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城投大唐碧湖印象:读克里虚那穆提《爱与寂寞》 (依仁山人)

《爱与寂寞》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克里虚那穆提在世界各地的演讲和谈话汇编。讲述了人际关系就是社会关系、社会结构，秩序和美德是使之完美的必要条件，爱和自由是不可或缺的。

无序的人际关系不仅会引起矛盾，还会引起悲伤、忧虑、混乱和冲突。人际关系就是社会关系、社会的结构。秩序是非常精确、纯粹、完全的美德。

生命是一种关系，生活也是一种关系。如果我们在四周筑起围墙，只是偶尔窥伺彼此，我们便无法生存。围墙之下，我们彼此无意识地、深刻地互相关联着。

心灵总是追求自由的——愈有智慧，愈警觉，愈觉察，就要求愈多。心灵之所以服从、模仿，是因为服从、依循的模式是比较安全的。从孩童时起，我们的心灵便被训练得要模仿、服从社会的模式——通过考试，得到学位，谋得工作，然后结婚生子，了此一生。所以，打从心底里就否定自由！因为恐惧、服从、衡量、比较，我们的内在和外在都导致人际关系的脱序。根植于过去的心灵、生命、活动和人际关系必定会造成脱序。

我们活在人际关系中，这不是抽象而是生活的事实。放弃了野心、贪欲，你会找到最不平凡的东西——爱，有爱的生活就是快乐。人际关系的脱序，就没有了爱存在，只剩下服从。

思想的纯洁让快乐永存。从人的角度，从自由的品质出发，摆脱我们特有的偏见、个人的特质、性向以及我们对爱的期望，才能把一切放下。让心灵从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歧视和结论中解放。而当你有了意见、评断就不会有美好清晰的心灵。为了检视心灵，所有的探索必须从自由的感觉开始——自由的去看、去观察、去看到真相。

爱和快乐必须要以宽广深沉的心灵去探索，而不只是言语上的见解。色情不是问题，应该允许自由去阅读、观赏，让人从性的压抑中解放出来，禁只会引起更大的好奇和欲望。

我们在性的活动中也不是完全自由的，没有创造而是模仿二手或三手的经验，重复别人说的和做的。生活、情感是刻板的，没有激情，也没有深刻的兴趣。仅有的一点热情也让社会的机械生活褪了色，我们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自由当然包括性的自由，我们希望借着性的自由去发现人生的更多的事！

意识到心灵的活动，有着各种快乐、不幸、意外、侮辱的记忆、印象、压力，于是不再纯真。纯真的心灵是没有伤害和被伤害的。

表面上看来，爱和快乐是一体的。我们的德性基于快乐，我们的道德也基于快乐，甚至抵抗和牺牲也会带来快乐。我们追寻快乐——以上帝之名、和平之名、社会改革之名——那么爱又何在？沉醉在真正美的事物中，是一大享乐，是一种对不凡、高贵、清明和可爱的事物的欣赏。拒绝快乐，就拒绝了所有对美的知觉。

有了比较的思想、功利的思想，你再也看不见任何新的事物和美。思想就会玩味、掌控、界分。思想就是区分、记忆、把那件事、储存，思想不懂享受美的乐趣。思想是描述、模仿、复制，它可以做许多的事，但描述决不是被描述的本身。把生活变成女人主宰男人或男人主宰女人，那么除了野心和贪婪，还有什么？两人有了隔阂——即使他们睡在一起，也不会有爱。人总想要出名，有所成就，这样的人会知道爱吗！

没有刻意，不知不觉地发现或碰上的美，这个东西就称为爱，而其他的则不是。喜悦不能够转化成快乐，喜悦是自然产生的，当你感觉到快乐时，就不再是快乐了。当快乐、思想、所有的原则被了解时，就发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关系。

我们通常把占有、拥有和依赖称为爱。只有“心灵”，才会了解爱。孩提时代的纯真，年轻时代的灵敏，年长的固执，应该警觉，我们应该回归童年。太犀利、太聪明的心灵必然肤浅，因为它太表面了，而爱是深层次的。

心灵会创造模式，并深陷其中。欲望使心灵具体化并深陷其中，变得具体、顽固、迟钝。心灵逐渐迟钝，无法适应，无法灵活，无法敏锐，也无法清明，深陷于欲望的迷宫里，变成了爱的阻隔。不了解生活、不了解心灵、不了解行动所依据的思考方式，我们就不可能了解爱。

