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新网页办: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9:21:20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1章 相逢不尽平生事一

在黄婶家住下之后我的身体越发的好转起来。这里空气宜人,民风淳朴。黄婶救了我的消息在黄家村里传开来,很多其他的农妇常常也来看我,对我的身世哀叹不已,也常送些吃食来,虽然都是极简单的东西,却深深地温暖了我的心。经常黄婶会与我闲谈着她过去的事,她的孩子和丈夫,还有这村中一些其他的人家的逸事,我偶会说起“自己”的过去,可是黄婶总是怕我想起过去心里难过伤了身子,常常轻柔得打断。她家里虽不殷实,倒也还过得去,靠黄婶和儿子种田为主要的生计。村里的农妇大多也是种田,不过也常常为镇上有钱的人家浆洗衣裳。这里离最近的市镇虽不远,可是因为是后山的位置,倒没有什么人常来。这山势雄伟,不论远观还是近看都是重峦叠嶂,气拔山河,却又不失秀美温柔,即使此时已是秋末,却依旧苍翠不已。观之令人心情舒畅,仿佛所有的不快都在这挺秀的青山面前变得无足轻重了般。

半个多月过去之后,黄婶终于使允了我下地走动,也能偶尔走出房子散散步,却都是秋阳高照的时候。她常说这小月不调养好,以后容易落下病根。我自然也是知道这道理的。只是我的以后,是不会再有男子的身影出现吧。

总是这样住在黄婶的家里我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曾拿了些银钱给她,可是黄婶当时就生了气。她说救我不是图什么钱财,几次下来我只得做罢。黄婶的儿子和女儿都是最纯朴的百姓,对我也十分的客气和友好。我在黄婶家住的也算自在。却一直想做些什么报答她。

白日里黄婶去田间干活的时候,我总是帮她浆洗那些衣裳。这活并不难,由于每次黄婶拿回来的衣裳并不是很多,也就不会十分的辛苦。我常常坐在村头的河边,看着清澈的河水在脚下缓慢优雅得流淌而过,消失在遥远的看不见的尽头,我的心也在这恬淡中逐渐的平和下来。虽然告诉自己不再去想不再去回忆,可是以往的种种总是如同潮水般涌来。那是从入宫到现在所有回忆的加叠,却带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心境。我似乎只是一个旁观者,这样,却反而看得更清透起来。

那两个我生命中永远不会被遗忘的男子,一个环佩如水襟如月,带着最初最温润的形象,凭着那曲悠长的流水浮灯走进我的生命,在我内心最孤寂的时候,给了我安慰和心悸。他不止一次的救了我的姓名,我知道他对我的情,那是真正的爱情,这爱情如同江水,汹涌不断。可是他却选择了默默的守护。他的情是我今生无法报答的无法偿还的。即使我愿意,可是从那宫门在我身后合上之时,我们就注定了无缘。虽然现在的我已经被迫抛弃了过去,即使我说我会忘记我是谁,可是,又真的能忘么?那三个客栈的夜晚,当我听到那曲流水浮灯时,我是带着在期冀,我以为我可以忘记过去,我以为我知道自己的心。可是,在我真正见到他之后,虽然欢喜,却只是昙花一现般。随后的,是我的不安。我不能毁了他,我已经无法偿还他为我的付出,我不能再欠下更多的债来。所以我选择离开。只要他找不到我,他一定会回去那个属于他的地方的。

另一个男子,他带着最尊贵最威严的面容向我走来,却在最初的时候广袖一挥,否定了我的全部。却又用天下最温情的态度,将他所有的爱倾注在我的身上。他是这世间的帝王,可以用他想到的任何方式表达对一个女子的爱情。可是,我想不到的是,他表示的方法,却是杀害了我最尊敬的父亲,原因仅仅是那些陈年旧事。我看不透他,所以我害怕他。我忘不了那双在匕首寒光中睁开的眼睛,直到今日我都不清楚哪药为何对他没有效果。可是他却不杀我,不罚我。他给了我一个孩子,本来我可以把这个孩子作为我今生的慰藉。可是,又是他的那些绫罗包裹下的毒药,将我的孩子,葬送。

我曾经是那么的恨他,恨到我的心都在为此滴血,可是我愿意与他同死。对于他,每每想起,心都是被细小的丝线悬起,带着酸楚和疼痛,带着崇敬与畏惧,带着爱与恨的交织,那样随着这随时都会断裂的丝线晃动着,有微痒的颤栗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而我对他所做的那些,现在想来,或恨或悔,情衷未偿。

可是我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怨不得任何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我要怨的,能去怨的,应该是我们的身份,还有那座红墙。

闭上眼,我轻轻的笑了。我知道了自己的内心。我想,我是爱他的。

沈羲遥。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2章 相逢不尽平生事二

一日里黄婶从市镇上回来,带回许多的绢制夏衣,布料都是中上乘的,颜色鲜艳,上面还有细小的绣花图样,这样的衣裳在民间算得上精致,看黄婶小心翼翼的样子,应该也是价值不菲的。

“婶,这些是什么啊?”我走到院口迎她,这么久的相处下来我已经只唤她“婶”了。

“这是镇上李老爷家女眷的夏衣,如今夏天都过去了,就让我们洗洗。这些衣料我可是连见都没有见过的阿。”黄婶一面啧啧称赞着,一面将手里的衣裳递到我面前:“你看看,这有钱人家的女眷,穿的就是不一样。这料子穿在身上该多么轻柔贴身阿。不过阿,就是做不了农活了。”黄婶说着笑起来,我点了点头,笑着随她走进了房中。

黄婶不让我洗,第二天天不亮她就拿着这些衣服去了河边,她说清晨的水最是晶亮,用这样的水洗衣裳,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田间,自己回到屋里,收拾好后坐在门前补一件衣裳。那是普通的麻布制的外裳,浅灰的颜色,我的手中是白色的棉线。一抬手,一低头,几番下来,衣裳也就补好了。我看着天光,已经感受到一些难耐的凉意,秋天就快过去了。

风吹过,一阵“索索”声后是漫天飘飞的黄叶,观之倍感凄凉萧索。我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正准备进去屋里,就看见黄婶的身影远远的走来。可是她一直是低着头,仿佛是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办啊谢娘,这衣裳被我。。。”黄婶远远的看到我就说到,她的脸上是担心和害怕,身上还有水渍。

“婶,出什么事了阿?”我看着她,将手上刚补好的外裳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衣裳,被我弄破了阿。”黄婶说着走进屋里,颓然得坐在了条凳上。

我从她手上接过那件杏色长裙,是丝绸的面料,只在裙角袖口和领边处有简单的翻云绣花,不过此时它的裙身上有一道狭长的口子。

黄婶绝望般得坐在那里,哀叹着:“这可怎么办,我怎么赔得起哦。”她自语着就哭了出来。衰老的面容此时更显憔悴,我心中一动走到她的面前:“婶,你别难过,我有办法。”

我的声音恳切坚定,黄婶抬了头看我,脸上的泪还没有擦去。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谢娘,你真的有办法?”我点了点头:“不过,我要去市集一趟。”

我在宫中有件浅杏色杏林春燕绢丝夏衣裙袍,色泽明媚刺绣精美。曾经是穿着它坐在西子湖畔吹奏流水浮灯的,身边不远处也有一个水漾蓝的身影,手持一支白玉萧轻轻的相和。婉转缠绵的曲调就流淌飘荡在水面空中,更显轻灵。那时我的眉眼间都是快乐和放松,内心是找到知己的欣喜与慨叹。偶尔的目光交会,也是伴随着柔情的微笑。

也是曾穿着它罩一件月白得长薄披风与皇帝共游秀菊瓣瓣的紫碧山房的。那长长的裙摆曾经被菊繁茂的枝叶勾住,似是要留看客的脚步。他就在那艳丽的秋光下弯腰为我松开那与花枝纠缠的裙裾,带着明丽的笑容,放下君王的身份看向我。漫无边际的金黄璀璨,明净高远的天蓝云白,还有喁喁昂昂的旷世君王,风姿绰约的倾国佳人。那时有风,吹起裙间袍间的绦带翩飞,在空中交集纠缠,似是手,要紧抓住彼此,永不分开。

我的眼角有冰凉的液体滑落,没有用手去擦,任风将那冰凉吹散,却留干涩在面颊上,有紧致的感觉没,一如心得抽紧。

两边是农田,秋日快尽了,地里没有什么庄稼。我是去村头找同去市镇的马车。我只是想买些丝线,按着记忆里那件裙袍的样式绣出花朵枝叶,也好将那裂痕遮掩了去。即使没有回忆,这样的一件裙袍,恐也是任一女子喜爱的吧。

傍晚时分我才回到了黄家村。那市镇就是我先前逃离羲赫的地方。市镇很平静,我也顺道打听了下这段时间来朝廷里是否有什么动静,民间有没有什么传言。我只是想知道沈羲遥是如何面对我的不见,担心着他是否有什么举动。不过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什么都没有,依旧的太平盛世。据传西南的入侵已经平定,使二哥的功劳。不过还要驻守一月以防再侵,之后就能凯旋而归了。我心放下来,也是为了那个将军而高兴的。这样,他就可以迎娶公主,为凌家再添荣耀。

