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为p8青春版官方rom:《深海》BY:清响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17:35:05
 《深海》BY:清响一、
静海掏出钥匙锁上自行车,拎起车筐里的书包。上楼的时候他顺便看看手表:七点半多了。静海下课本来就晚,偏偏最後一堂晚课是最爱压堂的英语老师的。同学都烦的摔桌子摔笔,她也装没看见。静海虽然没跟著起哄,心里也挺不痛快:该放学了还在那抢同学的时间干什麽。
静海边想边上到五楼,正要敲门,突然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大吼:“我的事儿你管得著吗你?我爱怎麽著就怎麽著,不用你管!”然後是“砰”地摔门声。静海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开。没办法,他从包里翻出钥匙,自己开了门进去。
“又怎麽了,妈?”静海皱紧眉头。他妈妈气的脸通红,正叉著腰站在冰箱边呼哧呼哧喘气。看见静海回来,马上将目标转移到他身上:“我管不了你姐了,你看看!她什麽时候给我省心过!都这麽大个人了,一点都不懂事!我算是白养你了,一天到晚的气我!气死我你就高兴了?”
她最後几句话,明显是冲著紧闭的房门里喊的。静海的姐姐分毫不让,隔著门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从来没说过!你要真气死了可别诬陷我!”
“你……你……小海你看看你姐!有女儿这麽咒妈的吗?早知道养这麽个克星,当初就不该生她!”
“哎呀好了,都少说两句行不行?让人家听见了笑话!”静海不耐烦地打断了妈妈的气话。他今天本来心情就太好,这麽一吵吵闹闹的更是让他异常烦躁。他妈妈平时最听静海的话,偏就今天正赶在气头上,听静海的意思,以为是他嫌自己丢脸,满肚子委屈,原本和女儿生的气又全发泄在儿子身上:“你什麽意思?你嫌你妈妈丢脸了?你姐这样不丢脸,我倒丢脸了?人家都说我命好,有儿有女。谁知道女儿这麽不争气,儿子也嫌他妈妈……我这个当妈的花了多少心思在他们身上,最後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哎呀,你这都什麽跟什麽啊。乱七八糟的,我说什麽了我?哭哭啼啼的干什麽?真是的!”静海也发起脾气,书包一甩,进了他的屋,也“砰”一声甩上房门。
静海心烦意燥地一头倒在床上,盯著棚顶。他父母和他姐姐之间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许真就像他妈妈说的那样,他姐是她的克星。从小时候起,母女两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磕磕绊绊从没间断过。他姐和他妈都是急脾气,受不了人说。再加上他姐姐性子很有些叛逆,更加剧了两人间的矛盾。静海每次夹在她们中间,少不了这个劝几句那个劝几句。事情要是不大,也就这麽过去了。可是今天不行。
静海烦躁地翻了个身。门外隐约听得见他妈妈和他爸爸说话的声音。静海刚进来的时候他父亲正在浇花,对正在进行的战争充耳不闻。静海的性子有些像他爸爸,好静,不爱和人家发生争执。所以每次母女两开战,这个老实敦厚的男人明智地选择中立,明哲保身。迫於无奈,打圆场的工作就落在静海身上。但今天静海烦,没心情管她们的事儿。没办法,静海的父亲硬著头皮跟妻子说:“我说你呀。小月爱怎麽就怎麽著呗,她也不小了。你犯不著和她生气。随她去吧。”静海的母亲立刻高声反驳:“还不是你老惯著孩子,我唱红脸你就跟著唱白脸,一点尊严都没有,不然她能这麽嚣张吗?”静海的爸爸好心安慰,却不明不白挨了顿枪子儿。又不敢说什麽,忍气吞声闭了嘴。他姐姐向来和父亲感情比母亲好,听见母亲不问青红皂白骂人,立刻不示弱地喊:“你有什麽气冲著我来,你骂我爸干什麽?乱咬人!”谁都听得出这话里骂的是什麽意思。然後各不相让的两个女人自然又是一场恶战。静海侧著耳朵听了一会儿,实在烦得不行,干脆拉起被子,一头蒙住脑袋。
每个人都会有这麽一个时候:觉得某一天是一生中最阴暗的一天。什麽烦心事好像都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心灰意冷。静海觉得:今天就是这麽样的一个日子。其实都是些和平常一样的琐碎小事──看某个人不顺眼,老师压堂,自行车半道上没气儿了,回来又赶上妈妈和姐姐吵架。但就是这些小事,让静海心浮气躁,甚至绝望。
人的心情都一样,总会有好的时候,有坏的时候。静海现在心情就很坏,怀到不能再坏,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也许知道,那他也不愿意深究。他蒙著被子,心情极度郁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事,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静海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油烟机嗡嗡的响声。静海悄悄地走出去,看见他爸爸正戴著花镜,坐在饭桌边看报纸。他妈妈和他姐姐都不在。但听著厨房的动静也知道:他妈妈在做晚饭。静海叹了口气:再怎麽发火吵架,也不能气上一辈子。母女俩哪有什麽深仇大恨,她们就是抹不开面子。静海睡了一觉,心情平静不少。想起刚才跟妈妈发脾气,怎麽说都有点过意不去。於是他悄悄地来到姐姐房间门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静海也不急,过了一会儿,门居然开了──这是他们家的老规律了。通常在这个时候敲门的,除了静海没别人。  “进来吧。”
静海跟著他姐姐进去,看见他姐穿著条白底碎花吊带裙,拖著拖鞋,背对著他走到床边坐下。静海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随手翻著桌上的化妆镜。他姐姐不时用手擦著眼睛,眼圈已经有些红肿。
“姐,你也知道我妈那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她有时是过分了点,那也是为咱们好啊。你就让让她,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啊。”静海低声细语。
“我让著她,谁让著我?”他姐姐有点激动:“我想干点儿什麽她都管,她凭什麽干涉我的自由啊?就因为她是我妈,我就得处处让著她?她委屈,我就不委屈了?”说著说著,眼圈又红了,几滴眼泪在里面打转。
静海当然知道,两个人针锋相对的时候,都认为自己是有理的一方。尤其是自己的本意是关心对方却不被理解时,都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他知道,因为他也觉得委屈。可他能有什麽办法。都是一家人,总得有人出来调停吧。在这个家庭里,静海就担当了这样一个角色,哪怕他有再多的委屈和无奈。谁让那是他的家,是他的爸爸妈妈,是他的姐姐呢。
“好了,姐,别哭了。”静海帮姐姐擦擦眼泪,柔声安慰:“到底什麽事儿啊?至於闹这麽僵。你告诉我,我去好好和妈说。有事好商量,伤了和气多不好。”
“商量个屁!”他姐姐愤愤地抹了把脸:“我要结婚,她能同意吗?商量有个屁用!”
“姐……”静海怔住了,手里的镜子掉到地上:“姐你没病吧?这玩笑可开大了!结婚,你还上学呢你结什麽婚!”
静海有足够的理由吃惊。他姐姐,高静月,22岁,是本地一所大学大三的学生。现在她居然说要结婚,这种事情谁能接受得了?静海终於理解他妈妈为什麽生那麽大的气了。
“姐你别闹了。你想干什麽就说,你这麽气我妈干什麽!”静海也有些生气。虽然他小他姐姐五岁,还是个高二学生,但他也能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闹什麽!结婚这麽大的事儿我闹得起麽我!”高静月更委屈,眼泪劈里啪啦往下掉。
她这一哭,静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他呆呆坐在那儿,低头沈思。这种事情不应该是由他来管的。可是他既然知道了,又不能不去想。这一想,脑子更乱,本来好了点的情绪又糟糕透顶。他闷闷地敲了一下桌子问:“有必要吗?你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你这不是瞎折腾是什麽?想结婚可以等毕业啊,这算什麽!”
“我能等,肚子里的孩子可等不了!”高静月显得更激动,满脸泪痕,可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却压得异常的低。静海听到她的话,只觉得嗡一声,脑子一下子空白一片。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紧紧盯著高静月的脸:“你……你怀孕了……”
“小海,你听姐说。”高静月哽咽著抓住静海的手,声音里透著坚定:“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爸妈知道,听见没有?在这个家里,姐最信任的就只有你了!这孩子我坚决不能打掉,绝对不能。你什麽也不要管,一定要帮姐姐保守好这个秘密……”她突然捂著嘴,失声痛哭:“小海……姐也害怕啊,姐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怎麽办……小海,你一定要帮帮姐啊!”
静海惶恐而缓慢地摇摇头。他怎麽帮?他不过是个高二的学生,这样的事情,他要怎麽帮?
“他答应娶我。”高静月抽噎著:“他说他会对我负责。只要我们结婚,就算人家後来知道,孩子也有著落,是个有爸有妈的孩子。不然,我一个没结婚的女孩子,带著个私生子,人家得怎麽看我?我还有脸活下去了吗?”
“你告诉爸妈呀,他们肯定能帮你拿主意的……”
“不行!绝对不行!”高静月猛摇头:“他们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死……妈身体不好,我以前不听话,老气她……我,我嘴上跟她吵,可心里……我对不起他们!小海,你姐不是个好女孩,你姐遭报应了!呜呜……”
高静月猛然扑到弟弟怀里,放声大哭。眼泪成片成片,濡湿了静海米白色的T恤衫。他手足无措地搂住姐姐,轻轻拍打她的後背,心里多了股说不出的苦涩。他姐姐不是个坏女孩,绝对不是。虽然她曾经做过很多离经叛道的事,虽然她经常惹妈妈生气,但她本质上却绝不是她外表看起来那麽叛逆,那麽坏。静海永远记得:他九岁那年秋天得了肺炎住院。在他烧的糊里糊涂时,姐姐悄悄来到他面前,那双冰冷的手放在他额头。而在那之前,阶级已经离家出走两个多月了。她为了静海,为了这个弟弟,又重新回到这个久违的家。虽然静海不了解姐姐的想法,不知道她为什麽要做那些事,但作为他的姐姐,静月却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子。所以,即使犯了错误,她也应该有赎罪和挽救的机会。只是,这机会,静海要怎麽给她?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小海,我该怎麽办啊小海……”高静月的哭腔里,带著浓浓的悔意。虽说她已决定用结婚来挽回,但无疑地,结婚是万般无奈地选择。她後悔了,是後悔自己年少叛逆时不懂事误入歧途,是後悔因为贪玩而踏进雷池──静海不知道。也许都有。但静海知道:後悔已经没有任何用处。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道已经被逼到绝路的难题。
高静月依然在哭,只是声音没有刚才那麽大了。静海没办法,只好继续拍著她的後背。
“姐,不告诉爸妈总不是办法,他们迟早要知道啊。”静海已经慢慢恢复平静,口气有些缓和,静月抽抽噎噎,没说话。她真的已经想不了那麽多了。她作出这个决定後,理所当然地用她习惯的、并不友善的方式告诉她的父母,结果当然是母女两没有任何和颜悦色的机会,直接燃起战火。或许她想友善,但习惯的力量还是让她伤害到了自己的家人。但从一方面来说,如果没有这层伤害做防护膜,这件事将给他们造成更加深重的、史无前例的伤害。就好像是打预防针,其实接种的疫苗本身就是病毒。  “姐,他是谁?”静海扶起了不再哭的姐姐问:“他人好不好?”
“他是个好人,他是真心爱我的。不然,他也不会这麽负责任。我嫁给他肯定会很幸福的,小海你放心。”静月呜咽著说。
“嗯。那,姐,你大学怎麽办?”静海问。他忘不了姐姐考上大学时,父母那高兴得几乎跳起来的神情。姐姐很聪明,但一直不用功,又贪玩,又很叛逆。父母的希望一点点破灭,又一点点在静海身上点燃。父母都是普通人,没什麽文化,没多大能耐,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理可想而知。但眼看著女儿的表现,成凤的机会极其渺茫,静海这个聪明懂事,中规中矩又很用功的儿子,就成了他们寄托全部希望的载体。所以,当静月在高三那年收心,发狠学了一年,而且还考上大学时,那种额外的惊喜,让父母兴奋了好一阵子。不管怎麽说,毕竟还是自己的女儿。虽然只是所三流的普通大学,他们已经很满足了。甚至说,静月和家里向来紧张的关系,也因此而得以缓和。虽然在静海看来,是因为姐姐住校几乎不回家,减少了制造摩擦的机会。但不管怎麽说,笼罩在这个家周围的气氛,因此而不一样了。
“什麽大学。我根本就不想念什麽大学。当初要不是为了争一口气,我也不会费那个劲儿去考。实话说,我根本也没上几天课,时间都用在打工赚钱和玩儿上了。现在退学根本没什麽大不了的。”静月擦了擦眼睛。
“可是爸妈……”静海问。然後他发现,问了一圈,问题又绕回了最开始那个。
“爸妈那边,能瞒多久是多久。”静月完全从他怀里挣脱,脸上的泪痕也都抹净了。
“小海,”她说:“我决定了。我真的不能再拖了。现在还勉强瞒得住,再过个把月的显了怀,想瞒也瞒不住了。爸妈就拜托你,你一定要听话,啊。他们有你就够了,就当没生我这个女儿……”静月说著,眼泪又流出来。静海已经听出不对劲儿:“姐,你想干什麽?你可别乱来啊!”
“放心,我没事儿。”静月擦擦眼泪,勉强笑笑:“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有主意。你能做的,就是千万要帮姐守好这个秘密,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小海,能答应姐麽?”
静海刚想说“不行”,瞥见静月诚挚的眼神,又吞了回去,半晌,才慢慢挤出一个字:“好。”
“谢谢你,小海。”静月脸上,头一次露出释然的微笑。静海看著她,心里突然说不出的沈重:他头一次知道什麽叫无力感。他还不清楚,姐姐打了什麽主意。但不管是什麽主意,直觉告诉他,都是不该去做的。明明不应该,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却没办法去阻止。这样强烈的无力感,和静月那释然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落差和对比。    那天晚上静海从姐姐房里出来,什麽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和父母在一起吃饭。母亲又恢复了常态,时不时和父亲聊著今天厂里又分了一百斤大米;她昨天卖的热带鱼有一只是单眼泡儿;今天市场上有个小偷抢了一个老太太的钱包却没人追。静海闷声扒著饭,眼睛抬都没抬,只在最後吃完的时候飞快地向父母瞥了一眼:父亲哼哼哈哈,敷衍著母亲的问话,母亲正在往他碗里填饭,眼睛有些红肿。然後静海到厨房把自己的碗洗净摞好,回到自己的房间,那天晚上都没再出来。  
深海(2)
更新时间: 09/07 2004 --------------------------------------------------------------------------------

平凡人家的生活,注定每一天都是平凡的。像静海这样的人家到处都是。无论内里演绎著怎麽样的悲欢离合,单从表象上来看,却好像是树叶一样,千篇一律。静海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以及自己家庭的平凡。所以,他不能理解,为什麽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这样的家庭。这种只能在电影电视或小说中遇到的情节,在他看来,从来都是不切实际的而且遥不可及的。所以,他不能不迷惑,不能不觉得不公平。
他不明白。想了一整天也没能想明白,甚至越想越糊涂。到了放学的时候,他终於放弃了思考,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往家赶。他总觉得还需要再问姐姐点儿什麽,具体是什麽,他也不清楚。只是他这个欲望非常强烈。走在路上,越来越强烈──他还有话没说完,他还有事要问静月。於是他拼足了力气,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家。但是当他回到家,只看见父亲在悠闲地给热带鱼换水,母亲正在厨房切黄瓜。他满屋子转了一圈,没有再找到半个人影。静海终於忍不住开口问:“我姐呢?”
父亲没听见,依旧拿著网子捞鱼。母亲切完黄瓜,又拿了块肉切。一边切一边说:“你姐今天回学校去了。”
静海忍住了重复一遍的冲动,转身进了姐姐的房间。小房里右边放著一张床,床边是写字台和转椅。墙上贴著各种色彩乖张绚丽的油画、海报。桌子上杂七杂八的化妆品,镜框,头绳,首饰。他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在电脑的键盘下压著一只信封。他掏出信封,里面装著五百块钱和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娟秀的自己写著:小海,这五百块钱给你拿去买点儿喜欢的东西。姐姐会照顾好自己,不用挂念。好好念书,听爸妈的话,千万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姐姐会常来看你的。
静海呆呆地看著落款的“静月”二字,一屁股坐在床上。其实他想明白了,只是不愿承认。他知道姐姐会这麽做。她要从他眼前消失,从这个家消失。她要他们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她要让时间的流持磨灭这一切,她除了这麽做,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选择。但现在,时间还没有流逝到足够远的距离,所以静海无法接受她的突然离去。
“妈,我去同学家那点儿复习资料,一会儿就回来。”静海随口编了个理由,匆匆出了门。
他赶上最後一班公交车。车里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他挑了最後面的座位坐下,看著窗外的夜景。华灯初上,整个城市以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速度疾驰。静海疲倦地将头靠在车窗上,什麽都不愿去想。他不能理解的事太多了,包括别人,也包括他自己。只不过现在他无暇顾忌自身的疑惑,他的全部心思都已经放在他姐姐身上。即使知道无济於事,他还是想去找。这世界上永远存在著更好的选择,却几乎没人能做到。就像姐姐,就像静海。 静海在姐姐的大学附近下车时已经八点半了。门卫拦住他,要他出示证件。静海当然没有,於是他央求门卫说求你了让我进去吧。我来找我姐姐的,她是你们学校大三的学生,就在七舍住。门卫看了他几眼,觉得不像是特意来捣乱滋事的社会青年,就说好你进去吧。不过可得快点儿,十点半就关门了。静海感激地道了声谢,进门。
他这是第一次来静月的学校。因为时间挺晚了,校园里显得有些安静。偶尔有几对儿男女朋友,手牵著手,亲亲热热地从他身边经过。静海不太好意思地别过头,脸上突然有些热。
静海只知道他姐姐住在七舍,但不知道具体的房间。七舍的舍监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坐在门口织毛衣。静海礼貌地问阿姨,请问一下,高静月住哪个房间?妇女抬头看他一眼:这是女寝,男生不许进。静海说我是她弟弟,阿姨您就通融一下吧。妇女“嗤”一声冷笑说哟,我才赶走个哥哥,这儿又来了个弟弟。也不知道计划生育都计划到哪儿去了。妇女说话声音很大。正好有几个女生上自习回来,听见她的话,都偷偷瞄著静海,吃吃地笑。静海再迟钝也能听出话里的意思,有些著急地红了脸,说阿姨我真是她弟弟,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说你是高静月的弟弟?”
这时候,真好有个女生也在往里进。听见静海的辨白,突然停下来。静海回过头,说是啊,你认识我姐?女生笑笑:怎麽不认识,她跟我是一个寝的。不过她这学期就搬出去住了,也不怎麽上课,我平常都看不见她。
“哦……”静海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然後他抬起头问:那你知道她现在住哪儿吗?女生摇摇头:不知道。她就期中考试的时候回寝住了几天,考完又出去了。我们也不知道她住哪。静海踢踢脚下的地砖,又不死心地问:那电话呢?你有她的手机号什麽的吗?女生很惊奇地回答:你不知道?你是她弟弟都不知道,我们上哪儿知道去。末了又用疑惑地语气问:你真是她弟弟?
静海已经没心思和她浪费口舌了。他含糊地应了几声,便匆匆消失在渐深的夜色中。
他的确不知道静月的手机号。静月的手机号换了一个又一个,根本没个固定的。每次换号,又不见得通知得到他,所以静海根本就无法通过这种方式,联系到他姐姐。
似乎已经没办法了。静海默默地向大门口走去──事实上,一开始就没办法可想。只是他习惯性地偏要来找静月而已。现在,由於静月安排,静海想找到她已经没有可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著静月主动找他。因为在静月留给他的小纸条上,用温婉秀丽的字写著“我会回来看你”。静海念念不忘这句话。他也相信:姐姐会信守诺言,像他一样。他抓著这棵慰藉精神的蔓藤,梦想著总有一天,一切会回到昨天以前。甚至要比昨天以前更加美好。他懂得期盼时就一直在期盼的美梦,一觉醒来就会成真。一家人其乐融融围坐在餐桌旁,电视边。偶尔拌嘴,也只是和谐音符中一段小插曲。他坚信──以前信,现在更加相信。他是个平凡的人,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每天过著平凡的生活。因此,他只渴求平凡的幸福。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世界,或许真实,但不属於他。
但是,如果他能预知未来将会发生的事,那麽他就会知道:他错了。现在的一切想法都错了。他以为这就是戏剧化的人生,不平凡的人生,不公平的人生。但这一切都只是个开始。以静月的离开为契机,真正属於静海的戏码才刚刚上演。此时的静海并不知道:这即将拉开帏幕的舞台,将改变他的一生。     
你说你要去找回自己,
前往的回忆之地也有一片海洋辽阔。
百川聚海终将在某处汇集交流,
我俩在看的想必是同样的风景
清响专栏
清风寺http://ww3.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39974/
竹露滴清响
http://202.38.230.200:5001/stu/g03/access/tanzi/list.asp?boardid=28

“小海!这边这边!”
“快!快把球传给小海!”
“抢啊!快投……耶!进了,小海真厉害!”
“高二六,加油!小海!加油!”
“小海小海我爱你!我们大家都爱你!”