在比较时，人丧失了尊严。而心灵总是在批判、比较、衡量、找出弱点。只要有比较，就不会有真爱。父母亲爱他们的孩子，是不会拿他与其他的孩子作比较的。当心灵变得愈来愈爱比较、愈来愈爱占有、愈来愈爱依赖时，就创造出一个模式而深陷其中。就无法从新鲜的角度看待任何事情，从而毁掉生活中的芬芳和爱。

被吸引想要亲近，是事实而不是理想，想拥有就不会有爱。爱没有原因，爱就是爱。父母爱你没有原因，有了原因你就不在了。父母爱你，想要保护你，要你受教育，给你机会。你属于他们的感觉，这就是父母之爱。

我们在宗教上、政治上或知识上追随名人，我们只是反复记录的留声机。当学习成了重复，生活就变得廉价、庸俗、无聊、丑陋。我们所有的活动导致自我孤立产生了空虚感，于是我们用收音机、喧哗、闲聊、阅读、求知、尊荣、金钱和社会地位等来填补。但这些东西只会增强孤立。大部分的人都满意于自己的现状，超越和寻找新的事物是麻烦的。大部分的人并不真想要超越自我封闭，只想找寻一个替代品而已。

“空虚”是一种孤立的过程，是每天与他人关系的产物。由于无人能活在孤立中，就有了冲突想逃脱。当心灵不再以任何方式逃避，直面寂寞和孤独并与之交流时，就会有感情和爱。爱是唯一的改造方法，爱不是理论、信念，它并不遵循任何书籍或社会的规范。只有当心灵、思想不再逃避寂寞时，才会看清事情的真相。有爱才有交流，寂寞的问题才得以解决。心灵真正安静、不再期盼、请求、追寻、占有、嫉妒、恐惧和焦虑时才会有爱。心灵不再投射自我、不再追寻它独特的感觉、要求、冲动和隐藏的恐惧时，不再寻求自我实现或信念时，才会有爱。

恐惧和利益聚集人群，但这是短暂的，共同的仇恨聚集了原本互相反对的民众。爱的大旗能将人们聚在一起，而不是思想、群体。有爱的地方，就没有族群、阶级、国籍之分。孤独感也会把人们聚在一起，人会发疯或变得不平衡，于是要求思想以最高的形式去超越。

爱不会伴随着嫉妒、野心和欲望。文字是纠结的，如果能了解思考模式、欲望、追寻和野心的方式，那么就有可能了解爱。自然地、不刻意的自制、忘我，就有爱的可能。把心灵从自我纠正、自我设限里解放出来，就有爱的可能。爱不是情绪、不是浪漫主义、不是依赖。

观念只是逃避，是避风港，观念变成了信仰，生活就不会是自然完整的。要正确地思考、自由、智慧地生活，只有让自我认识变得更深沉、更宽广。

全然忘我的性是一种逃避自我的方法。年轻人为欲望而牺牲是可怕的，压抑和沉溺都没有用。工作、性、赚钱、思考、感觉、经验……生活就是这回事。我们只知道肤浅的反应，生活在肤浅里，满足于肤浅。心灵是一种感觉和累积反应的结果，而任何接触到的事情，必定会有悲惨、混乱、无止境的问题，这是造成我们问题的真正原因。一切变得不真实、扭曲、不能面对事实。心灵制造了问题，心灵就是问题的本身。

当你是有了野心——政治上、宗教上或任何方面——当你强调自我、思想、经验，不管是以个人、国家、政党、宗教、信念之名，只要有任何自我膨胀的活动，就会有性方面的问题。

生活是矛盾的，一方面强调自我，一方面又要忘记自我。性不是问题，问题在生活的矛盾中。强调自我与和善、充满爱意、温柔是无法并存的。自我不存在时，问题才会消失。没有思想者时，就没有了思想上的冲突。不思想不需要任何努力，不需要控制，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现象。（无为、无思的空无状态）思想者是个假想的实体、心灵的幻影。

当了解思想是事实，就不需要去思考事实了。思想的问题、社会结构的问题都能解决，性就不再是问题。性既不纯洁，也非不纯洁，它不过是游戏而已，是思想和思考把它变成了问题。

心灵充满了嫉妒、羡慕、野心、成名的欲望，这些思想充满你的心，爱就没了空间。爱不属于心灵，一个积聚钱财和知识的人，永远不知道爱。心灵导致问题，于是人就混乱和悲惨。爱不是融合、调整——它既不是个人的，也不是客观的，它是生命的状态。爱的任何描述，只是一个名称、文字而已，都不是爱本身。心灵安静了才会了解爱，爱是没有阶级的，是唯一的，没有“你”也没有“我”，只有火焰，而没有烟雾。