我买好了自己要的针线,夕阳西下的时候,村子里一片祥和。家家炊烟缭绕,有孩子的笑声,狗吠的声音,还有风吹过的声音。我的脸上不由就泛起了纯粹的笑,脚下轻快起来,远远的,黄婶的家就在眼前了。

门轻掩着,里面很安静。我心中有些疑惑,不过料想黄婶许是去了旁边儿子的家里吧,或者去了同村哪个大娘的家里。手刚搭上门扉,突然听到黄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娘,你回来啦。”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但是眼睛里是欣喜和狡黠。我更加的疑惑起来,不解的看着她。

“婶,你去咱大哥家了么?”我看到她的手上提着一只活鸡,还有一条鱼,笑了笑问道:“可是姐今天回娘家?”黄婶神秘的笑了笑看了看那虚掩的房门,朝我向里面努努嘴说道:“还不快进去,看看是谁来了?”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3章 相逢不尽平生事三

“快进去看看,看谁来了?”黄婶近乎兴奋得声音说着,她的眼睛里的欢喜却让我感到恐惧。我不由后退了一步,那虚掩的门后透出的黑暗让我不安。我的心如千斤坠底,惊恐不已。

“谢娘,你怎么了?快进去阿。”黄婶轻轻的推了我一把。我站在门前,却迟迟不敢去推开那扇柴门。

“婶。。。”我回头看着黄婶,带着不安的声音问道:“是谁啊?”

那个在我的口中向黄婶描述的我的夫君,他鼻子好像山的脊梁般挺直。眼睛像一汪深水,又长又大。他的眉毛是那种剑眉,透着英气。而他的嘴,嘴角微微上扬,透着威武。牙齿雪白整齐,泛着轻轻的品色。而他笑起来的样子,就好像春天里最亮丽的一束阳光。

还清晰的记得黄婶当时啧啧称赞的神情,她带着关爱慈祥的笑看着我说:“谢娘如此的美丽,夫君,自然不会差的。”

可是谁又知道,我口中的那个男子,又哪里及得上沈羲遥或者沈羲赫的万分之一。

此时我面对黄婶甚至有些得意的笑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黄婶似乎是被我的神情吓住了,我见她略有尴尬的一笑上前一步:“谢娘,快进去看看吧。是你的夫君啊。”

夫君。。。听到这两个字,我猛得颤了下,不解的看着黄婶。黄婶依旧是笑着的,手就推开了那扇门。

眼前的他,与我任何时候所见的,都稍有不同。即使他的眼里满是疲倦和困乏,但是依旧闪着神采。他的身形依旧伟岸,神情开涤,俊朗刚劲,气度雄浑。此时的他,与沈羲遥有说不上的相同之处,却又完全的不同。

我有些呆滞的看着他,脚下没有移动。黄婶带着诧异的目光看着我,我突然感到内心有无法压抑的冲动,喉咙处微紧,有细小的颤动的感觉。我想大声地呼喊,可是,一切到了嘴边,都化作无奈的浅笑一片。

“赫。。。”我只发出了这一个字,就不知道再如何的说下去了。

黄婶在听到我发出的这个声音之后,脸上的表情释然起来,她带着欣慰的快乐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谢娘,这可是你的夫君?”

我一语塞住不知如何回答,羲赫却开了口:“黄婶,想必谢娘一时还没有反应上来,容她整理片刻吧。”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软柔和,我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终于从那片混沌中醒了过来,扯上平和的笑对黄婶说:“婶,看我,真的是。。。”

屋内,黄婶找了理由去了儿子那里,只有我和羲赫两人。天光慢慢在消退,只剩天边一抹浅红的云霞,已是看不见太阳了。

我们就这样沉默了很久,终于羲赫开了口。

“为什么要离开呢?”

我摇了摇头:“羲赫,你知道为什么。”

又是许久的沉默,我看见最后一片光在天际间消失,屋内黑暗起来,于是起了身点灯。

那油灯放在屋子中间的方桌上,小小的一盏,昏黄的烛光燃起来,却又说不上的黯淡萧索。我背对着他,手在眼睛上迅速的抹了一把,用手护着灯台转过身。羲赫不知何时已经起了身就站在我的身后,他的目光近乎痴迷的看着我,那里面是哀愁点点:“薇儿,别拒绝我。”

“啪嗒”一声,不知何时的泪掉了下来,是刚才没有拭去的吧。我兀自笑笑走过他将灯台放在之前我们坐的地方,仔细地看着那上下跳动的光芒,轻轻且悠悠的说道:“赫,我们注定了,不能。”

我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然后就感到自己被温暖环绕。他坚实的臂膀环住了我,我不觉一顿,就听见他缓慢且深情的声音在轻轻响在耳边。

“不要拒绝我,薇儿。”

那声音似有魔力般,我的心痛起来,眼泪又无端滑落。却再摇不起头,内心挣扎着,矛盾着,酸楚着。。。。。。

很久,我就在他的环抱中,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他内心的破釜沉舟,还有他海样深厚的感情。可是正是因为如此,我更加不能接受。他是该回到属于他的地方的啊。

我挣脱了开,正要开口,羲赫却说话了。

“薇儿,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是否知道,真正为了我好的,就是让我陪在你的身边。我们并不用作夫妻,只要让我守护着你,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张了张口,羲赫一个手势止住了我。他似乎是想了想犹豫了片刻才继续说道:“那日母后上到蓬岛瑶台,正巧听到我对你说的一番话。已经知道了我对你的感情。也许这也是她要你出宫的原因吧。”他停了下,看着已经坐在凳子上的我,给了我他惯有的那种能安定人心的笑,向我道来那日里后来发生的一切。

我安静的听着,一切在眼前徐徐展开,内心逐渐的平和下来。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4章 相逢不尽平生事四

其实这世间的一切,冥冥中都有定数。

羲赫那日上岛,是奉了沈羲遥之命去取其忘在岛上的私印。却正好看见乳母推我下湖。他救了我,在我昏迷之时讲的那番话,却又被上岛来的太后听到。我的孩子,我唯一还对他们皇家有用的,唯一可以保我凌家的孩子,唯一可以让太后允许我还留下的理由,却没有了。

太后自然不能再留我在宫中。送我去佛堂也许是最好的办法,可是谁也没有办法保证在她百年之后,沈羲遥不接我回宫,甚至都不需要等她百年。更何况,送我去佛堂,沈羲遥如何能同意,即使是送去了,谁又能保证,她的两个儿子不去见我。这世间,很多东西,看得见的,往往是越得不到就越觉得好。唯一让沈羲遥死心,安好的做他的旷世明君的办法,就是我永远的消失。可是她因着我的父亲不会也不能杀我,只有让我悄悄的出宫而去。

我平静的看着羲赫,他正诉说着那日之后的事,我却已经在他之前的叙述中,看到了之后。

太后没有立刻告诉沈羲遥我“死”了的消息,因为如此沈羲遥不会接受,也不会相信。太后只是告诉他我的孩子没有了,性命堪忧,如今必须在那岛上调养。但是皇帝不可以上岛,因为此时那里不吉,需等我小月之后,身体恢复方可想见。我不知道沈羲遥是否就接受了,可是羲赫说那时他只是紧锁眉头,不发一言,似是默默接受,却根本看不清他真实的心思。

太后只是在拖延时间,只是想在稍后的时候告诉皇帝我“死去”的消息。可是羲赫却是知道我的情况的。他也看清了太后内心所想,在那天晚上,留在了太后的寝宫。

“我只是请求母后成全。”他平静地说着,似乎是说一件简单的小事:“母后开始不愿,可是,最后却还是允许了。”

我静默的望着羲赫,他脸上的轮廓在烛光下有着不真实的舒缓放松,似乎他也与我一样,被那深宫压得不堪重负。只是他又怎会有那样的情感。所有人的眼中,羲赫是功名两全的。他不用去担心什么朝堂争斗,不用去担心朝不保夕,甚至不用去担心那些倾轧与黑暗。他是王爷,我大羲的裕王,皇帝最信赖的兄弟。可是,我似是突然翻悟,不论他是谁,多少才干,尤其他也同样是先皇之后,生母的出身也不甚高贵,但只要不是帝王,纵有经世之才,堂构之志,也不得不匍匐与皇权之下,身不由己。好在他没有任何的异心,总是云淡风轻得俯瞰着那纷繁忧绕的朝堂,带着高居的洒脱与与生俱来的身份超然在外。即使,他的头顶,还有另一个男子,阴枭明睿的眸子光影烁烁,凌驾在万物众生之上。

太后竟然会允许他来寻我,这是令我最不可思议的。我睁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羲赫,脸上满是不怀疑的表情。羲赫淡然一笑:“是真的。我在母后寝殿里跪了一夜。她终是允了。”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个冰冷的夜晚,秋风萧索,雨打霖铃。他也不是跪在寝殿之中,而是在凉薄的漆黑的夜里,还有雨,看似无情却有情的下着,纷扬得浸湿了他的周身,太后在雕花桂木的棱窗后站了一夜,目光中只有羲赫孤单却坚决的身影。也许终是那无休止的雨打动了太后,她在那窗后轻一点头,羲赫便朝她拜了三拜,起身离去。雨竟停了下来,天际间有霞红斑斑,那是清晨最明媚的阳光。在羲赫跪过的地方,有清雅和灿烂的光泽,那是一块玉佩,裕王佩。那是一只印,大将军印。

