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加长版限量版:书 恋 - Qzone日志

书       恋
        易中天说，“择书有如择偶”。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择偶的条件未必雷同，但秀外慧中却概莫能外。
        “秀外”，当然是指装帧而言。或素雅，或华贵，其实追求的也只是一种整体的感觉，浓妆淡抹两相宜嘛。但往往有一些书籍，却把胭脂当成面粉来涂，不开卷也能闻到一股俗气的香水味，使人很难再有胃口开卷饕餮。倒是一些雍容华贵的书籍，瞥上一眼就让人迈不开脚步，非得抓在手上摩娑一番，方才恋恋而去。我曾在一家书屋中遇到一套外国名著，红面烫金古色古香，初见时真有惊艳之感。虽一见倾心，怎奈当时囊中羞涩，不敢高攀。后去福州培训，竟朝思暮想念念不忘。其实，那些内容在大学时代便已翻阅，且没有重温的欲望。撇不下的，正是她典雅高贵的气质。培训归来先奔那家书店，发现红颜蒙尘，指印折痕处处皆是，其悔怎一个扼腕了得！终于还是咬咬牙，狠了狠心，把她抱了回去。置于书橱，却又不免怅然了，我原先洋洋自得的三千佳丽，在她的回眸一笑下，竟然全失了颜色！只好对六宫粉黛说抱歉了。据我所知，我的朋友中，犯这种“以貌取书”，甚至“以貌娶书”错误的书呆子，着实不在少数。
        “秀外”当然容易识见，至于“慧中”，却是得建立在有所了解的基础之上的。在大学时代，教授们喜欢包办婚姻，列出一连串的“必读书目”来。虽然多半都口碑极佳，但，即使是众人夸誉的女子，她的喜好也不见得就和自己相仿，甚至还可能方枘圆凿，格格不入。记得当时读《浮士德》，真有点被强迫去相亲的味道。可是，现在获得自由恋爱的权利了，却又发现自己眼力近视，常常选书不淑。有一些书，粗读数页，觉得其温良贤淑，深入交往，却不免大失所望。几次受挫后，现在学乖了，即使是一见倾心，也不会忙不迭地私定终身。倒是另外一些书，玉蕴珠藏，泛泛之交只能换个矜持的表情，需一顾再顾，才能获其芳心。《曾国藩家书》，就属于此类，非细心品味，不能让她垂青，而且交往的时间愈长，获得的青睐也就愈多。当然，书无完书，一味的吹毛求疵，可能只会让你郁郁终老。大美不辞小瑕，如果她真的呵气如兰，那么偶尔一两个字发音不准，又有何妨呢？
        所幸，择书又不全似择偶。择偶倘若见异思迁，就不免授人以口舌。杜牧偎红倚翠，便有“赢得青楼薄幸名”之慨。而择书，却不妨“阅尽人间春色”（易中天语）。非但不会落下花心的恶名，还可获得博览之美誉。“观千剑而后识器”嘛，花心也花心得理直气壮。朱光潜先生说：“你玩索的作品愈多，种类愈复杂，风格愈纷歧，你的比较资料愈丰富，透视愈正确，你的鉴别力也就愈可靠。”只是，“术业有专攻”，对于大多数的读者而言，都会有一个主流的偏好。
        我曾对朋友开玩笑说，学中文出身的人，总有几本诗词长伴枕畔，这些书籍足以与我白头偕老，理所当然是妻；而一些武侠小说侦探小说，在百无聊赖之时，权作消遣所用的，至多是妾；至于一些杂志上的美文，在无意间碰到，又匆匆擦肩而过，再寻已难觅芳影，只能算是艳遇了。这样的划分，当然有些主观臆断，也不免厚此薄彼的嫌疑。其实，妻也好，妾也罢，只要是好书，她们都给予了我濡养，从这个角度而言，她们倒更像是母亲了。
        好书，犹如才女。试想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与一才华横溢之女子脉脉相对，该是何等惬意之事！与这样的女子围炉夜话，就如同思想博弈，她闲敲一枚棋子，便似蕴藏着无限的玄机，能引发你神游八尺之外的无限遐思。她们或出高屋建瓴之语，让你豁然开朗；或出银筝泠然之声，让你如沐春风。但绝不高傲，或故作深沉，而是用如水的温柔，将你思想上的折痕抚得熨熨贴贴。废寝忘食，是常有的事了，及至东方将白，狐仙即去，还不免“执手相看泪眼”呢。记得有一回，夜读皇甫松的《忆江南》，时值窗外大雨潇潇，反复吟咏，竟仿佛真的置身于江南了。只可惜这样的佳境，后终未再现，恐与当时的气氛有关罢？初恋的人儿约会，不都喜欢找灯光昏暗、音乐低回的餐厅么？原因恐怕也在这里吧？
        陶渊明在他的自传中说：“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对“不求甚解”的读书方法，历来褒贬不一。在我看来，读书，读的是一种心情。“不动笔墨不读书”，固然是治学严谨，但倘若都是如此，便不免影响了整体的情绪。在寺庙之中，木鱼笃兮铜钟铿然，僧人齐声诵经，闻之如听仙乐，又何必在乎他们读的是什么呢？何况有一些书，像是李商隐的朦胧诗，本身就不适于“求甚解”。就好比红烛摇影，在纸窗之上投下一个女子曼妙的身段，这个影子，本身就是一个极富美感的艺术品了。你非要穷根究底，去见真人，难保不会见到一个麻子脸。
        然而，话虽如此，但有时欲求甚解而不得，也并非快事。《诗经》有言：“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以之来形容读书没有读透时的心态，也可以说是恰如其分了。那时，真的是食不知其味、寝不知其香。友人说：“既然如此，何必再读呢？”吾必答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真的，个中滋味，只能自己体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