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汽车的动画片:暗访妓女群落(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4 06:29:47
有一天,因为给钱少,小雯又遭到丈夫打骂。大家对他们的吵架打架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人管没有人理。我当时完全是出于义愤,从十米外的门房屋檐下走进他们的出租房,小雯看到我,好像大海中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颗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我的胳膊,躲在我的身后。我说:“做丈夫的,怎么能整天打自己老婆?”小雯的丈夫气势汹汹,脖子上的青筋条条暴起,像一头随时就会跳起来啄人的公鸡,他脸上一副真理在握的神情,斜视着我说:“你算什么人?格老子打堂客,管你屌事?”

  这个浑身干巴骨头的男人,听不进我的任何解释,他认为老婆是他的,他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后来我知道这个男人和小雯都是来自四川大凉山,都没有上过学,他们所有的人生经验都来自祖辈的口耳相传,

  怪不得他喜欢打老婆,怪不得老婆不敢反抗。

  挨打过后,小雯很快就忘记了,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该给丈夫做饭还做饭,该给丈夫洗衣还洗衣。丈夫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妓女妻子提供的这一切。

  我常常在想,当有一天小雯老了,不再做妓女了,她会怎么总结自己这一生的经历?她的丈夫会为自己这一生的所作所为悔恨吗?这些年的妓女经历,会在他们心中留下无法抹去的印痕吗?

  也许不会,因为他们觉得这一切很正常,他们觉得这一切不是耻辱。就像小偷永远不会认为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偷一样,小偷认为别人有,而我没有,我把别人的拿过来天经地义。也许小雯的丈夫认为,妻子闲着也是闲着,让她出去拉客赚钱,反正什么都不会少,何乐而不为呢?

  小雯家中没有电视机,她买不起。这个院子里很多妓女家中都有电视机,是那种两三百元就能买到的组装电视。城中村狭窄的街巷里,经常会有骑着三轮车,叫喊“收旧家具旧电视”的男子,三轮车慢悠悠地驶过去,凹凸不平的路面将他们的叫喊声颠得又细又长,像皮筋一样。这些旧电视被这些收购的男子以极低的价格送给废品收购站,废品收购站又卖给家电修理部,家电修理部重新修理,更换不能用的部件,然后换上新制的壳子,这样,一台外表看起来崭新的电视就组装成功。这些电视无法走进大商场,就在一些小商铺里出售。妓女们购买的都是这样的电视机,她们随时准备离去,离去的时候就只带着银行卡和安全套,别的什么都不会带走。

  这样的电视存在极大的危险性,经常会坏掉,严重的会爆炸伤人。

  小雯家中没有电视机,她却又特别喜欢看电视。有时候她涎着脸来到别的妓女家门口看电视,总会遭到人家的白眼。我的出租房里有一架小电视,这架没有牌子的电视肯定是以前居住的妓女留下来的,她就经常过来看。有时候,看着她跟着电视里的歌星一起唱歌,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神往,我就觉得她还是一个孩子。

  她的丈夫沉醉在麻将中,他才不管自己的妻子赖在谁的房中。

  就这样,我和小雯渐渐成为朋友。

  和小雯一样锲而不舍的还有唐姐。唐姐也是爱岗敬业,恪尽职守,然而由于先天条件太差,唐姐的生意很不景气,她一直在惨淡经营。

  在这个院子里,唐姐属于最节省的一个,他连在外面吃一碗面条的钱也舍不得掏。他总是要回到出租屋来吃,而那个老态龙钟的男人总会将唐姐伺候好,一日三餐必不可少,房租也从来不会要唐姐掏一分钱。

  大家都知道唐姐极度吝啬,妓女们遇到她的时候,就故意说:“你什么时候请我吃一顿饭啊。”唐姐总是搪塞说:“下次,下次。”然后落荒而逃。

  也有妓女看到唐姐走来,就故意在她的面前吐口水,在她的背后说:“这么老还出来卖,真是个老婊子。”唐姐听见了也装着没听见,她知道自己斗不过她们。

  妓女们都很狠,发作起来就像雌老虎,不见到血是不会罢手的,她们把压抑和屈辱都变态地发泄在斗殴中。曾经有两个妓女打架,一个高个,一个矮个,矮个非常刁蛮,她拿起凳子砸在高个的脸上,高个去医院缝了十几针。这种事情一般男人都不敢下手,但是妓女就能下手。妓女打架从来不会惊动警察,她们总是私下解决。后来,高个找了一群人,矮个也找了一群人,双方在院子里摆开战场,互有输赢。再后来,那家保护妓女卖淫利益的公司出面,矮个赔了高个几百元,这件事才算平息了。

