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经女儿国的故事情节:争议华西村:华西的集体经济还能走多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7:57:26

争议华西村:华西的集体经济还能走多久

2011年12月20日 13:58
来源:中国经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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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纺织、钢铁、塑料到旅游、远洋、担保与投资,华西村传统的主营业务利润不高,还充斥着管理不善,新业务困境重重突破无望。但随着吴仁宝启动大规模并村,华西村获得了大量的土地经营和规划权,这为华西新增了一条财路。

华西村超集中运营模式暴露出越来越多的问题。建村初期,村民们还愿意拿权益换福利,当福利并没有承诺的丰厚,甚至难以兑现的时候,华西村的典型意义难免受到人们的质疑和讨论。

华西的发展,利用的是集体资源,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土地资源。现在,人们质疑的是,华西村并没有将由此带来的财富大量反哺给村民,却留在集体而被内部人控制。以往那些所谓集“小钱办大事”的集体致富变成一场华丽的“秀场”——328大楼以及金牛炫富。

华西的集体经济还能走多久?

一线调查

盈利从何而来

岁末,江阴。

吴仁宝出现在华西村民族宫讲台上,这天他穿着白衬衫、黑夹克,旁边坐着普通话翻译、华西村副书记周丽,台下是黑压压一大片慕名而来的游客,时年84岁高龄的他做了简短的开场白,“华西村能有今天离不开党的政策,因此领导的讲话我们都听,领导们的话都是对的。”

吴仁宝的讲话持续了20分钟,台下不时响起掌声,他一脸喜悦之色,很享受这种氛围,演讲结束后是奢华的演出,他在一片歌舞升平的乐曲中悄然离场。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吴仁宝领导下的华西村是中国新农村建设的一个标杆式样本,获取荣誉无数,不过今年以来却屡屡因财富分配、并村征地等问题陷于争议之中。

资金链虚实

2011年12月中旬,《中国经营报》记者曾多次就采访吴仁宝一事联系华西村党委副书记孙海燕,孙告之记者,吴要出差半个月,目前无时间接受采访。不过几天后,吴仁宝现身民族宫,对数千游客发表演说,记者试图采访,但讲话结束后,吴仁宝迅速从舞台后门离去。

近期此起彼伏的争议风波起始于华西村今年建造的328米的大楼。

华西村的新大楼名为龙希大酒店,今年8月完工,之所以为328米高,皆因目前北京最高的大楼也是这个高度,吴仁宝表示这是要与中央保持高度一致。这天他在民族宫的讲话中说,这个大楼投资30亿元,这只相当于华西村一年的收入,“它向世界说明,一个中国农村能做到很多大国都做不到的事情。”

不过这家豪华大酒店开业后,因价格高而入住率奇低,处于严重亏损之中。多位华西工人向记者表示,自9月以来,多个工厂的工人每天陆续被派到酒店入住,增加人气。12月初,记者参观了整个大楼,多数楼层空无一人,有些楼层尚未装修完毕,一些计划中的珠宝厅也未开业。

知情人士向记者表示,大楼的建设并非皆是华西村出资,有部分资金来自多个银行贷款,“这几年,由于金融危机,华西村并不像它对外宣称的那样风光,资金链一直处于紧张之中,而这个大楼的建设和如今的巨额亏损让华西村不堪重负。”

“几年前,是吴仁宝最早提出建造龙希大酒店,当时他的几个子女皆反对,认为这个大楼建好后盈利前景难测,而目前华西的资金也处于紧张状态,但吴还是决定建造。在华西村,老书记决定的事情,反对了也没有用。”一位熟悉吴仁宝的人士向记者表示。

按照吴仁宝最初的计划,这座大楼的建材供应皆由华西村村办企业来供应,因华西村有钢铁、水泥、塑料等多家工厂,不过后来大楼的建材多半为从外面采购,上述知情者说,当初建造大楼也是吴仁宝认为可借此拉动本村产业,但后来发现该村的产品部分达不到要求,只得舍近求远。