也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太后三天后告诉对羲赫不见终生怀疑的沈羲遥,裕王奉她之命去了五台山办一件要事,是什么,却没有告诉羲遥。沈羲遥似乎是平静的接受了一切,但是,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还有行动。只是我之前设计的假象,真的迷惑了那些衔皇命秘密找寻我的皇家御守,说来也巧,那玉佩竟在我当掉之后第二日里被一个前去西域的客商买走。于是,那些御守便全部跟着那块玉佩踏上了西行的道路。他们中的很多人丧生在了西部边陲茫茫的黄沙之中,虽没有找到我,却在之后为大羲将那些如沙海中璀璨明珠的很多小国收为了属国。

经年之后,这块玉佩作为贡品之一被回鹘敬献,辗转又回到了我的手上时,却已物是人非了。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5章 相逢不尽平生事五

当晚黄婶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接受了羲赫留下的决心。虽然我的心仍然可笑的还在摇摆中紧锁,可是,太后的默许似乎是打开它的一把钥匙,有条缝缓慢轻微的显露,我想,也许老天真的眷顾我,给我幸福。

“也许你爱的是皇兄,毕竟,他是你曾经的夫君。可是,我希望你忘记从前的一切。从此,这里没有沈羲赫,没有凌雪薇。这里只有谢娘,还有谢郎。我相信你终能忘记他,我相信你的眼里,终会只看到我。”羲赫的眼睛里有种令人沉醉的光,我痴痴的看着他,闭了眼睛,几乎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

这不是认命,而是上天,已经为我安排好了我的选择。

黄婶住的房子里只有一间卧房,羲赫,不,如今已经是谢羽桓。这是羲赫为自己起的名字,他是完全的抛弃了他的过去。他清楚地知道,从今,他选择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

我自然还是谢娘,谢羽桓的妻子。

“薇儿,”羲赫第一次朗声以这个名字呼唤我时,脸上甚至带了一抹浅红,我亦是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尴尬的笑了笑,我一低头一走神,手上的针就不小心刺进了指尖。忍了疼痛看着他:“怎么了,谢郎?”他也一怔,我们旋即都笑出了声。心突然就完全的放松开来,我瞬间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就是我一直向往的那样。

“趁着还没有入冬,我们可以搭船下江南。你不是本打算去江南的么?”

我正在缝补那件杏色绢衣,手底下绣着一朵细小的花瓣,水红颜色,瓣顶开了极小的叉,心的形状般,看起来娇柔水嫩。细密得绣了一丛,正好缝补又修饰了那条断纹。

我没有直接回答羲赫,只是凑在灯下小心的收着针脚。突然眼前明亮许多,抬头,羲赫举着另一盏灯凑过来,见我看他,长长的睫毛一眨,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容。

心就荡漾开去,好似湖水中起了轻柔细小的涟漪,却久久不去。

复低了头,一边收着针脚,一边慢慢说道:“我何时说过自己要去江南阿。”说着嘴角就泛起了一丝神秘的笑容。抬了头看他。羲赫正盯着我手上的绣花,眉头淡锁:“这绣花繁复精细,如此灯光,你的眼睛如何受得了?”我浅浅的笑开去:“这是黄婶急要的。本该明日还给那李老爷的。我今夜是无论如何都要补好了。”用手摩挲着那花纹细密的凸起:“很快就能补好了。黄婶去了儿子家,我也正好趁这个时间补上。不然她也是不允许我这样彻夜不眠的。”

羲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在我的身旁为我掌着那盏烛台,四周明亮了许多,我迅速得缝补着,又慢慢的说到。

“我的母亲是江南大户女子。虽后来嫁于父亲,但是常常思念家乡。我年幼时曾随母亲回过江南外祖家。那时虽小,可沿途清新淡雅的风景,淳朴自然的民风却深印我心。”我手上停了下来,闭上眼睛,眼前又出现了小时候深印在脑海中的风景。我带了一丝柔浅的笑回忆着:“那次是春天,路途中我见到一处美景。那里景色明丽,柳杏将吐,桃花烟柳,风景殊胜。前傍绿水,后倚青山。山下就是漫漫的挑花夭夭,芬芳无边。只一眼我的心就被那景色勾走,虽然也只有那么一眼,可是那便成了我之后所有梦幻的所在。我一直企盼着有一天,我能坐在那芬芳殊胜的桃李之中,观望面前的曲水兰船。”我笑开去,那笑无边的荡漾在我的脸上,甚至只要是想一想,我都会感到极度的幸福与满足。

羲赫的眼睛里似有星辰,那么明亮光辉。他怔怔的看着我:“你要去的,就是那里。”

我点了点头:“聪明如沈羲遥,若他真要找我,一定是走两条路。一条是我迷惑他设下的那个假象,往西北而行。另一条,就是江南。我孤身一人,一定是会投奔亲人的。我的两位兄长均在朝中,唯有三哥在江南经商。那我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江南了。”我半眯了眼睛笑起来:“我心中的那个地方,那只是这大羲无边江山的尘埃一角,他找不到,也没有人知道。”我说完扬起脸看着羲赫,一字一顿的说道:“除了你。。。”

天亮的时候黄婶回来了。我将那件已经补好的衣裳交给她。虽是按着我宫中那件衣裳绣的,可是毕竟丝线的颜色和质地不如宫中的好,时间仓促,也只有五六分像了。不过,对于民间百姓来说,却也不失为一件华服。

黄婶小心的抚摸着那绣花,甚至欲掉下泪来。很久她才看着我说到:“谢娘,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好的手艺。这绣花,婶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啊。”我挽了她的胳膊柔柔的笑着说:“婶,快拿去给那李老爷吧,可耽误不得的。”

黄婶一边点头一边将之前她洗好的那些衣服收拾在一个包裹中,才走到门口她回了头看我,想了片刻问到:“谢娘啊,你的丈夫回来了,你们是不是就要回去家乡了啊?”

我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竟不知道如何的回答,只是悄悄的低了头。黄婶略有不舍的声音响起:“婶知道也留不住你们,不过若是下江南,这天马上就凉下来了。若是下了雪就不能走水路,旱路又太远。不如你们就在这里住到明年开春?”

我看着黄婶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期盼,我朝她笑了笑:“婶,这事还要从长计议的。如今我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肯定还是要再打扰你一些时日的。”黄婶点了点头,似是稍稍放心下来般转身去了市镇。

我走回屋里,羲赫站在门边看着面带憔悴的我说到:“你一夜没有睡了,去休息一阵吧。不论去哪,什么时候去,起来了我们再商量。”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6章 相逢不尽平生事六

我素来不是贪睡之人,醒来的时候还未到晌午。可是周围空空一片没有人影。仿佛昨日里羲赫到此只是我的一场梦幻。我披衣起身,黄婶去了市镇,不到傍晚是回不来的。可是,我的身上分明还有羲赫的玄色披风。

黄婶家三间屋子。南边一间是烧火做饭的灶房,正中算是厅堂,北边的那间是休息的睡房。屋子很小,是最普通的农家。屋前有个小院子,当中有石磨和水井。

我在屋前屋后里外找了几圈都没有看到羲赫的身影,直到晌午过了还不见他,心里不免焦急起来。

我正欲出了门寻找,就见羲赫和一个男子向这边走来。仔细看去,那男子正是黄婶的儿子。

“谢娘,前夜里村子进来头野牛毁了不少的庄稼。我清早来想告诉我娘别去地里了,可巧她已经去了市镇。这不,遇到谢兄弟,他便去帮我们增个人手。”黄婶的儿子憨厚的笑着,一面感激得看着羲赫,啧啧称赞的说着:“没想到谢兄弟的身手真好,‘唰唰’两箭就把那野牛射死了。”他还想往下说着,羲赫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以前在家乡,总出去打猎,这也是该有的本事。”他说着看了我一眼:“谢娘胆小,再跟她说,下次可就不许我去了。”

我释然一笑,有些责怪的说到:“下次去便去了,只是要告诉我一声的阿。让我着急。”

黄婶的儿子看着我们“嘿嘿”一笑说道:“我先回去,晚上和娘过来吃饭吧。这野牛打死了,每家都能分上几块肉呢。”说完便离开了。

我担忧的看着羲赫:“没伤着吧。素闻着野牛力大难训。。。”我话没说完,羲赫轻轻的用手放在我的唇边,我睁大眼睛看他,他的脸在阳光下有极其明亮的神采。“别担心我,这算不上什么的。”

傍晚时候,黄婶回来了,面带喜色,那李老爷不但没生气,反还多给了她工钱。黄婶买了好些菜回来,本想着做顿好吃的,正巧她儿子也要我们去吃饭,便拿去一同做了。羲赫竟不知从哪得到一身庄稼人的衣裳,换好了要与我去黄婶的儿子家里,一出来被我看到,我便不由得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有些不自在的看着我问。我掩了口戏笑道:“从前见你,都是锦衣华服,却从没想过你穿了这样的衣裳是什么样子。如今看起来,真真的不习惯呢。”

