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砺锋百家讲坛 爱情:真实的许世友

　　我有一位很好的“忘年交”，老人是许世友的警卫员和后来的警卫秘书，离休前是广东省国税局局长。他在许世友身边20年，他说：“许司令这个人对子女约束很严格，不让他们搞特权，但是，对待我们这些身边的同志都很好，有困难，他都帮着解决。”老人原来一直是警卫员，后来，许世友和上面打了招呼，改成警卫秘书（政治局委员可以有政治秘书、机要秘书、警卫秘书、生活秘书），等到许世友退到中顾委之前，他对老人说：“我准备给你安排个好地方。”按照许世友的观点，老人一直跟在他身边，没有什么积蓄，许世友很体恤下情，所以，替他弄了个肥缺－－就是当时的广东省税务局党委书记。许世友对老人说：“你在我身边多年，你有毛病，我都担待，可是一入了官场，谁还担待？我退下来了，说话越来越不管用，以后，搞经济了，没有钱就是要饭花子也不搭理你，你平平稳稳地赚一些钱，不违法、不乱纪，比什么都强。另外，你就是个军人，直肠子，和我没事，官场上你能斗得过人家？再说军队里都讲后台，以后，你的后台也不行了，怎么办？”于是，老人转业到地方，一直在税务部门干，也一直记着许世友说的“不违法、不乱纪”的话。

　　他和聊天时回忆起很多许世友的事情（包括他听许世友本人晚年提起的往事），我就挑几件和大家谈谈。

　　许世友虽然出身行伍，但是，为人胆大心细、富于机变。他早年一直在四方面军，张国焘来鄂豫皖之后，曾中生、许继慎等人对张国焘的许多做法都很不满，他们曾经召集过包括许世友在内的一些人开会，议论张国焘，许世友不发言，后来一定让他说，他就说：“张是中央的代表，反对他不是反对中央吗？中央不比我们高明？”这个会议后来被张国焘定义为“反革命集团阴谋”，而许世友由于在会上说的话却大受张国焘的欢迎，以后，张国焘对许世友大加提拔，成为四方面军的主将之一，名次在王树声之前。

　　许世友后来和老人回忆的时候说：“那时候，我是无门无派，我就是觉得当兵打仗，不听上面的要吃亏，曾中生他们太书生意气了。党内除了主席，谁也不是张国焘的对手，老张（许世友一生都称呼张国焘为老张）手很黑，一般人斗不过他。”

　　许世友在延安批斗张国焘的大会上一直想不通，据说是毛泽东出面挽救的他，还有的史料上说许世友不服毛，准备带兵离队等等。老人跟我说：“那都是文人瞎扯淡！”接着，他把许世友和他说起的这件事讲了一下。许世友自己说：“我敢带兵出逃？我们党是什么样的党？军队就归你个人所有？”他的这三个问句确实让那些编故事的人无法回应。

　　真实的情况是：许世友的确想不通为什么下死力气整张国焘，他认为老张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不，怎么四方面军还会有80000多人？后来，他在会场上说了自己的这个看法，立刻遭到痛打，林彪、萧华还说要枪毙他。谢富治是许世友的老战友了，但居然在听了林彪的话后，还真把枪拔出来说要枪毙许世友。许世友气得大骂：“老子不干了，老子去学梁山好汉，落草为寇去！”其实就是这句话后来被以讹传讹地演绎成为许带兵出逃或者本人出逃的传言。

　　毛泽东知道后，亲自去看许世友，和他谈了3个小时。这里面的过程，许世友始终没有正面说过，他就是说：“主席真有水平，比老张强，我觉得跟着他干，能行，弯子就转过来了。”毛泽东从许世友那里出来，说：“以后，谁也不许再难为世友同志，认识错误都要一个过程。”再以后，批判张国焘的时候，许世友也进入了积极揭发的行列中去了。这是毛泽东和许世友相知的开始。

　　1964年，毛泽东问过许世友：如果有人要走资本主义道路怎么办？许世友回答：谁反对毛主席，我就干他个驴*的！不论他是谁！毛泽东大为满意，说许世友党性强，还和他一起回忆了当年延安的事情。

　　文革之前，毛泽东对党内高级干部说：“中央出了修正主义怎么办？”许世友回答：“我就带兵进京勤王。”公开以后，把“勤王”两个字去掉了。毛泽东很高兴，说你许世友的屁股始终是坐在无产阶级这一边的。

　　文革起来后，许世友对林彪一直不感冒，林彪对毛泽东说过想动一动他的意思，毛泽东没说话，后来，让江青传话给林彪：主席说了，许世友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厚重少文，就是周勃一类的。林彪就没有再说什么。

　　有一段历史这里必须澄清：许世友根本没有像后来说的那样，公开否定张春桥，他也不敢。

　　四人帮是毛泽东身边的佞幸，好比李莲英之于慈禧；不是说那时候大家不敢反对他们，而是投鼠忌器。一个怀仁堂会议，毛泽东把所谓的“三老四帅”骂个狗血喷头，以他们的资格，尚且如此，何论他人？周恩来地位高不高？历史渊源深不深？还不是从来没有硬顶过四人帮，所以，许世友是深明此理的。

　　老人在文革之前就开始给许世友当警卫员，他说，许世友听到中央的指示，张春桥担任南京军区第一政委兼党委第一书记，他只说了一句话：“现在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没打过仗的也穿上军服了。”但是，南京军区的大会小会上，许世友都说：要听张政委的指示，张政委是主席、林副主席、江青同志身边的人，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他的话是和毛主席保持一致的。所以，有人写的文章里特意夸大他和张春桥的矛盾激化到何种地步，那都是后来经过某些人的策划编出来的（文革后，很多老干部都干过这事，通过回忆录或者访问文章标榜自己从来都是反对林彪、江青的，实际上很有出入,许世友就属于被编造得比较离谱的一位）。

　　毛泽东后来准备干掉林彪的时候，就把林彪当年准备换下许世友的事情告诉了许，许世友回家以后曾经说过：“老子是主席封的，谁想动我，找死！”所以，后来，南京军区批林彪最狠也最到位，因为，政委、司令都是林彪一直讨厌的。

　　许世友和华国锋的关系不错，1977年，华国锋去南京还专门看过许世友。最有意思的是，1980年11.10－－12.5召开的九次政治局党内民主生活会（实际是批判华国锋的会议）上，邓小平、陈云、叶剑英、李先念、*、赵紫阳等公开批评华国锋，许世友还为华国锋说过一句话：“华主席人很厚道，就是耳朵软一点。”他还希望大家多听听华国锋的为自己的辩护。会后，有人提醒他是不是注意一下说话的方式，许世友再开会的时候就很少发言了。

许世友虽然是一介武夫，可是，他很会看人。据老人回忆说：当年，杨成武做代总长的时候，很火，许世友说老杨以后要翻车。果然，杨成武回京不久就被拿下。许世友后来退下来以后说过：杨成武干的是军机大臣的活，但是，嘴巴还是原来那个样，不严，早晚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