烈日炎炎。本该是午休时间的校园却因为一场篮球赛而分外热闹。场上的人声,啦啦队的呼声交织在一起,将赛场的气氛推倒最高潮。静海抹了把喊,抬手看看表:还剩一分锺。然後他左躲右闪,闪过了对方四个队员,又轻轻一跳,手中的篮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连蓝筐都没擦到,直直落下去。球下坠的一瞬间,全场结束的哨音响起。78:49,高二六大比分领先,战胜了高二四,夺得了校篮球赛的冠军。静海显然是全场的焦点人物,他一个人就得了三十七分。球赛一结束,围观的那帮女生就兴奋地尖叫著,纸巾矿泉水都递过来。除了高二六的女生,还有不少围观者是外班的。有开朗活泼点的,看见静海过来,热情地打著招呼,递矿泉水。大部分内向文静的,只静静站在阴凉地方,几个人交头接耳。不知谁说了句什麽,大家哄然一笑,又不好意思地闭嘴,微笑地不时向静海这边张望。静海随手接过一瓶矿泉水,说声“谢谢”,然後就钻出人群,来到了学校的澡堂。
脱了衣服,拧开水龙头,静海用力抹了把脸。他喜欢打篮球,也挺会打篮球,但他不爱出风头。要不是班里打前锋的男生比赛前拉肚子上不了场,他也不会打了一身臭汗。班长软磨硬施了一上午,静海被磨的不耐烦,虽然心里不愿意,还是勉为其难地上场。他不愿意为难别人。虽然,没什麽特别深的感情,但一旦求到自己跟前, 即使不愿意,他也多半会答应。他不太愿意和人交往,但却经常为了别人自己吃亏。这种不爱计较的性格,静海比他爸爸要复杂得多。
“小海,一猜你就在这儿。”静海转过头,看见班长笑嘻嘻地走过来。静海在男生中出了名的洁癖,最讨厌满身臭汗。他的衣服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穿的整整齐齐。他的运动鞋一尘不染,上边露出雪白的纯棉袜子。他额前的刘海总是柔顺地副伏在一侧,刚刚好遮住眉毛。他不常笑,但只要一笑就会露出干净齐整的牙齿。他的指甲修剪出一丝不苟的弧度,没有一丝污垢。尽管如此,静海绝不会刻意强调这一点。虽然他认为:爱干净是件好事,不论男生女生。可在那些汗臭熏天的男生面前,他是不会彰显自己的特别的。他只是他们中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员而已──虽然只有他自己这麽认为。
“唉,小海你可真帅,把那帮丫头都唬蒙了,一个劲儿喊你的名字呢!”班长带了丝羡:“连三班的陆小婷都来了,她可是他们班公认的美女啊!那身材,那脸蛋,真是……”
“我洗完了,你自己慢慢洗吧。”静海关了水龙头,擦著头发走出去。班长说的那些,他根本就没印象,甚至可以说讨厌。他本来就不喜欢成为焦点,再加上一群女生,刺耳地尖叫呐喊,在他听来都是噪音。他不喜欢那些热情过度的狂热女生,尤其是这样的女生有一堆的时候。他看著那黑压压的人群,突然就会觉得说不出的恶心厌恶。
静海长到这麽大,唯一能让他花心思的女人,只有他姐姐。  
“放学啦。”
傍晚的时候,静海回到家。母亲看见他,打声招呼,就又去忙著准备晚饭。父亲照例,带著花镜坐在桌边看报纸。静海打了声招呼,扔下书包,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把白天穿的T恤衫换下来泡在水池里。做完这一切,晚饭也差不多弄好了。静海擦擦手,来到餐桌旁。
“来,小海,多吃点才长得快。”母亲夹了一块排骨放在静海碗里。静海看著堆得高高的碗皱眉头:“还长啊,都一米八了。我又不去打篮球当模特,长那麽高干什麽。”
“你这孩子,光长个子不长肉。一米八,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分量。那麽瘦哪有体力学习!”母亲喋喋不休地夹著菜:“你眼看著要高三了,这一年可一定要抓紧。我和你爸没出息,老天有眼,生出年这麽材料的儿子来。年可得给咱老两口争气……”
“哎呀知道了。“静海有些不耐烦地放下碗:”妈,跟你说个事儿。咱们假期补课,从明天晚上起晚课延到八点半。晚饭我在学校吃,你和爸就不用等我了。“
“八点半?你们学校抓的就是紧,不愧是重点,这样才对学生负责任呢。”母亲很高兴:“那你在学校可得好好吃饭啊,别乱吃东西。”
“恩。”静海放下碗:“我吃饱了,学习去了。”
静海说完,头也不回进了自己的房间。  
静海翻开数学书,看了一会儿,开始呆呆地出神。他吃饭的时候不耐烦并不是因为母亲的唠叨,而是因为她话里话外,总把他是他们夫妻“唯一的希望”挂在嘴边。有时候静海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将他们另一个孩子忘了。事实上他们真的在这麽做。自从上次姐姐大吵一通离开家後, 一个多月了,父母再也没提起过静月。他们大概是彻底灰心放弃了,而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静海身上。他们已经不想再管,也管不起他们的女儿了。所以这一个多月,静月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在他们之间。  “什麽嘛。”静海烦躁地放下书, 一手撑住额头:说什麽会回来看我,一个月了头影都不见,根本就是在敷衍我!他有些生气,却没办法。他学习时间本来就紧,再加上他根本找不到能联系到静月的方法,所以,除了抱怨,他无法可想。想到怒火中烧的时候,他甚至觉得他也应该像他父母那样,尽力把他姐姐忘了,就当没有这个人。
想的累了,静海干脆将书扔到一边,打开电脑。他上网从不玩游戏,因为他觉得那是在浪费时间。他只偶尔下个围棋什麽的,其他时间就用来查资料。不过今天他没什麽资料可查,就漫无目的地闲逛。鼠标左点右点的,突然停下来,屏幕定格在一副照片上。
那是一篇娱乐新闻,是说某个明星到国外某海滨拍了套写真集。写真集的封面就是静海现在看到的照片。静海目不转睛地盯著屏幕:蔚蓝的海边,风吹拂著凌乱的头发。迷离的眼神茫然无踪地望著远方,晒成棕色的坚实肌肤闪烁著健康的光泽。被风卷起的白衬衫下,修长的手指卡在腰间的牛仔裤上。扣子没系,阴影处的沟壑若隐若现……这张照片的角度抓的很好,这个明星长的很帅,身材很棒,但这都不是静海注意到它的原因。静海缓缓浏览著照片,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身体发热,喉咙发干……
“小海,我进来了!”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他吓了一跳。他慌忙拔下电源。然後随手抓了本书,清清嗓子说:“进来吧。”
“累了吧?来,喝杯牛奶。”母亲笑吟吟地端著杯牛奶进来。看著静海正专注地算题,摸了摸他的头,没再打扰他,放下牛奶,说句“趁热喝了吧”就离开了。静海屏住呼吸,听见房门咯嗒一声关上。这时候他才发现,书已经被他手心的汗浸湿一片。
静海长长呼出一口气,大张著胳膊,一头趴倒在桌子上。他盯著那杯冒著热气的牛奶,突然笑了一下。他这是紧张什麽?他又没看什麽见不得人的东西,没去看那些色情电影三级片什麽的。他不过是在看一张再正常不过的明星照罢了。他为什麽这麽紧张?
静海扭过头,将脸紧贴住桌子,心里交织著疑惑,恐惧,惊惶,甚至还有一些空虚。
照片是再正常不过,但那是个男人。    四    “小海,你出来一下。”    第二天中午,静海正坐在教室里看书。班长笑嘻嘻地来到他座位旁边,敲敲桌子。静海跟着他来到走廊:“什么事儿啊?要还是篮球比赛的话免谈,我可不想再打了。”    “不是不是,昨天那是最后一场了。咱们都快高三了,想打学校也不给机会呀。”班长感叹一声,一脸开追悼会似的表情,配上他喜剧效果的长相,怎么看怎么搞笑。静海笑着推他一下:“好了,说正经的,我题还没做完呢。”    “哎呀不急。这可是终身大事,你那点破题算什么。”    “什么终身大事?”静海疑惑地拧起眉毛。    “呵呵,还能有什么。”班长扭头向走廊那边望了一眼:“落花逐水流,终于找到主喽!”    “什么落花落叶的?”    “陆小婷啊!”班长故意提高了声音:“人家对你芳心暗许茶饭不思,今天终于拉下面子求人来向你表达心迹呀!”    静海听后嗤地笑了一声:“你可别逗我了。”然后转身就往教室里走。班长急忙拉住他:“谁逗你啊!我说真的!我也奇怪她怎么会找上我,当时心里还挺乐呵的,没想到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冲着你来的。她说常看咱俩一起打球,以为咱俩挺好的,就拜托我给你传个话儿,说挺喜欢你的,能不能交个朋友。”    “怎么可能,”静海无奈地笑:“现在都高三了,哪有心思想这些。再说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一点都不现实。”    “话不能这么说。”班长松开手:“你们俩学习都好,她长的漂亮,配你也算门当户对——哎呀说不好,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没准儿就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你们情投意合,郎情妾意,到最后互相勉励,双宿双飞,共同考上理想的大学……”    “飞个头。”静海笑:“ 快别说了。再说咱俩连孙子都有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牵线搭桥的事儿你也管。”    “我也是受人之托嘛。人家好歹是班花,卷人家面子多不好。总之我话带到了,剩下的你自己来吧。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过了这村儿没这个店儿。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可惜了。”    “可惜了你利用,我可消受不起。”静海玩笑地调侃。班长叹息着摇头:“我要是有你那条件我就利用了嘛……真是的,老天怎么不让咱俩换换……”    “别想了,好好学习去吧。”静海转身回到教室。实在是天方夜谭。在这之前,静海几乎从未考虑过这种事。这在旁人看来未免觉得奇怪,但静海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他的感情经历,到目前为止还是一片空白。    静海又拿起书,还是觉得很好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想着想着,心就有点乱,怎么也静不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已经是八点半了。人流络绎不绝地走出校门,门口聚集着焦急等待的家长。静海爸爸也想来接静海,被他阻止了。静海说这么大个男生了还要家长接,多丢脸呀。他爸爸就不再坚持了。    不过现在静海却有些后悔阻止了父亲。因为他的车子坏了。大概是早晨来的时候扎到钉子什么的,到晚上后带已经瘪得像饿了一个星期的肚子。这么晚了,修车的难找不说,即使修,也要浪费个把钟头。没办法,静海把刚打开的车又锁上,打算坐公交车回去——实在赶不上,只好打车了。      
“高静海!”    刚走出校门,静海听到有人喊他。他回过头,看到的是个微笑着的漂亮女生,正在向他招手。女生穿条及膝牛仔裙,上身是浅粉色的无袖衫,胸前别了枚小巧可爱的徽章。看见静海回头,她高兴地迎上去:“你好。突然打扰不好意思了。我是三班的陆小婷,你应该知道吧?”    静海默默打量她一眼:“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陆小婷有些尴尬地僵住笑,但很快又爽朗地说:“没关系,这不就认识了嘛——你要回家吗?怎么没骑车?”    静海没说话,继续往前走。陆小婷无奈地跟上去:“你有时间吗?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咱们散散步吧。”    “太晚了,我得回家。”静海头也不回。    “那正好,就趁这一路聊聊天吧。”陆小婷高兴地跟上来。    “你愿意跟就跟。”静海停下来:“不过,我现在走的方向,和我家正相反。”    “啊?”陆小婷愣住了:“你不是说要回家吗?那你要去哪儿呀!”    “你管我去哪。”静海平静地回答了一句,转身就走。陆小婷惊呆在原地,有些生气,还有些委屈:有他那么跟女生说话的吗?况且还是向他表达爱慕之情的女生。不过回想起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并没有任何轻视、厌恶的情绪在里面,平平淡淡的,再自然不过,好像说“你好谢谢对不起”那么稀松平常。陆小婷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修长背影,用神往的语气喃喃自语:“真是太帅,太有个性了……”      
又帅又有个性的静海根本就听不到陆小婷的慨叹,因为它已经漫无目的走了很远。他没有撒谎,这的确是和他家相反的方向。公交车早就停工了。静海犹豫着停下脚步,刚要伸手招呼车,抬了一半却放了下来——他现在不想回家,回到那个让他压抑的家,那个充满了粘湿空气的家。趁着今晚的机会,在这个夜景繁盛,他却因为学业难得一件的都市,静海想让自己轻松一些。    他缓缓走着,两边是琳琅满目的霓虹灯。大人们的世界,永远是歌舞升平,光怪陆离。也许姐姐就是被这样的世界提前吸了进去,越陷越深,再也拔不出来。想到姐姐,静海没心思再走,沉重地停下脚步。他不经意地抬头,发现自己正停在一家酒吧门口。    和其他耀眼炫目的招牌相比,这家酒吧的装潢显得太过朴素了。本来就窝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主体色还是类似于枯木的棕灰色。静海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里。他好奇地向门里张望了一下,却看到了他意想不到的场景。      
虽说门不大,灯光昏暗,但从他站的这个角度,还是能清楚地看见:两个男人正在门口接吻。    那两个人吻得很热烈,旁若无人。静海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门口做这种事——在里面不是更隐蔽?他捏紧了手指,湿热的温度,从手心一直传到大脑。直觉告诉他这样不好,他应该马上离开。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呆呆立在原地不动。    “唉,咱俩把人家小弟弟给吓着了。”背靠着墙的那个人发现有人在看他们,推开了吻他的人,微笑地转过头。另一个男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一个高高瘦瘦,肩上跨着书包的男孩子,正窘迫地盯着他们的方向。男人也笑了:“唉,那边的小弟弟,光看着干什么?过来玩玩吧!”    静海猛然意识到那两个男人已经发现了自己,并且还和他说话。他惊惶地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却没主意:因为太紧张退到马路上时,左边开进来一辆轿车。冷不防闯过一个人,车子急忙减速。但因为事情太突然了,车子虽然完全停下来,静海还是重重倒在地上。    “喂,你没事儿吧?”车门开了,车里的人急忙下来拉起静海:“受伤了没有?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没事儿。”静海一把打掉他的手,捡起地上的书包,匆匆忙忙跑远。      
“呵呵,好可爱的小弟弟。”门口的人笑嘻嘻地看着拼命奔跑的身影:“捉弄这种小孩子最有成就感了……”    “你们两个又干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了?”开车的人微笑着关上车门:“你们好歹也收敛一点儿,别太张扬了。看把人家给吓的。”    “没有啊,随便逗逗他而已。谁知道他那么害羞。”还是那个靠着门的男人再说:“看他往这边瞧,还以为他也是,才想要逗他的……唉,亲爱的,你不觉得他长得挺不错的?”    “哦?的确挺帅挺可爱。不过,再怎么也比不上你啊……”另一个男人半开玩笑地说着情话,说得靠门的人呵呵笑:“少跟我扯了,本少爷不吃这套!”    “不吃这套?”男人一把撑住门,笑着抬起他的下巴,嘴唇凑上去,轻轻吐着气:“那你吃哪套啊……”    “行了,我说你们俩打情骂俏就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怕人家看不清啊!”男人锁好车门,笑着走过去,开玩笑似的推推搡搡,把他们俩推进门,自己也跟着进去。进门之前,他又将头转过来,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早已踪影全无的方向:刚才该不会是他的错觉吧?  五
“小海你可回来了!怎麽这麽晚?再不回来,你爸都要去学校找你了!”
“我车半路坏了,我推到附近的同学家,修了半天没修好,就干脆打车回来了。”
“车坏了?怎麽坏的?”母亲疑惑地打量著他,突然发现膝盖上的血渍:“哎呀,你腿怎麽流血了?”
“没事儿。刚才骑车的时候摔倒了,擦破点皮。洗洗就好了。”静海勉强应付完母亲,进了洗手间。
水流过膝盖上的伤口时热辣辣地疼。静海抹著脸,看著左边大腿上一大片淤青。这是刚才被车撞的,撞倒後右腿先著地,擦掉一大块皮。当时他急著逃走,一路拼命跑回来,根本没注意倒身上的伤。现在静下来,钻心的疼不由使他皱紧了眉头。
洗过澡,静海走到水池前,伸手将镜子伤的水汽抹干净。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而恬淡的脸,渐渐宽厚起来的肩膀,纤细的腰,光润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肌肤。随著他的呼吸而起伏的胸膛,偶尔滑落一两颗水珠……静海低下头,匆匆擦干身体,套了件肥大的衬衫,又穿好内裤,最後套件宽松的浅蓝色运动短裤,回到卧室。
“怎麽这麽不小心。”母亲端著纱布棉花碘酒进来:“这麽要紧的时候,万一出点什麽意外怎麽办。来,妈帮你上药。”
‘不用了,我自己来。“静海抢过母亲手里的东西:‘我晚饭没吃饱,妈你帮我煮点粥吧。”
“想喝粥了?行行!你自己小心点弄啊,我给你煮粥去。燕麦粥行不?”
“行,哎呀快点吧,我饿死了。“静海耐著性子支走了母亲,将那一堆东西放在桌子上,躺了下去。
其实他走到那个地方,并非偶然。他曾经听说过一些闲言碎语,说学校附近有个叫“魔眼“的酒吧,是家GAY吧。GAY吧是什麽,静海光听名字就知道。只是传闻归传闻,大家对那种地方是唯恐避之而不及,谁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静海并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他不过是心里偷偷希望著能找到那个地方看看,随著性子乱逛罢了。没想到他真的发现了,而且还看到那样的场面。兴奋混合著紧张,他反而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麽样的心情了。  “魔眼……怎麽叫这麽个名字。”喃喃自语著,静海突然坐起来。提到名字他才想起来:今天学校发给每个同学一份履历表,是参加高考时要用的。填完後拿回家,让家长签过字後再拿回去上交。静海拉过书包,扯开最外层的粘扣,在夹层里翻。翻了半天没翻到,静海不由得奇怪:他明明是折了两折夹在夹层里的,怎麽会不见了?
满书包翻遍了还是找不到,静海被迫承认他最不想承认的事实:被车撞倒的时候,书包掉在地上,履历表掉了出来。今晚平风无浪,履历表又是好几页纸钉在一起的,所以应该不会刮走。那麽它的去向只有两种可能:一,被路过的人拣到,二,被当时酒吧的人拣到。而当时天色已晚,人少车多,再加上酒吧位置偏僻,经过的路人肯定是少之又少。这样一推算,被酒吧出入的人发现的可能性最大。静海绝望地将书包仍到一边:这个东西要补办本来就很麻烦,而且他更介意的是:履历表上有他的详细资料。被好心人拣到还好说,说不定还能帮他送回来。但是,如果是被居心不良的人拣到……静海直觉那是相当麻烦的事。他不想和他有关的东西落在他人手里。所以,他不得不作出决定:明天放学後,再去一次魔眼。  坐卧不安上了一天课,静海终於熬到放学的时候。他跟老师说履历表落在家里了,第二天才能带来。然後他没有骑车,直接向“魔眼”走去。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静海还是战战兢兢躲在阴影处好半天。今天的魔眼门口依然和昨天一样,安安静静的,没有其他店家那种热闹的气氛。偶尔会有一两个人进去,又有一两个人出来。因为离得远,静海看不清他们的脸当然无法确定他们中有没有昨天看到的那两个人。总这麽守株待兔也不是办法,静海硬著头皮走过去。
“您好,先生。请出示会员卡。”
刚走到门口,静海就被一个彬彬有礼的侍者拦住了。静海虽然料到这种地方不是随便什麽人都可以进的,但他还是抱著赌赌看的心理。他朝里瞄了眼,很诚恳地和门口的侍者商量:“我不进去,我只是想找个人。麻烦您帮我找一下,谢谢您了。”
“您要找什麽人?”侍者微笑著问。静海脸微微红了一下,仔细回忆著:“嗯……是两个人。一个头发是棕色……要不就是栗子色的吧?另一个比他高,长得都很漂亮,昨天就在这门口……呃……”
静海犹豫了半天,也没好意思把“在这门口接吻”说出口。其实他之前的描述都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只需说最後一句话,人家就会知道他要找的是什麽人。侍者也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很自然地笑笑说:“啊,你说的是曲先生和杜先生吧。抱歉,他们今晚没有来。”
“哦……那你知道怎麽才能找到他们吗?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们。“
“不好意思,我什麽都不清楚。“侍者依旧微笑著摇摇头,再也不说话了。
静海失望地一步步走下台阶,不时回头看几眼。他们的世界是如此遥远,如此陌生。他想靠近,实在是太难了──即使他或许,就是他们的同类。不然冥冥之中,他为什麽会被引领至此,发生这一切呢?  
“唉,这不是昨天那个小弟弟麽?”
静海抬起头,正看见前面的车里走下来两个人,昨天他看见的那两个人,在酒吧门口接吻的那两个人。
“你看,我说他还会来吧。”栗色头发的人对个子稍高的人说。静海鼓起勇气:“不好意思,我……”
“有什麽事进来说。”栗色头发的人走过来,亲热地拉起静海的手:“小张,这位是我朋友。”门口的侍者微笑著点点头:“欢迎光临。”  等走到里头静海才发现:原来这儿的实际大小要比从外面看起来大得多,装修也很精致。空气里飘扬著轻音乐和淡雅的清香。三三两两的男人窝在角落里,手里拿著酒杯窃窃私语。静海低著头,任对方拉著自己,坐在吧台前。
“一杯96年份的Brut Vintage──亲爱的?”
“一样。”
“哦,那两杯Brut Vintage。小弟弟喝什麽?”
“谢谢,我不喝酒。”静海有些窘迫地低著头:他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他不喜欢这里的气氛。
“呵呵,真是小孩子呀,那就来杯冰水好了。”
“谢谢,”静海接过水杯,第一次抬起头:“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叫我小弟弟?”
“还挺有个性的嘛,亲爱的?”
“好了,别逗他了。”另一个男人一直默默喝著酒,听见他问,无奈地笑笑:“他就这样,你别介意。对了,你说你有事找我们?”
“嗯,”静海点点头:“我昨天摔倒的时候,履历表丢了。请问你们看见了没有?”
“履历表?”
“就是我要参加高考用的,好几张纸钉在一起,中间还折了一下。你们要是看到了,拜托还给我吧,那个很重要的……”
“放心啦,谁要你的履历表干什麽,对我们而言也没有用。拣到了一定会还给你的。只可惜──我们根本没看到有这麽个东西啊。曲松,你看见了没?”
“我也没有。”曲松摇摇头:“我看,可能是被他拣走了吧?”
“谁?”静海焦急地问。
“就是昨天撞到你的那个人啊。”曲松又倒了一杯酒,放在桌子上,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他的联络方式。你去找他问问,看他拣到没有。”
“谢谢。”静海接过名片,匆匆扫了几眼──简简单单一张纸片,只有名字喝电话。他小心翼翼地揣好,灿烂地笑了一下:“谢谢你们了,曲先生,杜先生……”
“杜春雨。”栗色头发的人打断他:“叫那麽正式多别扭,叫春雨哥就成。弟弟叫什麽名字?”
“高静海。”
“静海……多好听的名字啊。“杜春雨一边说一边解下领带,随即又解开衬衫上的第一颗扣子。然後他拿起桌子上的笔,在浅蓝色的领带上写了个电话号码递给静海:“这是我的电话。以後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谢谢。”静海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看著杜春雨一脸诚意地笑,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接过领带,塞进身後的书包里。然後他又道了声谢,站起来离开。
“喂,我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我的领带居然会被塞进书包里。”杜春雨悠闲地晃著酒杯:“我送过好几十条领带,都是在晚上的时候绑在对方手上──只有一次例外……”
“送我那条。”曲松漫不经心地翻著酒吧桌子上的杂志:“你也好意思说。老用那一种方法,我看都看腻了。你酒不会再换一招?”
“好使就行,你管我用什麽招。”杜春雨浅笑一声:“不过小弟弟好像还没上钩……”
“看上人家了?”曲松眼皮也不抬一下:“人家可是纯洁的花朵,你可别把他给摧残了……”
“什麽呀,你难道没看出来?”杜春雨哼了一声:“他十有八九跟咱们一样,也是个GAY。不过自己还没抬注意罢了,或者是不愿意承认……”
“我知道。”曲松放下杂志:“咱们不也是打那个时候过来的麽,怎麽可能不了解那种心情。”
“嗯。”杜春雨扑倒在桌上,秀气的刘海遮住眼睛:“可怜的小弟弟哟……将来一定会带著一颗饱受折磨的心,奔向他的春雨哥哥温暖的怀抱寻找安慰……”
“唉唉,又犯什麽花痴──给人家当叔叔都没人怀疑,还哥哥呢。”
“我是叔叔,那你不成爷爷了。”杜春雨白了曲松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好意思说我……”
杜春雨突然静下来,从桌子上爬起,扭头看向一边。屋子里放的是莎拉布莱曼的time to say goodbye。高潮部分反反复复的time to say goodbye唱完的时候,杜春雨突然问:“喂,曲松,你多大了?”
曲松看了他一眼:杜春雨背对著他,只看得见遮住半个脖子的头发下面,另半个白皙的脖子,以及拉扯领带时弄皱的衬衫领子。他并没有回答杜春雨的问题,而是面色平静地站起来,一把拉起杜春雨的手,将他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推靠在墙上,很强势地吻著他。杜春雨勾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著。然後他们的身体都开始沸腾,呼吸的频率渐渐紊乱。曲松扯下了杜春雨的衣服,解开他的腰带。杜春雨喘息著制止了他的进一步动作。他指著一个幽僻的房间微笑:“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当著人家的面做……这种事啊……”
曲松怔了一下,垂下头,低低笑了一声。然後他更粗暴地将杜春雨翻过身去,紧紧压住他的後背。杜春雨发出一声带著哭腔的呻吟,身体开始在曲松的包围下,战栗挣扎。  

从“魔眼”出来後,静海马上找了个公共电话亭,按著曲松给他的名片,拨通了上面的电话。一个有些低沈的男声从话筒中传过来:“喂?”静海一时没反应过来,再加上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沈默了半晌没有说话。电话那头等了一会儿,又很又耐性地问了句:“喂?找哪位?”静海从恍惚中回过神,连忙回答:“喂,是付逸群先生吗?”
“是我。请问您是哪位?”依然是温柔礼貌,极有磁性的声音。静海惊慌的心平静不少,终於将话流利地说出来:“我是昨天晚上你撞到那个人……”
“啊,高静海是吧?”静海怔了一下,迅速肯定了他的猜测:“付先生,是你捡到我的履历表吧?”
“嗯。本打算找个时间帮你送到学校去,但我挺忙的一直脱不开身。即然你打电话来了,那就麻烦你自己跑一趟,来我这儿拿吧。”
“好……好的。”静海没有反对。他记下了对方说的地址,电话那头说了声“再见”就挂了。剩下静海呆呆看著拿张纸片出神。他们约的是後天,因为後天是星期六,静海有一下午的休息时间。对方也没有表示异议,叫静海到他工作的地方来找他。
“逸群律师事务所……”
原来撞伤自己的人是个律师。只是,他周末叫自己去他工作的地方碰面──难道他都不用休息的吗? 静海招了辆出租车回家。他看著窗外的夜景想著心事:这个付逸群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很沈稳,让人挺了有种舒服,安心的感觉。昨晚因为路灯昏暗,再加上自己心里紧张,所以站起来就跑了,压根儿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静海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类似於冬天卵┽幔谎┭棺〉乃墒鞯那逑恪>埠2恢滥檬遣皇窍闼奈兜馈O瘢植幌瘛R蛭绞弊钐盅岬木褪桥砩洗瘫堑南闼蛱焖诺降南阄叮词顾械揭斐J嫘摹?br />
静海想的出神,连到家了都没发觉。直到司机提醒,他才缓过来,交了钱下车。脚踏到地面静海才猛然意识到:他是第一次,想一个男人想得这样专心。静海白净的脸上飞速地红了一下。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上楼。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到了周六下午,静海推说他约好了要和同学一起去学校上自习,可能要晚点回来。他妈妈有些疑惑地看著静海飞奔而去的背影:这孩子,上自习还用换一个小时的衣服? 按著记下的地址,静海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逸群律师事务所。这地方远比他想象的大,倒不像是个普通的律师事务所,而是一家专门的公司之类。静海犹豫著推著旋转门进去。门口一位笑容可掬的前台小姐微笑著向他打招呼:“欢迎光临。请问有什麽事需要帮忙吗?”
