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沙河阳光水岸:朱大可:幸福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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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指数

本文来源于财新《新世纪》 2011年第30期 出版日期2011年08月01日

民众的鲜血,不过是那些腐败支票的悲剧性背书而已

朱大可

  7月13日我在微博上说,高铁——高价铁路——在短短四天里连续发生三次故障,好像急着要把自己坐实为“天价豆腐渣工程”。但这些小小的电路癫痫算个球!我担心的是,更“壮观”的事故,恐怕还在倒计时之中。我的倒计时刚数到十,也就是23日,浙江温州境内便发生动车严重追尾事故,造成数百人死伤,现场极其惨烈,整个世界都受到震动。

  我不是什么预言家,只是做了一个普通公民的常识性判断而已。那些用民脂民膏堆塑的形象工程,正在以快速倒塌的方式发出警告。据不完全统计,仅仅在7月内的短短十多天里,高铁就已发生七次以上的运行故障。此外,7月11日江苏盐城通榆河大桥坍塌;12日武汉黄陂一高架桥引桥严重开裂倾斜;14日福建武夷山公馆大桥倒塌;15日杭州钱江三桥引桥坍塌;19日北京怀柔白河在建高架桥垮塌;20日北京宝山寺白河桥坍塌……这也许是中国交通史上最黑暗的7月。

  如果加上今年4月12日新疆库尔勒孔雀河大桥垮塌、2010年7月24日河南省栾川县伊河大桥整体垮塌、2010年5月26日重庆319国道彭水段红泥桥垮塌、2008年4月28日胶济铁路两车相撞事故等,这个“黑7月”的长度,还要向前和向后做更大的延伸,犹如一个多米诺骨牌的阵列。这些造成逾千人死伤的灾难,令中国人的日常出行,变得惊心动魄起来。

  在一些官员们忙于捍卫“国家安全”,以及创造各种高速化盛世奇迹的同时,民众的生命安全遭到了严重的忽略。这些来自路桥的种种灾难,无一不是典型的“人祸”。在那些“高价豆腐渣工程”背后,到处散发着贪腐的浓烈气味;民众的鲜血,不过是那些腐败支票的悲剧性背书而已。假如这些基础设施无法提供基本安全保障,那么中国人的日常危险系数,有望成为世界第一。全世界好像只有一个国家在危险系数上紧追中国,那就是我们的南方邻居印度。7月10日,北方邦发生火车脱轨事故,造成35人死亡150多人受伤;当天晚上,一辆客运列车在阿萨姆邦遭炸弹袭击,造成至少百人受伤。

  在GDP成为“过街老鼠”之后,地方政府聘用的专家们,开始高谈阔论“国民幸福指数”。许多地方的官方调查称,当地的国民幸福综合指数已经大幅提升。例如,一份石家庄市官方调查报告称,该市是“中国幸福指数最高的城市”。但一位化名“弯弯爱吃糖”的北京大学女生,最近通过实地走访调研,推翻了这个张贴在政绩单上的亮丽数据——以10分制计算,石家庄只有6分水平,也就是勉强及格而已。若这样都能名列“中国第一”,那么整个中国的幸福指数,势必都在合格线之下。在先后多次经历交通瘫痪和水漫金山之后,北京居民的幸福指数,又将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幸福指数能否有认知意义,首先要看它能否表达民众的真实感受。这些年来,中国人日常食品的普遍毒化,城郊接合部居民的被强制拆迁,教育机构无脑化的“应试教育”,司法机构放弃维护社会公正公平的基本责任,地方政府买卖高价土地推高GDP,奥运、世博和亚运之类的奢靡活动滥用国民资源,国民医疗保障体系的建设被置若罔闻,如此等等,都引发了严重的幸福指数危机。

  所谓幸福指数,如果只跟经济(就业和收入)指标挂钩,而不涉及民众的安全感、自由度、权力和权利、荣誉感、宗教信仰和精神快乐,只能是一种扯淡指数。其中,安全指数应是最重要的单项指标,它不仅要考量出行安全,还应包括食品安全、环境安全、个人隐私安全、医疗和卫生安全、孩子的教育安全、房产及居住权的安全、银行存款不被大幅贬值的安全、思想和言论的安全,以及获取全球资讯的安全等等。只要盘点一下我们的私生活就不难发现,尽管城市建设的硬件琳琅满目,但在这项软性指标的各个方面,我们大概还处于“赤贫”状态。我们几乎一无所有。

  发生在温州的惨案,揭示出一个重大事实:我们正处在各种不安全的焦虑之中。出行恐惧综合症不仅会被载入2011年大事史册,还会在更广泛领域触发更深的恐惧。试问,除了铁道部,谁应为这种公民的恐惧埋单?又有谁来改变这个不断恶化的生态?谁会继续赏赐我们各种红色的幸福?

  作者为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