关系存在于我们和自然、我们和财产、我们和观念之间。不了解关系，就会有恐惧。没有关系就没有生活。没有任何事物能孤立存在，恐惧不是抽象的事物，它只有在和某事有关联时才存在。直面恐惧，深入恐惧，才能战胜它。死的事实是一回事，死的观念又是另一回事。我们是害怕“死”这个字、这个观念，从来不了解死的事实。思想干扰了事实，就一定会有恐惧。认识自己才能免于恐惧，认识自己是智慧的开端，是恐惧的终点。

性的欲望、依赖、恐惧——似乎是永远无法摆脱。真正虔诚的人是那些全然了解关系而没有问题、没有冲突的人。欲望产生了，就尽量满足它，就不会自我封闭。

没有创意、封闭、阻隔的人们，性是他们唯一能放松的事情——暂时地逃避、短暂的自我放逐，麻烦、混乱和烦恼消失了产生极大的快乐。

忘却自我，会产生稳定感和放松感。我们受环境影响约束，没有任何放松的机会，充满了挫折感，于是借性行为、一切色情的东西来放松、刺激，但这是短暂的，不解决人生的根本问题。性只是一种感觉，绝不可能有创造力。依赖感官来解脱求刺激，一定会有挫折。

当心灵不再追求任何形式的刺激，不论外在或内心的，它才可能全然地安静、自由地创造。只要我们以任何形式的感觉当作解脱的方法，只会增加问题、混乱和麻烦，解脱无法经由寻求而得到。

爱无关乎感觉，不是满足的手段。爱是自发的，没有任何结果。爱是存在的一种状态。所以了解自我、了解认知的中心的“我”非常重要。

直面正视寂寞而不是逃避，而我们的一生就是逃离寂寞的全部过程！对知识的追求、经验的累积，都是一种分心，目的是用来逃避空虚寂寞。寂寞是自我孤立的终点，愈意识到自己就愈孤立。孤独不是孤立。孤独是一种状态，只有当寂寞结束时，才有孤独。外在的影响和内在记忆都完全地停止，心灵才能了解不朽的含义。自我了解是终止孤立和寂寞的起点。

“我”是无法实现的，它总是空虚的。当你完成某些成果时，你可能有一些成功、充实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是短暂的，感觉一离开，你又回到空虚的状态。你得像往常一样，再次追寻相同的过程。“我”是空虚的始作俑者。“我”就是空虚，“我”是自我封闭的过程，我们正借着各种形式的认同而逃避。这些认同，我们称为成就——实际上没有成就，因为心灵和自我永远无法实现，自我封闭是当然的事。

当言语表达停止时，经验者停止体验寂寞时——终止逃避时，当他完全明白寂寞时，空虚、寂寞就消失了。

寂寞是不能和孤独相比，必须被转化成孤独。心灵无法整合成孤独，心灵的过程是分离的，而分离了解寂寞。

心灵不是单独的实体，几世纪以来被整合、重塑。心灵不能单独存在也无法了解孤独。经历寂寞注意寂寞，就会进入孤独，孤独是无法估量的，而我们大部分的人都寻求依赖，想要同伴、朋友。我们大部分的人没有和任何交流，障碍总是存在的——精神上、想像中和事实上的障碍。

分离是悲伤的，当我成为悲伤的观察者时，悲伤才会终结。我们不需要传统的思考而要警觉、小心、有智慧的意识。这种智慧，整合的状态就是孤独，当观察者就是被观察者时，当心灵不再寻求任何事、不摸索、既不寻求回报也不逃避处罚，当心灵是真正地静止时，分离的悲伤、孤独才会消失。

我们用尽办法掩盖逃避寂寞，但逃避和掩盖都是无用的。压抑或忽略痛苦，痛苦仍然存在。你可能在人群中迷失自己，从而完全孤独。寂寞爬上你的心头，当笑声、娱乐、酒精的效果消失时，寂寞的恐惧又回来了。寂寞是意识到完全的孤立的自我封闭行为，不管在什么层次，自我的真正活动是孤立的，而寂寞是意识到没有活动的自我。当没有任何活动时，自我就会空虚。空虚就要寻求满足，用生命去填满它。渴望去满足与逃避是等同，不被升华就是压抑。只有渴望，没有渴望的人，而经验者就是经验。爱和空虚不能相容，当你感到寂寞时，就不会有爱。爱不是观念、不是联想的结果，爱不是逃避不幸的替代。当观念、心灵不再重要时，才可经验到爱。爱是奇妙的感情，爱是包容的。思考就有了分别心，它破坏了爱的品质和它的美。爱不是恨的反面，它本身没有二元性，爱有完全的自由。爱无法与任何受束缚的事物共存，爱是没有限度的。