羲赫也笑起来:“只要穿上不显怪异就好。这黄大哥衣服我穿上也算是正好了。”

我点了点头:“就是短了点,明日里我给你改改就好了。”我仔细的看了看羲赫,即使穿着最普通的百姓的衣服,他与生俱来的气质依旧没有被磨灭掉。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同样的灰蓝粗布罗裙,随心的笑了。

很久没有这样笑了,自进宫之后,即使是最初与羲赫相遇的时候,虽然那时我只是如同虚设的皇后,但是依旧是芥蒂与自己的身份,心中挣扎惶恐。得到沈羲遥的宠爱,这样的笑容就更加的不会出现。我要面对的,是那深不可测的后宫相争,虽然我只经历了很少,可是,心却是一直悬起不曾放下的。就是这样,我却依旧是一次次陷入危机和困境,一次次遭受磨难。想起母亲在我进宫前说的话,她说我太过纯良,心太软,见不得别人待我好,更看不得别人受苦,这样在那深宫中是要吃大亏的。可是,这生来的东西,如何去改。也许,如果我没有出宫,很多年后会被那里历练得铁石心肠,心思缜密,虚与委蛇,曲意逢迎起来。只是那样的女子,却又是我最不齿的。唯一的方法,只有离开吧,就像如今这般。

我们没有离开黄家村去江南那处我梦中的地方,而是在黄家村后山里找到一处地方,那里是黄婶之前为其做工的李老爷家的一处私宅,其实算是一处消夏的地方。却与我之前心中所念的地方不尽相同。

那晚在黄大哥家吃饭的时候,黄婶也是无意中说起来,那李老爷本就嫌这屋子建得偏僻,如今他家将迁去京城,留着这屋子更没有什么用处,却又觉得要是拆去了很是可惜,便让黄婶问问这村中是否有人愿意买下,实在没有人要,他便拆了去。

黄婶一边说着一边感慨:“这黄家村里个个都是贫苦人家,谁能买得起哦。不过却是个好地方啊。屋前是一汪湖水,后面是青山。要说有钱的老爷就是和我们不一样。那屋子周围多美,却不是农家住的地方。”

我搁了筷子问:“黄婶为什么这样说呢?”

黄婶笑着看着我:“这屋子在村头那座小山的另一边,这小山与后面的大山中间是一条小河,这屋子建在河的那一边,中间是条竹桥。屋子后面就是山了。没有可以种庄稼的平地。若是种在村前的地里,虽然从那里过来也就半个时辰,但是每天一出一进很是不便。加上周围再没有别的农家,要真出什么事,也没个邻里照应。”

我点了点头,羲赫看了我一眼对黄婶说道:“黄婶,明天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7章 相逢不尽平生事七

那屋子半临在水上,前面是一汪碧水,远远得在两山开阔处浩渺成一片。屋的两侧是平整的草地,屋后一大片低矮的树木,照黄大哥的说法那都是果树,不远还有高大的玉兰,挺秀的樱树,水边几棵垂柳。屋子是用竹子修建而成,不大,屋檐廊角上都挂着铜铃,风吹过时,一片晶莹安和的声音。屋前同是竹子修成一道平桥,自然纯朴的点缀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

我闭了眼,仿佛看到这里的春天,桃李芳菲,柳杏暗吐,风动梨花,淡烟软月。

我与羲赫相视一笑,第二日里,黄大婶带着羲赫去了李老爷家,回来时,那房契就在羲赫的手中了。

我们搬了进去,黄大婶,黄大哥还有村子里几个汉子大娘过来帮我们修补整理了屋顶,布置了屋里的家什。羲赫又去镇上买了些,他来时也带了不少的银钱,我们的吃穿是够用了。一切都安顿好后,我和羲赫坐在屋前的阔廊,看着前面秀丽的景色,心中是说不出的惬意。那时我们都以为,余生,就会在这里平静的度过。

羲赫与我分住了两房,不过每日里他都看着我睡去才离开。黄家村里有个小小的学堂,村里人见羲赫有些学问,便请他去教那些孩子。于是白日里羲赫去学堂,我便在黄大娘家里帮她做些简单的农活,甚至学会了烧饭做菜,待学堂收了课便与羲赫一同回去。夜里我在灯下缝补从黄大娘那里拿来的衣裳,与羲赫絮絮闲谈。有时竟还会吟诗作赋,画些风景花鸟。日子清雅恬淡,宁静祥和。

就这样冬天过去,一转眼,又是一年春了。

最先开的,是屋后一株玉兰,洁白的花瓣好似剔透的白玉,有似天边飘荡的浮云。我在水边浣洗衣裳,清透的水中映出一个女子,玉颜光润,气若幽兰,气息恬淡悠闲非常,尤一双眼睛,璀璨如星,灵动如珠,轻舞飞扬。这样的神采似是很久之前曾经见到,那还是在入宫之前,在凌府中,单纯而快乐,好似最纯洁的一汪清泉,没有半点杂质。入了宫,即使是最初的日子,只有自己,却因着那红墙深深,心意沉沉,失了灵秀。

羲赫在一旁劈柴,哐哐的声音一声声传来,在寂静的山谷中回响,更衬出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境界了。我浅浅笑开去,目光落在了那白玉兰上。

这几个月中,我们相敬如宾,却没有越雷池半步。相依相守,不是夫妻,更似知己。

“在想什么?”羲赫不知何时走到我的身边,凝视着我。我迎上他的目光,微摇了头。羲赫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只玉兰,新摘的,还带着清晨微消的露珠。他一弯腰,就将那玉兰别在了我松散挽起的发髻上。

自从出了宫,我便不再戴任何的珠玉首饰,发总是简单的用一块蓝布挽起,完全的村妇装扮。羲赫却说这样看起来更是一种风采。临水照影,水中人明丽的容貌更甚头上那娇嫩的花朵。羲赫怔怔看了我很久,目光中情意深深,柔情点点,好似星辰临落,又似春光投射。我小心得不去在意,用手拢了拢发髻掩饰去心中细小的涟漪。

春色渐浓起来。屋子周围的桃花纷纷开放,远远望去,妖冶缤纷一片,甚是妩媚。

一日里黄婶的女儿带着幼子来看她,唤了我与羲赫一同吃饭。黄婶的女婿年初时经举荐进了州府衙门当差,举家也迁到了汉阳,回来一趟不甚容易。黄婶做了许多吃食,大家围坐在一起停她女婿说着一些新鲜的见闻。毕竟是在州府中做事,直到的事还是比民间传闻的可靠得多的。

都是杂事,我有意无意的听着,羲赫偶问些边关的情况,我知道,他的心里,即使放得下王爷的地位,将军的头衔,依旧是放不下大羲的安定的。这春日,往往边关有所侵犯,虽构不上威胁,却也能另边关的自民忧扰不堪。

“今年边犯倒不严重,去年西南侵犯被平定,凌夕和大将军就一直在那里留守。今年西北变了,之前都是皇帝的兄弟裕王爷在那里,这次换了名老将,姓孟,不过据说皇上是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黄婶的女婿说得口沫飞扬,我悄悄得看了羲赫一眼,他镇静自若的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似乎完全没有在意那“裕王”二字。

“最近汉阳城很热闹。今年开春就开始在各州府里为皇上选秀了,那城里的大家小姐们一个个都巴望着京里来人,如今那些绸缎铺首饰铺生意极好,每天都有很多的女眷去挑选。前几天京里人来了,城里最出名的李老爷家的女儿,第一个被挑中了呢。要是在京里被皇上看中,那可就成了娘娘啊。”黄婶的女婿赞叹得说着:“那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漂亮多才呢。”

我心里一震,有些微酸的感觉浮了上来。感到有目光投在我身上,抬头看去,是羲赫。我给了他一个释然的笑容,不觉就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手突然一顿,之前羲赫的心里,恐也是有悸动的吧。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8章 相逢不尽平生事八

夜里在屋中,羲赫坐在灯旁默默地看一本书,很久都不发一言。我知道他的心里牵挂着边关的百姓,那孟姓新将应就是丽妃之父了。我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慢慢补着一件外袍,偶尔抬头看他,他嘴唇微抿,眉头深锁,坚定地轮廓在烛光下没有半分的减退。我微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身边:“羲赫,我知道你的心中牵挂不下,不如,你回去吧。”

我的声音在这暗夜中显得格外空茫,羲赫一怔抬起头看我:“你说什么呢,我是不会离开的。”他说完有些不自在得低了头去,似乎是自语道:“只是这西北不比其它,皇兄不知为何要派孟将军去。他的性情太过冲动,是不适合做守将的。”突然羲赫反应过来一样,匆忙得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安慰他自己说到:“西北边犯虽年年有,但是三年前那次的侵犯被击退之后,就难成气候。这几年我们一直小心提防,对那边也是实行恩威并重的政策,所谓的侵犯多是一些散落的小部族,孟将军应付得了的。”他说完笑了笑,那是一个暗淡的笑容,我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了窗外。许久缓缓说道:“只要是侵犯,不论大小,都会殃及边关无辜百姓。我知道三年前那场大战,也知道那之后朝廷的政策。可是羲赫,你不能不否认,这三年几乎没有什么大的侵犯,有一部分,也是那些部族慑于你的声名。如今换了新将,难免有变啊。”