“那个……我找付逸群律师……”
“哦,对不起,周末我们是不接案子的。请问您有预约吗?”小姐微笑。
“预约?应该算有吧……”
“请问您贵姓?”
“高。高静海。”静海回答。小姐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然後她拿起电话按了一下:“喂,付律师吗?有位叫高静海的客人找你。嗯,好的,好的,我知道了。”然後小姐放下电话,微笑著对静海说:“付律师在办公室等您。二楼,左转第四个房间。”
“谢谢。”静海礼貌地点点头,径直上了楼。
“左转第四个房间……”静海自言自语地找房间。找到之後,便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反应。静海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门。里面终於传来了让他安心的沈稳声音:“请进。”
静海推了门进去,一眼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人。男人冲他笑了一下,示意他坐一会儿,然後松开手上话筒:“好了,你继续。”静海不知所措地坐在靠墙的沙发上,看著付逸群打电话。付逸群似乎听得很认真,不时地“嗯、嗯”答应,两道修长的眉稍微拧在一起,给他可以算是非常好看的脸平添一份庄严。静海看著他拿著话筒的手──雪白的衬衫恰如其分地露出西服袖口一小截。静海目测一下,大概有两厘米左右。静海知道有讲究的人穿西装时,领带怎麽打,扣子怎麽系,甚至是衬衫领子袖子要露出几公分都有严格的规定。但真正按这些繁文缛节去做的人,恐怕也没有几个。所以静海很好奇地盯著他的手看,看完手又转而看衣服,看脖子。可能是因为非工作日,付逸群没有系领带。衬衫上面第一颗扣子没系,领口很自然地敞开。静海想这也是一种规定吧,因为他突然回忆起那天晚上,杜春雨解下领带的时候也是将衬衫第一颗扣子解开的。静海漫无目的地看著,最後定格在付逸群脸上──付逸群还在打电话,一边打一边不经意地用另一只手撩起右耳的头发。在他撩头发的一瞬间,静海突然看到:右耳垂上,有一枚闪著银光的耳钉。 “久等了。”
静海回过神,看见对方已经放下电话,从椅子上站起,微笑著向他走来:“前两天撞到你了,实在对不起。怎麽样?受伤了没有?”
“没什麽,再说本来也是我不小心,还把履历表弄丢了。“静海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杯,道了谢,喝一口就放在茶几上。
“哦,你说的履历表是这个吧。”付逸群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单:“那天看著,我就想应该是你掉的。”
“是这个,谢谢你。”静海站起来,接过履历表:“麻烦付律师了。那我走了,再见。”
“休息一会儿,喝杯茶再走吧。”付逸群客气地挽留。静海犹豫了一下,还是微笑著拒绝,将履历表揣好,推门走了出去。
静海下楼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著那栋雅致的二层小楼。他心里弥漫著淡淡的失望。他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失望。其实他想留下来,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著那个让人通体舒服的男人。男人穿著讲究的西装,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脸上是温暖和煦的笑容。举止彬彬有礼,无懈可击。开著保养得很好的私家车,到飘著古典乐的高雅酒吧,与和他同类大人轻松聊天,喝的是一些他闻所未闻的名酒──这种典型的成功男人的生活,静海曾经认为是如此遥远。现在,他却开始不可遏止地憧憬。
他的憧憬还很渺茫,很遥远,很模糊,所以他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些,专心过马路。与此同时,逸群律师事务所的二楼,某个房间的窗口,一个男人目不转睛看著楼下高高瘦瘦的身影,面色凝重地将燃了半截的烟捻灭。      你说你要去找回自己,
前往的回忆之地也有一片海洋辽阔。
百川聚海终将在某处汇集交流,
我俩在看的想必是同样的风景  清响专栏
清风寺http://ww3.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39974/
竹露滴清响
http://202.38.230.200:5001/stu/g03/access/tanzi/list.asp?boardid=28

紧张忙碌的夏天很快过去。九月份正式开学的时候,静海成了高三毕业生。他需要经过一年的奋斗,替他自己,他的家人完成一个希望。但静海丝毫没有跑在最後一圈冲刺的感觉。他虽然还是按部就班地上学放学复习功课,心里却经常莫名烦躁。整整一夏天,姐姐音讯全无。静海在失望中感受著暑气渐渐被秋风取代,看著绿叶一点点没了精神。他觉得自己就像这树叶一样,也许到了冬天,就完全凋零。融进泥土里,连残骸都找不到半点。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或许连这个秋天都挺不过去了。
在这一夏天,静海无数次地跑到那座二层小楼前,躲在阴影处,看付逸群走进走出。他无数次地陷入到让他苦恼而期待的梦境之中,醒了之後,深更半夜跑去冲凉。他自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他的笑容。静海觉得自己真的沦陷了。在十七岁之前,从他开始有这方面意识起一直处於游离状态的预感,终於被这个浮躁夏天狠狠地肯定了。他或许并不是真的爱上了付逸群,而只是单纯迷恋上一个完美的样本而已。但即便如此,对静海来说,也无异於五雷轰顶的打击。因为他通过付逸群肯定了一点:他喜欢男人,他是个同性恋。
静海更加沈默。这样痛苦的煎熬使他愈发消受。但他一直没有再去找过付逸群,因为他没有理由。喜欢不是理由,最起码,不算是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即使他知道付逸群会到“魔眼”去说明了什麽,静海也不愿去找他。与其说不愿,不如说不敢。他肯定了,却一直不敢面对,不敢承认。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静海或许会在日渐消瘦中,渐渐淡忘这个人。但有些事,人永远也无法计划。在刚开学不久後的一天中午,静海趴在桌子上睡午觉,一个同学走过来拍醒他,告诉他“门外有人找”。静海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见门外走廊上,付逸群靠著窗台,一手插进兜里,一手向他打著招呼。微笑。  “好久不见。”付逸群问候。此时他们正走在校园里。操场上,是趁著这宝贵的午休时光打篮球、踢足球的同学。阳光照在他们脸上,汗水折射处出刺眼的光芒。静海环视一周,不敢确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也许是他自己的幻觉,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好像认识了很久。
“有事麽。”静海轻声问。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麽?”付逸群笑。静海愣住了,停下脚步:“没事找我干什麽?”
付逸群也愣住了,以为静海在说气话。可是他抬起头,去看见静海一脸严肃的神情,认真的眼神直直贯穿他的身体──不是生气,是期待。付逸群笑了,不再逗他:“谁说没事儿了。这个。”说著,他从兜里掏出一张二寸照片:“我昨天收拾抽屉才找到,肯定是从你的履历表上掉下来的。我留著他也没用,正好有空,给你送来。”
“不用这麽麻烦吧。”静海也笑著接过照片:“一张照片而已。你扔了不就得了,我也不知道。何苦大老远跑来。”
“是吗?我可不觉得麻烦。”付逸群漫不经心地笑著说:“你要不领情,那把照片还给我吧,就当我没给你送来。”
静海低头看著手里的照片,手指再微微颤抖:原来他是想要我的照片,而且要征得我的同意,让我知道──静海想到这儿,手里的照片已经被付逸群一把抓走:“就这麽说定了。对了,你今晚有空吗?我那两个朋友对你印象深刻,都挺喜欢你的,想约你聚一聚。”
“我今天还要上课……”静海低头。其实他只在下午有课,晚上七点就放学了。最近教育局抓得紧,不让学校私自给学生补课。静海的学校是重点,首当其冲,要起表率作用,所以暂时没在开学伊始就下狠手。可是静海总觉得有些顾虑。也许是因为杜春雨和曲松给他留下的印象,同他给他们留下的印象一样深吧。
“晚上呢?”付逸群问。静海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晚上我没课……”
“那行,我七点来接你。”付逸群笑。他早就打听过其他同学,他们几点放学。所以,静海的态度,从他的回答里就能得知了。他看著静海又惊愕又窘迫的样子,笑著拍了拍他的头,离开。  这算是约会吗?静海看著付逸群的背影,手心渗出汗珠。  结果静海又一次打电话骗了他的父母。他不安地放下电话,拔出磁卡,抬起头,正好看见校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前,付逸群抬起左手,指指手腕上的表。  “跟你父母打好招呼了?”付逸群一边开车一边问。
“嗯。”静海低低应了一声,突然察觉出不对劲儿:“你不是要去魔眼吗?方向不对……”
“不著急。”付逸群微微一笑:“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车子停稳,静海的心开始发慌:他不是没见过五星级的酒店,可他为什麽要在这个时候带自己来这里?
“走吧。“付逸群锁好车,看静海还呆呆站在门口发愣,笑著拉过他,把他拽进去。进了电梯,还没松手。静海悄悄抽出手,别过脸去。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以及塞满各个角落的,浓浓的暧昧空气。
“我……”静海刚说出一个字,电梯门开了。付逸群打断他的话:“出来吧。”
他们停在最顶楼。宽敞的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看不见。静海跟著付逸群向里走去,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可是付逸群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拉开某个房间的门把他拽进去。他带著静海,来到了楼顶天台。
房顶风很大,吹得静海头发随著飞扬。他情不自禁拿手挡住眼睛。朦胧中,他听见付逸群大声向他呼喊:过来看啊!
他让静海看的,是一架很大的望远镜。架在楼顶栏杆的旁边。静海迎风走过去,眼睛贴在望远镜的镜口。绚丽的色彩一下子拉近,太过清晰反而让他觉得模糊。他生平头一次俯瞰这个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这个宽广繁华,本该熟悉,此刻却如此陌生的城市。他突然想到很多东西:想到他姐姐,想到他这十七年压抑、痛苦的生命,想到他那些遥远的、无从实现的梦想,想到如此渺小平凡的自己,想到那些能说的,说不出口的心事,那些缥缈的、抓不住弄不清的感觉……他直起腰,一只手挡住眼睛,眼泪不可遏止地流下来。没有声音,也可能是被夜风的呼啸掩盖。可是他在流泪,泪光晶莹,像夜里的明星。然後,从他的背後伸出一只手。那只手轻轻拉下他的手,代替他蒙住眼睛,指尖轻柔地擦净了眼角的泪水,轻柔地抚摩他的脸颊。静海有些目眩地合上眼睛,顺著揽住自己腰的胳膊的力量向後靠去。依著那真实的温度,静海在心里低声祈祷:如果这是梦,那麽千万不要让他们醒过来。
静海轻合双眼,睫毛上挂著泪珠,轻轻抖动。抚摩著他脸颊的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然後一团温润的东西压上了他的眼睛。感觉到自己的泪水被吸干,静海知道那是付逸群的嘴唇。
付逸群吻得那样从容,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吻干了眼泪,付逸群很自然地松开嘴唇,很自然地将静海扳过来,很自然地略微低下头。静海依然闭著眼睛,轻轻的闭。
然後他们很自然的接吻了。秋风,屋顶,身後的夜景。      清响专栏
清风寺http://ww3.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39974/
竹露滴清响
http://202.38.230.200:5001/stu/g03/access/tanzi/list.asp?boardid=28

“怎么才到。饶忝前胩炝恕!?
杜春雨远远看到付逸群和静海,大声打招呼。付逸何⑿ψ潘瞪氨浮保啪埠@吹剿嵌ㄏ碌陌洹K锞埠R吮戎约涸蛞吮炀啤?
“小弟弟,我们又见面喽!”杜春雨笑嘻嘻地摸着静海的头:“快两个月了吧?来,喝杯酒,算春雨哥哥庆祝你长大成人。”
“我还没过十八周岁生日……”静海轻轻推过酒,不好意思地答。
“啊?逸群,这就是你不对了。”杜春雨放下酒杯,煞有介事地说:“诱奸未成年的小弟弟,你要遭天谴的!”
“胡说什么?”付逸群笑着打了他一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可不像你,满脑子有色垃圾。曲松,看来你这如来佛也压不住这个没事儿找事儿的孙悟空啊。你可得看紧点儿了。”
“他?”曲松斜眼看着一脸无辜的杜春雨:“我什么时候管得了他?我还想多活几年呢,真要为了他和人家争风吃醋,我有几条命都交代了。”
“什么啊。”杜春雨笑着拿腿蹭蹭曲松:“我才没那么没节操呢——亲爱的,我表现怎么样,逸群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曲松听了一笑,一把揽过杜春雨,在他耳边低低细语:“你老实点儿吧。有静海在呢,别乱说话,让人家听了多尴尬。听话啊。”
“哎呀知道啦,我逗逗他嘛。”杜春雨笑着咬了下曲松的耳朵:“转过头看着满脸困窘的静海:“小弟弟,刚才这位逸群哥哥带你去哪儿了?你们做过什么事了么?他……”
“好了好了,看来我不说你是誓不罢休。”付逸群急忙打断他:“我带他去天台,看看夜景。”
“哦……小弟弟你很幸运哦!那个天台根本不对外开放的。逸群和那家酒店的老板是朋友,不然你可没这么好的机会呢。”杜春雨兴奋地放下酒杯:“喂逸群,我也很久没去看过了。哪天有空,带我去看看吧。”
“行啊,只要你先把你这张烂嘴闭上。”付逸群笑着拿起一粒葡萄,上前要塞进杜春雨嘴里。杜春雨笑着躲闪,两个人闹成一团。如果有不知情的人看到,十有八九会以为他们两个是一对儿——那种亲昵感让人觉得十分自然。但如果是了解内情的人,却能透过表象看到本质——比如说曲松。曲松无奈地摇头微笑,看杜春雨玩得不亦乐乎,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但是当他不经意地转过头,却看见静海平静的目光里,跳动着茫然与绝望混合的火焰。他怔了一下,微笑着向静海解释:“他俩平时就闹惯了的,小海你不用放在心上……”
“哦,我没什么啊。”静海勉强扯出一丝微笑。他看看表,说:“太晚了,我该回去了。谢谢你们的款待,再见。”然后他站起身。付逸群注意到静海要走,忙对他说:“这么晚了还有车吗?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打车走。谢谢您的好意。”静海淡淡笑了一下,头也不回走出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风里哭过的关系,他的眼睛热得很厉害。所以他尽量加快脚步,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他不想再哭。即使哭,也要把眼泪流在更远的地方。
可是他多么希望付逸群能跑过来,追上他,一把拽住他,问他是不是生气了——甚至吃醋。他说不清。那不是吃醋。当付逸群轻描淡写地说“我带他去天台看看夜景”时,静海的心就像突然掉进冰箱里一样。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属于他们俩之间的秘密,至少,是一个不应该如此轻易说出口的宝贵回忆。但付逸群说了,漫不经心地告诉杜春雨。而且杜春雨还那样自然地说“很久没去过。”他甚至不用知道名字,就知道那个天台是什么。静海终于明白:方才的一切,真的只属于梦,不属于自己。
这边,静海跑出去之后,三个人才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付逸群匆匆说了声“我出去看看”,留下了杜春雨和曲松两个人面面相觑。曲松叹了口气,搂住杜春雨,语气有隐隐的责备:“你看你,闹过头了吧。小海还是个孩子,有些事他还不懂。你这么闹,让他怎么想?”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杜春雨一把甩开他的手,脸上是几乎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我倒觉得这样挺好。最好是让他们趁早结束——曲松,你不认为他们如果继续下去是很危险的吗?搞不好会像我一样……”
“不要再说了春雨。”曲松一把搂住神色渐渐黯然的杜春雨,搂得那样紧:“那件事我不许你再提……以后我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嗯,我知道。”杜春雨孩子气地笑了一下,笑得明艳动人:“我知道不会……我相信你……曲松,对不起……”
“傻瓜,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曲松摸着他软软的头发:“逸群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你难道没看出来:逸群他是来真的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杜春雨侧头枕在曲松肩上,喃喃自语:“就是因为来真的,所以才危险啊……”  
“小海!快别跑了,前面是红灯!”
付逸群开着车跟在静海后面。静海好像没听到,继续向前跑。付逸群焦急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干脆停下车来,几步撵上静海,一下子拉住他:“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有……”静海拼命甩脱了付逸群的手,无力地靠在一根电线杆子上。这一晚的事,他根本无法多想。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体内突然多出一根极其脆弱的、绷得极紧的细弦,稍稍一碰,就会“铮”一声断开一样。这种濒临崩溃的恐惧让他再也无法忍受。他喘匀了气,直起腰看着付逸群。付逸群比他高,但差异并不明显。路灯投下的影子,几乎是一般长獭?
“付先生,”静海开口:“刚才在天台……”
“对不起。”付逸群打断他,歉然地笑:“我很诚挚地向你道歉。我的行为肯定吓着你了吧……其实我只是一时冲动,才会……真的很抱歉。你知道,如果我是个正常男人,而你是个女孩子的话谀侵智榭鱿拢岱⑸茄氖乱彩且蛭椴蛔越沂歉鯣AY,你又是男人——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能理解。”静海点点头,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微笑:“原来是这样,害我想了好半天呢。这样我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只是这样而已……没关系的付先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真的。谢谢你今天带我到那儿玩,可真是大饱眼福了。”静海笑得更加粲然:“那好,我走了。再见。付先生。”静海招呼了一辆出租车,伸出手,拉开车门进去。
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静海双手掩住脸,闷声笑着。当然就是这样而已了,他以为会是什么?他以为付逸群会爱上自己,珍惜他好像珍惜一件稀世珍宝,为了他不顾世俗的压力努力抗争?他凭什么要这样做?即使他这样做了,又有什么意义?他自己能接受吗?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静海依然在笑,笑自己的愚蠢——他到底在期待什么?未来的事,他自己都毫无头绪,他能期待别人什么呢?
就这样吧……静海放下双手,头靠后,仰在长椅上:“这本来就是一场梦,一场奢侈的春华秋梦。他不过是被提早惊醒,不会再有那些多余的回味过程。  “不是这样的……”付逸群看着那辆跑远的红色出租车,深深叹了口气。他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他,因为他真的不想静海受到伤害。如果只是这样能保护静海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那他宁愿“只是这样而已”。可他心里知道:他对他,绝对不止是“这样而已。”不然,他不会在一个多月后,在两人已经没有任何瓜葛的情况下,硬是在他们之间粘上千丝万缕。如果这是一个错误的开始,那他就绝不能让他再延续。
“就这样吧……”付逸群落寞地回到车里。或许就这样,在两人之间划上句号,那他所担心的一切,就不可能发生。  付逸群系上安全带,正准备打火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他移开一只手去接:“喂?”
“喂?付逸群律师吗?”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是我。请问您是……”
“哟,付大律师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都不记得了。”男人怪里怪气地阴笑:“我可记得你,牢牢记了四年呢,我的大恩人。”
“是你!”付逸群脸色突变,声音一沉:“你已经出来了?”
“是啊,托您的福,我不但出来了,精神还很不错呢。付大律师不相信的话,哪天好好叙叙旧吧——咱们有四年没聊过天了,我可是很想念付大律师您呢。”
“你想怎么样?”付逸群忍住大吼一声的冲动。
“我倒不想怎么样。只是我那些兄弟们心里不爽,在监狱里,特意让我帮他们给您带好呢。”
“你他妈的混蛋,人渣!跟你说话都嫌脏了我的舌头!”付逸群终于忍不住大骂,气乎乎地挂断电话——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还有好几年的牢可坐,怎么现在却逍遥法外?
“人渣。”低低骂了一声,付逸群又打开车。这时电话又响了。付逸群深呼吸几下,接通电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哎呀,付大律师别动这么大肝火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我跟你讲啊,我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到‘魔眼’去——呵呵,四年不见,杜春雨这小妖精真是越来越水灵了——那一双勾魂的眼睛,配上那俊俏模样……被他那个心上人调教的?还是付大律师您的功劳……”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付逸群愤怒中透着冷静:“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有一点我要警告你:你敢动春雨一根头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是吗?那咱们走着瞧吧。”男人怪笑一声,挂断电话。
付逸群一下子将手机扔在旁边的座位上,转头看着车窗。隐匿了四年之久的噩梦阴影,渐渐笼罩在玻璃上。  

“小海,吃药了。”
母亲端著水杯和药进来,坐在床边,摸了摸静海的额头:“哟,怎麽还这麽烫。要不妈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就是昨晚风太大,冻著了……我吃点儿退热药就行。妈你快点上班去吧。”
“你这样,我怎麽放心……”
“哎呀,没事儿,捂半天汗就好了。妈你快去吧,别迟到了。”
“好吧……你有什麽事儿,可千万要给我打电话啊!”
“好。”静海有气无力地蒙著头,听著他妈妈关门的“喀喇”声,闭上眼睛。他病了,早晨起来就开始发烧,头疼。母亲帮他跟学校请了假,本打算自己也请假,留在家照顾他的,可是被静海拒绝了。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屋子里悄然无息,只有闹锺走动时哢哢的声音。静海烧得有些晕晕的,什麽都不想做,不想动。
他一直在重温那个吻。一遍又一遍,在回忆里重复著那温热的湿度。他的呼吸是热的,烫著他的舌头。很热……  静海突然坐起来,勉强穿好衣服.他下了床,突然一阵晕眩,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不明白。有些事他还不明白。静海就是这样的人,有些无法弄明白的事他尚且要执著於此,更何况是可以弄明白的问题。
所以他离开家,坐车来到逸群律师事务所。可是一楼那个小姐温婉微笑著告诉他:付律师不在。静海失望地坐在门外的台阶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他走不动了。
他真的走不动了。如果不是付逸群在他面前停了车,惊愕地问小海你怎麽在这儿,静海甚至连头都不想抬。
“走吧,先进去再说。”付逸群拉起静海。静海用力甩开他的手:“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付逸群惊讶地问。
“你昨天为什麽要找我?为什麽要带我去那个地方?为什麽要……”
“静海,”付逸群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在生气?”
“你明明知道我没生气,你明明知道我为什麽会这样……”
“不,我不知道。”付逸群也摇摇头:“我们只见过那麽两次面,彼此什麽都不了解,你是怎麽想的,我怎麽可能知道?”
“是吗?”静海笑:“你不知道吗……”
静海想自己真是烧糊涂了。糊涂就糊涂吧。於是他在一片落叶飘过眼前的瞬间说:“我爱你。”
又有几片枯叶飘过。原来秋天真的到了。付逸群看看深蓝高远的天,想。静海没有看天,他看著付逸群。然後在他面前,静海缓缓前倾,倒在他怀里。  
“生病了还到处乱跑,胡闹。”病房里,静海的手背上扎著点滴管。付逸群坐在他旁边,不时地调著药液流动的速度,边调边埋怨静海。静海没出声,头扭向一边,看窗外。
“我问过医生了,大概三个小时才能打完。我还有点事儿,先回趟事务所。办完事儿马上就回来,啊。有什麽叫护士。”
静海没说话。付逸群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站起来。静海突然拉住他的衣襟:“你……你能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吗……”
“可是……”付逸群为难地皱皱眉。他看著静海,静海没有回头,依然看著窗外。他看看表,又坐下来:“好吧。 你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啊。”他摸著静海的额头:烫得不那麽厉害了。他稍微放下心,将手拿开。静海却握住了他即将离开的手,把它拉到自己唇边。付逸群愣了一下,没有把手抽回来。
这个温柔静谧的下午,在静海时醒时睡的梦境中悠然划过。梦中有喃喃的低语,有轻柔的爱抚,有松木的清香。  “好点了吗?”
付逸群开著车问。静海脸色有些苍白,轻轻点了点头。
“真不好意思,都怪我昨天带你去风那麽大的地方,你穿的衣服又薄,冻著了……”
“付律师,”静海突然开口。付逸群听了一笑:“别这麽叫了,怪别扭的。要是不嫌我装嫩,叫我逸群哥就行。”
“逸群哥……”静海不太好意思地低声重复著。
“呵呵,听著心里都有愧呀。”付逸群轻松一笑:“都三十一岁的老男人了,还有人叫哥。”
“你三十一了?”静海有些吃惊。他本来对成熟男人的年龄也没有个明确的概念,再加上付逸群给他留下的印象,他一直以为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是啊,三十一了。和曲松春雨他们比,都觉得自己老了。更何况是你,小弟弟。”
付逸群最後一句是学杜春雨的口气,静海听了却有些不是滋味:因为自己的年龄,他会以为我是年少无知或是一时冲动才对他说那句话的吗?