两个心灵像两条平行线从不交会。我们与他人的关系中总是平行的，人追寻自己的轨迹，从未真正和他人交会，人总是在某种程度上分离的。

我们是选择的奴隶，每一件事的奴隶，时间的奴隶。我能够了解结束的本质——总是在结束某事，结束我的野心、结束悲伤、结束恐惧、结束欲望之时。结束就是死亡，我们需要每天去结束在心理上累积的各种事。死亡是自由，真的自由。

要没有野心、不与别人比较地活在这个世界。有比较就会有冲突、就会有羡慕、有成功的欲望、想超越别人，于是终身痛苦。。

每个人都在他自己的世界中，在他的野心、贪婪和恐惧、冀求成功的世界里。结了婚就有了责任，为了孩子家庭会去工作，可一家人只是晚上才聚在一起，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爱。我们的生活是彼此孤立的，在我们周围有着一道抵抗的墙，追求以自我为中心的活动。每个人都在寻求心理上的安全，为了慰藉、快乐、友谊而依赖别人。每个人都是寂寞的，你需要爱、珍惜，想去支配别人。你们之间没有关系、没有关联。是计划、欲望维系了他们，让他们在一起。这不是纯洁的关系，社会和内心的污染毁坏了它。

我们不愤世嫉俗，但愈年长就愈寂寞。我们已经工作了一生，我们累了，想要躲入某种娱乐之中。利用别人和别的事是逃避不了自己的苦难、绝望和寂寞的。人是隔膜的，即使在人群中，你与别人没有关系，完全孤立的。这是种全然的寂寞和绝望无法逃避和化解，要完全化解它，必须审视、观察自己的生活。当观察者不存在而只有观察时，就会产生真正的观察。

但对大多数的人来说，爱和性、快乐和所有的痛苦有关——嫉妒、羡慕、对立——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所发生的事。当关系不能真诚、真实、深刻和全然和谐的时候，怎么能有和平！当你知道爱不是什么时，你就会知道爱是什么。不要有竞争、不要有野心，没有斗争、比较、模仿的思想，如此的心灵就可能去爱。

全然没有野心、不与别人比较地活在这个世界，比较就会有冲突、有羡慕、有成功的欲望、想超越别人，实现不了就痛苦于是远离了爱。社会道德——本质上是不道德的——是我们追求快乐的结果。爱没有分离、没有支配、没有自我中心的活动。了解它——去感觉它、观察它、咀嚼它，与它共存，完全地交托给它——它是指对每个人的真情。真情有爱的本质，而没有爱的思考没有悲伤的。新鲜和年轻的心灵不会受到伤害——这就是天真。

明了死亡的意义，就没了恐惧，每天都是新的一天——心灵和眼睛看到的生活是全新的，这就是永恒。心灵的本质是没有时间的状态，爱每天都是全新的，而快乐有连续性。爱总是新的，因此它有它自己的永恒。

不要根据旧有的形式、挣扎、痛苦、模仿、顺从地活，数千年以来我们赖以为生是如此可怕、乱七八糟的世界。只有当我的心灵是安静的，完全注意听时，才可能了解真理。当心灵完全在观察时，就能看到某些真相。当你确实与别人分享着美或某事时，你俩必须有相同的强度、相同的层次、相同的兴趣、相同的热情。一起看、一起分享、自由地来观察和倾听，就是没有偏见。有爱的本质，才有分享。

你可能爱你的宠物，但宠物是你的奴隶。除了对动物、建筑、书、诗、大地的爱之外，你会不求回报地爱一个人吗？如果你依赖，那么恐惧、嫉妒、焦虑、憎恨、愤怒就开始了。寻找爱，就是剔除非爱的那部分，从嫉妒、依赖中解脱出来。

看着它，没有思想来干涉，对寂寞的警醒会显出自己本身。所有的能量都在观察寂寞，因此思想根本进不来。心灵受到挑战，它必须回应挑战。思想和心灵，总是在使自己更出色、更伟大，将它自己引向孤独。思想是过去的反应，是知识、经验和记忆。所以思想是有限制的，被时间所限。在限制中，心理和事实上都很安全。

思想创造了自我，自我反过来约束自己，正如我们创造了政府，而暴虐的政府强迫着人民。寂寞是思想创造出来的，而思想明白它本身是受限制的，它不能解决寂寞。因为它是受限制、破碎和分离的。它已创造了空虚、寂寞，明白了这点，依赖停止了寂寞消失了。