而该大楼5个会所各安放一只重一吨的牛,分别用金、银、铜、铁、锡打造,华西村对外称仅金牛价值就达3亿元,不过据当地一位商界人士向记者透露,这些奢侈的金属牛,部分为当地企业捐赠,其中价值600万元的银牛就为当地三家企业联合捐赠,“至于是否自愿,那就不得而知了。”

记者为此曾多次致电孙海燕求证上述事情,但均被其拒绝。

在过去多年中,华西村财务状况一直未能对村民公开,村中所属企业运营状况也只有核心层少数几个人知道,一位华西村商界人士说,自从2008年之后,华西村的经营就开始走下坡路。

在2009年之前,华西村曾发行过“华西币”,使用范围仅限于中心村,2000年之后新并的十三个村子并不在其中。这种“货币”可在华西中心村内部流通,平时发工资一半人民币,一半“华西币”,这个方法也在华西村使用多年,如此一来,可暂时缓解财政紧张。

不过近几年,曾有大批量伪造的“华西币”出现,有人以此购买货物和珠宝,给华西带来惨重损失,不得已的情况下,吴仁宝暂停了“华西币”的发行。

据记者调查,早在四五年前,为缓解财务紧张和做新投资所用,华西村曾以入股的形式大规模向周边城市居民募集资金,多为苏州、无锡、常州等城市,他们把钱存在华西村,如是一年期月利息为5厘,三年期则翻一倍为1分,因利息远高于银行,曾吸引周边大批民众慕名而来,数额达数亿元。

不过,在2008年当时传言华西村资金链断裂,曾引起周边城市无数储蓄者涌至华西村疯狂兑现。一位该村村民回忆说,在华西村金塔的2号楼的债务科,取钱者如云,吴仁宝为展示信心,从银行调来大批现金,堆放于桌子底下,表现从容地让外地人取钱,这股风波持续了5天终于散去,有村民估计被取走的金额有近亿元。

“风波刚过,吴仁宝就要求每个中心村村民增资扩股,原先一个人一万股扩到了3万股,扩股的费用从奖金里扣,以此弥补了取兑带来的亏空,其实做的就是左口袋进,右口袋出的游戏。”一位知情者说。

一位当地商界人士说,华西村50周年庆典之时,举行了阵容堪比春晚的大型晚会,投资巨大,不过这笔钱却大部分为当地企业赞助。当时,在该地经营的企业和邻村都需向华西村送礼金,一个企业所送金额多数在几十万元以上,而华西村的回馈是庆典晚会的多张门票,“很多企业都不敢不送,这地方工商、卫生等执法部门都是华西说了算,不送以后日子难过。”

一位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按照以前规定,中心村村民的奖金20%可从账户上提取使用,而今年以来,若村民从中提取的现金超过5万元,就必须报现任书记吴协恩批准。而村里的财务管控也严格起来,“去年村里使用资金超过100万元的才需要吴仁宝审批,而今年超过30万元就需要老书记审批。”

转型遭遇困境

目前,华西村面临的困难是钢铁、纺织等传统产业日趋衰落,而新产业里,也无IT、新能源等高科技型企业,发展也屡陷困境,一时间进退两难。

此前,在华西的产业结构中,钢铁产业始终占据龙头地位,其收入一度占华西总收入的60%~70%。但在2008年之后,钢铁行业利润已越来越小,也因高能耗、高污染而成为国家淘汰落后产能的调控对象,吴协恩曾表示,自2008年起,已经先后关闭了八家相关的企业。

不过据记者了解,剩下的钢铁企业也日子难熬,已处于存亡之边缘。

“原先的四大产业,钢铁、纺织、物流、旅游均效益不好,其中最为核心的钢铁工厂多数处于亏损状态。”一位钢铁厂内部人士透露。他表示,目前华西最为赚钱的就是房地产公司,该公司以并村过程中的征地起家,目前,在华西村和江阴市均有地产项目,但这也弥补不了钢铁等企业亏损带来的财务亏损。

一位安徽籍的华西不锈钢厂员工向记者表示,该工厂自今年10月份起已放假整整一个月,11月份工人来干了六七天后又接着放假,到现在一直没开工。停工期间,一个月工资750元。“效益不好,厂里也不说辞退你,就每月给你750元,让你熬不住了自己走。”