“唉,你家是这个方向吧?”付逸群突然问。静海抬起头:“我……我现在不想回家。”
“哦?不回家去哪儿?回学校?”付逸群笑。
“不,不回学校。”静海轻轻咬著嘴唇:“你随便带我去什麽地方吧。”
“好孩子不可以太任性哦。”付逸群看他一眼:“我还有工作,为你已经耽误半天时间了。现在送你回去是对昨天让你冻病的事感到过意不去──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希望你不要多想。还有,”红灯亮起,付逸群停了下来:“以後,不要再来找我了。”
静海悄然低著头。从来,周围的人,无论是父母师长,还是同学朋友,都夸他懂事,夸他是个好孩子。今天,付逸群却说他任性。他真的很任性吗?甚至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如果他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是不是说自己真的任性了,真的无理取闹也在情理之中?
“好了,过了这个路口就是了吧?”红灯转绿,付逸群缓缓踩下油门:“乖乖回去吧,听话啊……”
他的“啊”没有说完。因为他的嘴被一把搂过来的静海堵住了。静海攀著他的脖子,唇齿相依。
他的吻青涩笨拙,他刚刚退烧的唇冰凉寒冷。他希望能从付逸群的嘴唇上汲取一丝热量温暖他。
付逸群愣愣地呆在那里。身後抗议的鸣笛声震耳欲聋。他没有开车。
没办法停手了。当他回吻静海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两个人的事,当只有一方放弃时,其实是一个更猛烈的开始。  “进来吧。”付逸群脱了鞋子,换上拖鞋。静海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这是你家……”
“是啊。我本打算带你到哪家咖啡馆坐一会儿的,但又怕你误会。干脆直接带你回家,也随便点儿。”
“误会?误会什麽?”静海也进来。他环视四周:一尘不染的竹子地板,雪白的墙壁上挂著几副淡雅的油画。大部分是花,静海只认得邹菊,向日葵和马蹄莲。客厅中间是一只大玻璃鱼缸,几尾叫不上名字的鱼悠然地摆动尾巴。靠阳台的地方是一排茶褐色的沙发,淡蓝色靠垫。正对著沙发是一台并不是很大的液晶电视。静海来到阳台前,看著那几盆绿油油的叶子。
“怕你误会我心术不正,处心积虑,道貌岸然啊。”付逸群端了杯水过来:“你刚退烧,多喝点水。”
“谢谢。”静海接过水:“这麽大的房子,就你一个人住?”
“是啊,事业型男人的悲哀──三十多岁的钻石王老五,呵呵。”付逸群笑笑:“没事看看电视,搞搞电脑,养点花鸟鱼虫陶冶情操。不爱陶了,出去找乐子──这就是我的生活,很无聊吧?”
“怎麽会,多少人想过你这样的生活还过不上呢。”静海微笑著拉起阳台边上的窗帘:“还是高的地方视野广啊……”
“站得高看得远。”付逸群轻轻从身後搂住静海的肩膀:“我觉得我现在站得一点都不高,什麽都看不见……”
“能看见现在就好了。”静海扶住他的手:“有时候,未来的事情知道太多了,反而不好……”
“呵呵,听你说话,倒觉得你比我还老成呢。”付逸群贴著静海的耳朵笑:“是不是现在的高中生压力太大,都这麽沧桑啊……”
“当然不是。再说我也没说什麽啊。”静海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挣脱,坐在沙发上喝水。付逸群笑著从茶几上拿起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喂,你抽不抽烟?”
“高中生抽什麽烟啊,不会。”静海答。
“啊?这麽说你真的是乖宝宝喽。”付逸群坐到他身边:“我十六岁就会抽了,抽了十五年。男人不会抽烟,说不过去吧?”
付逸群是抱著开玩笑的心理说出这句话的。静海却当了真,看他一眼,一把抢过付逸群手里的烟,抽了一大口。辛辣的气体直呛进肺子里,没有准备的静海猛地咳嗽起来。付逸群笑著拍他的後背:“真是好强的小孩子,烟不是这麽抽的。你要想学的话,我教你。”
付逸群笑著夺过静海手里的烟,吸了一口,一把揽过静海的头,嘴唇就贴上去。热辣中带著醇香的的烟气一丝丝灌进静海嘴里。静海紧张地调整呼吸,感觉没有刚才那麽难以忍受了。他将送进嘴里的烟气缓慢地吸进去,又轻轻从鼻孔里呼出来。烟雾散尽,付逸群却没有把嘴移开。他的手从头发滑到脖颈,整个身子压下去。带著火星的半支烟,掉在地上。          
清响专栏
清风寺http://ww3.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39974/          竹露滴清响
http://202.38.230.200:5001/stu/g03/access/tanzi/list.asp?boardid=28          十          静海承受著他十七年生命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付逸群的嘴唇一如既往地温热,放肆地掠夺著静海的呼吸。静海脑中一片空白。他茫然地睁开眼,後来又合上,试探著搂住付逸群的脖子。他的身体渐渐发热,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悄然攀附,蔓延。先是大脑,然後是胸膛,小腹,最後又来到那个地方……静海从来不知道,原来接吻也可以引起这样强烈的反应。
静海模模糊糊地想著:然後呢?这样的吻结束之後,将会发生什麽事?他会对自己做什麽……他突然有点怕。这时候,付逸群却抬起头,坐起身,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还好已经灭了……不然著火了怎麽办。想想看,两具焦黑的男尸……”他轻快地笑笑,将烟头捻进烟灰缸。静海斜倚著沙发,一只腿在沙发上,另一只腿著地,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你病还没好,体力抵抗力什麽的的都差。再说,”付逸群淡淡一笑,低下头:“我不想伤害你。真的,我不想让你受伤。你还小……”
“继续。”静海微微红了脸,但还是鼓起勇气:“你继续,不用管我。”
“静海,”付逸群严肃地看著他:“你知道我们要做什麽吗?”
“我知道。“静海低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同样严肃地回答他:“爱。”
他知道是爱。不论是怎样的痛苦和伤害,那都是爱。
付逸群呆呆地看著他,最後无奈地摇头轻笑:“你这孩子……”他突然一把将静海拽到他怀里,拉起他白色的长袖棉布衫,将手伸进去。沿著纤细的腰一路上移,来到胸前。静海皱著眉头轻吟一声,手指紧紧绞著付逸群的衬衫。付逸群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抓在手里:“怕吗?你是不是很紧张……要是紧张,就不要做了……”
“不,不是……”静海轻轻摇头:“没关系……”
其实他真的很紧张。但是,他愿意享受这种紧张的感觉。付逸群微笑著,低头咬住静海的耳朵,手向他的腰下伸去:“坏小孩,看你在嘴硬……”
“啊,不……”静海急忙制止住解他裤带的手:“不,不行……”
“怎麽不行?”付逸群将他的手挡开,暧昧地笑著:“是这样不行吗……”
静海咬著嘴唇,在付逸群怀里缩成一团,呼吸急促──就是,就是这种感觉,在他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场景,居然真的变成现实……
“啊!”最後一刻,静海短促地叫了一声,狠狠咬住了付逸群的脖子。付逸群抬起他的头,看见那双迷离失神的眼睛,微笑著吻了吻静海红润的唇:“那好,我们正式开始了……”  “不,不要……好难受……”静海半跪在地上,带著哭腔哀求:“疼……不要,求你不要再做了……”
“别乱动,放松一点……”付逸群在他身後,热气呼著静海的耳朵:“别怕,放松点,不用紧张……马上就好……”他扣紧了静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向里推进了一点。静海猛地抓住沙发,痛苦地低吟:“好疼……求你,快停下……”
“马上就会好的,马上……”付逸群柔声细语安慰著静海:“来,抓著我的手,抓紧点儿──这里太紧了,尽量放松……嗯,就是这样……”
静海死死咬著嘴唇。身後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静海眼眶中的泪水终於忍不住掉了下来。深陷进沙发里的手指被付逸群强行掰开抻直,让他无所依托。他哭叫到声音嘶哑,叫到没有任何力气,到最後只能是无声地流著泪,身体随著付逸群的动作无力地晃动,像秋雨中瑟瑟的枯叶。最开始他希望停下来,现在他只盼望能快点结束。每一秒锺,静海都觉得他再也撑不到下一秒。然後是再下一秒,又一秒……他一秒秒地捱著,欲哭无泪。
静海的“初夜”就在这样昏天暗地的疼痛中度过。他的感觉就像他正在经历的事情和“初夜”这个词的字面意义的关联一样──昼夜颠倒,日月无光。
“好点了没?”付逸群低头问正窝在他怀中毛毯里的静海:“还疼不疼了?”
“不疼才怪。”静海低声埋怨:“早知道这麽疼,我说什麽也不干……”
“後悔了?”付逸群笑著搂紧他。
“嗯,後悔了。”静海干干脆脆地点头。
“後悔也没有用,做都做了。”付逸群拉了拉毯子,下巴抵著静海的肩膀:“对不起……我已经很小心,可还是弄伤你了……”
“没关系……”静海贴著他的脸:“是说要你继续的……再怎麽说也是我自找的,你道什麽歉。”
“对啊,你不说我还忘了。”付逸群坏笑捏著静海的脸:“明白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爱’……”
“什麽乱七八糟的。”静海红著脸甩脱他的手,静静伏在付逸群的胸膛。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是不是第一次做都这麽疼?”
“这个啊……没经验,我也不知道。”
“哦……”
“什麽?”
“没什麽……”静海欲言又止。其实他是想知道,除了第一次之外,是不是每次都这麽疼。一想到刚才经历的,可以用“死去活来”形容的痛苦,他不能不心有余悸。
付逸群看著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怜爱地笑笑:“不过据他们说,以後习惯了就不疼,还很舒服呢。都这麽疼的话,谁还敢做。”
“什麽以後?”静海好像被识破心事一样,脸色绯红:“这麽一次我都後悔的要死,哪儿还有以後。”他强装镇静地看看天色:“不早了,我妈妈快下班了。我得快点回去。”
“不著急。我开车送你,半小时就到了。”
“那也得快点呀。”静海穿好内裤,又套上米色的休闲裤,系好皮带,开始到处找袜子──这个也不碍事儿,谁知道他干吗非要脱袜子。穿好袜子,静海套上他那件白色带帽子的长袖衫,衣服前印著几个浅蓝色的字母。付逸群笑著看他穿衣服:“你穿这件衣服真可爱。”
“可爱什麽。哪有这麽说男生的。”静海不好意思地答。付逸群依然微笑,手拄著脸:“年轻就是好,什麽可爱的衣服都能穿。像我,除了西装领带,穿什麽都好像不伦不类的。”
“不见得啊,不试试看怎麽知道。”静海戴上手表,整理一下衣服:“我走了。”
“你能走得动吗?还是我送你吧。”付逸群拦住他,开始系衬衫扣子。静海想了想,没反驳,乖乖坐到沙发上等著他。
结果在未来的几天里,静海亲身经历了什麽是“如坐针毡”。而让他尴尬不已的伤完全好了之後,半个月已经过去了。
半个月里付逸群没再来找过他,他也没去找过付逸群。倒是陆小婷,经常有事儿没事儿地在他放学、上体育课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静海感到很不舒服,也曾经暗地里拜托班长,明明白白地告诉陆小婷:他不喜欢她,他们两个不可能,叫她心学习,别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但陆小婷很执著,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甚至不知从什麽地方打听到了静海的生日,提前送他一份礼物。静海哭笑不得地看著坠著卡片的水晶工艺品──卡片上是一首小诗:“当我看你时,我们之间隔著一片海洋。当你看我时,我就在你的身旁。”
静海看著那只翩翩起舞的水晶天鹅。他一下子就想起了付逸群。
我看著你,可这海洋是如此辽阔。
我站在海这边,看著你。你呢?          
十一
“十一”长假本是七天,但由於静海是毕业班,捎带著个双休日,他们才放了四天假。而静海的生日,就在长假的第二天──十月二号。所以,陆小婷的礼物才会提前送。静海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他也极少告诉别人几月几号是他的生日。他不太喜欢热闹,生日都是自己一个人静静窝在家里。以前姐姐总会在这一天送他一双运动鞋一件衬衫什麽的,可今年,注定这样的东西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静海呆呆坐在窗户旁,客厅的电视吵吵嚷嚷。父母都在厨房里忙著包饺子──过节,况且明天又是静海生日,包饺子是这一天的必备节目,十几年来一直如此。
静海突然有些难过。他从前过生日的时候,虽然说不上高兴,却也没什麽好难过的。可是他在今天,生日前一天的晚上,却莫名其妙地难过起来。
过了这一夜,他就满十八周岁了。  “小海!电话!”母亲在客厅里喊。静海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出去接:“喂?”
“喂,”电话那头沈沈应了一声。静海一下子屏住呼吸,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好半天,静海才低低回答:“你怎麽知道我家电话的……”
“这你就别管了。”电话那头笑。静海心头一热,强压下激动的心情,小声问:“找我有事儿吗?”
“也没什麽。今晚你有空吧?能出来玩儿吗?我在你家附近等你。”
“今晚……”静海为难地看著在厨房忙碌的父母,换了一只手拿话筒:“好吧……我大概二十分锺後下去。嗯,知道了,拜拜。”  
“真准时啊,说二十分锺就二十分锺。”
静海下了楼,来到街上,正看见付逸群跟他打招呼。付逸群今天穿的是件藏青色西服,宝蓝色带暗纹的领带,领带上别著一枚不是很亮的银质领带夹,脸上挂著亲切迷人的笑容。静海看他一眼,低下头,钻进车里。  “你父母肯定挺信任你的,大过节放心你自己出来。”付逸群边说边帮静海系安全带。静海有些愧疚地答:“我也觉得……我是骗他们去同学那玩儿……我现在挺有罪恶感的,总觉得是利用了他们的信任。”
“跟我出来有罪恶感是吗?”付逸群突然停下来,抬头问。静海连忙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嗯……”
付逸群突然紧紧搂住静海,热烈的吻绵延地持续著,舌头深深探进静海嘴里,固执地纠缠著他下意识地闪躲。静海只微微挣扎了几下,双手便不由自主缠上了付逸群的脖子,也热烈地回应著。吻遍了每个角落,吻得静海的嘴唇都有些红肿,付逸群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喘息著抵住静海的额头,深深望著他低垂的眼和红晕遍布的脸,蜻蜓点水似的,一下下轻轻啄著他的嘴唇:“我好想你……小海,这些天来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再想你……”
“我也是──我也是……”静海一下子扑在他的肩膀,嗅著他颈窝处的清馨气味,嘴唇压住他露在外面的脖子:“我想你……你为什麽都不理我了……”
“我有工作上的事要忙啊。”付逸群轻轻抬起他的头,侧著脸吻了他一下:“而且,我一直不知道有什麽理由再去找你。今天过节,才趁著这个机会……”
“我知道了。”静海点点头:“你要带我去哪儿?”
“走吧,到地方你就知道了。”付逸群笑著将他的头发拨到一边,自己系上安全带,一手握著方向盘,一手抓住静海的手,开车。  “唉,来了。”
杜春雨亲热地拉过静海,坐在沙发上:“哎呀,小海最近越来越帅了。这件衣服也好可爱。”
静海没说话,脸有些发红。今天这件白色长袖衫,正是前个月付逸群夸他“可爱”的那件。
“谢谢。”付逸群抢著代静海答过,也从他手里抢过静海,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杜春雨诡异地笑了一下:“哎呀,这就开始贴身保护了……放心,我才不会对你的人出手。曲松,调好了没有?”
“好了。”曲松拿过麦克风:“谁先打头阵啊?”
“没人唱?那我来好了。”杜春雨抢过话筒,选了手歌唱起来。他唱得很动听,让人觉得很舒服。曲松微笑地看著专心盯著屏幕的杜春雨,静海则有些紧张地拉了拉付逸群的衣襟:“我不会唱歌,你还带我来这儿……”
“什麽会不会唱的,唱KTV就是大家一起高兴。谁又不是非要当歌星,想怎麽唱就怎麽唱呗。”见静海还是很紧张地看著杜春雨,付逸群笑著安慰他:“没事儿。实在不行又我呢,我陪你一起唱。”
“好了,我唱完了,该你们了。”杜春雨笑嘻嘻递过话筒。
“来吧。”付逸群鼓励地递过麦克风,静海有些为难地接过来。  “不用相信,我对你表白的感受……”
静海轻轻开口。这原本是首女生唱的歌,。由男生来唱,却更显得低沈动听。静海成天听著後桌的女生没日没夜地哼哼,耳濡目染,才奇迹般地学会这一首歌。不知为什麽,当他听到这首歌的歌名时,心莫名就拨动了一下。静下来的时候,仔细在心里反反复复想著歌词,就弥漫著一股淡淡的哀伤。  “这一颗给你漂白的心,属於这多年朋友 什麽都没有”
这首歌兆示著什麽,静海在遇到付逸群之前不知道,遇到他之後不想知道。他宁愿这只是一首歌而已,一首有著动人心弦力量的歌。  “我没想到,你怕了我过火的温柔
别让一场相识 美丽都变得丑陋
我会好好的忍住泪流
你还夫复何求……”
付逸群静静听他唱了一段,在第二段的时候加了进来。唱得不是很纯熟,但对著歌词,已经基本能跟上旋律。静海有些惊讶地看著他,付逸群则专心致志盯著屏幕。静海心里突然勇气一股暖意。
他唱歌时的表情,是如此认真。  “我走 你会不会跟我勉强的牵牵手
牵牵手 可能是唯一抚摸你的借口
我走 在有笑容的时候 请把我表情看透
我总是关怀你的感受
不想听的 不说出口
这一颗给你漂白的心
属於这多年朋友
什麽都没有……”
“我不希望 爱情会让我抬不起头
别让难忘的往事都变成了一道伤口……”
静海突然停下来,专心看著付逸群的侧脸。灯光下,他深潭般的眼眸,挺直的鼻梁,轮廓分明却又分外柔和。他陶醉其中。他知道,在那光晕模糊的外表下,是一颗漂白的心。  “想起我们从前 难道你没发现
那些沈默的缠绵
希望经过多年 我们还会见面
仅有的聊天 关系
不改变……………………  一曲终了,却没有人喝彩。静海看著付逸群,付逸群放下话筒,微笑地看著他。
“唉,逸群就是厉害,音乐天赋太强了,什麽歌听一遍就能唱,我最佩服他这一点。”杜春雨打破了包房里的寂静。静海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会唱这麽一首歌,你们放过我吧。”
“还说什麽不会唱歌,唱得这麽好,真是埋没人才。”杜春雨笑著对静海说。付逸群笑著坐过来:“行了,小海能唱已经很难得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嗯,那再叫几瓶酒过来吧。”杜春雨提议。静海忙说:“我喝饮料……”
“不,都来酒。”付逸群坚决打断他:“男人哪有不会喝酒的──就当是庆祝你还有两个小时,成为大人……”
“你怎麽知道……”静海惊讶不已,付逸群轻轻按住他的嘴笑:“你的履历表啊……告诉我不少和你有关的事……”
“可是,我真的不会喝酒……”
“没关系。”付逸群端起酒:“我教你。”
酒和烟毕竟不同。後者是虚无飘渺的,前者却温醇可触。付逸群的舌软软将一口酒送进静海嘴里,辛甜醇香。也许是酒精的刺激,静海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哼,人家在那边卿卿我我,明显是把咱俩当灯泡麽。”杜春雨不满:“曲松,我看咱俩还是识相点,省著浪费资源。”
“你吃这哪门子的醋,妒忌啊。”曲松笑著亲了他一下:“你要是累了,我送你回去,嗯?”
“我没什麽,就是有点困了。”杜春雨打了个呵欠:“那你们继续教学活动啊,我们先走了。”
“不用了,你们愿意就留下来,我和小海也要走了。”
“啊,”杜春雨恍然大悟:“那好。是时候该拿出来了吧?”
曲松看他一眼,点点头:“这是我和春雨的一点心意──静海,生日快乐。”
静海不知所措地接过曲松递过来的包装盒:“谢谢……”
“客气什麽。”杜春雨拍拍他的肩膀:“都长这麽高,是个大人了……”他突然收敛了微笑,低头,又抬起头,再次拍拍静海的肩膀:“小海,无论将来遇到什麽事,希望你能勇敢的挺过去。”
“我知道。”静海点点头。杜春雨洒脱一笑:“唉,这麽说话,我都觉得自己是个老头子──亲爱的,你觉得我老了麽?”
“你老了,我不就快入土了。”曲松爱怜地揽过他的肩膀:“那好,我们先走了,有事联系啊。”
“咱们也该走了小海。”付逸群转过身,突然愣住了:“小海,你怎麽了……”
“没什麽。”静海擦了擦眼泪:“我就是突然觉得很怕,很茫然……逸群哥,我……”
“叫我逸群,”付逸群走过去,捧起他的脸:“很快,你就和我一样了──静海,来,我们回家吧。”
“回家……”静海迷惘地抬起头。
“嗯,回家。”付逸群肯定地点点头:“回到我们俩的家里去。”
“是我们的家麽……”
静海满溢的幸福充塞全身。他的四肢百骸,他的心他的灵魂。
漂白的心。漂白的灵魂。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袒露在他面前。  
十二
“刚才喝的不尽兴,再来一杯吧。”
静海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不行……我现在头晕晕的,洗澡的时候都要摔倒了……对了,那把牙刷太硬了,刷得我牙疼……”
“啊?是吗?我还特意为你准备的呢。”付逸群放下酒起来:“来,我看看,刷破了没有?”
“不要,讨厌。”静海迷迷糊糊推开付逸群。他真的有点醉了,神志都不太清醒。他现在懒洋洋的,不想说话,不想动,只想能靠在一个舒适柔软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喂,醒醒,不许睡。”付逸群拍拍他的脸:“真丢脸,才喝那么点酒受不了了……”
“谁说的?”静海从他怀里挣脱,一把抓起床头柜子上的酒杯,往嘴里灌。付逸群忙抢下来:“好了好了,我随便说说的,别喝了啊,乖……”
“别管我,不然你又该说我是小孩子了……”
静海迷迷糊糊地挣扎着,付逸群又好笑又爱怜地将他抱在怀里:“谁说的,我从来没真正把你当小孩子啊……而且,马上,过了十二点,你就是个大人了……”
“大人和小孩子之间,真的就差这么一点儿吗……”静海半眯着眼,享受着付逸群怀抱的温暖。
“呵呵,当然不止这么点。”付逸群突然将静海拦腰抱起,来到床边。他本来就比静海高了七公分,力气也大。静海又属于那种偏瘦体质,所以抱起来也没费什么劲。静海带着醉意挣扎:“放开……讨厌……谁让你抱我,我自己能走……”
“我知道。就怕你迷迷糊糊的走错地方了。”付逸群将静海扔到床上,笑着俯身压上去:“这里才对……”
“干什么……”静海微眯着眼,听见浴衣的料子和肌肤摩擦的声音。
“明知故问。”付逸群拉开静海的浴衣,嘴唇印上他的胸膛:“放心,这次会很舒服的……”
“不……不……不要!”静海突然清醒,条件反射一样撑起身子,拉上浴衣:“不行,我不想做……”
“你怕疼?”付逸群也起来,关切地抚着静海的脸:“没关系的,这次我保证不会让你再受苦……相信我,按我说的做……”
“我……”静海低头,咬紧嘴唇。上次的烙印太深,他忘不了那种撕裂一样的痛楚。那种疼痛和一般的病痛伤痛都不一样。那是一种直欲将生命都从那个地方强行撕扯成碎片的痛苦,是一种混着恐惧和期待,却最终归于空寂绝望的痛苦。他在忍受的同时,想的却是他无法再忍受下去。他知道这是一种仪式,让他蜕变,破茧而出的必经仪式。所以,他鼓起勇气,放下手。浴衣从他身上滑落,堆叠在腰间。他略有些羞涩,却异常坚定的说:“来吧。”
他要真正蜕变。他需要付逸群的帮助。  付逸群花了大量时间在爱抚静海的身体上。他吻着静海,时深时浅,时轻时重,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子;吻他的耳朵,脖颈,最后是嘴唇。深长热烈的吻过后,又缓缓向下,吻他的胸前的突起,牙齿轻轻啃咬撕扯,舌尖轻柔地扫过。静海难耐地呻吟一声,手指插进付逸群的头发里。而当付逸群沿着他的小腹,开始亲吻那处时,静海终于忍耐不住地大声喘息,扭动着身体,双手紧紧抓着床单,又从床单转移到付逸群的肩膀,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静海强行压抑着呻吟,因为他知道,真正的飨宴尚未开始,这些不过是大餐前的开胃菜而已。
他要让他身上的人,享受到最最至高无上的美味。哪怕这美味,是用他的痛苦酿制成的。
我爱你。静海在高潮来临的时候听见自己这样说:我爱你。
“海……我的海……我这样叫你行不行?”
