郸城县高中:对一座城市的进入--周闻道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14:55:45
  当我邂逅这些人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对一座城市的进入,不必拘泥于某种形式。换句话说,就是对一座城市的感觉与认知,其实与进入它的方式无关,不管你是乘车,坐飞机,还是徒步,或者其它什么方式。至于究竟与什么有关或关系最大,我至今仍未搞清楚。这并没有影响我进入的欲望与勇气,因为我至今仍未搞清楚的问题还很多很多,但它们并不影响我的欲望和正常生活。这多少有点令我感到惊讶,自己燃烧的欲望之火为什么那么茂盛,或者说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激情,那么坚韧的生活勇气,去面对一个充满未知的世界。记得自己小时候曾为一条小毛毛虫吓哭。难道自己真的变了,这种变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一面对着城市张望,跃跃欲试,一面思考着这些人。
  他们已在不同城市中行走,已经经历了进入的过程;他们的感触与发现竟是如此不同。天空灰暗而阴郁,几片冬日梧桐叶样的铅云,低低地挂在头上,仿佛随时都有风干飘落的危险。四野一片空蒙,天地间只有这个城市存在。在这样的城市行走,使人有一种孤岛泊岸的感觉。当然,行走的不是我,而是塔拉斯和一对旧式地主夫妇。他们一前一后,行走在密尔格拉得的街头,时间相隔几年或者几十年。他们心情沉重,四处张望,打量这个城市的熟悉与陌生。左边是街,右边还是街,处处是整齐的篱栅,还有篱栅上盘绕的忽布实,和忽布实上挂着的瓶子。突然,塔拉斯的目光凝固了。平日的欢乐、不羁和幽默风趣被瞬间解构,只残存一些支离破碎的碎片。然后,那些碎片很快又凝固,凝固成了一种惊讶、痛苦、愤怒与复仇的神色。它们似乎是在那里刻意等待塔拉斯来临时的心情。他发现自己最熟悉最亲近最疼爱的小儿子,竟然被美色所惑,叛变了祖国,投入了入侵的波兰贵族的怀抱。他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举起了枪,瞄准了变节的小儿子。随着这一声愤怒的脆响,他喋血的心一下被同时击碎,跌入了这个城市的黑色深渊。如果当初他知道,这就是进入的结果,也许他宁愿绕城而过,或者永远就在那城外徘徊。
  我知道,我与这些人的邂逅,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路过或者巧合,时空的隧道没有那么悠长;而是一种精神的交往。塔拉斯的痛苦似乎并没有让多少人大惊小怪。你看那些摩肩接踵的进入者,准备的和已经的,个个眼神里都是被拉长了的憧憬、向往与义无反顾。也不要埋怨人们太俗气,欲望无边,实在是那城里的诱惑太大,总是在时时催生着人间的欲望之火。老K不过是想到城里定居,便可罔顾不可撒谎的道德防线,冒充城里聘请的土地测量员,在城外摸索几十年而欲望不减。何况那些已经进入,悠游于城市的大街小巷观赏风景的人,那些沉溺于城市的纸醉金迷享受人生的人,那些正角逐于城市的名利场,做着升官发财美梦的人;就是那些像塔拉斯一样,不小心跌入城市黑色深渊的不幸者,在他们痛苦而艰难地爬起,擦擦身上的血迹,抚一抚跌破的伤痕,吞下跌落的门牙后,欲望之火不是仍然很快就从两眼中复燃吗。我也是凡夫俗子,也有形形色色的欲望与企求,也渴望真正能够进入自己的理想之城。不要问我这样刻意进入的目的,我心里只有欲望,没有具体的目的,进入就是唯一的目的。
  我似乎要比老K幸运,不仅不需要CC伯爵似的进城批准,或者我不经意间就已获得了一张免检签证,而且可以在这个城市自由自在地穿行。这就让我获得进入这个城市深处的机会。不知道有没有人同行,也不清楚是在什么季节,只知道正在进入这个城市。天空湛蓝而悠远,恰如我此刻的心情。没有雷电,没有雨,有一点风,也是柔柔的,不易察觉,只感觉耳边有一种亲昵。好像刚进入这个城市的门楼,眼前车水马龙,街巷纵横,令人眼花缭乱,不知所向。这情景很像是那年我第一次去北京,心里明白是要去一个很大的机关办事。那个机关在天安门的侧面,可是,出了办事处,来到交道口,我却迷惘了。一边通往安定门,一边连接东直大街,地图上还有永定门,右安门,地安门,德胜门之类标示。这才感到北京的门多,真不知道何去何从了。于是,我沿用了当年凭感觉的方法,选择了一条自己感觉似乎正确的路。其实,生活中许多时候我们不正是这样么,凭着一种感觉在做着一个一个的选择,真正理性地吃准了,拿稳了的事有几件?我喜欢简单、率性与随意。就这样,我在这个城市的某一条街道上行走,自己凭一时的感觉选择的道路,与熙来攘往的人流车流共同行走,像一条游走于城市之河的鱼,不知道前面是湖泊大海,还是张着大口的渔网。仿佛只要置身于这个城市,任何行走,都是进入的一种方式,都是对这个城市的走近。