大部分人想要有舒服、安全、不会动摇的信念。然而与别人比较，把自己与“应然”比较。于是模仿他人、顺从社会赞许的观点和事物，“实然”和“应然”总是冲突的。

我们生活在混乱的环境中，习惯、信仰、结论、意见都已脱序。混乱时，去寻求秩序是错的。审视混乱，了解混乱和造成混乱的原因。在你了解时，秩序自然就会来到——很容易地、很快乐地、没有任何强迫、没有任何控制——对混乱的顿悟。比较和过去的影响，是混乱的基本原因之一。在检验它的根源时，不要分析只是看，你就立刻会顿悟——是内心的混乱，导致外在的混乱。

机械的生活方式，来自于这种受限制的意识。扩张的意识形成中心——衡量。只要从你的行动形成了一个中心，就必定有混乱。在与人的关系里，双方都只是关心自己，自然会有冲突——混乱。

真正的艺术是把你的生活放在适当的位置——和谐——你就自由了，这是智慧。智慧意味着在那些字里行间、在沉默中、在演讲中全神贯注地倾听，即使不用耳朵你也能听得到。每一件事都有它适当的位置，这就是美。你没有掌握、没有了解那种美，外在的表现就变得非常重要了。仰望蓝天高山时，它的庄严把你所有的思想、忧虑和问题都驱走了，你完全沉默了。宏伟驱走渺小，伟大震慑住我们，抓住了我们的注意，你完全安静下来了，已经忘我了——完全地忘我，这才是美的精义。

　   人的一生都基于依赖，依赖财产、依赖别人、依赖信仰、依赖教条、依赖基督和佛陀。依赖中有痛苦、恐惧、嫉妒、焦虑。

欲望是感觉的结果，感觉依附思想，思想也依附感觉。只有当你看到欲望、依赖、快乐的所有行动时，从那样的知觉深度开出奇香的花朵，那就是爱。美存在于自我不存在的地方，我们无法看到这个被称为真相的东西。

我们的习惯、愚蠢、心中永无止境的絮絮叨叨，已经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意识经由时间、经验、痛苦、悲伤而进化，人总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没了敏感就没有爱。没有爱就没有美，美只存在于美好事物中。生活里，美总看似平淡、没有什么意义的。心中没美就看不到善的花朵，内心里没有絮叨和噪音，就能真正地看到蔚蓝的海洋和光影之美。一座雕像、一首诗、池塘里的荷花、碧绿的草坪，这美会让你忘“我”。你不存在了，只有美景存在。美存在于自我不存在的地方，真相在你不在的地方。

你就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你是时间的主人，时间因你而延长或缩短。“我是非暴力的”，那就是延长时间；你面对暴力的事实，在观察中没有时间的存在。观察中，既没有观察者，也没有过去所有的累积，只有纯粹的观察，观察是没有时间的。

哀伤结束才会有热情。没有强烈的热情，人会变得平凡、软弱、不清醒、不完整。寂寞就是当你与所有的关系隔绝时产生的。我直面寂寞，观察寂寞，而不带任何过去的记忆，就排解了寂寞。当痛苦、寂寞结束才会有热情。而爱在痛苦结束时产生。

否定一切不是爱的，剩下的才是爱。由全然的否定产生了爱。经由否定，你会变成正向。而且最正面的事情就是爱。爱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你有爱时，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对的。有爱就有美，爱和有智慧的怜悯就是无止境的真理。通往真理的路是无迹可循的——只有当悲伤终止怜悯出现，这就是真理。爱是不能用文字来解释的，没有爱生活是无味的，没有爱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没有爱的生活像浅滩，在深水中才有丰富的生态。

大部分人过着肤浅的生活，无法理解爱。爱和被爱那个字背后，潜在着恐惧、依赖——没有人可以依赖、没人可以给你舒适感和安全便觉得寂寞、失落。大多数的人害怕孤独、害怕独立思考、害怕深刻的感觉、害怕发现生活的意义。于是他们说爱上帝、依赖上帝，这上帝，是他们的思想创造出来的。

依赖社会、接受社会既有的结构，没有任何怀疑的人，心里决不会有爱。被有野心统治的人，可能有好的职位、好的房子和花园、可能当上总理，但不会有爱。外在的东西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内心的爱胜过一切。人们真能彼此相爱，世界会完全不同的。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阶级差异、没有富人和穷人。心里没有爱，我们就不免在社会结构免的冲突中遭受痛苦和悲惨。