  有一次,我问唐姐,你今年多大了?唐姐丝毫也不隐讳地说:“你看看我有多大?”我还没有回答,她就接着说:“我43岁了,女儿都上大学了,要不是女儿,我才不会做这行。”

  堂姐说,她以前在工厂上班,后来工厂改制,她下岗了,丈夫吃喝嫖赌,自己赚的钱还不够自己花费,她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和丈夫断绝了来往。

  我问唐姐:“女儿一个月能花费多少钱?”

  堂姐说:“最少也要一千多块。”

  我说:“大学生可以做家教啊,你何必现在还要给她钱。”

  唐姐愣了愣,说:“夹脚?什么夹脚?”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难堪,也不知道说什么。

  后来别人说,唐姐是从农村来的,大字认识不了几个。什么女儿?她就不会生育,和丈夫离婚了,自己跑出来。

  妓女们的话是不能相信的,她们每个人都有说谎的天赋。

  我在报社没有编制,没有正式职位,国家财政不会拨款,我们拿的是计件工资,如果没有稿件见报,我当月就没有工资。然而,暗访妓女群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月两月是没有结果的,我决定撤离。半个月后,我回到了报社。为了生计,我不得不写那些杀人放火凶杀抢劫交通堵塞下水管道爆裂垃圾没有人清理之类的新闻,每天忙得像个陀螺,经常在黄昏时候才吃早餐,而经常在吃早餐的时间已经风风火火地赶往第一现场。只有在做了记者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废寝忘食的真正含义。胃病是记者的职业病,那就是废寝忘食造成的。

  尽管离开了那个城中村,但是我还一直和小兰、小雯、唐姐联系着,电话中她们问我做什么工作,我说自己是网络工程师。她们感到很神秘,都会发出感叹声。网络工程师是干什么的,她们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我说自己是网络工程师来源于一个笑话:蜜蜂小姐和蜘蛛先生结婚了, 婚后小俩口经常吵闹。蜜蜂回家告诉母亲说,这日子不能过了。母亲安慰她说:“他虽然粗鲁点,可人家是网络工程师呀。现在搞网络的最吃香。” 蜘蛛也十分痛苦,他的母亲也劝他:“让着她点,人家是空中小姐嘛,娇气点没什么。”

  一个月后,那条站街女聚集的街道受到综合治理,站街女们作鸟兽散,隐身在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里。综合治理结束后,她们又冒出来了。这次的人数更加庞大,除了站街女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犯罪分子隐身其中。

  我听到了很多发生在这条街巷的故事。一个嫖客在这里找到妓女,妓女高大丰满,嫖客很满意,到了旅社,嫖客才发现妓女原来是个男子假装的。结果嫖客的钱和手机被洗劫一空。

  更多的是嫖客抢劫妓女的。几个嫖客合起来,其中的一个人出面把妓女钓到野外,埋伏的另外几个人一哄而上,妓女的财物就被抢光了。

  那时候的手机都很值钱,最便宜的也要1000多元,所以劫匪和小偷都盯上了手机。妓女们离不开手机,再穷的妓女也要买一台手机,而劫匪就专门抢劫妓女的手机。那时候的男人们都很喜欢在皮带上挂着一个小盒子,皮质的,有暗扣,小盒子里装着手机,结果给小偷提供了极大的行窃方便。

  警察对这个地方打击了几次,但总是死灰复燃,这条街巷成为了这座城市的盲肠。

  有一次,小雯打电话说,那次和高个打架的那个矮子被人杀了。我问被谁杀了?小雯说不知道,被发现时已经死了,脖子被割了几刀,在旅社发现的,肯定是嫖客。但是,别说嫖客,矮子叫什么名字都没有人知道,是哪里人也没有人知道,这个案件注定是个悬案。

  站街女们人心惶惶。站街女的生命安全再次成为很多人关注的话题。

  妓女们都说这个矮子有点傻,没有防范心理,又性情暴躁,所以遇到了很多危险,也被人打的次数最多。关于她的很多故事在妓女们口中流传。

  有一次,这个矮子跟着一名嫖客去唱歌,进去后才发现,包间里有很多人。其中一名嫖客拿出一罐打开的可乐让矮子喝,矮子听话地喝完了,结果,天旋地转,不省人事。矮子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包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音箱里的音乐还在震天价地响着,地上有几个肮脏的安全套,身上的手机和钱都没有了。

  那罐可乐,肯定是被嫖客做了手脚,放进了安眠药或者迷奸药。

  还有一次,矮子带回来了一名嫖客,商量好给50元。完事后,嫖客给了100元,说不用找了。矮子高兴得不得了,就拿着这100元去村外买烟,老板说这是假币,矮子不服气,说老板偷偷换了自己的钱,和老板大吵特吵。结果,老板娘出来了,拿着棍子将矮子打得跪地求饶,边打边骂“臭婊子”。这家商店是本村人开的,矮子怎么能惹得起?