华西钢铁厂内部人士说,华西钢铁厂设备落后,产品性价比不高,又被附近的上海宝钢、张家港沙钢双重夹击,生存困难,“不过,更多的原因是来自管理上的混乱,裙带关系掏空了工厂。”

人们质疑的是,华西村并没有将由此带来的财富大量反哺给村民,却留在集体而被内部人控制。

据上述人士透露,钢铁厂每年要购进一定数量的废钢作为冶炼原料,而当采购的废钢原料进张家港河码头后,就会有人在废钢原料中掺入一定比例的石头、垃圾等物,大约在10%左右,“比如说,他们在外面买了100吨废钢,在村口的码头加了石头后,重量就是110吨,多出来的10吨石头就能以3500元/吨的废钢价格进了采购者的腰包。”

而这些买回来的废钢,由于掺杂了垃圾、石块,都要清捡出来,费时费力,往往会延误了生产周期,而即便验货员发现猫腻,但也没有人敢拦截、揭发,因为采办废钢的负责人就是华西村某位领导之亲属。

一位钢铁厂工人透露,一个普通加热炉,买进来的时候是600多万元,期间坏了,拉出去修理一下,修理费就能达到1000万元,比买一个新的还贵。“此前,扁钢厂采买一批新设备,安装队发现所谓的‘新设备’居然是旧的,不过是刷了一层油漆充新。”

上述工人说运到张家港码头的铁矿粉也经常被作假,通常有两种手法,一种方法是,卸货时并不全卸完,私自在船里留下一些铁矿粉进行倒卖;另一种方法就更隐蔽了,在铁矿粉里掺水。

掺假、掺水的事令工人们很头痛,他们要为其善后,比如,100吨的铁矿粉,掺20吨的水进去以后,外面看起来还是干的,但是重量增加了。工人必须先把铁矿粉拉到太阳下晾晒,蒸发掉水分,然后再进车间生产。

混乱的管理导致采购成本上升后,售价提高,于是钢铁厂的销量渐渐下降,订单日渐稀少,逐渐形成恶性循环。上述知情者说,这些年钢铁厂一直在亏本,其实只要算一下,进货多少钱,销售多少钱,库存有多少,就什么都清楚了。

钢铁等传统产业的衰败也让华西村高层有所察觉,这两年,华西村开始在金融、投资、航运等诸多领域投入重兵,吴协恩曾称:“陆上有仓储,江边有码头,海上有巨轮,这就是华西村目前转型的成绩之一。”

吴仁宝也曾提出“西南建工贸钱庄,东北建六畜粮仓,中间建人间天堂”,欲将旅游、金融、海洋运输等服务业提到华西村半壁江山的位置。

不过这些新产业多数并未给华西村带来多少收益。2009年,华西村投入巨资在香港注册成立了“宝力海运有限公司”,目前已拥有5艘远洋运输散货船,2010年又新购了8艘货轮,“十二五”期间新船交付使用后,年运输能力将超过400万吨,将成为江苏省最大的远洋船舶运输企业。

但此时航运危机却已经来临。仅今年上半年,中国远洋就亏损约27亿元,而据长航集团总经理朱宁称,航运企业形势很严峻,未来一段时间将有倒闭潮。知情人透露,华西远洋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旅游业是华西村的另一重要产业。2010年夏天,华西村花费9000万元,购买了两架直升机,又花1000万元修建了停机坪。据村民说,由于机票昂贵,平日里鲜有飞机升起,“没有生意,有时就会让工厂的干部去坐,费用就从奖金里面扣。”

尽管新旧产业从经营上看都不尽如人意,但华西村的产值却一年比一年庞大。2010年华西村对外宣称,其产值已达500亿元,个中虚实,只有吴仁宝等少数几个高层才知晓,一位钢铁厂内部人士说,这个数字有注水嫌疑。

“比如,采购公司买100万元的货,卖给热带厂,采购公司的产值就是100万元;热带厂再卖给冷带厂,热带厂100万元的产值也出来了;冷带厂再100万元卖给焊管厂,产值又是100万元。把这三个100万元加起来,这就是今年的总产值。”上述人士透露,这种计算方法在当地并不少见。