以财富、权力、地位来掩饰自己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们仍不快乐。知道哀伤背后存在着什么，深入自己的哀伤，你会发现你是非常渺小、空虚、有限的。你挣扎着想成功、有所成就，这种为达成功的努力，就是哀伤的原因。你了愈来愈深入解你真实的样子，你会发现有很不同的事情发生。

经由触觉、味觉、视觉、听觉而得来的快乐。当这种强烈的快乐被思想所掌握时，就会产生侵犯、报复、愤怒、憎恨的情绪。

爱、美、快乐是生活里非常重要的因素，这三件事涵盖了人类存在的领域。要探触这三件事的深刻真相，这不是理智上的问题，不是文字上的定义，也不是它们的暧昧、神秘或超自然的感觉。

对大部分人而言，快乐和它的表现是非常重要的。大多数人的道德价值是植根于它。我们的遗传、心理的倾向、身体和神经反应也是基于快乐。快乐是我们生活追求的主要目标。自我表现和自我实现是快乐的一种形式，而当快乐受到阻挠、阻绝，就会由恐惧而产生侵略。

思想把昨天的快乐留下来，延续到今天和明天。快乐受到禁止时，思想就会反动，进而转化成侵犯、憎恨、暴力，这又是另一种形式的快乐。身为现代人而失去与自然的接触，所以绘画、博物馆、音乐才会变得如此重要。我们必须了解自我表现和快乐、美、爱有什么关系，我们必须了解快乐的真谛、美的真谛、爱的真谛。

空虚就是内在的空洞，尝试用所谓的快乐、自我表现、追寻真理、上帝来填满它，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满它。“我”、“自己”、“自我”的本质是孤独分离的。以自我为中心和以自我的表现为主，就一定会有空虚，为填满空虚所作的一切使空虚变得更大更深。当人们运用意志力去阻绝自我的活动时，那种意志正是孤独的原因。思想变安静了，心灵变得完全静默了，在静默中没有了寂寞。心灵完全静默时，只有美和爱。祝福是超越快乐的，心灵完全静默下来就会了解，爱是祝福而不是快乐。爱和哀伤总是关系密切，爱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又陷入嫉妒、虚荣、恐惧、悲惨的情绪之中，在爱和哀伤之间总有争战。恐惧、悲伤，和爱总是一体的。

热情（passion）是少数的人才能真正感觉到的狂热（enthusiasm），是对某种事物着迷的一种情绪。在没有原因的热情下，可以免除所有的依赖。有原因的热情就有依赖，而依赖是哀伤的开始。依赖消失或失去重要性时候，我们就感到空虚与不足。热情有了原因就变成贪欲，这种热情就会产生矛盾、冲突、努力。

大部分人的热情都很薄弱。热情，也就是完全专注的能力。当热情是为了某件事才有时——它会产生矛盾、冲突——就不会有纯粹热情的火焰。而终结哀伤，就必须要有纯粹热情的火焰。

哀伤是原因的结果。爱某个人，而他不爱我——这是一种哀伤；想要有所成就，但没能力达到——是另一种形式的哀伤。有一种琐碎思想的哀伤，它总是和自己起冲突，无止境地努力、调整、摸索、服从。哀伤的全部是原因的结果。哀伤的终结与热情的强度有关。完全放弃自我时，才可能有热情。除非思想完全消失，否则无法流露热情。我们所谓的思想，是对各种不同的形式与经验的记忆，只要这种受限的反应存在，就没有热情，就没有强度。只有当“我”完全消失时，热情才会有强度。

我们大部分的人总是一直在反应，反应是我们生活所有模式。对哀伤的回应是反应，解释哀伤的原因也是反应，逃避哀伤是另一种反应，哀伤不会停止。只有在我们面对哀伤的事实，了解而且超越原因和结果时，哀伤才会了结。想要经由深思熟虑和逃避以消解哀伤，是不能唤醒我们心中的美、唤醒它的活力、唤醒包含以及超越哀伤的热情的。人必须超越所有的这一切。

引起哀伤无非是贫穷、疾病、挫折、缺乏爱等等。当我们解释各种哀伤的原因时，我们没有终结哀伤，我们也还没有真正掌握住哀伤的深意和重要性，就像我们不了解我们所谓的爱。这两者是有关联的——哀伤和爱——而要了解爱是什么，人必须了解哀伤的范围，它是很广大的。要终结哀伤就要面对寂寞、依赖、对名利的追求、对爱的渴求等事实，从自我关切和自我怜悯的幼稚中解脱出来。