  矮子脸上有一块伤疤,那是被人刺伤的。矮子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会暴跳如雷,大呼小叫,寻死觅活。有一次,一个男子骑着摩托车把矮子带到了野外树林里,这里黑乎乎的,四周没有人烟,看起来阴森恐怖,一般的妓女绝对是不会来这里的,给多少钱都不会来。但是,矮子没有这个心眼,她的眼中只有钱,没有危险。结束后,男子转身要走,矮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要钱。男子从裤兜里掏出刀子说:“你放手,不放手我杀了你。”矮子意识不到危险,还在撒泼,拉着男子的衣袖破口大骂。男子一挥手,矮子的脸上就感到火辣辣一片,赶紧放开手臂。男子骑着摩托车绝尘而去,矮子捂着脸嚎啕大哭。

  嫖客残忍无比,妓女们也在想办法对付那些凶残的嫖客。妓女和嫖客的矛盾始终是不可调和的,嫖客总想花最少的钱,干最多的事;而妓女们却总想干最少的事,赚最多的钱。

  为了保证生命安全,一些关系好的站街女就联合起来,遇到有嫖客要人,她们就会说:“我们一起去,只收一个人的钱。行不行?”

  嫖客中绝大多数都是民工,初中和初中以下文化程度,乍一听着这话兴奋不已,这不是有便宜可占吗?来到了民工的住处,却是一个妓女坐在门外监视,或站在旁边袖手,一个妓女提供有偿服务。民工大呼冤枉,妓女据理力争,如果想多占便宜,就哀求再给一个人的钱。这实在也是妓女们没有办法的办法。她们认为这种办法浪费时间,收效甚微,确实得不偿失。

  那年,政府对这条街道加大了整治力度。

  接连几次的整治后,报纸每天都会把最新的消息登载在报纸上,结果,这条淫荡的街巷全城人都知道了,更多各种各样心怀鬼胎的人涌到了这里。这些人和管理人员玩起了猫和老鼠的游戏。风声一紧,销声匿迹;风声一过,纷纷出笼。

  这其中,就包括各种犯罪团伙和各种社会渣滓。妓女们被抢被杀的案件比原来更多了。

  后来,整条街道进驻了很多穿制服的人,他们不走了,他们强行将妓女挤了出去。

  由于这条街道受到了清理,妓女们像失去了蜂巢的马蜂一样,在周边地区继续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有的和姘居的男人住进了居民楼,有的则是几个妓女一起合住,还有的则每晚做完生意后,栖身旅社。妓女的数量远远大于执法人员,这场不对等的战争注定了执法人员的失败。

  没有了固定住所的妓女们,面临着更大的生活挑战。

  唐姐一如既往地站在街边,看到有单个男人经过,就主动贴上去,问:“耍去啊?便宜。”在这些站街女中,像唐姐这样采取主动攻势的人比较少,而唐姐对钱具有超出寻常的追求和兴趣,又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如果有人给钱,她都敢脱光衣服在大街上溜达。

  但是,唐姐性价比不高,尽管便宜,还是少人问津。

  小雯也便宜,小雯的客人就多些。

  城中村整治后,小雯和丈夫、还有另外一对妓女和丈夫,住进了居民楼的一间小房子里。小房子里支两张床,相距没有一米。午夜过后,这两张床上就睡着两对夫妻。彼此连一点最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到。然而他们不在乎,妓女没有羞耻心。有羞耻心的人不会当妓女。

  由于四个人住在一间小房屋里,小雯就只能选择“出台”。其实出台是桑拿坐台小姐的专用术语,她们坐在吧台后面,站街女是没有吧台可坐的,她们是站在街道上,所以,她们出去做生意应该叫“出街”。

  小雯也被抢过。比小兰幸运的是,他没有挨打。

  小雯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我问她:“怎么不小心,被人抢了?”

