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猫三剑客gif大眼珠:氓：私奔妻子的午夜怨曲

诗意：

以儿时的阅读经验看去，《卫风·氓》可以说是一首令人丧气的诗。它似乎在描写一个弃妇，不断地赞美女子的贤良守礼，抱怨男子的薄情寡义，负心背离；而这饱受伤害的女子不能忍心恩断义绝，反而不断纠缠痴缠，指望对方回心转意。从这样的阅读指导看，只能心说，这女子真是没出息，都被弃妇了，还在那里对以往的信誓旦旦痴心妄想，真是愚昧顽固得厉害，姐姐我绝不做这样的人。但是实际上呢？经过几十年的风霜，在清秋的午间树荫下，我想，在这首诗里，弃妇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并且，可以推而广之地说，《诗经》中并没有那么多弃妇或怨偶。如果说有疑似弃妇，那更有可能是被爱情遗忘了的，少男少女，怨男痴女；那被哀怨的，是人世间无法摆脱的普遍感情普遍悲伤，这感情的失意并非仅是一个一个孤男寡女的悲伤，情诗之所以有持之以恒感动人心的力量，乃是因为这是人类的共同经历共同遭遇。爱情是诗歌的永恒主题，甚可以说，爱情是人类社会永恒的主旋律，当不为过。

《氓》以细碎的口语化的絮叨，写尽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准确地说，是写进了一个妻子的一生。据女权主义者说，妻子是被培养出来的，但是如何可以培养一个妻子呢？在出嫁之前，妻子是女儿，出嫁之后，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家庭，把别人的父母兄弟当成自己的父母兄弟甚至还要待遇更优惠才行；成为妻子，成为母亲，成为这个新家庭的半边天。从女儿到妻子到母亲，她的个性经历了改变，而且可以说是主动的改变；她的奉献与牺牲已经成为生活习惯，她的忍耐与关切成为日常习性；她的生命不再属于自己，而是被每个家庭成员所分割占有。她在新家庭的一切言行宛似自己母亲在娘家的行为，而她所获得的大概也与自己母亲所获得的差不多。李安说女性的合作是传统社会得以存在的基础，当女性觉醒后不再合作，维系整个社会的基础链条崩裂，引发社会的垮掉前景是可怕的。今天的社会已经依稀彷佛这样的场景了。

人类社会以所谓的母系或父系来做分野，未必如婚姻模式的区别来做分野更能说明问题。我想在“蝃蝀在东，莫之敢指”之前，大概是男子走婚，女子有家；男子女子的生活，未必有后来固定的婚姻模式那般的容易哀怨不幸。《诗经》中的初民社会，显然是刚刚打破走婚制度，并且刚确定了男娶女嫁的婚姻模式。确定这婚姻模式的是个女人，就是那传说中备受（男子）歌颂的女娲；男娶女嫁被确定下来以后，一直到今天还没大的变动——当然今天的城市化带来了新的可能，那就是男不娶女不嫁，但是人类离完蛋也就不远了。

男娶女嫁成为主流的甚至唯一合法的婚姻模式，同时私奔也就成为备受瞩目的男女结合办法。在不能实现自由嫁娶的时代，私奔显然会成为一个必然的选择，并且往往会在新家庭成立后得到谅解；当然也有劳燕分飞后各自回到本家的情形。《氓》中的夫妇，显然是两小无猜的熟人社会的两个少年男女；眉目传情打情骂俏后约会私奔；但结婚时仍然有正式的仪式，男子有迎亲的花车，女子有备好的嫁妆。似乎彼时私奔尚不至于激起家庭的极大打压。如此这般地成家，显然已取得了双方父兄的谅解支持；也获得了婚姻的合法性的认可。当然，这故事还有一点波澜，那就是这两小无猜的男女婚后，女子一心一意，男子却难免三心二意，这使得回忆的女主角颇有点哀怨之意。于是，诗歌便在这哀怨的调子中一唱三叹，女子对男子爱恨交加，情意似怨如慕，余味不尽。

诗分六章两部分，前三章为一大部，后三章为一大部。第一部是婚前，第二部是婚后以至于一生。每部前两章为叙述，第三章用于抒发胸臆，感慨世事，用语录体的方式，总结一些浅显的而被常犯的人生教训。人生大概如此，往往如此，你我均不例外。这也算我对女主角的感慨之感慨吧。