依靠土地财政

2001年以来,吴仁宝开始组建大华西。从这年开始,华西村陆续兼并了周边的华明村、前进村、泾浜村、三余巷等20个村庄,之后这些村被划分为13块区域,依次命名为华西一村、华西二村,一直到华西十三村。

这让华西村从原来的0.92平方公里,扩张到35平方公里,人口也从近2000人增加到了3.5万人。不过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合并,土地的所有权仍归属原来的集体组织,原先的13个村委会仍独立处理村务。吴仁宝将此称之为“一分五统”:村企分开;经济统一管理,干部统一使用,劳动力在同等条件下统一安排,福利统一发放,村建统一规划。

“并村后,华西村获得了大量的土地经营和规划权,这为华西新增了一条财路。”当地一位商界人士说。在并村之前,华西仅剩下800亩耕地,而并村之后,增加到了28000多亩,如今地价高涨,在苏南地区,每亩地的价格在35万元以上,这为华西增加了巨大的财富。

而并村之后的土地问题也成为了如今华西最为尖锐的矛盾,外村村民曾为此与华西村领导爆发过多次冲突。华西三村一位村民告诉记者,去年夏天,他去江阴市查社保,才发现自己的身份变成了“失地农民”,而且长达7年之久,和他一起失地的,还有1到3村的全部村民,以及4村的部分村民。

“当初没有人告知我已经是失地农民了,我也没有在任何关于失地的文件、协议上签过字。我一直认为,土地只是暂时借给了华西村使用。”上述村民表示。

三村村民对自己身份变成失地农民此前并不知情,华西村为遮人耳目,仍然继续发放每年每亩1500元的土地租金。而在事件曝光后,华西村也未按照国家规定,给予失地农民征地补偿安置费用。

“如果按照国家相关规定,给予失地农民进行补偿,一个四口之家应该能拿到十几万元,但我们没有拿到一分钱。”三村村民对记者说。

“去年8月,一到三村的村民曾为此游行讨要征地费用,但被华西村给‘镇压’了,目前在华西村有3000名民兵和200个联防队员,此后没有人敢再出头。”

由于“被失地”事件曝光,此后,华西村在四到十三村的征地遭到多数村民集体反抗。

对于被失地一事,12月14日,华西村副书记孙海燕仅对记者表示,“我们一直按照国家规定来做的,从来没有对村民隐瞒过什么。”

被失地的村民有苦难言,而目前尚未失地的农民也日子难熬。五村村民戴进兴对记者表示,当初并入华西村之时,以为好日子来临了,但后来却发现这个梦想破灭了。

据戴进兴说,五村共有3000多亩土地,这些土地在并村之后,虽然自己拥有所有权,但经营权都交给华西了,为此华西付给村民租金,该租金分为三个档次,水田的租金是每年每亩地1500元,旱地1000元。“租金已十年未涨。”

“即便如此,这些租金我们也不能拿到全款。”戴进兴说,华西村向外村村民每年发300斤的大米、350元补助等都要从这些土地租金里扣除,“所以一年下来,我们有时一分钱拿不到,有时还会倒欠华西村几百元。”

而利用这些低价从外村得来的土地,华西村以两种方式来增值,一是用来出租给企业;二是盖别墅再转卖给村民。

那些低价从村民手中租来的土地,华西村以一年每亩8000元的价格转租给企业。记者在周边村走访发现,入驻华西村的多为塑料、化工等重污染企业。

而另外一些土地,则被华西村所属的房地产公司盖起了别墅、楼房,300平方米的别墅本村村民买52万元,外村村民购买是68万元,一律没有房产证。此前,吴协恩曾透露说,并村后,华西村共安排住新房3611户,如按照52万元的价格计算,这些别墅能为华西村带来数亿元的收入。

据记者了解,自从并入大华西以后,华西村规定,任何人不得翻新房屋、造房,即便是自己的宅基地也不行,意在让农民去购买新别墅。

在华西棉纺厂附近,一排排两层高的别墅整齐地排列着。一位住户对记者表示,在三村,他原有200平方米的老房子,精装修,有房产证。2005年,他不得已到该处购买了别墅。