  “你问问这些人,哪一个没有被抢过?”小雯指着身旁十几米开外一群衣着暴露、举止张扬的女子说。

  “不是有公司罩着吗?”

  “现在公司管不上了,很多人都出台,公司的人来了,人家早就走了,都是骑着摩托车。”10年前的这座城市,还没有“禁摩令”。抢劫的人骑着摩托车,而地痞们靠的是双脚。

  小雯说她会“看人”,“我看人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小雯选择的客人一般还是年龄大的,50岁以上的,这些年龄一大把的人没有刑事犯罪能力。即使双方打斗起来,那一把老骨头也不是正值青春期精力旺盛的小雯的对手,身材圆滚滚的小雯,手劲很大,她能够把猕猴桃拽在手中捏出汁来。

  一些小孩子小雯也接,小孩子也不具备犯罪能力。小雯说起过最可笑的一件事是,有一天晚上,她在出租屋里刚刚接过一个孩子的父亲,过了一会儿,这个孩子又来了。“你猜我怎么知道的?父亲给的钱上面有一道算式,是一张50元。孩子给的是100元,我拿出先收的那张50元给他,他惊得跳了起来,说这张钱是我们家的,这是我昨晚写的算式,怎么会在你这里?”

  小雯说,20岁左右的男人最危险。由于这个嫖客群体中,民工占据了绝大多数,而民工又是一个极不稳定的群体,极度的贫穷让一些人心灵扭曲变态,产生了仇视社会的心理。还有人因为婚姻不满意,转而仇视所有女性。几年前警察破获了一个系列杀人案,凶手杀害的都是妓女,而杀人的动机居然是妻子抛弃了他。

  小雯说她有一套识人的本领。她先看眼睛,再看神情。如果眼睛滴溜溜转,神情变换快,这样的人,给再多的钱也不去;如果眼神沉稳,表情木讷,这样的人一说就去。

  谈价格也有学问,如果对方将价格开得很高,可能就有问题。如果对方一直在讨价还价,那可能就不是劫匪。

  选择地点更有讲究,小招待所小旅社坚决不去,给再多的钱也不去。酒店可以去,可是嫖客们能住酒店,就不会找站街女。如果实在找不到安全的地方,他们就会选择在河边树后,废弃的楼房里,蚊蝇飞舞的草地上。当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价钱会大打折扣。

  小雯还说,她出台的时候,从来不喝客人的饮料,不吃客人提供的食品,害怕有迷药。曾经有一个妓女,喝了客人提供的一杯可乐,醒来后发现身上的钱、手机、戒指、项链都被偷走了。

  “我们这类人的首饰都是假的。”小雯说,“能戴得起首饰,谁还出来站街?但是,手机总是真的吧。”

  为了保护自己,妓女们有人练习起了女子防身术,据说可以一招毙命。更为搞笑的是,有人把武馆开在了这条街巷,武馆其实也就是一间小店铺,里面摆张桌椅,放着几根木棍和舞台上使用的,一抖就会仓啷啷作响的破铁片,门口贴着一副对联“拳打江东猛虎,脚踢北海蛟龙”。印象中这好像是被燕青打死的那个任原所摆擂台的对联。小兰打电话告诉我这种情况时,我曾经去看过,看到了号称总教头的男子。说是总教头,其实就只有他一个人。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男子嘴上功夫好生了得,他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夸夸其谈,他说他的分馆开遍全国各大城市,有妓女出没的地方,就有他的武馆存在。古代是“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现在是“凡有卖淫之处,皆有小胡子武馆”。

  小胡子正在向我吹嘘,走来了几个小流氓,小流氓们自学过几天拳脚,走在大街上都要横着膀子,看到不顺眼的就想上去打一架。小胡子的武馆开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又怎么能不滋事?馋猫枕咸鱼,别怪流口水。

  小胡子落落大方地迎上去,双手抱拳,朗声说道:“青山八字开,绿水四面来,欢迎江湖上的朋友。”小流氓们说:“别来这一套,有什么本事使出来,老子今天就是踢摊子来了。”小胡子脸上露出难堪。

  一个膀大腰圆的小流氓说:“老子和你过过招。”然后就蹲了一个马步。小胡子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踩着丁字步,摆出好像太极拳中白鹤亮翅一样的招式。突然,身后另外一个小流氓踢了小胡子一脚,“去你妈的”,小胡子摔了一个狗吃屎。