付逸群啄着静海布满细汗的鼻尖。静海朦胧中听到,轻轻点点头。他是他的海。他愿意让他潜游在自己最深处。
“可以开始了么?”付逸群摸着他的头发问。静海睁开眼,默默点点头。
得到了静海的肯定,原本在外面摩擦徘徊的火热欲望,终于实质性地向里推进。
“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这样的痛苦还是令静海失声喊了出来。紧张缩紧的内壁,让付逸群也不由皱起眉头:“不行……放松点……太紧了会受伤的小海……”
他一边柔声安慰,一边用指尖在他凹陷的周围温柔地按摩着。浅浅伸进去一点,帮他撑开紧窒的内壁。
“嗯……轻点……”静海痛苦地闭上眼,努力放松着身体。付逸群趁着机会,又稍微向前挺了一下身。他的手指,已经从身后转移到前方,轻轻套弄着静海刚刚释放过的欲望。痛苦和快感两个极端互相交会,静海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是快感冲淡了痛苦,还是痛苦在快感的掩盖下无法显现,总之,在静海受到刺激放松身体后,付逸群缓缓推进,退出的动作,不再如他想象的那么难以忍受了。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付逸群依然不敢太猛烈地伤害。他只是缓缓探索着,四处寻访。探究静海身体深处,未曾开发的处女地。而原本握着静海前端的手,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放开。
“不……还是不要了……感觉很奇怪……”
静海扭着双腿,想从付逸群的身下退出来。付逸群却一把拦住他的腰,一狠心,猛地向后一拉。
“啊……”静海仰头呻吟一声。
那不是痛苦的呻吟。或者说,不只是痛苦的呻吟。
那种感觉很奇怪,却不是一味的疼痛。静海感到从身体深处的某个地方燃起一团火,热烈地灼烧着他。
“什么感觉?疼吗?”付逸群关切地擦着他脸上的汗水。静海轻轻喘着气,扭过头:“不,不是……那里,那个地方,感觉很奇怪……”
“是这里吗?”付逸群试探地向某处顶了一下。静海皱起眉,难耐地呻吟从口中逸出。
“很舒服吗……”
静海没有回答。付逸群暗暗笑了,惩罚似的连着顶了好几下。静海受不了,哀求似的抓住付逸群的胳膊:“不,别弄了……很热……那里很热……啊……不……不……啊!”  就从现在开始。狂乱奢靡的夜,逐渐觉醒的一切都从现在开始。摆脱了疼痛的静海还没来得及为这突来转变感到奇怪,他就立刻陷入了一个狂暴的漩涡中。抓住了他敏感点的男人狠狠向着他身体深处的某个地方撞击,摩擦着。静海的呻吟一点点变质,由最开始的痛苦难耐,到现在的欢愉,直至最后的疯狂。
“啊……我,我……不……啊……”静海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吐着无意义的单音节。他尽力扭动着身体,一方面想躲闪着这让他觉得罪恶的强烈快感,一方面又沉溺于此,不由自主地挺身迎合着付逸群的撞击。他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张着嘴艰难地呼吸,却无法控制住那些妖媚甚至于淫荡的喘息呻吟。
“我……我要……啊……”静海几乎是不顾廉耻地向深埋在他体内的男人索求——他还想要更多。他的一切,他都要。
“你想要什么……”付逸群奋力进出着,汗水一滴滴落在静海的胸膛上。
“我要……我要你……你的全部,都给我……啊……”
静海抓住付逸群的头发,声音因为身体的战栗而发抖。付逸群笑了:“我的全部么?好,我给你……我的一切都给你……”
“啊!逸……逸群……”静海猛然仰起头。他感到一股热流烫伤了他最柔嫩的地方,而另一股热流则从他的体内涌出,倾泄而下。
“叫我么……叫得对……”付逸群吻着已经是半昏迷状态的静海,从手指上脱下一枚戒指,牵起静海的右手,套在无名指上:“生日快乐,静海……”  静海默默躺在付逸群怀里。恍惚中他听到了整点的钟声响起。从一,一直响到十二。他明白,自己已经完成了这个庄严的仪式——真正的完成。
清响专栏
清风寺http://ww3.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39974/
十三
静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母亲见他回来,没说什么,很高兴地帮他热了饺子。然后对他说单位组织旅游,可以带家属。他们商量着,反正只有三天,就当是放松放松。静海皱着眉说我不去,我还得看书呢,开学就月考了。你们俩去玩吧,我自己又不是没一个人在家呆过,不用担心。母亲考虑了一下,说那也好。反正今天下午出发,后天晚上就回来,正好不耽误你开学上课。静海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转身进了屋。不知为什么,他心跳得比以往快。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三天,将会是他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混乱和快乐。
他悄悄脱下手指上的戒指,仔细地看着。是枚藏银戒指,不是很亮,暗白发黑的色泽,有些沧桑。戒指很质朴,没有花哨的纹络,只在里面一圈刻了一行细小的字母。静海仔细辨认才看清楚:God Accuses You。静海不明所以地在纸上反复写着这几个字母:神斥责你。静海扔下笔,将戒指又带回手上,这才想到:昨晚,他是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的。静海上网查了查,脸突然红了。
无名指。他是要说:自己是他的人。
我是你的人么……静海将戒指凑近嘴唇,金属特有的甘凉浸润了他每一丝神经。
可是一想到昨晚的事,静海还是觉得迷惘。他不明白,男人也可以有这样疯狂的动作和声音。从头到尾,付逸群都是很冷静的,可为什么同样是男人,他却要经历如许的波折呢?  “小傻瓜,我当然也很兴奋了。”
当天下午,静海理所当然地窝在付逸群家里。付逸群悠闲地浇着阳台上的花,静海则拿着遥控器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将心里的疑问漫不经心地问出来。付逸群听了一愣,随即笑着回答他那句话。
“怎么,心里觉得不平衡?”付逸群浇完花,走过来坐在静海身边。
“当然不平衡。凭什么我要在下面,受你欺负。”静海气鼓鼓地换着台,看得付逸群哑然失笑:“你不喜欢?不喜欢还叫得那么受用……”
“啪”,遥控器贴在付逸群脸上。静海起身就要走,被付逸群一把拉到怀里:“好啦好啦,别闹别扭了。乖,你想怎么样?”
“你让我也做一次。”静海挣扎着提出要求。付逸群坚决地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静海问。
“没有为什么啊。”付逸群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他无奈地摊开手:“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自然而然,有什么为什么?”
“反正我不理解。”静海不再坚持,但还是有些不满。付逸群看在眼里,笑着将他揽在怀里:“好,不要生气了啊。做为补偿,我明天带你出去玩儿吧。想去哪儿?游乐场?动物园?”
“还当我是小孩子。”静海生气地甩脱付逸群的手。
“那你想去哪?三天呢,总不能天天在家里做吧……还是说,你就愿意这样?”
“谁愿意,愿意的是你吧……”静海强装镇静看了付逸群一眼。他的确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和付逸群一起就行。他低头,摸着手指上的戒指,突然想起来似的问:“这个戒指里的字是什么意思啊?God Accuses You……”
“是,God Accuses You.”付逸群拉过静海的手,在掌心划着:“G-A-Y,GAY. God Accuses You.我们是被上帝遗弃的人,是不受这个世界欢迎的人。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上帝造人失败的产物。”
“你是这样想的?”静海看着他。
“曾经是。”付逸群笑眯眯地说。
“那现在呢?”
“现在无所谓。”付逸群转头,向后靠着:“我早就不再去想这些东西了。既然已经定型,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什么都改变不了。那我还浪费这时间干什么?”
“但我现在是这样想的啊。”静海翻动着戒指:“我现在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觉得好像周围的人,周围的世界都在排斥我。”他黯然地低下头:“我早就意识到我跟别人不一样,所以很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
“别这么说啊,你毕竟还年轻。”付逸群揉揉静海的脸:“努力向前看。人总得有点追求才活得下去。重要的不是那个结果,而是追求结果的过程。有了追求的同时,也是你一路走下去的证明啊。”
“可是,我们的路,在哪里呢……”
“哎呀好了,不提这个。刚才说到哪儿了?对,正商量明天带你去哪儿玩儿呢。怎么样,想好怎么过没有?”
静海正要答话,门铃突然响了。来的是个邮递员,送包裹的。付逸群签了字,关门。静海好奇地看着那个扁扁平平的小方盒:“那是什么呀?”
“没什么,应该是我工作要用的影像资料。”付逸群拆开包裹看了一眼,随意地将里面装着光盘的塑料盒扔进电视下的柜子里。
“哦。”静海不再说话。屋子里突然静下来。
“当律师挺辛苦的吧。”静海打破了沉默。
“是啊,而且辛苦的还不止是专业方面的东西。”付逸群笑笑:“律师是个吃力不讨好,两边儿得罪人的工作。官司打赢了,打输的那一方恨你;打输了呢,你的委托人又恨你。赢也不是输也不是,总归都是你的不是。”
静海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什么都不了解。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住址,知道他是个律师之外:他的家庭,他的过去,他的绝大部分事,他根本是一无所知。而就在这种一无所知的状态下,静海突然一头陷进去,爱上了这个陌生的男人,还跟他发生了实质上的亲密关系。静海在心里惊叹:这太不可思议了。透过这点,静海捎带着就想到了:自己连这个男人的真心实意,还根本谈不上了解。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又太混乱,他甚至连自己正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静海茫然。
“喂,你好。”付逸群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电话礼貌地应了一声。然后他淡淡的微笑凝固在嘴角。长时间的沉默后,他按下电话。
“怎么了?”静海有些担心地问。
“没什么……是我最近接的一个案子,进展得不太顺利。”付逸群轻松地笑笑:“实在对不起了小海。我呆会儿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今天晚上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晚上我大概会回来。你要是想等的话……万一我不回来……”
“不,我回家,你忙你的去吧。”静海忙站起来:“我原本也没打算住这儿。今天下午正好去同学家路过,才上来看看的……”
“真的?”付逸群意味深长地笑:“说谎对身体有害哦——真对不起小海,我真的有急事。明天,明天我一定去你家接你——就定九点了,怎么样?”
“嗯。”静海点点头。付逸群穿好外套,拿起刚刚塞进柜子里的盒子:“走吧,我送你回家。”
“你忙的话就不用了……”
“没关系,正好顺路,走吧。”付逸群亲了亲静海的额头,拉着他下楼。  回到自己空落落的家,静海心里弥漫着浓浓的空虚和失望。自己好不容易能有时间和他相处,却没有考虑到他有没有时间。原本的希望和甜蜜都落了空,静海心情差到极点。可是冷静地想了想:付逸群毕竟是个三十一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业的男人。他对那个社会的情况了解甚少,相隔甚远,那是他根本无法触及的领域。他除了观望,无法可想。只是,在那个世界里的付逸群,是否也如同在他面前的付逸群一样呢?  就在静海独自陷入孤寂和沮丧之中情绪低落时,付逸群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驶向事务所。由于是放假,其他工作人员都不在。付逸群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去,冲进办公室,打开电脑,将那张光盘放进去。
屏幕开始闪烁的一刹那,付逸群终于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关了电脑,拿出光盘。呆了一会儿,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然后他来到档案柜旁,急急找出一叠卷宗,翻开。看了几眼,合上,闭上双眼,重重地叹气。
那人静静抽了半个月的烟,终于狞笑着扔掉烟头,开始伸出手。          十四
付逸群爽约了。
九点三十分——静海看着钟。
他没来。他昨天说好今天九点来接静海,可静海从六点起床等到现在,付逸群却一直没有来。
九点二十分的时候电话曾经响过。当时他兴奋地跑过去接,却是妈妈打来的。失望地放下话筒,静海连兴奋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间慢慢的流逝。十点,十一点,静海再等不下去,打电话给付逸群。家里没人接,手机打不通。他甚至连律师事务所都打过了,二十几声后他绝望地摞下话筒。
他肯定出事了。静海脑中迅速闪过这个念头,然后身体比大脑先反应地冲出门去。
他先到事务所,可房门紧闭。他又顺着路来到付逸群家楼下。电梯坏了,静海爬了十一层的楼梯。他气喘吁吁按着门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开门开门开门!
杂乱无章地按了几十次门铃,就在静海绝望地想转身离开的时候,门开了。
“谁呀……”
静海呆呆看着开门的人。睡衣大敞着,一只胳膊倚着门框,睡眼惺忪地打呵欠。
“春雨哥……”愣了半晌,静海嗫嚅地回答。杜春雨清醒了一点:“是你啊小海。你是来找逸群的吧。他刚刚到楼下买早餐——应该是午餐了吧?唉不管了,昼夜都颠倒了。进来等着啊,他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你……你一直在么?”静海问。
“啊,昨天半夜来的。这不,一直睡到现在。”
“那我刚才打电话怎么没人接?”
“是吗?真不好意思……我太懒了,一想逸群不在,接了也没用,就没接,继续睡觉去了——要知道是小海打的我就起来接了。让你担心了吧。”杜春雨笑着拉住他的手:快进来。
“不,不用。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静海抽出手,转身匆匆下楼。他低着头,足下生风。直到撞上一个人,他才停下来。
“小海,你来了。”付逸群拎着包装袋,眼神里有些愧疚:“抱歉,因为春雨……”
“你电话怎么打不通?”静海打断他的话。
“我手机没电了,在屋里充电,下楼就没带——你可能是在我下楼这段时间打的吧?”
“知道了。”静海低下头:“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我真的很担心你……”
“对不起。”付逸群一只手搂过静海:“我并没有想到会这样……把我原本的计划都打乱了……小海,小海!”
静海猛然挣脱付逸群的动作让他吃了一惊。
“我什么都不知道。”静海情绪很激动:“我原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你的家庭你的父母你是谁还有杜春雨和曲松他们,我统统不知道!我根本就不了解你,什么都不了解,你也根本不想让我了解你!你只是在利用我的感情,用你自己的方式左右我,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是个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傻瓜对不对?你说什么我都不得不相信,你想骗我就骗我,就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静海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些话的。他真的动气了,他深沉如海的性格一旦受到波动,海啸就会铺天盖地地袭来。算什么,他说他有事要办,晚上可能回不来,结果杜春雨却半夜睡到他家;他说他今天九点来接自己,却是在家里悠然自得地买着午饭!他为他担心,为他惊慌,怕他出什么事,那种心情他体会过,可付逸群呢?
付逸群默然注视着静海因愤怒而痛苦不已的脸。许久,才悠然长叹一声:“静海,我为这次的事,诚挚地向你道歉。至于其他的——对不起,我真的无可奉告。虽然这对你很不公平,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得不如此——请你相信,我是真心为你好的,希望你也能理解。”
“理解?去他妈的狗屁理解!!”静海将戒指拔下来,一把扔在地上:他不是什么圣人,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压力,他没法再承受下去了。也许,是该逼着自己放弃的时候了。茫然无知的爱,依旧茫然无知的离开——静海还在奢望,他能保持着最初的心境,全身而退。  “傻孩子……”付逸群轻叹一声,从地上捡起静海扔掉的戒指,擦擦上面的浮灰——God Accuses You。神不要的孩子,连爱着他的人,也将他遗弃了吗?
“怎么不追。”杜春雨在楼梯拐角处看着神色黯然的付逸群。
“算了。”付逸群摇摇头:“随他去吧。”
“我不该道歉,对吧?”杜春雨无奈地搔着头发:“因为你并不是因为我才这样做的——你是想保护他。”
付逸群静静站了一会儿,点点头。
“我不想让他扯进来。”他说:“我不想让他受到伤害,他还是个孩子……”
“是啊。”杜春雨背靠着栏杆,看着透气窗外一小块蓝天:“有我一个就够了……哼,我真他妈的像耶稣。”
他自嘲地笑,笑容空洞苍凉。  
两天很快过去。静海的父母回来了,静海开学了。
一切都过去了。
天气转凉了,那件白色的长袖衫不适合再穿,被静海压在箱子最底层。那张写着付逸群电话号码的纸片被他付诸一炬,连灰烬都不剩——连着他发烧的时候,付逸群帮他擦汗的手帕。
一切都结束了。唯一剩下的,是一句话。
GAY.God Accuses You。这句话,可能要刻在他心里一辈子。
静海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他静静地读书,学习,静静地拄着胳膊凝望天空。天空的颜色一点点由蓝泛白。当最后一片枯叶随风起舞时,那些曾经真实的梦成为他脑海中永远的回忆。
他偶尔会想起天台的秋风,炫目的夜景。然后他很自然地想起那个吻。
他们第一次接吻时,有眼泪咸涩的味道。那泪水,是他自己流下的。
十二月份来临,下了今年头一场雪。雪停的时候,静海在操场上驻足很久。他已经不用担心再有火热的目光盯着他了。因为在坚持了四个多月没有收获后,陆小婷悄然放弃了。他现在可以更安心地,朝着他原先预定的方向去走,没有任何负担。他咯吱咯吱踩着雪,心里悄悄怀念两个人。一个是姐姐,一个,是付逸群。
他更想付逸群。当他走到学校那棵松树下时,尤其想。他想那个人身上淡淡松木的清香,想着他厚实的胸膛温暖的怀抱,想着他亲切迷人的笑容。静海想着想着就笑了。摇落了一身白雪。
静海的心情无比恬淡。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恬淡下去。已经没什么能触动他的心弦,没什么能让他付出感情了。曾经的一段疯狂,他已经将它深深埋在记忆最隐秘的地方,碰也不碰。
他以为。可最后,那段永难磨灭的记忆还是被挖了出来。十二月中旬的某一天,当曲松来到他的学校,告诉他付逸群受伤住院,可能再也出不来的时候,静海豁然开朗。
他强行压抑的不是恨,是爱。
他一直爱着付逸群。但是他顾虑得太多了。他不敢。
可是如今,付逸群静静躺在医院里,一动不动。也许就这样睡死过去,再也看不到深爱他的静海一眼。静海不敢再想下去。他拼命扑上去想摇醒付逸群,却被杜春雨和曲松拦住。
“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静海虚弱地靠着墙。杜春雨坐在他对面,曲松站在旁边。听着静海问,曲松看了杜春雨一眼,熄灭了烟头,拍拍杜春雨的肩膀:“我去看看逸群,你都告诉他吧。”
“小海,”杜春雨严肃地看着静海:“如果你真爱逸群的话,我先和你说声对不起。因为,逸群是为了救我才会受伤的。”  
十五    
杜春雨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枝烟:“我想逸群瞒你这么久,他肯定没告诉过你他的事。”
静海的后背紧紧贴在墙上,凌乱的刘海半遮着眼睛。
“你知道付茂原吗?”杜春雨抽了口烟。见静海没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就是省财政厅厅长,他是逸群的父亲。他母亲是个医生,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付茂原。逸群八岁的时候,他们离婚了,原因是逸群的母亲爱上了自己的一个病人。可是刚离婚不久,那个病人就去世了。两年后,他母亲又嫁给一个商人。逸群十六岁的时候他爸爸再婚,他和继母关系一直挺僵。后来逸群二十三岁大学毕业,有了自己的事业,就从家里搬出去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静海依然没说话。他眼睛盯着走廊的尽头,不发一言。
“听说逸群妈妈年轻时是有名的大美女呢……对了,你知道他母亲叫什么名字吗?”杜春雨漫不经心地笑着,拨了拨烟灰:“杜红鹃。”
静海慢慢转过头,看着杜春雨。杜春雨依旧漫不经心地笑着:“这名字多苦。杜鹃啼血,鲜红的血。起这么个破名字,把她的命都带苦了,还赌上了我这个儿子——明白了?我和逸群是兄弟,同母异父的兄弟。那个叫杜红鹃的女人,就是我们的妈。”
杜春雨神色有些黯然:“当年他怀了那个病人的孩子,想偷偷当成付茂原的儿子生下来。可是却被付茂原发现了,一怒之下逼她离了婚。她本想去找孩子的生父,可生父已经病入膏肓,不久就去世了。医院里因为这件事的影响不好把她辞了。一个独身女人,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又找不着工作,你也能想象,日子过得有多艰苦N弈危⒆恿剿甑氖焙颍薷艘桓龅笔弊龅阈÷蚵舻母鎏寤АU煞蚨云拮哟男⊥嫌推恳恢笨床凰逞郏罄瓷庾龊米舜笄劾锔莶幌抡飧龈约好挥腥魏窝倒叵档亩樱谱牌拮影巡盼逅甑男『⒆铀妥撸土烁隼咸4幽且院螅盖椎纳硖迩榭鲈嚼丛讲睿还侥昃凸懒恕D盖酌涣耍『⒆釉倜蝗斯堋P铱骼咸难酆茫终嫘南不墩飧龊⒆樱〕约笥茫阉弊约呵咨镒友绞逅辏莺坠槲鳌5笔毙『⒆硬派细咭唬桓鲈潞缶完⊙Я恕趺囱实囊桓龉适掳伞:呛牵偌庸ぜ庸ぃ兰贫寄艿毙∷邓夭牧恕!?
杜春雨自嘲地笑笑:“这就是老天给母亲不忠的惩罚吧——让他的两个儿子,都成了世俗不容的罪人。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去GAY吧,卖给一个男人之后,我就清楚的明白: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直到那天……”杜春雨完全沉浸在回忆中,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十八岁那年,逸群找到了我。他把喝醉的我从几个无赖男人的包围中拽出来。我还以为他是为了我争风吃醋的那群人里的一员呢,当时晕晕乎乎的就要投怀送抱。逸群一巴掌下去,摇着我的肩膀说你醒醒,我是你哥,付逸群。”
“我当时真的愣住了。我以为全世界都遗忘了我,没有人会记得我。我没想到会有一天,有一个人来到我面前,告诉我他是我哥,他现在有能力照顾我,保护我,他不会让我再受苦,让我相信他。真的,我当时泣不成声,在他面前哭了一晚上。原来还有人关心我——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当时要我继续上学。我不同意,他说什么也不答应,坚持让我念书,好歹混到大专毕业。他不让我再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混,不许我再出卖身体,不许我酗酒。他帮我租了房子,找了份正经工作,让我安心上班。不管我怎么发脾气,他都坚持让我挺住,硬是将我拉了回来……他是个大好人,也是个大傻瓜。”
杜春雨眼圈有些红,静海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四年前,我二十岁的时候,认识了曲松。曲松和逸群算是同行吧,但他和逸群这种出生在富贵人家的公子不同。他能走到今天,比逸群要艰苦几百倍。曲松的家是个偏远的贫困县,他从小就立志要逃离那块穷山恶水,靠自己的双手拼出自己的天地。他拼了命的学习,从来就是最好的学生。他本来已经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可为了拿全额奖学金他念了下一级的学校。在大学里他同时打四份工,每天只能睡上三个小时。他大二的时候就修完了法律和英语的双学士学位,大四时保送到美国读MBA。两年后回国,他的身价已经是最高月薪十万了。那时候,他才二十五。”
“曲松吃过的苦,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正因为如此,逸群才非常欣赏这个后辈,也放心我跟他在一起——唉,这么说好像逸群有多老似的,其实他当时才二十八。主要是因为——逸群实在是太强了。短短五年时间,他接了三百多起官司,只打输八起——这个记录,恐怕到现在还没人破得了吧?呵呵,他们俩算是天才型和勤奋型的成功典型了。”
杜春雨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随即却黯淡下去:“这样优秀的两个人,却都
为了我……让我心中有愧。或许他们不这样关心我,我心里能更好受一些吧。”
他抬起头,闭上双眼,又想起那个他永远都不愿回想,却又永远刻骨铭心的下雨天。
杜春雨木然地躺在地板上。反绑在身后的手腕,血液已经凝固。他早已经停止挣扎,因为他再没有挣扎的力气了。在他面前,是一群嘻嘻哈哈的男人,衣衫不整地在那喝啤酒。喝了一阵,其中一个人突然起身,走到杜春雨面前,奸笑着捏住他的脸。然后他扬了扬下巴,向那一堆人示意:“喝好了酒,该开工了!”那些人放下酒,狞笑着甩掉身上的衣服,聚拢而来。杜春雨死灰一样的眼眸里,又渐渐燃起恐惧的火焰。
惨绝人寰的三天。破旧的仓库。窗外蒙蒙的细雨,是春天润泽泥土的甘露。
雨水,将一切罪恶,笼罩在烟幕之中。  付逸群和曲松找到杜春雨的时候,他已经不省人事。在那间阴冷潮湿的破旧仓库里,他依然年轻的身体,就那样被无情的撕裂了。
施暴的男人是杜春雨十八岁前的旧识。为首的叫苏铁,是杜春雨曾经的追求者,也是个很有势力的无赖头头。杜春雨从头拒绝到尾的态度,终于将他激怒——既然得不到,那就不如毁了他,让别人也得不到。
那时是梅雨季。春雨缠缠绵绵,无休无止。曲松抱着杜春雨,发疯一样冲进雨帘中,发疯地跑,直到跌倒在地。他搂着杜春雨失声痛哭。他从来没有感觉这样无助过。身为一个男人,却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好,让他眼睁睁地在自己眼前受到伤害。
曲松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那群混蛋,杀了那群王八蛋!!