低价收,高价卖,这是华西的敛财之道。上述村民的新别墅300平方米,毛胚房,30万元,每平方米1000元;而不远处他自己200平方米的老房子,经华西村评估后,以每平方米350多元、总价7万多元的价格卖给了华西村。“这样置换后,我倒欠华西村23万元,如今90%的村民都因此负债。”

11月18日,华西村书记吴协恩在万人大会上表示,10年来,小华西已为大华西支出10.47亿元,如果用这笔钱在外地购买土地,将远不会出现如今这么多复杂的问题。“付出这么多,有个别人还不满意。”

不过戴进兴说,这个数字至少要缩水80%,“并村之后,唯一的受益者就是华西村,而我们一无所有。”

据记者了解,在并村之后,华西所采取的一直是“一分五统”政策,除村企分开之外,经济、劳动力、福利、村建等都要统一安排和使用,正是这个政策,遭到了合并村村民的强烈抵触,土地征用更是风波迭起。

而抵制之下,华西村现任书记吴协恩曾表示,未必要五统,但至少要三统,即土地由华西村统一承包,干部由华西村统一使用,村建由华西统一规划。“五统里面,这三个方面是最为重要的,主要包括土地和干部任用,吴协恩始终抓住了核心问题不肯放。”一位华西村商界人士说。

去年起,在华西合并村里罕见的涌现了一批反对派,他们以“农民普法宣传维权协会”的名义悄悄印制了一些小册子,对华西村在征地、福利等方面的行为均提出了不满,称如今的华西矛盾已积发到了临界点,“华西是一颗在风雨飘摇中的大树。”

五村村民戴进兴就是反对派的代表性人物之一。这位60多岁的庄稼汉,脸色黝黑,在记者面前神情激昂,“我就是想说说真话、心里话。”

“并村之后,华西付给我们每亩1500元租金,转而以8000元租给其他工厂,而即便这租金还要扣除种种福利,最后到手的寥寥无几。”戴进兴对记者表示。他说,华西的并村活动,受益者只有华西村,这是对农民土地的一种赤裸的掠夺行为。

不过,戴进兴却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据戴进兴说,10月10日,他因为密谋其他村民游行讨要养老金未遂,而被关进江阴市拘留所,拘留十天。

12月10日,戴进兴欲再次游行,又提前被公安机关获悉,再次被关进了拘留所,不过这一次,只关了一天就放了出来,他说,华西村应该受到了某种舆论压力。
谁之华西

有知情人士告诉记者,老书记吴仁宝虽然84岁高龄,但却有出山重新主持工作之势。

2004年,77岁的吴仁宝辞去华西村书记之职,由第四个儿子吴协恩接任。不过,据知情者说,虽然老书记退位,但至今村里的一切大事仍是老书记说了算,吴仁宝说的话无人敢反对。

吴仁宝主政华西50年,由他一手主导的财富分配制度,集中小钱办大事,曾给华西带来辉煌的过去。

不过如今这种由集体经济所带来的分配制度正遭受空前争议,面对财务不公开、分配不合理、财富向吴家集中等种种指责,光环之下的华西村究竟该何去何从?

分配的秘密

长久以来,华西村的分配制度一直秘而不宣,外人对其只是了解皮毛,只知道村民有房、有车、有钱,而不知,根据华西村制定的《村规民约》,一旦村民离开华西,或者不在村办企业工作,房子、账户上的奖金与分红之类的福利都将完全收回。

“我们的房子、车子都是集体的,数百万奖金也只是纸上富贵,若离开华西村,就必须净身出户。”一位华西中心村村民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

而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华西中心村的人,如果有子女不在本村公司,退休的老人无法领到男1200元,女900元每月的退休金,只能每人领到200多元的生活补贴。

在华西村里,个人的收入分为工资和奖金部分,工资很低,主要靠奖金,中心村人均奖金大概10万元左右,但每年的奖金只能领取20%做生活之用。

据记者了解,华西村待遇普遍较低,工资多年没有涨过,中心村在工厂上班的工人,男女有别,男工一个月工资为1500元,女工的工资为1200元,奖金都要到年底才能结算,而且只能领取奖金中的20%。“而每个月的1000多元工资,每个月发放时也要扣除一半,待年底时发放,到时还要扣除热水费、电费、汽车保养费等,已所剩无几。”