羲赫没有说话,烛光下他的面庞忧虑起来,不过他终是朝我粲然一笑:“不是说好了么。这里,哪来得沈羲赫啊。”只是他最后的尾音悄悄的降落下去,难掩他心中无尽的担忧。我知道,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

桌上的烛火突然上下跳动,晃得人眼疼。我起了身挑着蜷曲的烛芯,眯起眼睛手下细细得拨着。羲赫站起了身看着我:“不早了,不去弄它了,早点安置吧。”

我点了点头,看着羲赫走到门边,刚欲吹熄蜡烛,突然那门后传来羲赫的声音。

“今年春天,又是新人入宫的时候了。”

这年的春天去得格外早。枝头上桃李缤纷的花朵还未完全凋落,天气就炎热起来。山中自是清凉些,可是晌午的日头愈发灼人了些。

今日黄大哥起了新屋,羲赫一大早就去帮忙。傍晚才能回来。我本要同去,可是他说那打桩上梁的活都是粗活,我在还是不方便的,便回绝了我。

清晨我拿了衣衫去河边浣洗。眼看夏日近了,那些冬日里厚重的衣裳自是要清洗干净才能收起来的。今日天气正好,微风轻拂却又满是暖意。

屋前的小河水流太缓不适合洗衣,好在山坡后面有处水流湍急。坐在河边一块大石上,素缟的裙角被风吹进河中,荡漾在碧蓝的水波中。眼前清流声喧乱石,色静沈松。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那些飘荡在水面上的落花有些聚在我的裙边久久不散,好似给那素净的缟裙平添了最美的绣花。

我看着眼前的绿水在遥远的前方开阔处与纯净无瑕的天接成一片,不由脱口而出:“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我坐在河边面朝河水弯腰清洗着那些冬衣,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之后,一个淡雅的声音传来:“这位姑娘,我们在前面走错了岔路。请问你可知去汉阳的官道怎么走?”

我听到那声音的时候手上正洗着一件羲赫的内袍,手不觉一松,就见那暗墨色的袍子顺着水流迅速的漂向远方,好似碧水中一个流动的不祥的漩涡,又给倒映在水中的蓝天徒增了黯淡的阴影。

我感到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般,人几乎要变成一截无生命的木桩,呆呆的定在那里。我不敢回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

那,分明是沈羲遥的声音。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9章 君恩已尽欲何归一

这年的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才十一月天气,就已经是寒风萧索,百叶飘零了。

风总是“呼呼”得打着唿哨吹进来。每每此时,我除了拉紧身上淡薄的衣服蜷在墙角,再不知如何去抵御那冷彻肌骨的寒意。我总在想,如果那是个春寒料峭的日子,也许今天我身上穿的,就不是这么一件单薄的夏衣,丝毫抵抗不起冬风的肆虐。很多次,我以为自己会在冰凉的夜里死去,因为是那么冷,冷得我在闭上眼时,总觉得有更一个深深的黑色的漩涡将我吞噬。其实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掉进去再也出不来,这样,我或许就可以看到父亲慈爱的笑脸,也许,我就会身在温暖如春的地方。不过,我想也许我会掉进阿鼻地狱之中,因为我早就犯下了这世间最难被容忍的罪孽。

自那个春日里我被送进这里,在踏进这屋子的那一刻,我就在想自己何时会离去。不是离开这里,而是这个尘世。我以为会很快,因为他那天的脸色是那么的可怖,那双眼睛中的怒火甚至可以烧毁世间的一切。我终于知道什么是雷霆震怒。他是帝王,可以用一切方式表达对一个女子的爱意,自然,也可以有任何的方式,消除心中对一个人的恨意。

每次这样想,我的心就揪了起来。不知道羲赫会遭受什么惩罚。那天沈羲遥看他的表情是那么的阴沉,然后他手一挥,羲赫就被人带了下去。也许,此时的他,处境难过我。也许是在那人人闻之色变的天牢,又或者,沈羲遥将他发配。可是,我的心中抱着小小的希望,毕竟,他是他的兄弟,也是太后默许了的,所以,一切罪责都可以让我承担。只要,羲赫不要受到过多的牵连就好。他是那样一个男子,是不能被那残酷的刑罚所摧毁的。

其实冷是其次,那种一开始如同无数细小钢针扎进肌肤的疼痛感在一日日的重复中变成了习惯,渐渐得忘却了般。我只是无法忍受这里的寂静。那么静,好像天地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偶尔我会看到天空中的几只乌鸦,带着夕阳的暗影“呀呀”飞过。虽然是繁逝,是冷宫,可是我所在的这里却是一个独立于其他的小小的院子。那次在繁逝的门外看进去,是有些被打入冷宫的女子的,可是我知道自己在的地方,与那些女子的住所,中间隔着一个很大的距离。偶尔,有很小的叫喊声在深夜传入耳中,虽然小,可是那划破夜色的尖锐的悲鸣,在我的耳中听来,却已是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了。它让我知道,这里是真实的凡世,还有生命。

我总是想紧紧地抓住那声音,可是它总是一瞬而去。我只好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漆黑的夜。屋顶上有一个不小的洞,如果不下雨,我总是能看到疏淡的星光,我总是想,难道只是因为这里是皇室和嫔妃遗忘的地方,老天就都不眷顾了,连星光都少于别处么。可是我想,他是天子,那么,上天自然是眷顾他更多的。

我在的院子周围什么都没有,每天的吃食是按时放在院门口的,只是我从没见过送饭的人。我总是呆呆的坐在残破不堪的廊柱旁,看着天空每天不同时刻的光景,看那太阳的阴影轻轻掠过院中的每个角落,在这寂静荒凉的地方,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的沉寂中,默默地度过一天的时光。

这样的环境下,人,就只有靠燃烧过去的回忆打发时间了。

我常常回忆起那天,那是个多么明媚的天气啊,我还能感受到那河水的清凉温柔,还能看到羲赫早上出门时给我的笑脸,还有那篮没有洗完的衣服,那件随水流漂走的羲赫的内袍。还有,沈羲遥的声音,久久回旋在耳边。。。。。。

“这位姑娘,我们在前面走错了岔路。请问你可知去汉阳的官道怎么走?”

我迟迟没有说话,我的脑中飞快的思索着该如何去应对。但是我什么都想不到。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另一个略粗犷的声音传来:“问你话呢,知不知道啊?”

这声音我没有听过,听见脚步声连忙把头低下,拼命得摇了摇头。

“李常,你吓到这位姑娘了。”沈羲遥的声音依旧温雅,那粗犷的声音暗下去:“是,主子,奴才知错了。”

“姑娘,我们不小心走错了岔路,现在急着赶回去,还望姑娘指点一下。”

我一直只是摇着头,身上越发的僵直起来。

“主子,我看这女子好生奇怪。”李常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是我依旧是听见了。

“胡说什么,”沈羲遥低声呵斥着:“我们在这林子里转了这么半天,不问问人怎么出去?”

“姑娘,你真的不知么?”

我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着河水中已经出现了沈羲遥半个熟悉的身影,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稍稍得抬了头,镇定了下,压低了声音改变了声调快速得说道“那边。”说着手向远处一指,那是条能通到汉阳官道的小路,村里人虽然多从村前的路过去,可是我知道有时他们回来,会走这条。

“多谢。”沈羲遥说着,我听见他渐远的脚步,心稍稍放下了些,想一等他离开,我就立刻回去。这个地方,还是离京城太近了。

马的嘶鸣声响起,我只等那马蹄声扬起。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山下传来。

“薇儿,薇儿。。。”

是羲赫。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10章 君恩已尽欲何归二

“薇儿,薇儿。。。”羲赫的声音传来,我心中一惊,身上感到无比的寒意。

一声马儿痛苦的嘶鸣传来,那是被突然收紧缰绳才会发出的叫声。“薇儿?”一个质疑的声音传来,沈羲遥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他的目光阴冷,即使不去看他,可是我依旧打了个寒颤。

“你叫什么?”他一步步逼近,声音里是无法抗拒的严厉。

我除了低头,再不知做什么。

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感到一阵力道将我扳向后方,即使我死命得坚持,即使我用了全身的力气去反抗,可是,还是被硬生生得逼得面对着他。

我看到他脸上的怒气,那是极度的愤怒,他的额头青筋暴起,面色甚至因为激动略显苍白。他的嘴唇甚至是微微颤抖的,我能感到他施加在我肩上的力道逐渐得加重,直到我实在无法忍受那疼痛。可是,我除了默默地强忍着,低下头,再不能做什么。

“你。。。”沈羲遥的声音是颤抖的。一个“你”字包含了太多的情感。但是,最多的,在那双眼睛中我看到的最明显的,是他冲天的愤怒。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时已经完全阴鹫下来,那曾经深邃的眼神此时看起来却是另人恐惧的深渊。仿佛只要掉了进去,就会失去多有,甚至生命。他是帝王,自然有这样的权利。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沈羲遥的肩膀上。

“你是何人?”那是我从未听到过的羲赫的语气,充满威胁的声音就如同那阴暗的眼睛,透出杀意。

沈羲遥没有动,我看到他的面部微微抽动了两下,然后他用极缓慢的语气说道:“裕王羲赫,你不认识朕了么?”

