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灸术研究法:市井有谁知国士:咬定“君宪”不放松的杨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3:03:38
 

 

 

    在中国近代史上,从湖南湘潭农家走出来的杨度是一个非常奇特的人物。

    这种奇特从外界加之于他的各种相互矛盾的名号就充分显露出来了:“宪政专家”,“帝制祸首”,“投机分子”,“爱国者”……

    把这种奇特性放到清末民初的大背景中去考察,应该是毋庸深怪。因为,整个清末民初史就是一页主配角不断转换、音调音符频调、剧目随时更新,让旁观者目迷五色的大戏。而杨度这个幼从名师王湘绮,在传统学问之外修得帝王学与纵横术,后来留洋又参透宪政之精髓,诗文佼佼不群,目无余子的湖南人,又曾经那么深地卷入各种政治漩涡中,仿佛永远是舞台上的主角,在持各色眼光、立场迥异、诉求不同的人那里,对杨度所扮演的角色产生或“正角”或“丑角”的认知歧异,又有什么奇怪?

    但杨度显然只有一个。他不断地在变化,而变中自有不变。这个“不变“的部分,按杨度的自我判定,是“国士”。1926年冬,这时的杨度已经要靠做人幕僚来维持排场,显示其在政治舞台上的存在了,但他依然豪情满怀睥睨当世,赋诗曰:
  
  茶铛药臼伴孤身,世变苍茫白发新。
  市井有谁知国士,江湖容汝作诗人。
  胸中兵甲连宵斗,眼底干戈接塞尘。
  尚拟一挥筹运笔,书生襟抱本无垠。
  
  好一个“市井有谁知国士”!“国士”者,一国之士也。杨度究竟凭什么以“一国之士”而自居?
  
  咬定“君宪”不放松
  
  “君宪”,这个词语,对杨度来说,意义非同寻常。因为“君宪”,他和孙中山等人激烈论战;因为“君宪”,他在寻求政治体制改革的清廷中暴得大名;因为“君宪”,他和袁世凯结成了深厚的关系,得到了一块由袁氏亲题的“旷代逸才”的匾额;还是因为“君宪”,在袁世凯帝制迷梦破产后,他成为“帝制祸首”,不得不从北京逃到天津去做寓公;……

    而说到“君宪”,不能不从清末中国政治和社会的现实说起。

    中日甲午一战,撕破了洋务运动华丽的外表。痛定思痛,中国人终于知道,仅仅学别人形而下的技术是不行的,于是有了康、梁的变法。康梁都是书生,他们所依靠的光绪皇帝又没有雄厚的权力基础,变法终于被慈禧太后给扑灭了。慈禧太后要扑灭康、梁的变法,不仅仅是通常人们认为的不甘权力旁落,还因为在康、梁的计划中,欲对她实施激烈行动的计划。暴怒中的慈禧杀了六君子,还准备废掉光绪,可是洋人纷纷表示抗议。中国的统治者向来习惯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时的慈禧发现居然还有自己能想而不能做的,羞愤之下便要借助义和团的力量将洋人驱逐出中国,没想到引来了八国联军,她不得不仓皇逃到西安去避难。屈辱的议和后,慈禧虽然回到了紫禁城,但这场“庚子事变”给了她很深的刺激,不得不以光绪的名义下一道罪己诏,重新拾起过去被她废弃的变法图强的旗帜。然而,经历了这么多场折腾之后,仅仅虚张声势的变法戏是唱不下去了,在外在和内在的双重压力下,从根本上改革以亿万人奉一人的政治制度,实行宪政,这一点被清政府提上了议事日程。

    世界各国的宪政,不外君主立宪和民主立宪。在“民主”二字日益深入人心的今天,人们很容易想当然地认为,民主立宪要好于君主立宪。其实这是一偏之见,君主与民主,这只是国体之争,而公民的权利是否得到切实保障,统治者的权力是否得到有效约束,关键在于是否实行宪政,看一国有无宪法,看一国之上下有无遵守法律的习惯。民主立宪固然有美国这样的好例,而君主立宪也有英国和日本的样本。英国和日本虽同为君主立宪,但也有区别,这就是日本虽然有宪法,有内阁,但天皇的权力还是很大,而这正是清政府在立宪中相中君主立宪,在君主立宪中又独奉日本模式为榜样的奥秘。