而领导与工人也有区别,厂长级别的中层每个月的工资不多,男为1800元,女为1600元,但到了年底奖金有几十万到数百万元之巨。

华西村每个村属企业都设立盈利指标,实行“二八开”与“一三三三”的分配机制。即超指标部分实行“二八开”,即20%留在企业投入再生产,80%用作奖金分配。而这些奖金则实行“一三三三”机制,具体是,10%奖给厂长,30%奖给厂经营班子,30%奖给职工,结余的30%留在企业作为公共积累。

现实的难题是,虽然外面物价已经翻了几番,但这种分配制度十几年没有变化。“如果在20年前,资金并不充裕的情况下,华西村还需要这些集体资金来投资新的产业,还可以理解,但如今华西盘子已经越来越大,去年自称产值达到了500亿元,为什么这些财富不能更透明一些,不能分配给村民一些?”

“我一直是很尊敬老书记的,是他把华西村带向了富裕之路,但最近十年来,他已经有些变了。”一位熟悉吴仁宝的知情人士对记者表示,他说,吴仁宝越来越听不进不同的声音,异己者都已被扫地出门,或者淡出核心层,财富正逐渐向吴家集中。

“因为村里财务十多年不公开,财务分配制度也是相对的,吴家的人未必要遵守这个制度,这根本无人监督。”上述人士说。

一位当地政界人士说,华西村坚持集体经济路线,如今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此为由头,轻易地去兼并邻村,获取大量的土地,转为工业、商业用地,在苏南,土地即意味着财路。“如果当初华西村私有化了,当地政府根本不可能把十几个村子都让它无条件、无代价地进行兼并,挟集体经济之名,华西获得了更多政府给予的机会和财路。”

“对华西,现在既不能完全肯定也不能完全否定。”中国社科院一位不愿具名的专家对记者表示,他认为,华西村过去曾取得辉煌的成绩,说明当时决策是正确的,而今遇到了这么多问题,主要原因就是没有与时俱进的进行变革和调整,几十年前的管理、分配制度未必适用于现在的社会。

上述专家认为,之前华西村只有几千人,不到1平方公里的土地,那一套旧有的管理当然有效,而今发展到几万人,35平方公里的土地,就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村庄,而是一个小城市,还按照当初村庄的机制和模式来进行管理,自然会问题层出。

财富集中化

据记者了解,从上世纪90年代末,吴仁宝家族几十人陆续进入了村领导的核心岗位。

从华西村的村党委成员可以看出,41名党委副书记中,以吴仁宝为核心的家族成员占据了二十多人。而华西集团八大公司负责人中,除了杨永昌是外来人员,其余都是吴仁宝的嫡系近亲。

而根据复旦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周怡的研究数据,吴仁宝四个儿子可以支配的可用资金占华西村总量的90.7%。在近期的一份“华西特刊”上,华西村88位先进人物头像排成“金字塔”状,吴仁宝一家22人处在“金字塔”的顶端。

据记者了解,吴的大儿子吴协东执掌着目前华西村盈利最好的房地产公司,其去年仅奖金就达1.1亿元;老二吴协德主管钢铁厂等重工业,还负责设于香港的远洋运输公司;老三吴协平负责华西的旅游产业,老四吴协恩担任村书记,除负责村里业务之外,也负责部分金融投资;其女儿吴凤英则负责华西的物流和码头。

“在华西,外人很难得到吴仁宝的信任。”一位与吴家相熟的知情者说。他表示,这几年由于华西村企业效益不好,近年也出现了一些反对派,甚至有游行,这导致吴仁宝对吴协恩信任减少,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一度在村里有传言说,可能会更换掌门人。

一位知情者说,这两年,由于征地等问题导致华西村矛盾丛生,吴仁宝为了控制其余十三个村的村干部思想,几乎三天一场小会,五天一场大会,有时候,吴心情高兴,还会给到场的村干部发放红包,数额从千元至万元不等,“我有个亲戚就在某村任职,去年从吴仁宝手中接过的红包奖赏就有近10万元。”