  小胡子爬起来后叫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踢出那一脚的小流氓从门口捡起一个半截砖头,小胡子吓坏了,哎呀呀叫着,跳下台阶,一路狂奔,像在躲避鞭子追打的耕牛,小胡子在后面紧追不舍……这种场景惹得街巷两边的人哄堂大笑。

  这座城市的小流氓非常多,他们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看到外地人,就想方设法诈骗;诈骗不成,就变成明抢。火车站和这条街巷,是小流氓集中的地方。

  和小雯和唐姐她们辛苦做生意赚取皮肉钱不同,小兰和这些小流氓走得最近,她走上了歪门邪道。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这个城市里出现了大量假钞,假钞种类繁多,不但有100元、50元的大钞,还有5元钱的纸钞和一元钱的硬币。那些收到面值较大假币的人,就来到郊区的小商店晃悠,看到小商店的店主是老头老太太,或者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就会拿出100元假钞来买一盒香烟,或者一瓶啤酒,等到店主给他换来一大堆真钱,他就会骑着摩托车赶快逃离。

  而收到较少面值假币的人,则会拿着假币乘坐公交车,那时候这座城市里的公交车还可以自己坐在旁边收零钱。这些人往往把一张二十元或者十元钱的假币塞进公交车收款机里,然后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堂而皇之地收零钱,收够零钱后,就慢悠悠地下车。据说,因为假钞太多,逼得公交公司列出了“上车一元,不找零钱”的条文。然而,一元也有假币,我曾经收到过一枚一元硬币,装在裤子口袋里,一场大雨过后,衣服淋湿,假币也原形毕露,它竟然生锈了。

  后来走南闯北采访,才知道这些大面值的假币是从沿海一带流入内地的,而那些一元假币,则是内地一个小城市生产的,我曾经去过那座小城市,出租车司机坚决不收一元钱硬币,而无人售票的公交车也全部换成了售票员,也是坚决杜绝一元硬币。

  大量假币从地下渠道流入了这座城市,不法分子们的犯罪活动也猖獗起来。我也采访到了大量假钞换真钱的事情,这些骗术设计的精巧绝伦和天衣无缝,让人震惊。

  比如,有的人拿着一百元的假钞,骑着摩托车来到乡下,这一般是在早晨10点左右,这个时间里,家中上班的上班,下地干活的干活,一般只剩下了老人和小孩。坏蛋们把摩托车停在院子门口,不熄火,然后指着窗台上或者墙壁下的一个空瓶子说:“老人家,我要加油,没有东西装油,把你窗台上那个啤酒瓶子卖给我。我给你五元钱。”老人就说:“一个瓶子啊,你拿走吧,不要钱。”这个坏蛋就坚决要给钱,看到老人坚决不要钱,他就骑着摩托车去了下一家。在下一家,故伎重演,贪图沾点小便宜的老人就用自己真的95元和一个啤酒瓶,换来的是对方一百元的假钞。

  还有一种伎俩。有坏蛋装着一百元假钞在马路上遇到老太太,就热情地说:“阿姨啊,终于见到你了,我是你孩子的同学啊,借了他20元钱,想给他还钱,找不到他,现在还给你吧。”就把那一百元假钞掏出来。如果遇到想占小便宜的老太太,也会中招,80元真钞换来一百元假钞。

  坏蛋们的伎俩还有很多。

  不幸的是,小兰就与这样的一个假钞团伙遭遇了。

  几年后,我在南方,跟着警察们一起去查封假币制造厂和光碟制造厂,才知道了北方泛滥成灾的假币和盗版光碟是怎么来的。奇怪的是,我在南方的这些年很少见到假币,倒是盗版光碟举目皆是;而北方刚刚上市的盗版光碟比较少见,而假币很多。

  这些假币制造厂和盗版光碟生产线都掩藏在郊外的地下室,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你走到它的上面,也不会知道就在你脚下几米十几米的地下室里,机器转动,热火朝天,一张张还没有剪裁的假币被翻印出来,一张张光碟从机器的末端吐出来。这样的地下室并不大,工人也没有几个,但是危害确实非常巨大。这些假币流到社会上,就像粪便流到河水里,整条河流都会被污染。

  后来,听说小兰脱离了那个瘸子,因为她搬迁到了一个居民楼里,远离了瘸子管辖的地盘,那个瘸子已经没有任何使用价值。小兰找到了新的靠山,这是当地一个做黑生意的胖子。胖子做的是假钞生意。