    清政府要以日本模式来推行君主立宪,这其中有其小九九,杨度为什么也要咬定君宪不放松? 杨度和君宪第一度发生关系,缘于清政府派遣端方等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在这五位大臣中,虽然不乏像端方这样比较新派的人物,但要说到宪政之精义,要形成文字之报告,只能是一片茫然。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五大臣的随员之一、杨度的老乡湖南凤凰人熊希龄便想到了正在日本留学的杨度。1906年夏,时年三十二岁的杨度一气呵成,替五大臣草成了《中国宪政大纲应吸收东西各国之所长》、《实施宪政程序》两篇皇皇大文,从此,在上层人物中,“宪政专家”杨度的声名已是不胫而走。杨度之所以愿意代五大臣起草关于君主立宪的报告,主要原因就在于,君宪本来就是他的最爱。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人的思想不会凭空而降,杨度君主立宪的思想是怎样形成的呢?这就要归结为他对中国历史和社会的认识,和留学东洋后对日本政治的切身感受。

    可以认定,杨度的君宪思想是在日本留学期间形成的。这一点儿也不奇怪。明治维新后实行君主立宪的日本,这时正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活力,日俄一战,居然使庞大而不可一世的沙俄帝国低头,中国人很容易得出“宪政优于专制”、“唯有宪政才能强国”的结论。而在留学日本的生活中,中国学生几乎都是平生第一次领会了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等多项自由的妙处,当时留学生办报、结社风起云涌,几乎无日无演讲,无日无辩论,这是黄宗羲《明夷待访录》所描绘的那种君主“屠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制度不可比拟的。然而日本又保留了自称“万世一系”的天皇制度,中国留学生于日常交际生活等细微处,时时能够体验日本人对天皇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这种看似难以理解的现象,给杨度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这种记忆正好和他关于中国历史、社会的认识结合了起来。在杨度看来,中国有几千年的帝王专制制度,国民能力程度不高,中国人久已习惯于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符号,如果没有了这一个符号,则人心不稳,非启祸乱不可。同时面对清末的乱局,他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考虑,这就是他认为中国民族多,文化不同,民主易致分裂。而要实行宪政,也并不是非民主不可,在君主的条件下,照样可以实行宪政。

    杨度的这种君宪思想堪称一以贯之。1905年,他就是以这一套理论和孙中山辩难,结果谁也没有说服谁,据章士钊和刘成禺所记,辩论结束后,杨执孙手而誓曰:“吾主张君主立宪,吾事成,愿先生助我。先生号召民族革命,先生成,度当尽弃其主张,以助先生。努力国事,期在后日,勿相妨也。”〔1〕1907年,他在《金铁主义》这篇长文中鼓吹经济立国、军事立国,路径仍然是将“不负责任之政府”“改造为责任政府”,改造的方法则是“开国会”,他认为:“以革命军改换君主,其事甚难,而所得又常不足以偿其所失;反之而以国会改换政府,其事甚易,而所改者必优于前者”。在他看来,只要有国会,有内阁负责,就可以实行宪政,为了达到宪政目标,“君主亦可,民主亦可”,只看哪种方式代价最小,易收实效;1915年4月,在袁世凯复辟帝制的前夕,杨度写成轰动一时的《君宪救国论》,所述君宪救国的理由仍然不离其初衷;直到帝制取消,被北洋政府通缉中的杨度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还是表示:“政治运动虽然失败,政治主张绝无变更。我现在仍是彻头彻尾主张'君宪救国'之一人,一字不能增,一字不能减。”

    1916年6月6日,做了八十三天皇帝后退位、处于四面楚歌中的袁世凯病死,传闻袁死前有“杨度误我”之言。杨度激于这一传闻,有感而发,挥笔为袁世凯写就一副挽联:
  
  共和误民国,民国误共和?百世而后,再平是狱;
  君宪负明公,明公负君宪?九泉之下,三复斯言。
  
  杨度的意思是,到底是君宪这个制度不好,还是你袁世凯没有把这个制度实施好,请你在九泉之下反省一下吧。在这个时候,杨度依然认为,在济世救国的药方中,他这个君宪的方子还是最好的,但如果配制失误,或者乱加药引,导致药效不佳甚至适得其反,哪能怨这个方子呢?