华西村虽对外村村民克扣,却对村干部大方不已,上述知情者透露,以华西五村为例,村支书年薪60万元、副书记20万元、村主任30万元、一般干部也有十几万元,因此村干部们对吴仁宝忠心耿耿,“也因此遇到征地等事,不为村民说话。”

一位知情者说,如果得不到吴仁宝家族信任,很难在华西村立足,能当上领导的,几乎都与吴家关系密切,因此不少有才能之人外流。“中心村人虽对吴仁宝在各方面有怨言,但无人敢说,说出来就可能在工作上遭到打击,甚至有可能被逐出村。”

“如今的华西村几乎没有人敢讲真话。”一位熟悉吴仁宝的人士对记者说。他说,此前有外地记者进入华西中心村采访,都由村干部陪同,而且进入的村民家也是事先定好的,村民该说什么,哪些不该说,都会事先得到提醒。

上述村民表示,虽然华西村如今表面上仍是集体经济,但村民却从未有过话语权,华西村以集体经济之名,获取了大量外村土地,财富进一步向吴氏家族集中。

这两年,华西村风波乍起,这让吴仁宝逐渐从幕后再次出现在台前。12月中旬这天在华西村民族宫,吴仁宝对包括记者在内数千名游客发表演说,蕴含着某种深意。“我原来计划到85岁退休,现在是,生命不息,工作不止。”

一位当地政界人士说,如今的华西村,外部面临产业转型危机,内部也遭遇权力争夺,接班人仍存变数,对于它的未来没有人能看得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书记仍是吴家的书记,华西还是吴家的华西。”

声音

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刘强:

不能忘了发展经济的根本目的

在村民不知情的情况下办理“失地”,这肯定是不合法的,是违法违规的土地操作;靠土地推进经济增长的模式不可持续,因为这种发展是建立在村民利益受损、剥削外来劳动力的基础上,必须要转变这种短视的发展方式。

在中心村发行华西币,听起来像一个独立王国,这严重违反了国家的金融政策。看来,华西村内部已经形成了利益集团,村民共同利益已经被权力阶层所侵占。

华西村的领导人或许根本没有真正理解科学发展观,他仅仅是为了发展经济而发展经济,忘记了经济发展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人民、为了百姓。失去了根本,这种发展有什么意义?

华西村过去的发展,过于依赖领导者个人的魅力、能力,但是如果个人的权力不受到制约,自我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最终的结果必然是法律、公平、人道被蔑视和践踏,公器私用,国家机器沦为利益集团的机器。

华西村面临重新出发,首先应有接纳和包容之心,适应外部的压力和批评;其次,财务、政务要公开透明,以及引进民众监督,建立民主、产权明晰、符合现代文明的社会主义新农村。

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宏观室主任党国英:

体制优势一目了然

华西具有集体经济的特点,不清不楚,不容易退出。因为集体经济里有很多沉淀成本,账面看上去有很多财富,但是一退出就没了。退出的成本很大,所以大家不敢退出,虽然“纸上富贵”是镜中花、水中月,让人不放心,但总比没有要强。

这种分配制度限制了人的创造力,把人拴在集体的裤腰带上。如果退出后财富可以马上兑现,有创造力的人可以另起炉灶,有新的自由选择,不一定非要在华西村“大锅”里继续搞。

华西模式很难持续,如果华西村有银行、政策的支持,说不定还能持续下去,否则就很难持续下去。吴仁宝的继任者也应该顺势而为,顺改革之势,认真清理一下华西的历史遗产,即目前有形、无形的财富,进一步明晰产权,把财产搞清楚、公开,甚至让第三方会计事务所进入。

也建议江苏省大胆解放思想,承认华西先行“村改市”试点,因为这些村已经有数万人口,如果按照城市标准去建设,未来的发展情形会有很大的不同。

华西应该和其他村庄平等竞争,而不应受到特殊关照。江浙许多农村老百姓很富裕,生活过得又有很大的自由度,它们没有明星村镇的品牌,但能做到藏富于民,也是值得赞赏的。如果让这些镇和村在更广阔的背景下竞争,他们与华西村的体制优劣也许更会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