没有词语可以解释哀伤和爱。爱不是依赖，不是憎恨的反面，也不是嫉妒。当人摆脱了嫉妒、羡慕、依赖、冲突、痛苦后——当所有的都了结之后，却仍然存在着爱是什么、哀伤是什么的问题。当思想拒绝所有的解释，不再想像，不再去找原因，不再沉迷于字句、不再回忆快乐和痛苦的时候，你就会了解爱和哀伤是什么。安静的心灵没有文字、没有符号、没有观念，然后你会发现爱自动出现了——我们所谓的爱、哀伤、死亡，是相同的境界。在爱、哀伤和死亡之间，不再有任何区分。没有区分就有了美，要了解和身处那种狂喜的状态，一定要有全然放弃自我的热情。

　　 爱意味着极大的自由，只有当心灵非常安静、无私、不以自我为中心的时候，爱才会来临……爱是美德的精髓。没有爱的心灵根本就不会虔诚，只有虔诚的心灵才能摆脱各种问题，知道爱和真理的美。

要了解快乐的所有问题，必须有清晰的思想。我们依据快乐的原则来看待事情，快乐在生活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就如同人放弃了世俗的生活，而去寻找另一种的生活——它还是以快乐为基础的。

我们在野心、竞争、比较、求知、揽权、追求地位、声望上获得快乐。而追求像野心、竞争、贪欲、羡慕、地位、支配、掌权的快乐是受人尊敬的。你有野心、贪婪、粗暴、竞争、无情，但社会接受你，你是有钱的成功人士，这就是社会道德——所以社会的道德是不道德的。

面对任何问题，有各种不同的逃避方式，逃避不是直面的解决。解决是一种快乐的行为。但一般人只是陷于习惯之中，只是一种例行的公事，于是你的心灵会变得无趣、愚蠢和沉重。你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不要先谴责它，要学习然后着手去解决，无论它是什么——情感上的、知识上的、身体上的——都必须立刻解决而不要留到明天，明天有明天的问题。

大多数人是活在二手的世界中。你虽会引用《薄伽梵歌》，但是你仍是活在二手世界中。你没有最原始的东西，你没有自然的、真实的东西，只有对食物和性的饥渴。

美德与受尊重一点关系也没有。美德像花开一样，那不是你已达到的境界。你知道仁慈，但是你做不到仁慈。要么是善良的，要么是不善良的。社会道德的结构是基于模仿、恐惧、个人丑陋的需求和野心、贪婪、嫉妒而成的，而不是基于美德。美德是爱的自然表现、自然流露。

爱不能够经由培养而得。你也许是了不起的社会改革者、优秀的政客，但一点爱都没有。爱是与快乐完全不同的东西。但是你不能在不了解热情的深度之下而得到爱——不是否认它，不是逃避它，而是了解它。美和善之中有极大的愉悦。

爱不分神圣和肉体，它只是爱。有香气的花不在乎谁闻它，爱也一样。爱不是回忆，爱不是心灵、知识的事。有野心的人没爱、依附家庭的人没爱、嫉妒的人也无法爱。爱意味着极大的自由，但不是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只有当心灵非常安静、无私、不以自我为中心的时候，爱才会来临。没有爱，问题会永无止境地增加；有了爱，去做你要做的事，就没有危险，没有冲突。爱是美德的精髓。没有爱的心灵不会虔诚，虔诚的心灵才能摆脱各种问题，知道爱和真理的美。

孤独不是由环境造成的，孤独不是孤立，孤独具有创造力。只有孤独的心——不被经验所污染堕落的心——才能了解寂寞，面对孤独，就打开了通往真相之门。

“我”的信心，不会通往任何地方，信心是自我封闭的。它一直被自己的怀疑、焦虑、恐惧、经验和知识封闭了。自己的信心，不是借着累积产生的信心，而是每天反省自身的信心，不是通过任何的特别经验或任何事情，而是经过了解，通过自由发现什么是真实的。

痛苦是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你可以用没有偏颇的心来观察痛苦，心理不会陷进去。当你在情绪上和心理上皆痛苦时，痛苦就会变得更大。肉体的痛苦用药物可以减轻，心理的痛苦会扭曲心灵。当你明智地观察痛苦，才可能合理地去解决。心理上的痛苦、忧伤和哀伤是复杂的，这需要更清楚、更多的检验、更贴近的观察和透视。我们人类从童年起，受过许多伤害，身上净是有意识的或无意识的伤痕。为了免得再次受伤害，我们在自己周围建立起一道一道的围墙，我们所有的活动都是基于这些伤害的反应。