“你疯了!”付逸群奋力一拳挥下去:“杀人偿命,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你当律师的还不明白?你杀了他们又能怎么样,你他妈的给我冷静点!你总得为春雨想想吧,混蛋!”  曲松被付逸群拦下,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这样坐视不理。付逸群利用他父亲的关系,利用他在这个行业里的关系,和曲松日以继夜地收集证据,终于将一块谁都动不了的硬骨头啃了下来。苏铁以盗窃抢劫等二十多条罪名被起诉,判了十二年。还有和他一起施暴的那几个小混混,也一并锒铛入狱。
不管是以什么方式,什么理由,什么程度,伤害杜春雨的人终究是得到了惩罚。虽然,这惩罚还远远不够。
在曲松和付逸群心里,那些人都该下地狱。
可他们不能破釜沉舟,连着杜春雨和他们自己也一起沉下去。
他们要让杜春雨快乐的活着。他活得太苦,他们真心的疼。
从那以后的四年,他们一直在做的,就是帮杜春雨摆脱这件事的阴影。尤其是曲松。他不知做过多少努力,用他最温暖柔软的心,来安慰杜春雨,让他忘却一切。杜春雨从噩梦中惊醒,无助地哭泣时,曲松轻轻揽过他,温柔地帮他擦干眼泪;杜春雨睡不着辗转反侧,曲松就让他枕在自己的胸膛,听着自己的心跳。他用他最柔软的触角,一点点探究着杜春雨的内心。
他爱他。曲松爱杜春雨。      
十六    
“其实我并没那麽脆弱。”杜春雨浅笑:“但我需要他们的关心……静海,我说了这麽多,你对我们的事,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吧。”
静海想了一会儿,轻轻点头:“你都告诉我吧。”
“从你们闹翻那天起?”杜春雨问,手间的烟一闪一闪的火光。
“嗯……”
“就是从那天起,也许是更早一些时候……”杜春雨轻轻眯起眼。
那天付逸群送走静海,回到律师事务所,将光盘放进电脑里。不出所料,是四年前那三天的罪恶记录。职业的敏感让他意识到这绝不是简单的报复行为,於是他连夜赶到杜春雨家,告诉他:苏铁出来了,他的处境很危险。
“出来了?他不是判了十二年吗?怎麽这麽快就出来了?”杜春雨吃惊地说。
“我打电话问过,据说时因为他挺有势力,动用了不少关系,又是减刑又是立功,呆了四年就出狱了。春雨,他恐怕是要找咱们麻烦,你自己住不安全。到我那儿去吧。”
“这样好吗?小海他……”
“没关系,我会跟他解释。”
“你要把他扯进来?”杜春雨问。付逸群愣了一下,忧心忡忡地低下头:“不,我不能让他知道这些事。他毕竟还小……”
“那你打算怎麽办?”
付逸群没有回答。但第二天,他的行为,已经将他的打算告诉了杜春雨。付逸群想暂时瞒著静海,等这件事解决後,再和他解释。可无论再怎麽无心,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付逸群无奈,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只能先将静海的事暂时放在一边。
“你当时肯定挺难受的吧?”杜春雨问静海:“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什麽都不知道……要你能理解他,实在太困难了。这不能怪你。”
“我知道……可是他为什麽会受伤?到底出什麽事儿了?”静海抱住肩膀,眼睛发热。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知道他那些从不告诉自己的过去,以及任凭自己离开的原因。也许他是坚信:只要自己还爱著他,事情就总有挽回的可能。
他相信静海是爱他的。他不怕会失去静海。静海歪著头,泪水夺眶而出。  
付逸群的预料没有错。苏铁正是想仗著手里的罪恶证明狠狠敲上一笔。他出价五百万,五百万换回录像的母带,换回杜春雨的安稳生活,换回付逸群和曲松的名誉。更长远一点,是换回他们的大好前途。他们都还很年轻,事业如日中天。苏铁认为五百万并不过分,甚至是很体恤的价格──他阴笑著在电话里说他并不贪心,因为他还不想搞出太大的事。给他五百万,他就彻底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再不来纠缠。
“如果真是这样,逸群和曲松二话不说,就会给钱。可惜,他们是律师,这种事儿见多了。敲诈勒索成功後,没有人不想再变本加厉捞好处的,更何况是苏铁那种烂人。这样下去,就会变成无底洞,根本陷不到底。更重要的,我的後半生,都将不得安宁。”杜春雨冷冷地笑。
因为知道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付逸群和曲松开始了长达三个月之久的周旋。他们不能用违法的手段解决,苏铁却能。因为他本来就无所谓,也无所忌惮──想找证据就找,找著了他们也不敢拿出来。因为即使是证据,也对付逸群他们不利。苏铁似乎也不著急,反而觉得这样耍弄他们可以让他邪恶的灵魂得到满足。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三个月。最後,一切做出了结。
他们答应了苏铁的要求。付逸群独自一人带著五百万现金,来到和苏铁约定的旧仓库──就是四年前,杜春雨受尽屈辱的地方。苏铁带了二十多人,在互相验证过东西真伪後,付逸群当场将录像带烧毁。然後付逸群冷笑著掏出一只录音笔,说苏铁你完了,刚才我们交易的时候说的话都录下来了,我将以敲诈勒索的罪名起诉你。苏铁也冷笑一声:付大律师,你未免也太天真了点。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把这个东西带出去当证物麽?这麽轻易就被你搞定,我苏铁这些年他妈的白混了!付逸群嘲讽地笑:你什麽都不差,可惜长了副猪脑子。苏铁气的脸涨成猪肝色:你!你他妈的硬逼著老子杀你!
你有能耐就杀啊。付逸群不动声色:钱你已经到手了,轻重你自己掂量──说你猪脑子你还真争气,这麽快就亲自证明了。苏铁暴跳如雷地掏出枪:你他妈的别跟我耍花招!把那东西留下,痛快给我滚蛋!要不然老子让你脑袋开花!
付逸群冷静地说你用不著浪费子弹,我压根儿就没想活著出去。什麽录音笔,都是耍你的。放钱的皮箱里早被我装了定时炸弹,还有不到两分锺就要爆炸了。为了替春雨永绝後患,我豁出一条命,跟你同归於尽。我就春雨这麽一个弟弟,我对他的感情根本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你!你胡说八道!!苏铁拿枪的手剧烈抖动:你他妈的诈我!喂,你们这群王八蛋,别跑啊!别信他的鬼话!!
看,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哥们儿义气,不堪一击。信不信由你,都到这时候了我还有什麽必要诈你。来,再有一分锺,这里就是咱俩的坟墓了──五百万的陪葬,够风光了吧?
付逸群冷冷地笑,脚步沈著地逼近。苏铁一步步後退,冷汗大滴落下。後退时绊到了脚下的木头,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疯子!你他妈的是疯子!!
那也是你逼的。付逸群冷笑著蹲下来:逃不了了。没有时间了。乖乖等死吧……在这块土地上,偿还你对春雨犯下的罪行……
“啊!!!”苏铁大吼。然後“砰”一声,枪响了。
付逸群脸色苍白地捂著胸口,鲜血顺著他的指缝流泻下来。在他倒下去的一霎那,苏铁也睁圆了难以置信的眼睛,仰头倒下去──他的天灵盖,有一个张得恐怖的血洞。
苏铁临死前眼里最後的影像,是双手举著枪,站在门口的曲松。  逸群!!曲松狂奔到付逸群身旁。付逸群勉强睁开眼:“成功了?……”
“嗯,他死了……”
“快……按计划来……”付逸群挣扎著说完,失去知觉。曲松并没有惊慌,他冷静地将手里的枪塞进付逸群手里,用力按下手指。接著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盘录像带,扔在付逸群身边。又从地上捡起被付逸群扔掉的录音笔,擦掉上面的灰尘,塞进付逸群大衣的口袋里。最後他将现场烧录音带的残骸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连同手套塞进袋子里,起身离开。
五分锺後,警察接到居民报案,说听到某某旧仓库里有枪声。十分锺後,警车呼啸著驶来。曲松躲在旁边,看著警察封锁现场。两分锺後,从仓库里抬出两个人。曲松看看手表:十二分锺。他焦急地祈祷:付逸群,你可千万要活下来啊!!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清响~~感激不尽~~
http://ww3.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39974/  
十七  付逸群没有死。他用生命做赌注设下的计划也取得了成功:他们以合法的方式,杀了苏铁,杀了那个噩梦般缠绕着他们的人,杀了那个他们早想除之而后快的恶魔。警察根据现场留下的充足而合乎情理的证据判定:这是一宗典型的敲诈案件。当事人因为与勒索人发生争执两败俱伤,属正当防卫范畴。而付逸群付出的代价就是录像带里的内容曝光——那是付逸群收取委托人贿赂,答应替他们伪造证据的交易现场。这种事传出去,付逸群的律师生涯就算完蛋了。此事另行立案调查,但苏铁这件案子,就这样永远的平息了。因为,死人永远也不会再开口说话。人只有一死,一切才能算真正结束。  这是付逸群拼了一切设计出的方案。曲松当时坚决反对,可付逸群要他为杜春雨着想:难道你忍心让春雨一辈子生活在那个流氓的骚扰下不得安生么?曲松动摇了。成败在此一举。他们不得不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一切都是瞒着杜春雨进行的。等杜春雨知道的时候,付逸群已经躺在医院里,性命垂危。  “真是傻瓜……”杜春雨似乎疲倦之极,将头轻轻靠在墙上:“但还没有傻到家。除了这个,他还下了另一个赌注。”  “是什么……”静海木然地问。杜春雨微微一笑:“他老爸,财政厅厅长付茂原。付茂原那个死要面子要到姥姥家的老头子,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丢脸的事发生在他儿子身上。所以,即使再怎么不融洽,付茂原也会尽力将这件事压下去——包括他儿子受贿伪造证据这个大丑闻。呵呵,虽然实在太冒险了,但还是不能不承认——逸群这一招实在太高明了。”  “那是在成功的情况下。”静海突然抬起头:“万一失败了,他救不了你,连自己的命也搭进去怎么办!他让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静海不顾一切地冲进病房。他拉起付逸群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泪水濡湿指头。他轻轻脱下付逸群无名指上的戒指,那个和他那只一模一样的藏银戒指。抚摸着,看里面的字。然后静海失声痛哭,伏在付逸群身上,吻着他冰冷的脸颊,隔着氧气罩,亲吻他泛白的嘴唇。付逸群的脸瞬间湿了一大片。  But I love you .戒指上的誓言。  .God Accuses You。 But I love you。  上帝不爱你,我来爱你。  我们都是被上帝唾弃的人,只能在彼此的怀抱中找寻温暖。    “我知道,我知道啊你这个傻瓜……我爱你啊……”  静海第一次哭得这样绝望。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伤心过。这眼泪里,有愧疚有惋惜,有怨恨有心疼。更多的,是爱。  病房里隐约的哭声传到走廊。杜春雨一条腿蜷起来,踩着长椅边缘,另一条腿搁在地上。一手揉进头发里,另一只手夹着快烧到手指的烟。曲松站在他身旁。  “逸群……我哥……会死吗?”杜春雨的声音突然哽咽。曲松长叹一声,将杜春雨的头揽过来,靠着自己。杜春雨的肩膀,极其细微地抖动着。  如果时间能定格,没有人希望停在这个灰暗的下午。      “小海,没事的。逸群才没这么容易就交待呢。过两天就醒了,相信他。”  杜春雨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默默注视着付逸群。曲松则站在静海旁边,轻声安慰他。这时门开了,一个医生走进来,在曲松耳边说了几句。曲松点点头,等大夫离开后,轻轻搂着静海的肩膀:“走吧,小海。呆会儿逸群的父亲要来医院看他。咱们最好别在场。”  “为什么?”静海擦擦眼泪,激动地站起来:“为什么我要离开?我是逸群的爱人,为什么偏偏像贼一样,处处躲着,不能光明正大地见人?就因为我是男的,因为我们是同性恋!!”  “小海!”曲松一把拉过泣不成声的静海,紧紧搂在怀里:“冷静点小海!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尽量忍耐明白吗?不管遇到什么,都必须勇敢地挺过去——你必须学会忍耐,这是我们的命……”  “我不明白,我不想明白……”静海的声音已经哭得沙哑。他搂紧曲松,身体没有一丝力气。曲松拍着他的后备,默默地叹息:“走吧。我送你回去。别让你父母担心了。”    曲松,杜春雨和静海三人默默地离开病房。下楼梯。与此同时,电梯门打开,走出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面色庄严,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概五十多岁,头发有些许发白,西装领带一丝不苟,硬朗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身后是一个四十多岁,气质优雅,穿着深咖啡色大衣的女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女孩很漂亮,略施粉黛,及肩的长发又黑又直。只是肚子的部位,有很明显的凸起。他们三个身后,是好几个年轻人,清一色身着西装,提着包,毕恭毕敬地低着头。    “看什么呢?”为首的男人停下来,厉声问着身后一直不停张望的年轻女孩。  “哦,没,没什么。”女孩子心虚地低下头,继续走。又好奇地抬起头:刚才拐弯那个男孩的背影,怎么那么眼熟呢。    “他这个样子多久了?”付茂原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问医生。  “快两天了。”  “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如果运气不好,很可能哪天突然恶化,就……”医生很适时地停口。付茂原眉头皱得更深:“用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药,务必给我抢救回来!”  他的声音柔和了些,拍着身边不停抽泣着的女孩的肩膀:“行了小月。哭伤了身子,对小孩不好。我说不让你来,这大冷天的,冻着怎么办。你不听,偏要来……小杨,你先送小月回家,半个小时后回来接我去开会。”身后一个年轻人答应了一声。女孩子只是默默擦着眼泪,顺从地跟着小杨离开。  付茂原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付逸群。然后他重重叹了口气,摇着头: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这样仔细看过儿子的脸了。没想到,已经这样俊朗。可是,却徘徊在生死边缘。他或许不知道,或许可以想象得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陪着他的儿子一起,在深渊中挣扎。    “我觉得小海是个挺坚强的孩子。”杜春雨靠在车椅上,看着静海的背影:“至少比我坚强……”  “的确。”曲松拍了下方向盘,口气里带了点隐隐的愤怒:“他才不会傻到像你去做那种荒唐事。”  “我们不一样。”杜春雨自嘲一笑:“我曾经堕落过,而且现在也没好到哪去。他却纯洁得没有一丝污垢……”  “可你没有理由再堕落下去!”曲松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想想你干的那是什么蠢事!你对得起逸群,对得起我吗?”  “我怎么了?我就是下贱,我淫荡到骨子里了,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  “啪”一声,曲松愤怒地甩过一巴掌。  杜春雨捂着脸,头发垂下来。  空气凝滞。沉默。    “我不许你这样,你听好。”曲松直视前方,语气平静:“我不许你再去找别的男人。你只能有我一个——我一个,听见了没有?”  “我怕……我真的很害怕……”  没有抬头,杜春雨的声音颤抖:“我怕回忆,怕现在怕将来我什么都怕!只有在极度的兴奋和混乱中,我才能麻醉自己,忘记这一切……”  “连我也忘了吗?”曲松打断他:“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宁可去找那些陌生男人也不相信我吗?春雨!”  “没有用……没有用!”杜春雨猛烈地摇着头:“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命中注定,无论你们再怎么努力,我根本就改不了!你也看到了,一遇到这种痛苦的事,我的本性就会又展现出来……曲松,不要再做徒劳的努力了,没用的。你别管,让我就这样吧……就这样……”  “让你这样继续堕落,回到以前的那个你?”  “我现在也是这样,根本没变过!你以为我会安心呆在你身边,终老一生?我根本做不到!做不到……”  “你能!你只是因为害怕不敢承认!”  “我知道我不敢承认!你们越是关心我,我就越害怕……我……”杜春雨流泪了。泪珠滚落,睫毛上闪烁着无助的晶莹。  “我从来没有幸福过……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我怕失去,真的,曲松,我怕……我不想失去你们……”  杜春雨哭了。在他最迷茫无助的时候,在他软弱的时候,在他害怕恐惧的时候,他会在别的男人身下反复确认自己那日益增加的罪恶感,却不会哭泣。但他在曲松面前哭了,哭得坦坦荡荡。因为他在乎。  “春雨……”曲松将他抱在怀里,仰头,闭上眼睛。  “我爱你。春雨,我爱你……不要再让我伤心了……你曾经说过,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勇敢挺过去……我会帮你的,我永远陪着你……”  灰暗的下午过去,迎来了预示着明日希望的黄昏。黄昏里,两个孤独相拥的剪影,轮廓模糊却又鲜明。    十八 (暂缺) 之所以耽误这么久没更新的原因……如下章。每次打到这里的时候就会突发心里障碍,然后搁浅……再尝试打,再搁浅……于是,如此反复……真不知道我当初写手稿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果然,文还是不要写草稿,直接想了打上去丢上来就好…………沉痛教训
十九
静海目不转睛地盯着付逸群深幽的眼。片刻,微仰起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他低下头,睁开眼,捧住付逸群的脸,身体开始了猛烈的运动。迅速抬起,又重重砸下。每一次,他都能听见自己溃不成声的呻吟里,夹杂着交合时淫糜的声响。这声响就像是掺了迷药的烈酒,灼烧他的同时,又令他晕眩亢奋。他兴奋地仰着头,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滑下身体。付逸群喘息着,吻着静海胸前肿胀硬挺的突起,用力吸起,含吮,啃咬。从左到右。静海难以忍受地扭着上身,让胸前的敏感处能受到更多更强烈的刺激。胯间的硬物紧紧抵着付逸群的小腹,随着静海上下的动作反复摩擦,留下湿粘的痕迹。静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想不了。他空白的脑海中,描绘着一幅无比奢侈的、通往快乐颠峰的地图。
“快……再快一点……”
付逸群配合着静海的动作,挺身迎击。欲望更深更重地插入内里。随着热度的加升,静海的动作更加疯狂。他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在付逸群身上欺负舞动,动作媚惑人心,妖娆万分。他发出的声音近乎痛苦,是那种强忍哭泣,难以忍受的呻吟。混杂着粗重、和他的动作一样毫无规律的呼吸。他因欲望而发出的声音让他更加疯狂,疯狂地想占有付逸群的一切,想让自己得到他的一切。  “啊……快……就快……”
一次强过一次的撞击,摩擦,换来了一次强过一次的快感,侵蚀着静海的神经、身体、骨血,甚至灵魂。他快到了,快到达那个几乎可以让他死过去一次的顶峰了。他能察觉到,体内那引领一切的火热欲望越发强硬地占领着他的私密处。而他自己的,也因为后面和前方摩擦的双重刺激,处在崩溃边缘。
“快到了……逸群……啊……”
“不行,一起……”付逸群咬紧牙关,半是商量半是命令。他腾出一只手,猛然握紧静海一触即发的欲望,手指堵住出口,同时加快了撞击的频率。
“不……不要……放开我……好难受……快让我出来……”
静海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不行……救救我……啊……”
静海流着泪,身体无力地向后仰去。付逸群一把揽住他,猛地冲刺几下,突然松开手。左手抱着静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塞进静海嘴里,压住他的舌头。
“唔……”静海含着付逸群的手指,模糊而短促地叫了一声。付逸群的身体颤抖着,缓缓摩擦着已经湿润不已的内壁——他们同时达到了高潮,将自己的一切,换给了对方。
“原谅我,小海……”静海在昏迷前,隐约听到了这样一句好像在叹息的话。然后他痉挛着身体,在浊白的液体全部射出来后,倒在付逸群怀里,失去了知觉。  “你真热情……”付逸群吻着静海的手指。静海背对他躺着,另一只胳膊枕在脑后。
“刚开始看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是个腼腆害羞,不爱讲话,性格内向的孩子。没想到……”付逸群含住静海的小指,又吐出,轻轻笑着,凑上身子,从背后搂住静海:“一上了床,像变了一个人,那么积极主动……热情得我都有点受不了……”
“别说了……”静海脸通红,及其困窘地将头缩进被里。从他清醒过来,付逸群就有一声没一声地挑逗自己,说什么热情,性感之类的,似乎总想让他牢牢记住刚才经历过的那场狂乱的性事。
“呵呵,做完又害羞,可爱的小家伙……”付逸群爱怜地亲吻着静海汗湿犹存的额头、脸颊、鼻尖:“累坏了吧,好好睡一觉……”
“嗯……”静海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突然迷迷糊糊地问:“你刚才说让我原谅你,到底是原谅你什么啊?”
“不……没什么。睡吧。”付逸群 轻柔地拉起被子,紧紧盖住静海,将他搂在怀里。眉宇间,却是深深的忧郁——但愿,他不会知道这件事——永远不要……
付逸群轻轻叹息一声,温柔地抚着静海头发上手,慢慢停了下来。  
一个星期后,付逸群出院了。出院那天,静海没有露面。因为付茂原带着他的太太和儿媳,来迎接自己的儿子了。
付逸群礼貌地问过好,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付茂原照例只呆了半个小时,说有宴会要参加,带着夫人先走了。临走的时候说哦对了,你的案子已经没问题了。下次再有这种事,别指望我还会帮你,记住。付逸群低声说了句“谢谢”。转头看着自己新婚的妻子:这么冷的天,你用不着折腾来。当心身子。妻子害羞地低头:没事儿,我自己想来接你的。付茂原看了她一眼:正好。逸群你送小月回家吧——你也好久没回去过了。回去看看,那好歹是你的家。付逸群没有说话,抬头看了妻子一眼。妻子与他对视一下,迅速低头。  “还好吧。”
付逸群小心地开着车问。
“都挺好的。爸妈都不常在家,但是有保姆照顾,不用操心。”妻子在单独面对付逸群的时候,显然没有刚才那么拘谨。
“你平时小心点,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记得定期去医院做检查。”
“嗯,知道了,谢谢你。”
“爸……他最近态度怎么样?”付逸群转了个弯。妻子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你都跟他说好了,他也没办法。反正他面子上过得去,也不会太为难我。”
“不管怎么说,都得谢谢你。”付逸群浅浅笑着。妻子不太好意思地红了脸:“我有什么好谢的。要谢,也是谢你才对。”
“别提这些了。现在安心等孩子出生吧。”
“哦……逸群,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又觉得不合适……”妻子犹豫着开口。
“说吧,没关系。”
“你……真愿意认这个孩子?”
“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付逸群微笑:“当初结婚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么,我当然认。”
“是吗……”妻子不安地摸着肚子:“那,爸呢,他能接受……”
“他不认也得认。”付逸群斩钉截铁:“不管他怎么不愿意不接受,这就是他的孙子——我已经不可能再退让了,希望他能明白逼迫我会有什么后果。”
妻子看了付逸群一眼——付逸群的眼神里,充满坚定。她不无担忧地叹了口气:虽然当初嫁给付逸群的原因很复杂,但她多少都为此付出了代价。比如说,她很想弟弟,却不能去看他。
“唉……”她轻轻叹息一声。
“你怎么了?”付逸群转头看她一眼,问。
“没什么,想我弟弟了。”妻子轻轻一笑,并没发现付逸群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突然停下车:“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当初的约定——不能告诉你的家人。”
“我知道。可静海是我弟弟,跟爸妈不一样……”
“不行!”付逸群突然有些生气。高静月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付逸群生气的样子。他向来都是温和儒雅,脸上带着标志性的笑容。现在她只不过委婉地提出想见弟弟一面,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对不起……”付逸群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道歉。但他依然用坚决不可拂逆的语气说:“总之,你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之间的约定。我相信你能做到——而且,我也不希望你因违约而遭受任何损失。明白么?”