    杨度君宪梦的彻底破灭,则要等到1917年张勋复辟。武人张勋和文人康有为主导复辟,自然不会忘了杨度这位君宪制度最有力的辩手,没想到杨度给了他们当头一棒。他发出《反对张勋复辟公电》,先说平生信仰君主立宪,故于两公宗旨亦表赞同,紧接着笔锋一转,痛斥张勋复辟“设官遍地,以慰利禄之徒,而宪政如何进行,转以为后”,“凡所设施,皆前清末叶不敢为而乃行之于今日共和之后,与君主立宪精神完全相反。如此倒行逆施,徒祸国家,并祸清室,实为义不敢为”。君主立宪,其精神实质在“立宪”,而张勋等人岂足明乎此?杨度在电文中沉痛地说:“所可痛者,神圣之君主立宪经此牺牲,永无再见之日。度伤心绝望,更无救国之方。从此披发入山,不愿再闻世事。”杨度早已看出张勋绝不能成事,这一电文可能有怕受连累的意图,但他也深知,经此一胡闹,恐怕再也无人去深入领会君宪之精神实质了,所以其痛心也是情见乎辞。事实是,从此以后,杨度再也不谈君宪了。  杨度的君宪梦破产了,但他对后来历史演进的预测却没有完全落空。他在那篇臭名昭著的《筹安会第二次宣言》中说,共和国之元首不定于一,即不能禁人不争,于是,“无强大之兵力者,不能一日安于元首之位。数年一选举,则数年一竞争,斯数年一战乱耳。彼时宪法之条文,议员之笔舌,枪炮一鸣,概归无效。所谓民选,变为兵选……”袁世凯这个短命的皇帝倒了,在名义上的共和国体之下,上演的不正是“所谓民选,变为兵选”的滑稽好戏么?
  
  帝王师与纵横术
  
  杨度一生中,最惹人非议的,是他和袁世凯的关系,特别是不惜为袁世凯的复辟作理论之前驱。

    袁世凯和杨度这两个名字结合在一起始于1908年。这一年4月,袁世凯和张之洞这两位清廷极为倚重的封疆大吏,联名奏保杨度“精通宪法,才堪大用”,在袁、张的大力举荐之下,这位回国不久、仅有举人功名的湖南青年,奉上谕,“著四品京堂候补,在宪政编查馆行走”。袁世凯为什么要独施青眼于杨度?过去,因为袁世凯是脸谱化的人物,所以,往往归结于袁世凯的师心自用,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一本名为《筹安会“六君子”传》的书中就说:“袁世凯因戊戌告密欠下了维新派的一笔血债。不料事隔十年,清政府为形势所迫,不得不挂起'预备立宪'的假招牌,甚至西太后也不敢公开反对立宪了。太后已是风烛残年,死亡之期不远。光绪大有恢复政权之可能。在这一变局下,袁也不得不见风使舵,表示拥护新政,以免站脚不住。他迫切需要一个懂得宪政的人做他的爪牙。”类似分析忽略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在清廷大吏中,袁世凯是能员,且不论心术到底如何,他毕竟属于有才干有魄力且相对具有眼光的人,这样一个人物,他对大清朝面临的困局岂非心知肚明?他怎能不知,若非改弦更张,清廷的统治断难维持?试翻阅中华书局所出版的厚厚的《清末筹备立宪档案史料》可以知道,其实远不止一个袁世凯,在清廷大员中,谈论立宪已是一种时髦。至于他相中杨度,当然是由于其“宪政专家”的显赫声名。
 