  胖子以每百元付十元的价钱,从南方一家地下工厂买了几十万假钞,然后分批通过物流渠道,运到了这座城市,再把这些假钞消化出去。假钞危害巨大,如果你工作一天,赚到了100元,而这100元在当天夜晚被人做了手脚,换成了假钞,等于你一天的辛苦付之东流,你白白劳动一天,你会答应吗?你会满意吗?再看这些假钞贩子,他坐在家中品茗抽烟,而到了晚上,一张假钞就换成真钞,等于你在替假钞贩子上班,而假钞贩子却在花你的钱,这公平吗?所以,假钞贩子是人们最痛恨的一伙犯罪分子。

  假钞的销赃地点主要在三个地方:火车站、郊区商店、妓女。

  每个城市的火车站都是藏污纳垢鱼龙混杂,也是各种犯罪分子最集中的地方。

  火车站有很多猫腻。

  刚刚来到这里的外地人,一下火车,就要给家中打电话报平安,那么一分钟电话费就是几元钱甚至几十元钱,你和他们讲理,他们拿出计价器让你看,做过了手脚的计价器上面就会显示这样的收费金额。更有的电话也做了手机,你拨打的是家中的电话,而接听的不是你的家人,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托儿,托儿声音很小,你完全无法分辨出是你的家人还是别人,托儿故意问这问那,拖延通话时间,最后一看计价器,显示几百元。给钱吧?心有不忍;不给钱吧?呼啦啦会用来一帮子刺着青龙白虎的地痞流氓。最好息事宁人,给吧,赶快逃离。

  火车站附近的商店有很多都是黑店,你买一瓶饮料,他们不从货架上取,而从柜台下面给你取,价格是超市的几倍。打开一喝,一副马尿味,找他们理论,他们会说你掉包了,跑来惹事找茬。轻者,你遭到恐吓,重者,你会遭到毒打。

  在火车站的商店买到假货,这不算什么事,而你的钱被掉包,那才是大事。

  你拿着10元钱想买一瓶饮料,饮料标价6元,他们拿过你的钱,看看后又退还给你,说你的钱缺一个角,不能用。你诧异地接过去一看,果然是这样。换一张10元,再给他们,退到你手中还是缺一个角。这就奇了怪了,怎么都是这样。钱包里10元钱没有了,你拿出一张100元给他们,这次不缺角了,但是他们说你的是假钞。怎么可能呢?上火车前刚刚从银行取的,换一张100元给他们,还说是假钱。你越发疑惑,再换一张,依然是假炒,你有多少张100元钱,他们就说你这多少张都是假钞。真是太奇怪了。好了,不在这里买了,你转身离开,拿着他们接触过的钱,去超市买饮料,验钞机检验说,全是假钞!怎么回事?你的真钱全部被他们掉包了。

  如果你碰巧没有在这家商店买东西,而选择的是另外一家,也是买饮料,饮料标价也是6元,你拿出100元买瓶饮料,老板没有将你的钱看看后说是假钱,而是接过来,给你找钱。他让你看着,你看得很清楚,他用手指夹着要找给你的零钱一张一张地数:10、20、30……90,没错,一共9张10元钱的;91……94,没错,一共4张一元钱的。他把钱交给你,你一般不会再数的,装进口袋里转身离去。如果你心血来潮,想数数,你就会发现9张10元钱,怎么就会少了3张。你问他,他说:“不会的啊,让我再数一遍。”他再数,果然是9张10元钱。这次你放心了,转身离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需要买东西,才发现又少了3张10元钱。奇怪了,怎么会这样?你不会想到,你遇到魔术大师了,他在数完要找给你的钱后,已经悄悄地用小拇指勾回了三张。他做得非常隐蔽非常快速,你只有站在他的身后才能够看清楚。而且,他找给你的6张10元钱中,也难免会有假币。

  城市的火车站是人流汹涌的地方,寸土寸金,而依靠在这里开小商店,开烟酒店,又能有多少收入?又如何能够支付昂贵的房租?

  所以,火车站做钞票掉包“生意”的人很多。

  最好的办法是,你来到一个陌生城市的火车站,赶快打的或者坐公交车离开,随便哪路公交车都行,离开这里后,再慢慢查找自己要去的地方在哪里。

  郊区也是假钞贩子们换钱的地方。因为这里的人防范意识相对淡漠。关于假钞贩子如何在郊区换假钱,上面我已经说过了。

  妓院也是假钞贩子活跃的地点。那么,假钞贩子又是如何在这里换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