“明白……”高静月低下头,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到家了。”付逸群停下车。高静月道了声再见,扶着肚子下了车。付逸群看着她蹒跚而去的身影,心里突然浮躁起来。他沮丧地靠在椅子上,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
二十
送走静月,付逸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学校找静海。静海今天月考最后一科,从下午起有两天半休息时间。付逸群静静等在门外,看见静海出来,他笑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因为静海的眼神里,是毫不遮掩,也无法遮掩的惊喜与兴奋。
“你怎么来了?”静海跑过去,在他面前停下。想起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低头踢着地上的雪。付逸群看在眼里,知道他的心思,笑着帮他拉了拉大衣领子:“我今天出院,想来看看你。”
“刚出院,还不好好在家呆着休息……”
“没事儿。在医院那么活动筋骨都没问题,证明我早好了。”
静海更加窘迫,头低得更深,手指用力绞紧衣服。半晌才闷闷说了一句:“讨厌。”
“你呀……”付逸群又好笑又爱怜:“这么腼腆文静的一个孩子,谁能想象到,在床上却像变了一个人……呵呵,真有意思……”
“别说了……”静海似乎要像鸵鸟一样找个沙堆埋进去。他越不想提的事,付逸群偏偏就爱拿这个刺激他。他悄悄看着车的后视镜——脸红得好象番茄酱。  
“今天有什么活动么?”
静海坐在车里,不时瞥着付逸群。
“哦,没什么。曲松和春雨说要帮我洗洗身上的晦气。”
“哦……”静海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付逸群瞥他一眼:“怎么,还吃醋哪,小家伙。”
“谁吃醋。我都知道了,你还笑话我。”
“我知道。”付逸群微微笑着,笑里多了丝感慨:“春雨这孩子,性格不是很稳定……因为环境和经历的关系,他其实挺敏感,自我保护意识非常强。当初,我找到他的时候,感觉像扎到一棵仙人掌似的。”
“什么仙人掌。”静海忍不住笑了。付逸群也笑了,却马上停下来:“我当时工作刚确定下来,只想找到我这个弟弟,让他过上好日子——血浓于水,我那时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会有这句话。”他顿了一下,坚定异常:“我爱我弟弟,我爱春雨。这种感情,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
“我能明白。”静海叹息一声,想起了静月。他对他姐姐的感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不过,他现在已经找到归宿,用不着依赖我这个哥哥了。”付逸群爽快地笑了一下:“曲松那小子,总有办法哄得了春雨。春雨也能乖乖听他的话,呵呵,让我这个当哥哥的都羡慕呢——啊,到了。”
他们下了车,走进“魔眼”。曲松已经到了,付逸群打声招呼,有些奇怪的问:“咦?春雨呢?春雨怎么没来?”
“春雨有点感冒,在家休息呢。他让我帮他给他带好。”曲松笑着招呼他们。
“病了?严不严重?要不今天就算了。你回去照顾春雨,改天再聚吧。”付逸群说。曲松刚开始不同意,后来被付逸群说服,说那好我先回去了。咱们改天再好好玩。然后便开车离开。付逸群笑着拍拍静海的头:那我们也走吧。静海问咱们不去看看春雨哥吗?付逸群说先不用,有曲松就够了。倒是咱俩,接下来该干什么?静海看着付逸群暧昧的笑容,脸又红了。  
“亲爱的,你怎么样了?”曲松打开门进去。这其实不是他的家,是杜春雨的房子。他曾建议让杜春雨搬到他那儿,但杜春雨坚决不同意。他说他一个人惯了,不习惯和人同居。曲松尊重他的意见,每天往杜春雨家跑。好在他们住得不太远,也就二十分车程。而且曲松偶尔也会在杜春雨家住上几天。杜春雨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也就不那么坚决反对了。  “春雨?春雨你在家吗?”曲松四处找了一圈:屋子里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奇怪,跑哪儿去了,感冒了还不安分……”
曲松自言自语,看看表快五点了。于是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饭。  “春雨你去哪儿了?”听见开门声,曲松摘掉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杜春雨正在门口脱鞋。他迎上去,宠溺地搂过杜春雨:“当心着凉感冒加重……”
“别碰我!”杜春雨拼命挣开他的胳膊,大声喊。曲松惊讶不已:“怎么了春雨?”
杜春雨面色平静地盯着地板,半天没有说话。
“曲松,”杜春雨静静开口:“你明天有空么?”
“有空……怎么了?”
“你……去医院。”杜春雨木然地低着头,刘海遮住他的双眼:“你去医院……化验……”他突然摇晃着身子,跌在地上,双手蒙着脸。
“春雨,”曲松静静看着地上的杜春雨,蹲下来,掰开他的手,盯着他的脸:“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你都告诉我……”
“别问我……不要问我!”杜春雨激动地想挣开曲松的手。曲松紧紧捏着他的手腕,勒出红色的指印。
“你放开我!放手……放手……”慢慢停止了挣扎,杜春雨缓缓倒在曲松怀里,靠着他的胸膛,隐隐抽泣。
命运从来没有眷顾过他。现在,连他仅有的幸福,也要无情的夺走。杜春雨绝望地流泪,没有声音。
在十二月寒冷潮湿的傍晚。曲松抱紧他,抬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天幕,缓缓飘降一片白雪。  “别告诉逸群……”
杜春雨虚脱似的,依偎着曲松的肩膀。两个人静静坐在门口,曲松的后背倚着门。
身体慢慢变冷。从杜春雨进门到现在已经一个小时,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是那些人……前些日子,你……”曲松低声问。杜春雨苦笑一下:“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并不觉得追悔莫及,因为像我这种人,活该落到这样的下场……可是,你不一样啊曲松……”杜春雨在曲松怀里侧过脸,盯着曲松微张的领口:“我一直不敢太靠近你,因为我怕我会毁了你……你是这样优秀的一个人,你有那样美好的人生……万一你……”
“春雨,没关系的春雨。”曲松紧紧搂住杜春雨:“不用怕,我们都会没事的。相信我,别怕……”
“我是想相信你,可是我根本就没希望了……”杜春雨平静地从曲松怀里挣脱:“曲松,我们俩打赌。”他面色凝重威严,坐直了身:“如果你没事儿,我会正式地甩了你。从此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再没有任何联系。”
“如果我也被传染了呢?”曲松也平静下来,冷冷看着杜春雨。杜春雨笑了一下,笑得甜蜜又凄凉:“那没办法了。命中注定,我们俩要纠缠一辈子,连死都分不开了……”
二十一
杜春雨伸出手,轻轻抚摸曲松的脸,又瞬间离开,倔强地别过头:“好,下注吧。条件就是赌输的那个按赌赢的要求做。”
“春雨……”曲松焦急地喊了一声。良久,无奈地叹息:“好吧。你先来。”
“我赌你没事儿。”杜春雨坚定地说。曲松浅浅笑,牢牢盯住他明亮的眼:“我赌后者。”
“很好。”杜春雨轻轻点头:“如果我赢了,我们干干脆脆地分手。如果你赢了……”
“我陪你一起死。”曲松笑得很坦然:“好像也只能这个样子了吧……”
杜春雨没说话。他低下头,泪眼模糊。这恐怕是全世界最凄凉的赌注吧,他想。如果可能,他根本不想这样。可是,这如果,已经被今天的一纸化验单,彻底了结。  那一晚,曲松在客厅看了一夜的雪。杜春雨窝在被窝里,双眼迷离地盯着天花板。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刚刚入睡,他听见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杜春雨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化验结果要一个礼拜才能得知——不是非要等这么久,是曲松自己的要求。他不明白自己留出这一个星期的时间,能想出些什么。但是,他觉得有必要好好思考些问题。下午从医院回来,曲松到杜春雨家里,告诉他要等一个星期。然后他将手里的袋子扔到桌上,说我顺便路过超市时买了点吃的。冰箱快空了,赶紧塞进去吧。好好休息几天,少喝点酒。然后他道了再见,头也不回的离开。杜春雨默默看着桌上的东西,然后几步冲进卧室,“砰”一声关上门。
这一个礼拜,曲松都没有再找过杜春雨。他暂时请了假,每天静静窝在家里,谁都不想见。他心想着和杜春雨打的赌。他当然知道杜春雨为什么要逼着他打这样一个赌。无论他是输是赢,杜春雨都想尽他最大的努力。曲松看着窗外的天空,不停问自己,是希望输还是希望赢。他怕他会赢,可他又想赢。想了一个礼拜,他看着手里的化验单,揉揉头发,无声地笑了。
无所谓。输赢都无所谓。他不在乎了。他只在乎杜春雨。
他爱杜春雨。无论何时,都不会丢下他一个人。
他要陪着杜春雨。永远。  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在这一角有人绝望的哭泣,有人却好像置身于天堂,享受着无以伦比的欢乐。可是这根本不能怪他们——这怪不得任何人。有欢笑,有痛苦,这是构成每个人一生全部的元素。看到他的快乐,只能掩盖,却无法忽视他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和挣扎。比如付逸群,比如静海。
他们挤出时间在一起,贪恋着两人一起制造出的甜蜜快乐。他们吻过无数次,爱抚着彼此身体的每一处。静海变得更加敏感,更懂得如何索求更多的欢愉。他就像朵昙花,在付逸群如深夜一般的眼眸诱导下,瞬间绽放出惊艳的张力。
静海觉得他再也无法逃离。从付逸群那迷药一样的呢喃中逃离,从他坚实有力的怀抱中逃离。那些无可预知的未来,那些无法排解的恐慌,仿佛都可以融化在两人亲密无间的爱里。静海沉醉其中,暂时忘却了那些时刻困扰他的烦恼。  可是付逸群总是在高潮的时候,在两人都沉醉在快乐的颠峰的时候说对不起。静海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总觉得付逸群好像在担心,可他从来不问。因为他知道,即使问,付逸群也不会告诉他。他现在已经不奢望能够多么了解付逸群。只要他们能在一起,这时间已经够他珍惜一辈子了。
足够他珍惜,珍惜到不愿浪费一点。可是,如果他能预知即将发生的事,他恐怕会永远回过头,永远看不见。
可他看见了。他在付逸群家楼下看到了。他姐姐高静月,兴致勃勃地从付逸群的车里冲下来,蹒跚着跑到他 跟前,紧紧抱住他,泪流满面的说小海,想死我了,姐姐好想你……静海茫然地看着车里的付逸群。付逸群平静地盯着他,继而别过脸,打开车门。
“小海,这就是姐姐的丈夫,付逸群。逸群,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小海,一时兴奋,就忍不住跑了出来……对不起,你看……”
“没关系。既然是这么巧遇见了,我也没办法。”付逸群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谢谢你。”高静月高兴地扭过头,拉住静海的手:“小海,这件事儿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尤其是爸妈……”
“我知道,你早就告诉过我了。只是,我没想到……”静海停下来,咬紧嘴唇。他没想到,但他不能问,不能说。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
这次尴尬的会面没有给静海带来半点惊喜——也许是受到的冲击大过惊喜。他面无表情,左手一直在蹭着无名指。付逸群看着他干净的手指,轻轻叹息一声。  
“你怎么了?”
“没什么。”
付逸群心事重重地开着车。高静月以为他是担心静海与她相认的事会给他带来麻烦。本想说点什么,一时又想不起说什么好。正犹豫着,付逸群突然问:“你今天检查情况怎么样?”
“还可以。大夫说胎位有点不正,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就在下个月。”
“下个月……以后有什么可不可以先给我打个电话,你这样随随便便跑来,我真的很困扰的。”
“对不起,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
“没什么。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不用担心,我没怪你。”付逸群轻叹:“迟早是要知道的啊……”
高静月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摸着肚子,没有说话。付逸群却看着前方,脑中浮现出的,是静海恬淡羞涩的脸——他一直叫静海原谅自己,他真的能原谅自己吗?  送走静月,付逸群焦急地拨着电话,得到的答案是静海到同学家去了,还没回来。他按下电话,四处寻找。他根本不知道静海能去什么地方,只是茫然地找寻。最后他失望地回到家,却意外地发现静海坐在他家门口的楼梯上,双手抱着膝盖,呆呆地出神——他没走。他就这样坐着,一直在等付逸群回来。
付逸群默默看他一会儿,打开门:“进来吧。”
静海慢慢站起来,低着头,擦过付逸群的身体进去。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刚才到处找你。”付逸群一边关门一边说,语气显得很轻松。
“找我……找我干什么,向我解释吗?向我解释你为什么会从逸群哥变成我姐夫吗?”静海突然激动起来。
“小海,别这样……”付逸群有些着急地叫着他的名字。静海茫然地跌倒在地,撞碎了茶几上的玻璃杯,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我不能这样……不能……我有家,有父母,我要上大学,工作……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会毁了我……你会毁了我……”
“我就是要毁了你!”付逸群从地上拉起静海,按住静海的胳膊,死死压在沙发上。强行扭着胳膊的疼痛让静海低低呻吟一声。付逸群哑着嗓子贴近静海的脸:“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想毁了你,撕裂你,让你的一切都归我所有,让你永远都离不开我……”
“不,不行……我不想这样,我不能这样……”静海流着泪摇头。他一直在努力避免的,一直在恐惧的,就是绝望。他不想绝望,他不能绝望。可为什么,越是害怕的事,就越要紧紧咬住他不放?难道这种不被人原谅的情感,真的只能换来这样的结果吗?  “我也不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付逸群解下静海的腰带,捆紧他的手腕:“我从来也不想伤害你,可是我已经没办法了。越是不想,伤害却越深……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再隐瞒下去了……静海……”他幽然叹息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悲哀的光。然后他低下头,吻着静海的耳垂:“我爱你……爱得发疯,爱得想毁了你……这样的……爱你……”
与这轻柔呢喃极不相符的凄然尖叫,只持续了半秒钟。静海张着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真的将自己撕裂了。静海似乎能听见,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从最深处的伤口,汩汩流出鲜血。
这是近乎凌虐的爱。付逸群疯狂地占有着静海,毫无怜惜地,狂暴地冲进静海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静海刚开始是无声地挣扎,继而流泪哀求,可是都无济于事。这一切只换来了更加粗暴的撞击。最后他连流泪的气力都没有了,这酷刑般的誓言还没有宣告完结。静海绝望地垂下手,身体像暴风雨时大海上漂泊的木筏,随波逐流,急剧摆荡。
风暴终于平息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付逸群整了整衬衫,坐在沙发边,替静海解开手上的皮带,轻柔地抚着上面的淤紫。他叹息着擦掉静海脸上残存的泪痕,拉开他身上的毛毯,看了一会儿,又轻轻拉上。然后,他站起来,到电视边的一个柜子里翻着药水,棉花。静海悄悄睁开眼,看着付逸群忙碌的背影,又轻轻将眼睛闭上。
“嗯……”药水灼烧着伤口,火辣辣地疼。静海俯身躺着,手指甲死死抠着沙发。付逸群上药的手马上停下来:“疼吗?疼就告诉我,我会轻点……”
静海没有回答。却更紧地咬住嘴唇,倔强地不吭一声。付逸群无奈地放下药棉,手指轻触静海的嘴唇:“别这样,咬破了怎么办……”
付逸群只轻轻碰了一下,静海就好像触电一样扭头躲开。付逸群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末了,叹息着收回,拿起药膏,更加轻柔仔细地涂抹。
全部处理好之后,付逸群将染着鲜血的棉花纱布,沙发垫和衣服归拢在一起,烧掉。然后他从衣柜里取出干净柔软的内衣,抱起静海,替他穿上。静海任由他摆弄着,就像个没有意识的木偶。付逸群又帮他穿好毛衣和外套。一切做完后,静海呆呆靠着沙发背,眼神空洞。  “我好像一直在骗你……”付逸群苦笑了一下开口:“从我拣到你的履历表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可我一直瞒着你。我以为能瞒到最后……所以,放任自己一路走下去……小海,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也知道,让你原谅我只是一种奢望。但是有一点,我虽然没告诉过你,但却从来没骗过你:小海,我爱你。”
“在认识你之前。”付逸群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我先遇到了你姐姐,高静月——也就是我现在的妻子。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付逸群平静地看着窗外:“那孩子,不是我的。”
 
二十二
还是在半年前。那时候静海还在上高二,静月还没走,付逸群还不认识静海。他每天为了工作奔波忙碌,耐着性子承受着父亲给他的压力。父亲早知道付逸群的性取向。也是从得知这件事时起,两人本就很紧张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可付茂原是个死也放不下他财政厅长尊严的人,他不允许付家眼睁睁地断了后,让人家看笑话。于是,他从付逸群工作起就一直给他施压,要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尤其是最近,付逸群过完三十一岁生日后,父亲再沉不住气了。他不止一次地以各种形式威胁付逸群,甚至是他前妻的儿子,和他并无血缘关系的杜春雨。付逸群知道父亲的脾气,可是他根本不可能按照他父亲的要求去做。就在这个时候,高静月出现了。
高静月是来找付逸群,请他帮自己打官司的。付逸群还记得:那个阳光不太好的午后,一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眼眶微红,诉说着自己被一个流氓强暴怀孕的经历。她含泪扯着自己的伤口,乞求付逸群能帮他讨回一个清白,惩治那个毁了他一切的人。付逸群温柔地安慰着她,心里却无奈地叹息:他无能为力。因为高静月根本就不知道:施暴者是谁。她是在一次晚归途中被人打昏了拖到黑暗中的。他能理解高静月迫切地想为自己的清白抗争的心情。可是有些事,不是想就能做得到的。所以,在努力了一个月之后,高静月被告知,她的一切希望都已断绝。而此时,作为罪证保留下来的胎儿,已经快两个月大了。
高静月绝望地哭泣。付逸群皱眉看着她。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将手里的烟熄灭。
他要和这个相识仅月余的女孩做一个交易,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厌恶的交易。
他要静月成为他的妻子。她肚子里的胎儿,就是他的孩子。交换条件,自然是名利双收,风光无限。结婚后,他们不住在一起,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孩子出生后,他们就办离婚手续,孩子归付逸群,静月将得到一大比补偿金。说白了,付逸群只要一个妻子,一个孩子来应付他父亲,不管那是不是他的,他喜不喜欢。逼不得已,他只能利用静月。
静月犹豫了一下,说给我两天考虑时间。两天后,她在协议上签了字。
她并不是因为那些物质条件诱惑而答应,而是那个“付逸群妻子”的头衔。因为她发现:在这一个月的接触中,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付逸群。所以她不惜瞒住家人,荒废学业,留住甚至珍惜肚子里那个她一度非常厌恶的孩子。因为她明白:孩子,将是维系这段婚姻最关键的纽带。她梦想着,只要能嫁给付逸群,事情就会有转机。她也许能改变付逸群,付逸群也许会爱上自己。为了这个,高静月心甘情愿,受到付逸群毫不隐瞒的“利用”。
付茂原得知了儿子的安排,被迫做出让步。他知道儿子能走出这一步,已经是最底线的决定了。他不能也不敢去挑战付逸群的极限。只要他面子上过得去,能向别人证明付家的完整与正常,哪怕儿媳形同虚设,甚至连孙子都不是自己的血脉,他也只能忍下来。事情就这样,以一种极不和谐的方式解决了。
解决了。可那是在遇到静海之前。然后付逸群遇到静海,看见他的履历表,知道自己爱上了妻子的弟弟。维系了一段时间的平衡后,在双方都越陷越深事,付逸群以一种摧毁的方式占有了静海,让自己的爱深深烙在静海疼痛的身体里,让他永远摆不脱,忘不了。
只剩一个月了。只要再过一个月,孩子出生,他和静月离了婚,在没一点关系,静海就不用知道这些,他也不必为此承担这些额外的罪恶。可偏偏不是这样。明明就差那么一点,却永远达不到预想的目标。
“那又能怎么样……”静海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眨眨眼睛,手放在额头:“过了一个月又能怎么样——我们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吗?我们的路在哪儿?我们的将来在什么地方?我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不敢想……我根本就没有安全感,一点都没有……”付逸群看着双手扶住头的静海,轻轻笑了一下:路在哪儿,未来在哪儿,他难道就看得见吗?
GAY.God accesses you。他们注定没有明天,未来一片黑暗。
“我们……分手吧。不要再见面了。”静海摇摇晃晃从沙发上站起来,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和你在一起,我的一切都被搞乱,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你不是说过,我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吗?”静海勉强笑了一下:“我想走我自己的路……”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那是他的爱啊,却给了他如此的折磨和痛苦,硬生生将他逼到悬崖边上——怪谁?就因为他们是GAY吗?