  袁世凯垂青于杨度,深刻地影响了杨度的人生道路。首先,作为一个浸润于传统文化之中的读书人,不能不对赏识、提拔自己的政治人物怀有一种知遇之感。其次,杨度早年师从王湘绮,研习帝王学和纵横术,一直苦无实施处,现在他从袁世凯这里仿佛看到了做帝王师的希望,更重要的是,做帝王师和杨度根深蒂固的君宪情结并不矛盾,而且在杨度看来,还能够互为表里,相得益彰。

    纵横术是战国时期张仪等人的秘技,他们以三寸不烂之舌,在各国君主面前兜售自己的一套治国方略,以求得个人的飞黄腾达。纵横家的以学干禄虽为儒家所不齿,但实际上二者有相通之处。儒家讲究达则兼济天下,追求致君于尧舜,何尝不是希望导君于正?所以,找一个圣主做其帝王师,以实现自己的济世抱负,从来就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最高理想。只不过在儒家看来,他们做帝王师决不是像纵横家一样,以此求得个人的功名富贵。杨度的恩师王湘绮就是精研帝王学和纵横术的大师。他先相中了作为执政大臣的肃顺,对其抱有知遇之恩,可惜,此人不久就在慈禧和恭亲王合谋的政变中被诛杀了;后来他又相中了曾国藩,希望俨然支撑清廷半壁河山的曾氏借着太平军起事,推翻满人的异族统治,至少也来个割据称雄。可惜不但“纵横计不就”,王湘琦还被曾国藩斥为“妄人”,只好怀揣满肚子不合时宜,回湖南老家著书自娱了。

    也许是时也,命也,也许是未选好客体,王湘绮的奇谋未售,而到了弟子杨度这儿,机会仿佛真的来了。在精通纵横术的人眼里,袁世凯似乎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对象。在很长的时期里,袁世凯被丑化得非常厉害。丑化有丑化的道理,但如果否定他在当时具备非凡的声望和人脉就不合乎历史的真实了。当时的情况是,在主张立宪的改良派眼里,袁世凯开明、通世变,在外国人眼里,此人是清廷中的实力派,且颇具才干,是清廷中不可一日或缺的“股肱”,甚至孙中山、黄兴、章太炎等革命党人也称赞袁世凯有“雄才大略”,为“一世英物”。对这一切,我们可以说此人太狡诈太八面玲珑,太会伪装太擅长笼络人心,但却不能不承认,他的确具备非凡的手腕。明乎此,杨度把“宝”押在袁世凯身上,认定他可以实现自己君宪救国的抱负,也就不难索解了。

    袁世凯在光绪帝和西太后辞世,光绪的弟弟载沣摄政后被驱逐回了河南老家,仓皇离京的时候,其亲朋旧交中,只有两个人到车站送行,其中之一就是杨度。这是一个让人侧目的动作,但其实也正是纵横术的要诀之一:要善于识英雄于未遇或落难之中,要善于“烧冷灶”。也许,在众人的侧目中,杨度心头泛起的正是一种得意之感吧?果然,他的冷灶烧对了,当上民国大总统的袁世凯很快就投桃报李了。然而,事实证明,这对杨度来说未必就是幸运,更不意味着个人抱负的实现。袁世凯临死前抱怨“杨度误我”,杨度写挽联要袁世凯在九泉之下反思是否对得起君宪。二人以最初的惺惺相惜始,最后却以双输而告终。
  1916年12月,王湘绮辞世,杨度的挽联是:“旷古圣人才,能以逍遥通世法;平生帝王学,只今颠沛愧师承。”上联悼王,下联伤己。平生研习帝王学,满怀济世之志,只换来了一个“颠沛”的结果,能无凄怆?这是一个悲剧。悲剧的根源,可以说是因为袁世凯头脑的似新而终不新,也可以说是杨度的缺乏知人之明,更可以用一种自认为高明的调子,说是杨度不知世界大势,偏要拉“君主”这辆老掉牙的破车……隔代论史,只能这样说说而已了,又有谁能够真正回到当日之现场,对历史人物的心境作真切的体味?
  