我常常在想,如果那时羲赫没有那样回答,也许沈羲遥就不会气怒到那般地步,也许,此时我和羲赫的处境就会好一些。可是每每这样的想法出现,我又对自己那般的不屑,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兀自流下泪来。羲赫那般的回答,对于我来说,其实是无比珍贵的。

“这里没有什么裕王,皇上。”

我第一次见到沈羲遥那般失望生气的表情,我甚至看到一层烈火在他的周身燃烧,那火焰冲天。我似乎看到一层浓密的乌云遮在了他的头顶,里面夹杂着阵阵刺目的闪电,还有震耳的雷鸣。那之后,将是无尽的磅礴的大雨,摧毁万物。

在山脚下我们住的竹屋中,沈羲遥看似平静得坐在上座。可是从他乌云压顶的面色中我看得出,这是风雨前短暂的平静。

我与羲赫跪在地上,我空茫得看着自己的裙边,上面还有一些细小的花瓣,却已经完全颓败,显出暗淡灰败的色泽。我看着那已经开始蜷曲的花瓣,心也抽紧起来。

“一个是大羲的皇后,一个是王爷。一个是朕的妻子,一个是朕的兄弟。你们。。。。。。”禀退李常,沈羲遥震怒的声音传来。

“皇上,臣。。。”羲赫停了一下,似乎是迟疑,却也似乎是下定决心:“臣爱慕皇后,不忍其流落民间,愿放弃一切与之相伴。”

“啪”的一声巨响,我抬了头,这屋中唯一的瓷瓶被沈羲遥摔在地上,他的脸色暗沉不已,一双眼睛痛苦得紧闭,但是内心激烈得感情却在那一下下面部的抽搐中反映出来。

“爱慕。。。”那是强力压抑后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份嘶哑:“她可是你的皇嫂。”那“皇嫂”二字被沈羲遥说的极重,看似提醒,实则警告。

“臣。。。知道。”

我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那么轻,轻到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沈羲遥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羲赫,突然就将我一把抓起,我惊恐得看着他将我丢在马背上,在羲赫冲出来的瞬间,跃然马上,疾驰而去。

“李常,押送裕王即刻回京。”

风呼啸在耳边掠过。沈羲遥行驶得很快,我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景象。那些农田,山丘,溪流,人群在眼前一闪而过。他的马蹄声急促而沉重,一如他的心,急速的跳动。

我只有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边,带着对前路的未知的恐惧,紧闭上绝望的眼睛。我知道,在自己面前的,除了一死,恐没有其他了。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11章 君恩已尽欲何归三

风打着唿哨从窗户外吹进来,夹杂着这个冬天第一场雪轻盈的雪花。与其说是窗户,其实早已只剩下残破不堪的雕棱。日子实在无趣的时候,我会看着这些雕饰精美的残椽,回忆。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冬天,山里的寒气重,民间不比皇室显贵,取暖烧得银炭。在这僻静的山村里,黑炭都是难得的东西了。屋里潮湿冰冷,毕竟是消夏之所,冬日里自然是不适合居住的。

冬日来前黄婶帮我们做了几床厚实的被子,起了烧火取暖的炕头。我为羲赫做了几身新的冬衣,虽然都是民间最普通的料子,可是却十分的保暖。这样,他有时和同村的几位大哥进山打猎就不怕了。

每日的清晨我都会在“噼啪”的劈柴声中苏醒。那是羲赫在院中备柴。即使是现在,我都难以想象一个王爷竟能做到如此,就如同最平凡的村夫,做着最平凡的农事。

那天我醒来得早些,羲赫劈柴的声音停了下,我站在门后看他,他却没有发现我。那天他一定是感到很热了,开始时已是挽了袖子,后来估计是看四下里没人,将上衣脱了去。

就是那一刻,我惊得几乎要喊出来。

虽然羲赫身为将军,常常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可是他的皮肤光洁,观之毫无瑕疵。此时我看到他的后背,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伤疤。

那伤疤看起来是利物所伤,狭长的一道,暗红色,那么直,是利器一次破坏所成。如今这伤疤都未淡褪,可以想见其时这伤有多深。可我曾经听别人说起裕王身姿明耀,肤无半伤,身经百战此实属难得。如今看到这伤疤,隐约猜到了来历,心中泛起波澜。

夜里他坐在灯下看一本手札时我看似无意的问道:“羲赫,你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怔了片刻旋即笑了:“是战事所留,毕竟我长年征战在外,身上有伤在所难免。”我支吾着点了点头,低头看手上正在缝制的一件棉衣,那银针一闪,我淡然道:“那背上的伤,又是如何来得呢?”

其实我只是好奇,那时并没有想到羲赫是否愿意告诉我。他犹豫了很久才轻轻的开了口:“是一次被敌军包围拼杀出来时留下的。”他说的那么轻松,日常的口吻,仿佛是我在问他是否明日里要与黄大哥进山一般。可是心却被紧揪了一把,他身为首将,战事身边一定有众多的士兵保卫。在我所有听到的关于他的战事里,只有一次他被敌军包围又是孤军奋战,而那次,缘于我送他的那只荷包。

我的手颤抖着伸了出去,想去轻抚那伤痛。可是伸到一半还是无力得垂下,泪水模糊了双眼。

羲赫轻轻的环抱着我,他亲吻着我的发喃喃道:“哭什么,没什么的。”那怀抱真温暖,那么踏实,充满安全感。

我茫然的伸出手去,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怀抱的温暖。可是雪花被风吹得落在指尖,我只感受到了冰凉。一颤,将手缩了回来,这冬天,真冷啊。

我抓紧了身边的稻草,早已不再干燥,我将它们拢在身前,酸楚的凉意渗透进身体里,我却将它们抱紧了些,只想着将自己用什么包拢起来,让我不感到那么的寒冷。

风依旧吹着,我突然觉得很累很困,手上松了松,斜靠着墙睡去。

黑暗之后,是春风拂面,金井玉栏;是锦帐千里,皓月当空;是满目桃花,芳菲满径。风为裳,水为佩,光彩斑斓,浮生若梦。那是一个旖旎的世界,温暖舒适。还有一个温雅的身影,似乎就在不远处,隔着一座虹桥,含笑凝视着我。

我就向着那个身影,不由得迈开了脚步。[08小说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08TxT.cOm]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12章 君恩已尽欲何归四

我向前走着,每一步都是那么轻盈,好似迈着最美的舞步,又似行走在水上。那个身影就在远远的地方召唤我般,我看着那温暖如煦的笑容,痴迷得失去了意识。刚踏上那座仿若由百花千羽砌成的虹桥,一切在脚下迅速的坍塌下去。人就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那深渊,是永远都爬不出来的。我呼喊着,茫然的挥着手臂,惊慌无助中看去,之前羲赫那张温柔缱眷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沈羲遥高高在上充满愤怒的神情。只那幽幽深潭的深邃的眸子就让我心中一惊,彻骨的寒意涌上,我一震,就从深沉的梦中苏醒过来。

门外站着一个人,隔着冬日里耀白的天光,朦胧恍惚中我看不清,不过那是个女子,身形修长。我这里一直没有人迹,我猜应是沈羲遥下过旨意的。可是,这个站在门口身披胭脂色狐狸毛长披风的女子,又会是何人呢?

我揉了揉眼睛,这么久都没有沐浴梳洗,即使已经将长发全部反绾起来,可是依旧有缕缕散在额前,遮挡住早已失去了光彩的眼睛。

那个身影,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皓月。

只有她一个人。在最初的一刹那,我是欣喜的。我以为沈羲遥终是允了人能来探我。可是,在下一刻我自己就告诉自己,这不可能的。心中有些疑惑起来,低低得唤了一声“皓月”,那女子转过身来。

桃花如面柳如眉,轻颦双黛螺子翠,金簪甸甸动光辉。我不由慨然,皓月的美,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小丫头了。此时的她,明眸皓齿,完全一个妃子该有的气度与装扮。

皓月的脸上闪过一抹哀伤,她用手掩了掩面,看着我突然就流下泪来。

“小姐。。。”她踉跄得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可是却刻意得保持了一段距离。

我看着她有些让我感到作态的表情,淡淡得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皓月抹了抹眼角悠悠说道:“我也是无意中听说起的,心里一直放心不下,今天特意悄悄过来看看。没想到。。。”她说这又哭起来,我伸出一只手本想向从前一样帮她拭去泪水,可是我看到自己暗黑的手指,凄婉一笑缩了回来。

“我在这里这么久,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熟悉的人了呢。”我微低着头轻轻的说道:“你不该来这里的,若是被发现,皇上一定会责怪的。还是赶紧回去吧。以后也不要来了。”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害怕那长久的寂静,以及那寂静之后带来的深深的寂寞的恐惧。可是,只要见到了故人,知道还安好,那就好了。