首章描述两情相悦，约以私奔婚期；同时女主角又难免耍心眼，吊着他，拿媒约来试探男子的诚心；果然真心要好，便有第二章的描写私奔成亲，建立家庭。这种事情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虽然女子以媒聘来试探男子，但往往不待男子用媒聘之礼，她便跟着跑了；随后不管婚姻是否合法，这便成为夫妻口角的把柄。果然，第三章女主角就开始捶胸顿足哭着喊着，后悔这场私奔的轻率与不值当——这是浮世绘，并非仅仅《氓》如是，可以说是极为常见极为普遍的场景；更何况还有即使明媒正娶自由恋爱结婚的人，还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抱怨自己嫁错了人娶错了妻的怨偶呢！ 第四章描述婚后丈夫不仅没有珍惜自己，反而见异思迁，三心二意。据说男人是更容易花心，红旗飘飘这也难怪。第五章描写建立家庭后的艰辛，因为没有娘家甚至包括婆家也不支持，他们的日子很艰难，大家可以想像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婚后经历。而娘家兄弟虽然认可这婚姻，作为亲戚，可能还经常走动，却难免认为女子咎由自取，不禁嘲笑有加——这真还是人之常情。

本来那敢于私奔的女子，显然是被父兄宠坏到敢作敢为的；平时村里打架有兄弟撑腰，并不容易怕男人：这是私奔的心理基础，但同时也是人生某些不幸的源头。不过，想必我们这位敢作敢为的女主角，跟那社会上总是骂男人而又离不开男人的女人一样，自有其生命乐趣与生活寄托，爱情只是她的一种抱怨对象；至于背过人后跟丈夫之间的私人恩爱，自跟这世间大多数普罗男女并无区别。所以，她抱怨就抱怨了，你听听也就算了，不必把她钉在怨妇的柱子上——她一边抱怨一边爱恋，你何必当真呢？她热血沸腾与人私奔；现在正义贲张就使劲抱怨：这正是她的性情。悔而不弃并不是因为傻，奇怪她怨而不离的人才傻；尤其是那被斗争论搞坏脑子的读书人，说什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更傻。

和诗：

阿氓喜笑颜开，

抱着布来换丝。

其实不为换丝，

是来找我私会。

淇水送他归去，

越河到了顿丘。

非我延期不奔，

是你没找良媒。

你别怒火攻心，

秋天我来相会。

登上城墙垝垣，

遥遥盼望复关。

一日不见复关，

相思泪水涟涟。

如果望见复关，

有说有笑连连。

蓍草占卜婚姻，

无不吉祥圆满。

乘上你娶亲的车马，

带上嫁妆我到你家。

桑葚未落时节，

树叶滋润肥沃。

请那斑鸠鸟儿，

不要贪吃桑葚。

感叹世上女子，

别跟男子痴缠。

男子痴情缠绵，

可以不负责任。

女子沉溺爱海，

再回头是百年。

桑葚成熟凋零，

树叶枯黄陨落。

自我到了你家，

多年含辛茹苦。

淇水依旧东流，

水花溅湿车帘。

女子并无过错，

男人却会变心。

男人也真混账，

总是三心二意。

多年嫁人为妇，

操劳所有家务。

夙兴夜寐不休，

劳碌没有尽头。

生活稍顺心意，

他却脾气暴涨。

兄弟不知内情，

反而将我嘲笑。

回头静思默想，

顾影自怜自伤。

本欲与你偕老，

老来岁月成怨。

淇水虽宽终有岸，

水坑水洼都有边。

你我总角之宴，

其时言笑晏晏。

信誓旦旦犹在耳，

谁想你再三变脸。

誓言已违不须提，

一生苦难何时完。

              2009-11-30

《国风·卫风·氓 》原文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1）匪来贸丝，来即我谋。（2）送子涉淇，至于顿丘。（3）匪我愆期，子无良媒。（4）将子无怒，秋以为期。（5）

送子涉淇，至于顿丘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6）不见复关，泣涕涟涟。（7）既见复关，载笑载言。（8）尔卜尔筮，体无咎言。（9）以尔车来，以我贿迁。（10）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11）于嗟鸠兮，无食桑葚！（12）于嗟女兮，无与士耽！（13）士之耽兮，犹可说也。（14）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15）自我徂尔，三岁食贫。（16）淇水汤汤，渐车帷裳。（17）女也不爽，士贰其行。（18）士也罔极，二三其德。（19）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20）夙兴夜寐，靡有朝矣。（21）言既遂矣，至于暴矣。（22）兄弟不知，咥其笑矣。（23）静言思之，躬自悼矣。（24）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25）淇则有岸，隰则有泮。（26）总角之宴，言笑晏晏。（27）信誓旦旦，不思其反。（28）反是不思，亦已焉哉！（29）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