  “投机”辨
  
  前面说过,杨度一生,收获了各种“头衔”,其中最有打击力的,是称其为“投机分子”。“投机”一词对知识分子而言,比骂禽兽不如还要厉害。投机意味着知识分子善变,没有立场,丧失气节,随风倒,有奶便是娘。

    纵观杨度一生,他的确善变。在留学日本之初,他是“骚动的进步主义者”,主张趋近于同盟会,但很快就一变而持君宪救国论,君宪梦破灭,他又一度帮助、追随孙中山,后来在上海做了杜月笙的清客,在人人都指其为大流氓手下的帮闲时,居然又秘密加入了中共,且一直等到其身后,才由病中的周恩来披露出来……如此变幻莫测,安能逃脱“投机政客”之讥?

    如果我们眼光更开阔一些,当能发现在中国近代史上,知识分子的这种善变,并不独杨度一人为然。比如梁启超,其善变犹在杨度之上,而梁启超并不讳言这一点,他把自己的屡屡“以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战”,视为不失进取之心的一个标志。考察这种善变,首先必须注意中国近代政治和社会急剧变动的事实。因为这种急剧的变动,知识分子不得不随之而不断调适自己。其次,当然要说到中国知识分子的弱点,即其几乎与生俱来的依附性,而在缺乏经济和政治基础这一事实相当长时间里无法改变的情况下,这种依附性对中国知识分子而言,又是注定难以克服的。也就是说,中国知识分子不想救国不想济世则已,否则只能因人而成事。不过,真正的知识分子,善变之中又总会坚持一点,至死方休。

    杨度的“善变”之中,有无“不变”之处呢?

    有人因为杨度晚年加入中共,而一改过去斥其为“投机政客”的调子,称之为“爱国者”。在我看来,善变的杨度,“爱国”的确是其不变的本色,并不是因为后来加入了中共,才成为一个爱国者。今人大多知道那首脍炙人口的《湖南少年歌》,这是1903年杨度二十九岁时的作品。“中国如今是希腊,湖南当作斯巴达,中国将为德意志,湖南当作普鲁士。诸君诸君慎如此,莫言事急空流涕。若道中华国果亡,除是湖南人尽死”。何等激昂而慷慨!斯时的杨度,还没有形成系统的救国理论,所能够凭借的,完全是国难刺激下一腔爱国的热情。

    博得“宪政专家”之美名后,归国的杨度已有了四品顶戴,更蒙封疆大吏之赏拔,要想求个人之功名富贵,“平稳”应该是最佳的升迁途径,但我们看那个时候他留下的文字,举凡地方自治、实行宪政、修改刑律与国际接轨,无一不是济世之策,篇篇都有金石之声,即使是以当代普世价值观照,也是若合符节。

    杨度大半生居于官场,其光明磊落之男儿性格却为政治场中所希见。他与黄兴政见不同,黄兴逝世,他送了幅挽联,上联是“公谊不妨私,平日政见分驰,肝胆至今推挚友。”在他看来,只是救国济世之路径不同,又何妨二人肝胆相照?正是因为有此风格,君宪梦破灭的他能够履行诺言,助孙中山脱困。孙中山称赞“杨度可人,能履政治家之诺言”。“可人”云云,杨度适足当之。

    晚年杨度偏偏在血雨腥风的白色恐怖中加入中共,这足以击破关于他投机的浮言了。因为我们无法想象,一个人会拿自己的脑袋去投机。

    又有人说,杨度的一生就是出风头、追求个人英雄主义的一生。其实,个人建功立业的思想,为什么就一定会和救国济世之心相互排斥?

    ……

    坐在书房里,翻检今人所编厚厚一册《杨度集》,不禁涌起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这个叫杨度的湖南人,堪称清末民初难得之大才,其文章中有很多透辟的见解,即使今人也并未超过多少,尤其是字里行间涌动的炽烈的爱国情怀,更仿佛触手可及。然而就是这个人,后半生却只能到佛学中求排遣,在五十七岁之龄留下一句“医民救国,继起自有后来人”的自挽,凄然辞世,其身后更是谤议纷纷,难道真是文章憎命、造化弄人?

 

    杨度于君宪梦破灭后曾与人谈话,“我三次想实行君宪,时机都不错,主张都不错,以主持者之不行,都遭到失败,亦所谓天不从人愿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