“小姐,你受苦了。”皓月说着站起身:“我过几日来看你。”她的神色中有一种达成什么目的的释然,甚至有一丝高兴的情感。我看着她身上蓬松的披风,慢慢的说道:“不,以后也不要来了。”

皓月低了头,她髻上簪的那枝金珠步摇一晃,幽幽的说道:“小姐,皓月会再来的。”

之后的几天里,皓月没有再来,我也是不希望她来的,可是心中却不知为何有着小小的期盼。外面下起雪来,东风肆虐的撕扯着漫天的雪花,天地间茫茫一片,我的身上已经被冻出了疮,暗紫得一片一片,每日里的食物越来越少,多是冰凉坚硬的,不过还好,这样就吃不出那严重腐烂的味道。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愿意活到今天。这些日子即使没有镜子,我也知道自己定是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因着最初几乎吃不下那些腐坏的食物,我迅速的消瘦下去。本来贴身的裙子此时已经宽大了许多。我用手摸过自己的脸,所摸之处,只感受到坚硬的骨,没有半点丰盈。这里,若真的论起来,不失为一座寂静的人间炼狱。

其实若是我想解脱,这大半年的时光中有的是办法。可是,我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开始我想,我不能死,我还不知道羲赫如今的境况。可是如今我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死,没有选择死,那是老天注定的,要我发现真相。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13章 君恩已尽欲何归五

那日里,雪已经停了,院子里皑皑落雪,因我并不出门,那雪地上没有一丝的印迹,平平整整得铺满了大地。那么洁白,在冬日极好的天光下,发出刺目耀眼的光芒。

我是在一阵似有若无的暗香中醒来。这些日子来,每日醒来向想的便是如何能忘却寒冷睡过去。因为在深沉的梦中,不会感到饥饿和寒冷。

我睁开眼睛,就看见皓月拿了只小篮正走进这院中。她穿的精致的小麋皮靴,那正好可以抵挡冬雪的寒气。身上依旧是那件胭脂色的狐毛披风,轻轻得拖在纯净的白雪之上。我想,那一定很温暖吧。

想起在黄家村的那个冬天,羲赫专去市镇上为我买了一件狐毛的披肩,虽比不上宫中那些,可也是花费了不少的银两。我想起我将那披风拆了去,取出那些温暖轻盈的毛皮,细细得缝制在他进山行猎的外袍上。我还记得,那日他从学堂里回来,我将已经改好的衣服拿给他看,却不想他竟生气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不高兴,阴沉着脸,像极了他的皇兄,我却只一笑,知道他是为我考虑才买的那件披肩。可是,我也要为他着想,那深山中寒气最重,没有毛皮抵御,人是会冻坏的。我还能看到他那时在我微笑的注视下终无奈的一笑,我便将那件外袍披在了他的身上。那件黑色的袍子点缀了雪白的狐毛,穿在他身上,愈发衬得人英武俊美,魄力巍峨。我仔细的看了他很久,心中竟有几分自豪。

想到他那时的样子,我的嘴角不由就浮上恬静的笑,皓月正巧这时走进屋子,一面仔细的找了个地方坐下,一面将手中的篮子搁在了我的面前。

“不是说不要你来了么?快回去。”我看着她姣好的面容说道,自己又朝墙角缩了缩。皓月冲我一笑:“小姐放心,这几天皇上去离宫看太后了,那些得宠的妃子都跟了去,宫里松散了些,不会有人知道我来的。”她说着将篮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是一些点心和一壶酒,用最普通的白瓷碟装着,一一摆在了我的眼前。

“这些都是小姐喜欢的,我特意做来给小姐。”皓月看似羞涩的一笑,我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多谢你。”说完看着她:“以后不要再来了。这里,即使不被皇上知道,我也不想有谁来打扰我。”我故意说的很决绝,皓月愣了愣,微低了头:“我只是想见见小姐。只是觉得皇上这样实在是。。。”她突然抬了头泪水涟涟:“小姐,皓月没有亲人,只有小姐,小姐就不要赶皓月走了。皓月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小姐在此的。”她的泪滴落,我的心一震,轻轻地说:“没有我这个胜似亲人的人更好,我是带罪之身,与我撇清关系对你日后才有好处的。”我看着她难过的表情,笑了笑:“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我们说说话,然后,你离开时,就当我已经去了。”

皓月愣了很久,一滴很大的泪珠砰然掉落,她紧闭了下眼,点了点头。

我靠在墙上,皓月叹了口气看着我,眼里竟有悲悯:“小姐,你为何又要回来呢。。。”我摇摇头棼然一笑:“如果可以,我何尝不想永远都不回来这里。只是,上天注定了,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皓月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我看着她好似不在意的问道:“听说春天里选了新秀,那皇上对你。。。”

皓月听到这话,凄凉又不屑的一笑:“小姐知道,皓月出身微贱,皇上能让我做一个美人已经是天大的赏赐。更何况。。。”她虽没说完,可是那愤然的口气和脸上怨恨的表情却让我知道了她心中的伤痛。其实纠根论底,那是我造成的不幸。

皓月摇了摇头,硬是将之后的话咽了下去,她换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跟我闲聊着那些新人,我只是带着浅浅的笑看着她,这些话,她是无处诉说的,虽然好似只是最简单的议论,却在那深宫中无人可说。毕竟,这宫中最不缺的是流言蜚语,最害人的,也是那些无根的传说。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14章 君恩已尽欲何归六

“今春的选秀倒是选出了很多不错的女子,不过皇上倒没有特别宠爱哪个。”皓月慢慢说着:“后宫里还是原先的柳妃丽妃皇上召唤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月三五次而已。皇上自小姐走后,常常是一个人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到清晨的。”

我默默地听着,想着那空荡的御书房里他寂寥的身影。不过,他是皇帝,那就必须去接受常人无法触及的高寒。我笑了笑:“皇上心系国家,实是难得的明君。”

皓月定定得看着我,也强笑了下换了话题:“这些新进的女子,有些空负了美貌。不过官宦人家的女儿与那些商贾之后实有不同,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们知书达理些呢。”

我听她不知为何说到这上面,心中一动:“怎么,今年选了些商贾女子?”

皓月点了点头:“选了几个民间声誉不错的商贾之女。”她说着就不屑得笑了笑:“夏天里一个新进的女子,仗着皇上曾说她肌肤明丽,到处炫耀。也不知她从谁那里听说小姐你的肌肤细嫩柔滑,竟然。。。”皓月掩口笑起来,半晌才说到:“竟在皇上下一次召见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的问了皇上。”

我心里一惊,我已是被关在此处,算是废后,沈羲遥应是厌烦我不愿被人提及了,她这么一问,定不会有好结果,实在是鲁莽啊。

“结果如何呢?”我轻描淡写得问道。

“据说当时皇上就下令将其贬为浣衣婢。之后还怒斥说她也配与您相比,不自量力,人都带下去了,还摔了杏花春馆里一只古瓶,是生了很大的气呢。可是这里却也有件怪事,那女子被召见时穿的衣服,在被带走时,竟变成里另一件呢。”

我心中一动,衣服。。。不知为何脑中闪过一道光,脱口问道:“那女子,可是姓李?”

皓月惊讶的看着我:“小姐如何知道的?”我没有回答,只是浅浅一笑:“没什么,猜的。”说罢摇了摇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被冻得青紫的皮肤,早已不是那令他恋恋难忘的冰肌雪肤了。我想起那时每每沐浴,宫女们总是用最轻柔的花瓣小心得为我擦拭,那水真柔,那花真香,还有之后的芙蓉帐,温暖馨香。我一震,心中愈加凄苦起来,想那些做什么,已是没了意义。不过他竟会摔东西,可见,依旧还是个性情中人,即使身为帝王,还是没有完全的学会掩藏自己的内心。

“这次选秀,谁坐在皇上的身边?”我抚弄了下已经发黑的裙子,那下面是我早已冰凉的肢体。

“皇上身边?”皓月想了片刻:“太后娘娘是坐在后面的。柳妃与和妃她们都是坐在下首,皇上身边并无他人。”

我一偏头:“不该啊,这选秀,皇上身边定是要有人的。太后是长辈,皇上身边不是皇后,就该是会成为皇后的人。那三个从妃中该有一个皇上中意的。怎么会没有呢?”