  可是,我很快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天真。世界上的许多事,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有某种设定,并不是自己想简单就可以简单,想率性就可以率性,想随意就可以随意的。真的不是!我随大流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两条通衢大道,在这里垂直交汇,切割出四个面目相同的街口;每个街口,都悬挂着一排交通警示灯,红,黄,绿三种颜色,不停地交替闪烁着;交通岛上站着一个手舞足蹈的交警。进过驾校,我知道它们表达的意思。不知道的是选择。并不是一切红灯,都需要停留;也不是一切绿灯,都通向自己的向往之地;黄灯的警示似乎充满了人文关怀的暖意,但它从来就不曾告诉你,真正的危险或安全,究竟该在何时。就像此刻的我,虽然身在这个城市,行走了一段距离,以为已进入了这个城市,其实不然。当面对一个十字路口,一个非常普遍而简单,要进入这个城市,根本就不可能完全回避的问题时,却仍是一筹莫展;还有那么多的红绿灯,有交警,有不断前行的车流人流,我仍然把握不准究竟哪一条路真正属于自己。
  在迷惘中我抬了抬头,习惯性地用目光扫视扫视了一下四周,不知是想看看行走的方向,看看其他同路者的脚印,还是想重新审视一下这个我正在进入的城市。视野里是一片楼房,楼房的前后左右仍是楼房,它们森林般重重叠叠密密匝匝,把轻柔飘逸的天空,收缩成一堆僵硬的沉重块垒。在这些楼房的不同位置,或顶或侧,或上或下,或右或右,或明或暗,以各种字体各种色彩,标示着它们的身份。金融大厦,购物广场,休闲会所,富豪大酒店,红楼夜总会,洗浴中心,KTV量贩,政府大楼,还有居民楼和廉租屋。在它们宽窄形状深浅不一的缝隙间,透射出无尽的神秘与诡异。我知道,和街道一样,楼房是这个城市的重要构成,就是最早的“三里之城七里之廓”,也少不了它们。区别只在于街道是敞开的坦露的,而楼房则是封闭的隐匿的。这就不得不令人判定,这个城市的真正深处和隐秘,是在楼房之内而非楼房之外;而我的行走,却一直停留在街道。
  面对这个由隐秘组成的森林,不得不令人产生几分敬畏。此时,我想起了我此次进城的目的。没进入楼房,能算进入了这个城市了吗?我给了自己的肤浅一个轻微的莞尔,然后,中止了在街道上的行走,中止了在十字路口的徘徊张望,走向一幢陌生的高楼。这是一幢金融大厦,门口耸立着一对石狮,一左一右,狮视眈眈,逡巡着过往行人。开阔高大的前门,像一个更大的狮口,正对着大街,贪婪地张着,任何的进进出出,活的人和死的钞票,都是一种麻木的吞吐。大厅豪华而奢侈,两名身着黑衣的保安在大厅里来回走动,几只探头,就在他们的上方。没有存款取钱的打算,更没有资格进入大户室,不便在这样的大厅里过久张望与逗留。我怕被保安盘问,那多尴尬;或者被无端卷入未来某天的某个银行劫案,那更不值得。我悻悻地匆匆离去,把更大的迷惘与未知留给这幢楼房,这个我试图进入的城市。我明白,我现在进入的只是这幢大厦的底层,这家银行的营业大厅。这幢大厦一共是28层,还有27层我没有进入,不便进入,甚至根本就不是我可以随便进去的地方;还有这座城市那么多的楼房,都住了些什么单位,什么人,干什么的,对于我也许都是一个永远的迷。我注定了永远也不可能真正进入这座城市。
  我一直在揣摩果戈里那句话,他说,“这个世界真是烦闷啊!”果戈里是在面对他想进入的城市时说这话的,密尔格拉得,这座美丽的城市。我不知道,这位文学巨匠,在用他的如椽之笔,营造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城市之后,是否真正进入了它们,哪怕其中的一个,或它的某个局部,一幢楼房。华丽的和丑陋的,清雅的和媚俗的,古典的和现代的,沉静的和浮躁的。我只知道,在跟随他笔下的主人公走遍这些城市之后,他发出了这样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