学校和家庭中，在我们对外的所有关系上，各种形式的教育都通过竞争、顺从，都是一种扭曲心灵的过程。心了解到思想的印象、分析、活动都不能够解决伤害时，才能在没有任何活动下观察伤害。当心灵用我们所说的方式完全地观察它，你会看到各种伤害都已消失，因为那伤害就是你自己的形象，而那个形象是由思想造成的。伤害来自形象，而形象没有实体，它是一种言语的结构和意象。

观察你里面所有的思想，不靠任何现在或过去的心理学，只是观察自己——那些伤害、逃避，寂寞、绝望、极大的痛苦、无法超越现在的状态——只是观察而没有思想的活动，这需要很大的专注。这专注就是它本身，有它自己的纪律，有它自己的秩序。借着自我了解，哀伤会终止，智慧会开始。

词句不是爱，感情不是爱。爱与情绪无关，与爱国思想、理念都无关。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爱是性方面的乐趣，身体上的快感。性行为所带来的快乐和对它的回忆——反复地咀嚼而且想再做一次——这种重复和追求就是所谓的爱。生命比快乐更广大、更深沉，但我们的文明已经把快乐当成生命中最重要、最有力量的事情了。

男人与女人之间总是有战争，争夺主宰和控制的战争。由此产生了文化——母权社会或父权社会。

我们首先必须了解而且超越痛苦，否则我们就不能了解对整体的责任，这才是真正的爱。要了解对整体的责任感，就要了解爱的奇特本质，超越苦难。人类还不能解决心理上的痛苦，人只会逃避，借着宗教、经济、社会、政治、商业等各种活动来逃避，而从不面对痛苦的事实。

不要将苦难和痛苦合理化，不要试着找出它的原因，只是观察，当安静地观察它时，这种逃避及信仰无声无息地消失。当我努力的时候，观察者和被观察者就出现了，然后发生冲突，但是当我了解到寂寞的所有涵义，那么就没有观察者，只有感觉完全被孤立的事实。

痛苦了结的时候，才会产生智慧。在了解痛苦的过程及痛苦的涵义中，智慧才能产生，而痛苦不只是个人的，也是全人类的痛苦。只有当你超越它的时候，才能产生智慧。

当你与别人比较时，当你试着模仿别人时，当你顺从规范时，你就受到伤害了——不论这规范是别人定的或是你定的。人类受到深深地伤害，而那些创伤引起精神上的活动——所有的信仰、理想是精神层面的。如果你受到伤害而变得迟钝，就无法知道什么是美。内心受到了伤害，就无法去感知美，没有美就没有爱。

了解意识上的伤害容易，了解下意识的伤害难，人生不就是不停的愚蠢的分析的过程吗！任何细微的误解，造成下一项分析时的错误，所以你不可能分析得完全。创伤、伤害客观存在，分析于事无补。

自由的心灵能超越痛苦的感觉，摆脱所有的伤害，而且有能力不再受到伤害。对全体人类的爱是同情，爱的里外有它自己的秩序，这种秩序不由立法而得来。我们每天这样生活着，只是没有意义的言语，只是灰烬——然后生命才将会有相当不同的意义。

当心灵自然地安静时，爱就会产生。看到错就是错、真就是真，它就会自然安静。当心灵安静时，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爱的行动，而不是知识的行动。知识只是经验，经验不了解爱。当我们了解自我的整个过程，才产生爱，而自我的了解是智慧的开端。

寂寞、孤独的痛苦，是一种孤立的状态。当你无法与任何事相容，无法与团体相容，也无法与国家、与你的妻子、与你的孩子、与你的丈夫相容的时候，你就切断了与别人的关系。

孤独不同于寂寞，为了要了解孤独，你必须和它沟通，不下结论、没有偏见、没有推测。以自由的态度来接近它，不带恐惧。当你停止逃避，了解孤独和寂寞，你才能超越它。孤独不是孤立，它不是寂寞的反面。它是一种存在的状态，当全部的经验和知识不在的时候，孤独和寂寞随之消失了。

利用是一种思想的过程，用来掩盖内心的不足。利用、思想、想像、掌握、掩盖、拒绝的过程都是烟幕，烟幕不在了，爱的火焰才会出现。我们不能长久保有火焰，当我们了解利用的真相的时候，火焰就存在了。当心灵非常安静，不再寻求满足和逃避时，你会了解爱是什么，当心灵安静的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爱的行动。了解自我的整个过程产生了爱，而自我的了解是智慧的开端。

这是读克里虚那穆提《爱与寂寞》电子书所感。

二零一一年十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