皓月有些奇怪的看着我:“小姐。。。”她的眼中不知为何露出了不甘:“小姐,皇上。。。有皇后的啊。”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15章 君恩已尽欲何归七

原来我并未被废黜,对外宣称的,也一直是皇后报恙,一如我刚入宫时的说辞。不过不同的是,此时的“我”被赐蓬岛瑶台为其休养之所,一时间朝野上下,后宫里外皆惊,人人都知道蓬岛瑶台在沈羲遥心中意味着什么,凌家的脸上,荣光更胜。此时人人口中的皇后,还是那个得到无上隆宠的凌家独女,是那个让皇帝视六宫粉黛如尘土的绝代佳人,是那个为帝王分忧的贤良淑德并存的才女。。。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个皇后,身居在荒凉孤寂的冷宫角落志红,也已变成了一个失色的戴罪之人。那些所谓的贤良淑德,已不是形容她的词汇。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子,已经成了帝王心上一块不可触及的伤疤。

我唯一给自己的解释,这大羲还需要我的兄长,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去,疼爱我如斯的几位哥哥,定会有异议的。不是说沈羲遥怕,他完全没有必要,只是,这忠臣之家是不易培养的,更何况,朝堂党争本就繁扰,再出什么旁支,势必给政务带来不便。我极力的这样说服着自己,这恐也是他迟迟不杀我的原因吧。只是,其实我宁愿死去,也好过在此艰难的每一日。

皓月看了我一眼,淡淡笑了:“皇上还是忘不了小姐的。那日听丽妃身边的丫头说,丽妃去养心殿给皇上送点心,竟发现皇上对这小姐的画像喃喃自语,不过说的什么就不清楚了。只道当时皇上表情悲伤欲绝,丽妃回来便说皇后估计在那岛上快不行了。”

我点了点头:“皇上看的,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了。”

“小姐。。。”皓月抿了嘴,迟疑了下终释然得笑了笑:“看来小姐不想听,那皓月就不说这些了。”她说完指着我面前那些点心:“小姐不用些么?这里的吃食一定不好吧。”

我一笑:“冷宫么,正常。”说罢拿起一块玉桃酥,只是无意得瞥了皓月一眼,却不想看见她有些巴巴的眼神,那眼神,让我害怕。手停在嘴边,朝她一笑:“刚起来,没什么胃口。稍后我会用的。真是让你费心了。你都是美人了,不该做这些的。”皓月的眼神中有些失望,可是她小心的隐藏起来:“小姐说笑了,要非这样论起来,小姐还是皇后呢,我不是该每天来跟你请安么。”她笑得明巧动人,可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那笑像是装出来的。

“小姐一定觉得冷吧,我带了些水酒,小姐喝点驱驱寒。”她说着就倒了一杯递到我面前,我心中一动,还是不动声色的接过,杯子在唇齿间停留着,目光好似无意得看着皓月。她的目光看似无意得在这房中漫游,不过,我分明看见,她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我手上的酒杯。

低头,这杯中的水酒有着清透的润泽,也是香气袭人的。可是,我心中明了,它终是一杯毒酒。那波转间隐约暗浮的柔绿色,却是象征了它的不祥。

在黄家村,村中有位老郎中,对毒物很是了解。他是黄婶的叔辈,有时会到黄婶家,我便听他讲些毒理和药理,也算有些心得的。皓月拿来的这杯中之毒,应是一喝,等待几个时辰,便会毙命的。死相,该是像不奈严寒冻死的吧。这是难有的"清寒"之毒。很难被发现。

我的心凉意深深,哀痛不已。皓月毕竟是我从小的贴身丫头,最得我心,我虽想到一入宫门,后宫之中人心难测,可却没有想到,她竟藏了害我之心。我已是如此境地,已经没有退路了,难道,还不能被放过么?真的只有一死,才能彻底的解脱么?心中绝望孤寂到了极点,我看着皓月,目光平和,好似我的心中没有波澜。我将酒杯停在唇边平缓的说道:“皓月,裕王现在何处?”

只要我知道羲赫没事,只要他还好,那这酒,我可以喝。

“王爷啊,”皓月盯着我的手,她终还是没有练就到那样心如激雷而面若平湖,她的紧张没有完全的掩饰下去。她匆匆说道:“王爷春天里为太后办完事从五台山回来,就自请去漠北了。”

听到皓月如此的说法,我的心中总算是放下些。漠北虽寒冷无比,可好在他还是自由的,他本是那翱翔天空的鹰,若是被束缚在牢笼里,那才是真真的令人惋惜。像到此,我心里感激起沈羲遥来,还好,他是念着兄弟情的。不过,心中却对皓月生出更多的疑惑。她知我在此,却不知我为何回来,可之前还感慨地说“小姐你为何要回来呢”。我以为,她是知道的。

我不动声色得站起身,皓月看到我时吓了一跳,她几乎是哭喊得说出:“小姐。。你怎成这般模样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冬风瑟瑟,吹起我已显宽大的夏裙,那是纱制的?裙,此时在风的吹拂下飘荡着,好似空灵哀怨的游魂。我自己,此时恐是更像一个鬼魂了吧。我凄苦一笑:“能活着,已经是福气了。”

皓月流下泪来,那是真心的泪,这泪,就算是她在我身边那么多年的情谊了。

“不过小姐,皇上还留您性命,已是天大的恩赐了。。。”皓月抹了抹眼睛说道。我心里一愣,看向她,不知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三卷 第16章 君恩已尽欲何归八

“小姐刺杀皇上,这换了别人,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了。即使是皇上害死了老爷,您也不该。。。。。。”皓月说着,她并未发现,她说的,太多了。

我刺杀沈羲遥的事,这宫中,除了他本人,除了太后和张德海就再无他人了。若是宫里有传闻,那么沈羲遥不可能以我是因身体原因在蓬岛瑶台休养为由,前朝里也不可能那么平静。还有,沈羲遥害死父亲的事,虽说皓月是李管家的干女儿,可是他连我的几位兄长都没有告诉,他也说自己除了我再没敢与任何人说起,那么,皓月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心中的疑团愈发的加大,看皓月的目光也变了不少。皓月似乎也是发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定定得看着我,一时间这屋子里静默下来,风呼呼得吹着,气氛十分古怪。

“小姐。。。”皓月不知该说什么,低了头,我看到她眼中浮现的点点杀机,又看了看手中的酒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般:“这些后宫里的是非传闻不要相信。我若是刺杀皇上,即使皇上能容许我存活,那些大臣是不会放过这个除去凌家的机会的。”

皓月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忙不迭的点头:“皓月知道了,皓月也是听一些丫头议论的。”

我在心里摇着头,皓月,依旧是皓月啊。

我浅浅笑了,告诫似的说道:“皓月,要知道,这皇宫里最多的,是流言蜚语,可是,最不能信的,也是流言蜚语。若是信了,有可能会害了自己的。”我说完转过身:“如今我已经成了这般境地,无法做你的支撑了。从今以后,要好生的保护自己。”我说得字字情真意切,然后,举起酒杯,另一只袖子掩口,一仰头,那酒在皓月眼中,应是以为我喝了下去的。

背上感到冰凉的液体缓缓滑下,却比不上我心中的寒凉。我坐了下来,带着浅笑,将酒杯放在了面前,看到皓月轻舒了一口气,好似随意得说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皓月还是直直得看着我,听到我的话半天没有反应上来,许久,她站起身:“小姐。。。皓月谢过小姐这些年的照顾,还有,多谢小姐给了皓月成为美人的机会。”她那“多谢”二字咬得极重,仿佛是在啃噬着我的肌骨。

我别过眼去:“我只是,给了你你想要的。”

皓月看了一眼我面前空了的酒杯,突然奇怪得笑起来。我镇定得看着她:“既然是最后一次来了,我也知道,这些年我也有让你委屈的地方,都告诉我吧,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皓月怔了下,抿了嘴唇,似是想了想,终于说道:“小姐没有让皓月委屈过。即使皓月在皇上心中只是小姐的替代,那也足够了。”

她终于说出来了,只是那“替代”二字,在她看来,不是“足够”而是“不甘”吧。

我摆了摆手:“你也是倾城的佳人,不是什么替代,如今皇上心里已经没有我了,你要在他的心里,做你自己。”我的目光越过皓月,那缕暗香又飘荡过来,是寒梅的味道,我一笑,柔婉决绝:“你走吧。”

皓月之后果然没有再来。她走的第二日说来也巧,旁边冷宫里一个女子因实在耐不住这寒冷在睡梦中去了。那天我第一次离开这个院子,悄悄得站在离其他废妃所住的院子的门口,紧紧抱着手上的稻草,听着太监的叫嚷声,看着他们将那个已经发青的尸首用草席随便裹了抬走,心中充满了恐惧。

繁逝的门合上,又是寂静一片。

皓月,会以为那个是我吧。

那夜翻然苏醒,不是因这寒冷,而是我突然想到了李管家的话,还有他的死,如今看来,我是无知得落入了一个圈套之中了。沈羲遥身为皇帝,怎会亲自去对太医说下药之事,他虽承认了,可是,李管家看到的情景,却一定是虚构。那么,能让他诬陷皇帝,给他胆量,期待他告诉我后我的反应的人,得到好处的人,即使不是皓月,也是她身后的那个我并不知道的她所依附的妃子。

托了无力的身体走回居住的地方,重新要面对的,又是无尽的萧索孤寂。也许,我是该喝下那毒酒的,这样一了百了。可是,我却心中还有隐隐的疑惑,还有大胆的猜想,我还不能死,不仅不能死,我还要找出真相,父亲死的真相。我还要报复,那个害死我腹中骨肉的凶手。多少个日子里,我似乎是忘却了那个孩子,只因为它的父亲是皇帝。可是,它毕竟存在过,它也曾是我的希望,带给我短暂的幸福与快乐。我,不会忘。

我不会死,即使苟延残喘,我也要活下去,我还要等待机会回到那后宫之中,解开我所有的困惑,所有的想法,了却所有的旧事。

看着眼前飞雪茫茫,我跟自己说,如今剩下的,是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