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岸（纪实与人物）

张雪峰 易取远

　　航海人喜欢岸标，这些设在岸上指示航行的标志，可以使船舶避开沙滩、暗礁。海上的缉私警察也喜欢岸标，但他们心中还有一种岸标，那就是与走私船直面时的勇于一跳、制服走私分子于一瞬的海关缉私英雄。

　　这瞬间的一跳，缉私警察们称为“跳帮”，这命悬一瞬的一跳，在他们看来，还是从岸标到伟岸的过渡。

　　2011年中秋子夜，月圆人圆的美好时刻。

　　“丁零零，丁零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扰了王锐全的酣梦——据可靠情报：一艘走私嫌疑船正过伶仃洋面，准备进入珠江三角洲内河某地抛锚，上级指令，立即出动缉私艇赶往指定海域，实施抓捕。

　　王锐全，黄埔海关缉私局海上缉私处二中队队长，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10多年缉私经验告诉他：越是天气恶劣，越是节假日，抱有侥幸心理的走私分子越是铤而走险。

　　战情就是命令。“紧急集合！出发！”王锐全一声令下，3540缉私艇载着全副武装的缉私队员，斩开翻腾的波涛，在浪尖上跳跃着，驶向茫茫的大海。40分钟后，缉私艇到达预定海域。水面越阔，风浪越大，缉私艇时而被掀到浪尖，时而被抛入谷底，桌椅板凳随着波浪，稀里哗啦撞作一堆，像一桌搓散了的麻将牌。尽管大家都是老队员，但还是经不住疯狂的颠簸，脚下像没了根，晕船的感觉又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可疑船一直没有出现。为做好隐蔽，艇上所有照明关闭，驾驶舱内漆黑一片，只有各种仪器发出微弱的光。漆黑和寂寞中睡虫渐渐袭来，大家努力克制着，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有时出勤在海上连续呆三四天，最终无功而返也很正常。

　　凌晨4时，雷达观测员小田报告，雷达扫描仪上有个小点正迅速向前移动，可能是目标船出现了。

　　“加速前进！”王锐全果断命令。3540劈波斩浪直逼目标。刚才还在晕船的几个队员，一个个麻利地跳了起来。

　　5海里，4海里，3海里……3540艇全速航行，速度表上的数字不断上升。

　　通过望远镜，王锐全判断那是一艘300多吨重的大货船。他命令：靠上去！

　　“呜呜……”警笛拉响了。“嘭嘭”两声，两柱雪亮的聚光灯射向目标船。

　　“我们是中国海关缉私警察，前面货船请立即停航，依法接受检查！”一名警察用高音喇叭大声号令。

　　走私分子做梦也没想到缉私队员竟如同神兵天降，慌乱中他们玩起了惯用的伎俩，将船开到最大马力，然后弃船乘“西瓜皮”（摩托快艇）逃跑。300多吨的货船失去控制后犹如脱缰的野马，在巨浪中摇摆着向前猛冲，随时都有可能撞毁靠近的船只。然而，要取得走私证据，必须登上该船检查。

　　王锐全马上命令兵分两路，一路由副队长老钟乘高速缉私快艇追击走私分子，另一路由自己带领，制服失去控制的大货船。

　　要制服这匹脱缰的野马，唯一的办法就是“跳帮”。

　　“跳帮”是风帆战舰时代一种古老的海军战法，作战方利用船舷相接，跃上敌船。如今，缉私警察海上缉私时也常常采取“跳帮”的方式强行登上走私船。在高速航行的船上强行“跳帮”，犹如在海上搏命，稍有不慎，掉到海里，或被夹在两船之间，后果不堪设想。

　　“我跳！”老李自告奋勇。

　　“还是让我试试吧，我年轻，身体灵活。”刚入关不久的队友小满说。

　　王锐全推开队友：“我先跳，你们准备。”这是一次凶险的跳帮，在风急浪高的暗夜里，对方货船已失去控制，横冲直撞，万一跳帮失败，生存的希望几乎是零。

　　舵手文哥一次次强行向货船靠去，他在为队长找最佳的“跳帮”位置。由于船速太快，巨大的船吸效应使两船不停地剧烈碰撞着，文哥几次强行“靠帮”都没成功。

　　对面的货船高出缉私艇足有一米，王锐全瞄准了货船“碰垫”（吊在船舷上的旧轮胎，在船靠岸时减少与陆地的碰撞）位置，如果一下跳不到对方的甲板，就攀住“碰垫”爬上去，至少不会掉入大海，王锐全胸有成竹。

　　惊涛骇浪，排山倒海般地扑上甲板，王锐全站在船头屏息静气，全神贯注，他系紧救生衣的带子，等待着飞身一跃的最佳时机。一个大浪打来，缉私艇如狂风中的落叶被高高抛起，在船吸的巨大作用下，迅速撞向货船。在浪尖就要下落、两船就要相撞的瞬间，王锐全屈腿、弓身、挥臂、鱼跃，“嘭！咯吱！”两船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和撕心裂肺的摩擦声，王锐全的身影也划出一道优美弧线，轻巧地落到对方的甲板上。

　　“跳帮”成功的王锐全这时才发现，走私分子弃船逃跑时已将操纵杆砸烂。怎么办？他用双手扣住轮舵的轴承，拼尽全身力气一点点转动着……船终于慢慢减速了。

　　圆月从乌云深处露出了半个脸，逃窜的走私分子也被缉捕归案，人赃俱获，又是一个丰收的夜晚。

　　累得全身虚脱，趴在轮舵上的王锐全露出了笑容。他自己不曾想到，当他把队友挡在身后，自己跃上失控的货轮时，那飞身一跃的身影，已在队友心中定格为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