“静海……”付逸群叹息一样叫他的名字。屋子里压抑的沉闷,剩下两人相隔的距离,很长。
“这个是你昨天扔的。本来就是送你的,你拿去吧。”付逸群从手上脱下一枚戒指,递给静海:“刚才看到你的手才想起来……做个纪念吧。”
静海默然。伸出手,将戒指推了回去。付逸群心里突然很难受,难受得想痛苦一场。可是他没有。戏还没有散场,他就要继续演下去。他绽开优雅礼貌的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小海你不要放在心上。和我分开未必不是件好事。你将来一定会很幸福的,我保证……还有。刚才,我那样对待你,让你受伤了……真对不……”
“别说了!”静海突然大喊一声,打断付逸群的话,泪水再忍不住滚落。他不想听这种话,他不能原谅付逸群,永远都不原谅他!说什么爱他却只有欺骗,只有隐瞒,只有伤害!他试图理智思考,现在却全被打乱了。所有的委屈,痛苦不甘伤心绝望,该怪谁该怨谁,静海根本分不清楚,弄不明白。他为自己而哭,为付逸群而哭。哭完之后,他们的一切,就全都结束了。
付逸群说要再送静海最后一次,静海悄声拒绝了。他要一个人离开。街上飘降的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今年雪大,入冬以来已经下了四五场了。静海裹紧大衣,听雪落下,扑簌有声。
  
二十三
“他们散夥了。”
曲松漫步经心地说著。杜春雨坐在他旁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眯著眼晒太阳。 冬天的公园,木头长椅上,两个男人并排坐著,安静祥和。
“怎麽了?”杜春雨依旧眯著眼睛问。
“不清楚。而且,我最近才听说,逸群已经结婚了。” “哦?”杜春雨睁开眼:“这我倒没有听说──我这个做弟弟的,还没你知道的多呢。” “逸群想瞒著咱俩,谁能知道。我看,大概是因为这件事,他们闹翻了吧……”
“迟早的事,还是分了好。”杜春雨坐直身体,脖子缩进围巾里,脚一下下踢著积雪:“咱俩的事也差不多该解决了吧。是输是赢,给个痛快话。” “著什麽急。就那麽回事儿了,也变不了。”曲松笑著说。然後他停顿一下,抬头看看太阳。发白的光,有些刺眼。 “你赢了。”曲松说。 “哦。”杜春雨也停了一会儿,不经意地应了一声:“我想也是……哼,算你命好。”
杜春雨笑著拱了曲松肩膀一下。身後,树枝上,几只麻雀“嗖”的一下,飞得无影无踪。 “你还有几件衣服在我这儿呢,还要不要。” “怎麽不要,都没穿过几次,浪费。”
“牙刷毛巾什麽的不要了吧?不安全。” “你先留著再说。” “钥匙呢?把我家钥匙还我。” “嗯,等会儿拆下来给你。” “……也没什麽了。再想起来,我打电话告诉你。没什麽了吧?” “暂时还没想到,就这些吧。” “那就这样,咱俩也该散了。” 杜春雨伸了个懒腰,像没睡醒似的,语气慵懒:“我该回去了……今天太阳晒得真舒服。这几天窝在家里,又冷又潮,都快呆烂了──你什麽时候走?” “我还想再坐一会儿。” “那你自己坐吧,我不奉陪了。”杜春雨站起来,深呼吸:“再见了,曲松。” 杜春雨一步步向前走。走了十几步停下来,回头,笑容灿烂:“我说再见,你听到没有啊!” “我听见了,傻瓜。”曲松笑著挥挥手。杜春雨也笑了:“你说谁傻啊,你才是呢。”他笑著冲曲松挥手,然後转身,轻快地走。 “傻瓜……”杜春雨低声重复,微笑。 “我爱你啊,傻瓜!” 杜春雨突然停下。他听到身後的喊声。他没有回头。 “说你呢。”曲松喊:“我说我爱你,我不会让你就这麽逃走的。你赢了又能怎麽样?赢了就了不起了?大白痴!” “你说谁是白痴?”杜春雨回头大喊:“你自己就是,还好意思说别人……”他声音突然哽咽,笑容里,有什麽东西在阳光下闪动。
曲松就在对面,两手随意插进兜里。 “我陪著你,”他微笑:“到你死为止。” 
“进来吧。这几天没收拾屋子,挺乱的。”
杜春雨打开门,随脚踢开一个空啤酒罐。曲松皱眉看著满屋狼藉,抓住杜春雨开冰箱拿啤酒的手:“以後不许再喝酒,给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听到没有?” “哼,讨厌,管家婆。”杜春雨低声嘀咕著──啤酒放了进去:“反正这麽几天活头,还有什麽注意不注意的……” “春雨……”曲松揽过他的肩,搂在怀里:“我说过我会一直陪著你,赶也赶不走……就算是为了我,你也得好好活下去……” “知道了,管家婆。”杜春雨蹭进曲松怀里──他太孤独了。他希望有人陪伴。所以──曲松,对不起,我食言了。我希望你能留下来。永远陪著我…… 
“曲松……你说,如果人能永远沈睡该多好……这样,他就不会知道那些美好的事都只是梦而已了……永远不苏醒,梦境就是现实……” 幽静的夜,杜春雨枕著曲松的胸膛,喃喃低语。 “老大不小了,还这麽天真。”曲松笑著拍拍他的头:“就是因为有梦有醒,人才会有所追求啊……” “追求……我们还能有什麽追求……唉,这是什麽?”杜春雨好奇地拽出曲松胸前挂著的红线。 “这是我妈妈寄给我的。是从家乡一个庙里求来的,据说特别灵。”曲松抚摸著玉佩光润的表面。 “你还信这个啊……你不是和你家人断绝关系了吗?毕竟,这种事情,不要说他们,谁知道了,也不会接受的……” “再怎麽断绝关系,我毕竟还是她儿子。再说,我总往家里寄钱,她心里过意不去吧……对了,咱们也来个浪漫的。”曲松兴致盎然地直起身,捏住翠玉的两端,一个用力,“啪”一声,碎成两块:“电视上不都这麽演嘛。一块玉佩分成两份,情人双方各拿一份。这样,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彼此……” “什麽啊,无聊。”杜春雨不屑地嗤一声,接过那半块玉佩,皱眉看看,转过身去:“我困了。睡了。” “嗯,那我关灯了。晚安。” “晚安。”杜春雨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在灯熄灭的刹那,将手里的半块玉紧紧贴在胸前。 
二十四 那天下了场雪。静海离开付逸群的家,心情平静。 他默默地进行著一个高三学生的功课──上学,放学,回家。 他不在想付逸群。 他知道:他们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因为,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 他的心,渐渐平复,渐渐愈合。最後,甚至不知疼痛。 他以为他心死若此,永远不知道伤害微何物。但是,五月的一天,他接到付逸群的电话时,听到杜春雨的死讯,突然觉得有些晕眩。他放下电话,扶住胸口──隐隐做疼。 墓地空空落落。天色不太好,阴沈。静海不经意地抬头,看到远处一个瘦削的身影。 付逸群穿著黑色的西装,站在墓前。看到静海,礼貌地点点头,打招呼。静海也点点头,看他一眼,迅速低头──不知道是因为错觉还是果真如此,他发现,付逸群明显瘦了,瘦的形单影只。远远望去,竟是那样孤独。 “春雨生前不喜欢人多。这样的葬礼,正和他意吧……”付逸群轻轻微笑,突然哽住。静海默默看著墓碑,杜春雨俊美如昔,笑意恬淡。 “你回来了。”付逸群淡淡开口。身後,曲松提著行李箱,墨镜下,看不出任何表情。 “嗯,接到你的电话就赶回来了。刚下飞机。”曲松沈沈应到:“辛苦你了。” “没什麽。”付逸群说。曲松几步走到墓前,静静站著,盯著墓碑。许久,轻轻蹲下:春雨,我回来了。 如果我没有离开……曲松带著淡淡的懊悔,但却瞬间消失。
如果我没有离开。你是不是也在等待。
等待这麽一天,我像现在这样,站在你墓前,看著你最後的微笑。
我知道。迟早有这麽一天。
曲松抬起头,黑暗的天空。 即使有了曲松无微不至的照顾,杜春雨的病情还是每况愈下。他经常发烧,甚至有时候会出现暂时性失明。他的脾气也渐渐暴躁,变得得更加敏感。他总是在顾忌,他怕曲松会被他传染。他几次想要离开曲松,因为曲松已经成为压在他心头的一个负担。曲松坚决不同意,两人总是在争执之後重归於好。但事实就摆在眼前,想逃也逃不了。那种隐隐的焦虑和不安,曲松不得不去面对。他很无奈,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耐心抚慰那颗日益脆弱的心。他相信自己,也相信杜春雨,因为他们是相爱的。只要有爱,曲松坚信:没有什麽可以阻碍他们。 
就在前天上午,曲松突然接到他美国一位朋友的电话,说要他马上赶到美国一趟,有要紧事请他帮忙。曲松有些为难,但这位朋友过去曾经给过他很大帮助。现在人家有难需要帮忙了,他不能不管。忘恩负义的事,曲松做不来。於是他订了晚上的机票,来到杜春雨家,告诉他需要马上去美国一趟,办完事就回来,叫杜春雨这两天好好照顾自己。当时杜春雨正端著汤碗从厨房里走出来,听见他的话手一抖,碗掉在地上,摔成碎片。杜春雨慌忙弯腰去拣,慌乱中不小心被锋利的碎磁片割到手,鲜血流了出来。曲松关切地上前抓住他:怎麽这麽不小心。来,我看看…… 你让开,别碰我!杜春雨用力甩开曲松的手,声音有一丝发抖。曲松愣了一下,知道他是怕血碰到自己出什麽危险,忙笑著说没关系,我手上没有伤口。来,我帮你上药…… 要到什麽时候!杜春雨打断他,声音透著揪心的绝望:我们这样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的日子要过到什麽时候! 别这样春雨。曲松柔声抚慰:我是你的爱人啊。我们不是说好了,我会一直照顾你,一直陪著你啊…… 我的爱人,陪著我?杜春雨冷笑一声:你能陪我到什麽时候?爱我,爱我又有什麽用?
压抑几个月之久的感情突然爆发,瞬间湮没了杜春雨的理智。他站起来,用极不自然的冷静语气说:你说爱我,说会一直陪我照顾我到死;可我死了之後呢?我死了,你还是一样活──不,没了我这个负担,这个累赘,说不定你会活得更好!什麽爱情,本来就是靠不住的东西,说得好听!你既然那麽爱我,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分担痛苦,那你陪我啊!陪我一起受这种折磨啊!有种你上我啊!你怎麽不敢了?你要真那麽爱我,怎麽这几个月都不和我做?手上有伤口的时候还带著手套?因为你怕被我传染,因为你怕死!比起爱我来,你更爱的是你自己!你真要爱我,就该陪我一起下地狱!我们都该下地狱! 杜春雨不可遏制地爆发了。他的声音一点点失去了最开始的平静,变得狂躁不已。他疯狂地冲曲松喊,胸口剧烈起伏:你根本就不敢,你怕痛苦,怕死…… 没错。曲松沈著地应道,一步步逼近杜春雨:我是怕死,因为我没必要陪你一起死──就因为我爱你,我才要活下来,而且要活得很好! 骗子!杜春雨歇斯底里地喊:少说得那麽冠冕堂皇了,你不过是拿爱我当借口罢了!反正我死了什麽也不知道什麽都管不著…… 你想要我怎麽样?曲松更加平静地说。他的理智已全然崩塌。他的眼里跳动著骇人的火焰。他步步逼近,将曲松逼到墙角,嘴角微扯:你要我怎样?陪你一起疯狂,然後一起堕进悬崖?好啊,我答应你。不过是一条命罢了,我有什麽好珍惜的。可以,我可以陪你一起死,你想怎麽样我都答应你…… 曲松含笑说完,眼神凌厉,强硬地按住杜春雨的手,舌头抵开他的嘴唇,火热的吻。然後他松开手,粗暴地扯著曲松的衣服,一件件扯下来,狠狠抛在地上。杜春雨惊惶地抵抗,因为他看到曲松眼里的狂热和认真。他突然前所未有的恐惧,拼了命阻止著曲松的进一步动作:曲松,曲松你干什麽!你停下……快停下,你疯了! 是啊,我是疯了。曲松将他压倒在地,那张认真的脸正对著曲松的脸:你不是想要我吗?後悔已经来不及了……你想要,好,我给你,我全都给你! 你他妈混蛋!杜春雨用尽力气大喊,膝盖顶向曲松胯间。趁他吃痛的空挡,终於从他身下挣脱。 傻瓜,混蛋……杜春雨气喘吁吁披上衣服,突然无力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曲松坐在地上,左手抓著头发,默然地看著他。 杜春雨因为感动而哭,也为绝望而哭。他突然恨得无可言喻,他恨上天为什麽要这样对待他。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偏要硬生生夺走。凭什麽,上天凭什麽这样残忍地对待他? 曲松……杜春雨哭得不能自持。他断断续续叫著曲松的名字,那个他最珍惜,最不愿伤害的人。那个愿为他付出一切,愿意陪他同生共死的人。他叫著曲松,一声声的叫。曲松温柔地将他揽在怀里。 我爱你啊……曲松,我爱你……杜春雨泣不成声,伏在曲松胸膛。他爱曲松,爱得如此之深。他相信曲松也和他一样。不然,不会发生刚才的一切。 他怕孤独。他想曲松永远陪著他。可是,在命运面前,在死亡面前,他宁愿孤独。 他不能让曲松陪他陷入到无际的黑暗中。只要了解到曲松的心意,就够了。 杜春雨依偎在曲松怀里。心里满满的感激。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得到的,最後的温暖。 就在第二天早上,杜春雨自杀了。人们发现的时候,窗户紧闭,满屋子浓浓的煤气味道。地上,是好几个空空如也的安眠药瓶。杜春雨面色苍白安详地躺在床上,嘴角还挂著淡淡的笑容。冰冷僵硬的手指紧紧攥成一团。里面,半块晶莹剔透的翠玉,微露一角,柔柔折射进来的晨光下,闪著莹然的光芒。 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也要永远沈睡。 
PS:首先我很伤心……写的时候伤心,现在看起来还是伤心。我不知道为什麽我要让杜春雨死,但已经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如果他不死,也许我会更伤心……总之,节哀顺便,对自己,也是对大家说~~~ 
二十五
曲松的脸色很平静。他默默看著杜春雨的墓碑,眼里波澜不惊。付逸群静静看著他,良久,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很平整的纸:春雨留给你的。曲松面无表情地接过,打开,匆匆扫了一眼。看完後,揉成一个团,扔到一边。付逸群看著纸团被风卷走,想起来似的说:哦,对了。还有这个。春雨攥在手里的。这次曲松没有扔。他用手指搓了搓,放进衣兜里。转过身去,对著墓碑,不再说话。付逸群看看表:我先走了。有什麽事和我联系。他说完後看了静海一眼。静海和他对视一下,扭过头。 他们一起来到一家很普通的茶馆。这是付逸群第一次带静海来这种地方。而静海答应付逸群来的理由,是因为付逸群说有话要告诉他。静海想也好,这次心平气和地,将两人的事做个了结。 “学习挺紧张吧。”付逸群叫了两杯绿茶,先开口。
“还好。”静海轻声答。
“学习再累也得注意休息啊。”付逸群轻轻喝了口茶,放下杯,口气淡淡:“你瘦了。” 静海的心猛地顿了一下,隐隐抽痛。他没说话,眼睛盯著白瓷杯。杯里的茶水,泛著翠碧的光泽。 “春雨哥……怎麽会这样……”静海叉开话题。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付逸群有些疲惫地揉揉眼:“那个傻孩子……” 付逸群的确是昨天才知。公安局的人给他打电话时他愣了好半天。他不相信,几个月不见,再见春雨时,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杜春雨给他留了封遗书,说对不起瞒了他这麽久,说他得了绝症命不久矣;说他该得到的都得到了,他不再留恋这个世界,感谢付逸群这些年对他的关心和照顾。付逸群愕然地看著杜春雨苍白的脸、挂著淡淡笑容的脸孔。他还在微笑,付逸群不相信他真的了无牵挂。他在心里喊春雨你这个白痴,你真的了无牵挂了吗?你还有我啊,还有曲松啊! 可杜春雨的确就这样走了。他在遗书的落款说既然他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利,那麽最起码,他有结束自己生命的权利。他被命运操纵了一生,他不想连死亡都听天由命。只有这一次,是他掌握了命运,而不是命运掌握了他。他死而无憾。 他用这样悲壮而残酷的方式战胜了命运。留下他在这个世界的眷恋,含笑而终,手握玉璧,光润盈然。曲松独立墓前,默默注视,没有离开。一滴凉润的雨落在他脸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曲松抬头看著晦暗的天空──暮春最後一场雨,姗姗而至。   
…………
“如果人能永远沈睡该多好……这样,他就不会知道那些美好的事都只是梦而已了……” “永远不苏醒,梦境就是现实……” 他得到了。 永恒的梦境。 永恒的沈睡。 永不苏醒。   “傻瓜……”曲松低低说说了一句。寒冷而温柔的雨丝,轻轻拍打著曲松的脸。他的头发很快被淋湿,一缕缕粘在额头上,遮住了他闪动著晶亮光芒的双眼。 那样温柔缠绵的雨。下在哪里,哪里草木无声,万籁俱寂。干涸的泥土得到滋润,终於松软地微笑。曲松蹲下来,一下下挖著墓前的泥土。挖出一个浅浅的小坑,掏出那半块玉璧,放进去,仔细埋好。然後他站起来,没再看那墓碑一眼,转身离开。坚毅的身影,迅即模糊在朦胧的雨帘中。他没有回头。他不会再回头。 我们说好了。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彼此。 春雨。我会在天涯海角等你,然後眯著眼睛,感受你的亲吻,替你完成遗愿。
曲松,好好活著,替我看著这个可爱的世界。 我会的。曲松想。我知道你会在哪里等我,注视著我。我答应你,替你看著这个可爱的世界。 春雨无声。落尽之後,天空放晴,就是夏天了。 夏天来临的时候,静海参加了高考。对於这决定命运的一刻,静海心如止水。这一年来的经历,早已让他一生的命运改变,高考又算得了什麽。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必经的仪式罢了。 杜春雨下葬那天的茶,他们只喝了一个小时就匆匆结束了。付逸群说有事要告诉他,指的是他姐姐的事。高静月作为交换条件嫁进付家的孩子,没能保得住。小孩胎位不正,生的时候难产。最後剖腹取出来时,已经是个死婴。高静月看了一眼,没有哭。两个月後,她主动签了离婚协议书,永远离开了付逸群,离开了这座城市。带著付逸群作为补偿的一大笔钱,来到南方,开拓自己的天地。付逸群说这些的时候很愧疚,因为在他心里,高静月的遭遇和杜春雨是何等相似。他从来都不忍心。可他再如何不忍心,孩子还是没有了,高静月走了,杜春雨自杀了。他和静海,也就此分开了。 静海心平气和谈开一切的打算并没有实现,因为说完他姐姐的事後付逸群有急事先离开了。静海独自一人走在春雨绵绵的路上,宁静安然。姐姐也好,付逸群也好,他现在什麽都不愿想,什麽都想不起来了。 高考终於结束,静海也彻底从繁重的学业中解脱,现在要做的就是等著最後的结果。当静海真正闲下来时,他突然发现他有点想念付逸群。 他想著他们的过往和今昔,更多的是那些淡淡的悲哀。他知道,因为一些人,一些事,一些阴差阳错的机缘巧合,他和付逸群,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当初,更不可能走到更远的未来。感情的事,他向来懵懂,现在,他不想再懂。他只知道,今後的路,是长是短,都是他一个人的了。 在这样淡淡的思念和哀伤中过了一个月。一个月後,静海的通知书下来了。静海发挥正常,考上了一所相当不错的名牌大学,一所足够令他父母笑逐颜开,脸上有光,足够光宗耀祖的大学。亲朋好友都为他祝贺,周围的人都沈浸在喜悦中。只有静海不高兴。但他也不难过。他只是平静地注视著周围的一切,平静地期待著他的新生活。 开学报道的前一天,付逸群最後一次,给静海打了电话,约他出来。静海想,把那天的茶喝完吧。  
深海(26)(完结)
更新时间: 12/10 2004 --------------------------------------------------------------------------------
开头的话:其实没想写成现在的结局的。但是,太多生离死别,心情都会变得沮丧……也是为了给自己增添些信心和鼓励吧^_^ 
二十六
“饿不饿?去哪儿吃点什麽吧。”付逸群小心地开车问。
“我不饿。随便去什麽地方都行。”静海默默低头。 “那我决定了。”付逸群笑著说。正巧遇上红灯,付逸群缓缓停下车,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取出一根。想起静海,笑著问:“我抽一根,没问题吧?”静海点点头,表示无所谓。付逸群笑著,又掏出打火机。掏的时候刮到扣子,银质的打火机掉在地上。静海本能地弯下腰去捡,左手碰到了同样弯腰去捡的付逸群的右手。 手指相处,静海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热流。他逼著自己缩手,直起腰,装做若无其事地凝视前方。付逸群没有说话,点燃了烟,重重吸了一口後,拧紧眉头,捻进烟灰缸里,踩下油门。 “高考结果出来了吧。”还是那家清幽的茶馆。静海和付逸群隔桌而坐。这是个封闭的小包间,可能就是为了方便客人在这里谈判或争吵,别人看不见听不到管不著。静海和付逸群并没有什麽好谈判,更没什麽可争吵。他们只是默默坐著,礼貌地打听著对方的近况。 “出来了。”静海轻声将结果告诉付逸群。付逸群听了,带著赞扬的语气惊叹一声:“很棒的大学啊,真厉害。” “没什麽。就是离家远了点。”静海被这样赞扬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大学嘛。离家远点,锻炼锻炼也好。”付逸群突然停下来,喝了口茶。然後他捏著杯沿,眼睛瞥著屋子角落的玻璃鱼缸:“ 我也要走了。今天下午的飞机。” 静海的手抖了一下:“你……去哪儿?” “我要去美国。曲松在那边,想让我过去帮忙。” 静海沈默著。他心里突然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浸淫。他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後一次见到付逸群了。他们以後,是真的没有任何交集了。也许今天,一切就真的走到了终点。 “静海……我们一直也没有好好谈谈──那天以後。”付逸群放低了声音:“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谈一谈。虽然我知道,有些事永远也说不明白──尤其是感情方面。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我们必须面对的不止是世俗和事实,还有因为这些带给我们的隔阂和矛盾。我们做了最大的努力,可还是没有办法战胜这些──对不起,小海。我想大部分责任都在我吧。毕竟我是个大人,你还是个孩子。呵呵,也许真像春雨说的那样,我是诱奸未成年的小弟弟呢……”付逸群轻松地开著玩笑,静海却怎麽也笑不出来。他知道付逸群想躲开自己,不然,这段感情永无出头之日。 “真的不可能了吗……”静海低低呢喃:“我们……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吗……” “静海……” 付逸群发现静海流泪了。他的心突然很疼。他看著眼前这个日益轮廓分明的少年,还是那麽安静,漂亮,纯洁无垢。他不由伸出手,捧住静海的脸,想替他抹去眼角的泪水。静海默默地哭著。他早已知道问题的答案,他这几个月一直没有哭。他把感情都深深压抑在心里。压抑得太久,压抑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麽办。付逸群轻轻拭著静海的眼泪,等待。 如果能回到过去,如果能回到过去……回到一年前初识的夜晚,回到那时天台上沁凉的秋风,回到那日午後,静谧的屋子里的昵狎缠绵…… 静海悲伤地回忆,可他已经不能再回忆。他们要向前走,他们再回不到过去。他们要继续走,一起走,走在各自不同的路上。朝著不同的方向。 “走吧。我下午的飞机,你最後送送我吧。”付逸群站起来。静海早已平静,也慢慢站起。他们一前一後走出茶馆,谁都没有说话。静海踩著付逸群的脚印,一瞬间竟有些恍惚。他跟著付逸群来到停车场,付逸群像往常一样打开车。然後他突然转身,紧紧抱住静海。 他们忘情的拥抱,忘情相吻。静海揽著付逸群的脖子,沈醉在这一瞬的幸福错觉中。仅仅一分锺,他们分开,恍若隔世。旁边,有人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走吧。”付逸群说著进到车里。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细微的颤抖。 
静海看著付逸群的背影渐渐远去。周围是喧哗的人群和飞机起落的轰鸣。付逸群在登机之前,停下来,回头,看著伫立在远处的静海,留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静海捏紧手里的戒指,耳边似乎响起付逸群方才将戒指还给他时的低语:我爱你。 我爱你。纵然不在你身旁,这爱也永不改变。静海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笑话或者谎言,不知道在遥不可知的未来,这爱能否实现。但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他感到胸口有风穿透,吹到更远的地方。他看著付逸群的身影消失,将戒指凑到唇边。 我也爱你。静海在心里说。   静海朦胧地睁开眼,微弱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他沈沈躺著,不想去看现在是几点。周围静悄悄的,他不想起来。 今天是静海到大学报道的日子。从今天起,他也要离开,离开这个熟悉的城市,到另一个遥远的城市开始他的新生活。静海迷迷糊糊想著,微微笑。然後他掀开被子,一颗一颗,动作缓慢地解开睡衣扣子。 他的右手沿著平坦的小腹向上滑动,停在胸前。他轻轻闭上眼,屏住呼吸。手指揉捏乳头的刺激让他身体渐渐火热。他开始急促地喘息。左手情不自禁握住灼热硬挺的欲望。 静海一直闭著眼。随著他手动作的加快,他的气息就像台风侵袭那样急促而杂乱无章。他想著付逸群的脸,付逸群的手。这是他的手指,在拨动我最敏感的神经。静海在迷乱中臆想──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在他身上放肆地挑逗,他脸上的笑容掺著夏日清晨和暖的阳光,灼烧他每一寸肌肤。周围满是松木古朴清新的香气。他甚至听见了付逸群用他一贯低沈动听的声音叫他:小海,小海……这时候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虚幻中真实了起来,过去的经历栩栩如生地瞬间闪过他的脑海。他看到了杜春雨和曲松在门口拥吻时的凄美绝望;他看到了天台夜景晃动著绚丽空虚;他看到了姐姐蹒跚而来的身影……在达到高潮的一瞬间静海哽咽著抽泣起来,混合著快感和绝望的爆发让他以为付逸群一直就在身边看著他,为他完成这一切。 完成一切。静海慢慢恢复平静。阳光照在他犹带泪痕的脸上,如此温暖。静海闭著眼,微笑。窗外,飞机划过一道长长的烟线,像碧海中的白浪。 TO THE END 静海提著箱子走在纷闹的校园。突然一阵风,迷了静海的眼睛。。这时候静海放下箱子,抬头看看天。他发现天从来没有这麽蓝过。他以前也常常望天,但好像都没有现在这麽蓝。他看了挺长时间,看得眼睛都酸了。於是他用手背揉揉眼睛,拉起箱子继续走。今天是大学开学第一天。静海是这所大学的大一新生。他拉著手里的箱子往前走。校园里到处都是人。新生报道,静了一个假期的校园,笑语欢腾,人声鼎沸。 他想,以後都不会再看见这样蓝的天了。 他突然想起一部电影的结尾。它说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是为自己停留而存在的。他来,我成长;,他走,我坚强。他想自己也许算不上坚强,但他确实在成长。他明白了很多事,改变了很多看法。但唯一不变的是:他相信付逸群说的那个未来。他坚信他还有期待。不管那是什麽,他都将一直期待,并努力期待下去。直到期待变成现实的那天来临。也许,他还会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仰望蓝天吧。 静海微微笑了。然後他拉著箱子,义无反顾地前进。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 他默默注视著前方。仿佛又回到一年前,那个慵懒的午後,付逸群靠著车子,向他招手,微笑。热闹的校园,松木的清香。那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就站在他面前。 怎麽回到从前,不怕永远。 静海看著付逸群。许久,他轻轻笑了,笑得阳光都相形失色。 他来,我成长。他走,我坚强。 他在等著那一天。期待变成现实的那一天。 也许,永远等不到那一天。 也许,就是今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