就让我觉得在他身上好象有一种怪异的气息向我释放，让我总是觉得生活的恐怖。所以我坐了一会就告辞了。
我走的时候，神童要下地送我，我说不用了，老朋友了何必送呢？
“不行，老朋友我才送呢，要是别人我才不愿冒这个风险呢。”说着他就要下地，但是他停住了，很怪异的看着自己的两只脚，“老刘，你看我是先下哪个脚好呢？”
神童把我给逗乐了，以前我听人说他走路不知先迈哪条腿，我还真有点不信呢，今天可让我瞧见了。
我说，先下哪一只都行，你觉着哪一只方便就先下哪只。
“那可不行，作什么事，必须要有科学依据。我如果先下左脚，正赶上左脚的神经打盹呢，还没来得及叫醒它，就容易崴了脚脖子。以此类推，先下右脚，恐怕也有不妥。”
当时我真有点鼻子都气歪了，真想说那您扛着两脚走。一考虑这是个病人，不好耍笑他。我就问，那怎么办呢？
“要科学考察呀。”然后他坐在床上就要抱起他的一只脚用耳朵听，但是怎么用力也不能把脚贴到耳朵上，他就用力来搬这只脚，表现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我见到这情景，连忙制止了他。我说，今天你就不用下地了，等下次我来时，你的脚休息好了就不会打盹了，那时你在送我，你先养着吧。
我从他那里出来以后，心里真有些难受，心想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得了这种病，这好象有点象人说的聪明所被聪明误。
那年夏天我们学校来了新领导，决定要把我们学校办成全市最优秀的重点高中，到北京几所名牌高中学校考察教学经验，考察组的成员有我一个。等到北京考察完了，回来时，我想起了老朋友神童，于是给他捎了两只北京全聚德烤鸭回来。
可是当我到那以后，心里一下子就凉了。神童的老伴一看见我就对我说，他死了。
死了？我很差异，怎么会呢？
“自杀死的，这不，谁都忘了，就是没忘记你。”接着递给我一个信封。
我心情沉重的接过信封，打开来看，书信的字迹较为潦草，歪歪扭扭的，确实象是一个病人写的信。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老朋友，你好：
我要死了，实在不想等你回来了，我受不了这个世界对我的折磨了。我一直都在努力对抗威胁着我的死亡，可是它太厉害了，总是让我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和胆量，最后他赢了，我向他投降了。我将告别你们去和死亡结成联盟。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是寝食不安，常常觉得惶惶不可终日如丧家犬一样。死亡的阴影总是围绕在我的身边左右，我一直都在费尽心机的抵挡它，弄的我心力憔悴。经过我对我生活的各个方面的全面科学考察，我已经无法再吃东西了。大量的有害食品添加剂、化肥、农药象空气一样充满在我们的生活里面，虽然党中央，国务院非常关心我们老百姓的生活，但是我总感觉到领导们好象够不着我似的，总觉得，我活着给领导们添了不少麻烦。
头几天我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忽然发现我的衣服上有许多静电。这是我脱内衣时候发现的。你看到没有，死亡开始重重包围我了，它在向我进行电闪雷鸣一样的剿杀。这样的恐惧折磨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我不能再写了，外面正有人在修马路，我想去告诉他们，把我家这里的马路道牙子立的高一些，免得有喝醉酒的司机把汽车开到我家里来。虽然我死了，可也不能不为我的老婆和三个孩子想想。再见了。
老朋友，哲学家神童。
后来我听他老伴说，他是自己把自己给电死的，死的时候，骨瘦如柴，桌子上放着放大镜和药片。
神童的死，给我带来了一点思索，对于神童的怪异想法，的确是让人可笑。可是这也的确让人觉得，我们现在较为有思想的人，活在当今这个时代当中，若只靠科学思维活着，确实是很难快乐的活下去。所以，有一个礼拜天我路过基督教堂的时候，听到了旋律优美流畅的钢琴伴唱赞美诗的声音，我就进去了。
这个世界需要改变，因为它还有眼泪、死亡、悲哀、哭号、疼痛。参见《圣经》启示录21：3-4。阿门（是的，实实在在的，诚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