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鑫鑫安防:曾国藩家书(原文及译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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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理财篇

禀祖父母·述告在京无生计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六月初五日,接家信一封,系四弟初十日在省城发,得悉一切,不胜欣慰!孙国藩日内身体平安,国荃于什日微受暑热,服药一帖,次日即愈。初三日复患腹泻,服药二帖,即愈,曾孙甲三于廿三日腹泻不止,比请郑小珊诊治,次日添请吴竹如,皆云系脾虚而并受暑气,三日内服药六贴,亦无大效,廿六日添请本京王医,专服凉药渐次平复。初一二两日未吃药,刻下病已好,惟脾元尚亏,体尚未复。孙等自知细心调现,观其行走如常,饮食如常,不吃药即可复体,堂上不必挂念。长孙妇身体亦好,婢仆如旧。

同乡梅霖生病,于五月中旬,日日加重,十八日上床,廿五日子时仙逝。胡云阁先生亦同日同时同刻仙逝。梅霖生身后一切事宜,系陈岱云黎樾乔与孙三人料理。戊戌同年,赙仪共五百两,吴甄甫夫子(戊戌总裁)进京,赙赠百两,将来一概,共可张罗千余金。计京中用费,及灵枢回南途费,不过用四百金,其余尚可周恤遗孤。

自五月下旬以至六月初,诸事殷繁,孙荃亦未得读书。六月前寄文来京,尚有三篇,孙未暇改。广东事已成功,由军功升官及戴花蓝翎者,共二百余人,将上谕抄回前半节,其后半载升官人名,未及全抄,昨接家信,始知楚善八叔竹山湾田,已于去冬归祖父大人承买,八叔之家稍安,而我家更窘迫,不知祖父如何周停?去冬今年,如何设法?望于家信内详示。孙等在京,别无生计,大约冬初即须借账,不能务仰事之资寄回,不胜愧悚①!余容续禀,即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孙跪禀。(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初七日)

【注释】

①愧悚:羞愧。

【译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六月初五日,接家信一封,是四弟初十日在省城所发,得知一切,不胜欣慰。孙儿国藩近日身体平字,国荃于二十三日稍微受点暑热,吃药一帖,第二天就好了。初三日又患腹泻,吃药两帖,好了,曾孙甲三于二十三日腹泻不止,即请郑小珊诊治,第二天又加请吴竹如,都说是脾虚,并且受了暑热,三天中吃药六帖,也没有大效。二十六日加请京城王医,专吃凉药,逐渐平复,初一、二两天没有吃药,现在病已好了,只是脾元还亏,体重还没有复元。孙等自己知道细”日)阔理,看他行走如常,饮食如常,不吃药可以复体,堂上大人不必挂念,长孙媳妇身体也好,婢女仆人仍旧。

同乡梅霖生于五月中旬得病,天天加重,十八日上床,二十五日子时逝世。胡云阁先生也同日同时同刻逝世。梅霖生死后一切事情,是陈岱云、黎樾乔与孙儿三人料理的,戊戌同年,赙仪给五百两。戊戌总裁吴甄甫夫子进京,馈赠百两,将来总计共可张罗千余两。计就中用费及枢回湖南路费不过四百金,其余的还可以周恤遗孤。

自五月下旬到六月初,事务特别繁忙,孙儿国荃也没有读书。六月前寄文来京,还有三篇孙儿没有闲空没有改,广东的事已经成功,由军功升官及戴花翎蓝翎的,共两百多人。现将上偷抄回前半节,后半节载升官人名,没有来得及全抄,昨天接天家书,才知道楚善/U贫竹山湾田,已在去年冬天归祖父大人承买,八叔的家里稍微安定,而我家就更窘迫了,不知祖父如何调停?去年冬天,今年如何设法?望在家信中详示。孙儿等在京城,别无生计,大约冬就要借帐,不能准备卯事堂上大人的资费寄回,不胜渐愧!

其余以后再行禀告,即请祖父母大人万福全安。孙儿跑禀。(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初七日)

禀祖父母·述京中窘迫状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廿九日早,接丹阁十叔信,系正月廿八日发,始知祖父大人于二月问体气违和,三月已痊愈,至今康健如常,家中老幼均吉,不脸欣幸!四弟于五月初九寄信物于彭山屺处,至今尚未到,大约七月可到。丹阁叔信内言:去年楚善叔田业卖于我家承管,其曲折甚多。

“添梓坪借钱三百四十千,其实只三百千,外四十千,系丹阁叔因我家景况艰窘,勉强代楚善叔解危,将来受累不浅,故所代出之四十千,自去冬至今,不敢向我家明言。

不特不敢明告祖父,即父亲叔父之前,渠亦不敢直说。盖事前说出,则事必不成,不成则楚善叔逼迫无路,二伯祖母奉养必阙①,而房日见凋败,终无安静之日矣。事后说出,则我家既受其累,又受其欺,祖父大人必怒,渠更无辞可对,无地自容。”故将此事写信告知孙男,托孙原其不得以之故,转禀告祖父大人现在家中艰难,渠所代出之四十千,想无钱可以付渠。

八月心斋兄南旋,孙在京借银数十两,付回家中,归兹此项,大约须腊底可到,因心斋兄走江南回故也。孙此刻在京,光景渐窘,然当京官者,大半皆东扯西支,从无充裕之时,亦从无冻饿之时,家中不必系怀。孙现今旨长郡会馆事,公项存件,亦已无几。

孙日内身体如常,九弟亦好。甲三自五月计三日起病,至今虽痊愈,然十分之中,尚有一二分未尽复旧。刻下每日吃炒米粥一餐,泡冻米吃二次,乳已全无,而伊亦要吃。

据医云:“此等乳最不养人,”因其夜哭甚,不能遽断乳。从胶发热烦躁,夜卧不安,食物不化,及一切诸患,此时皆已去尽,日日嬉笑好吃,现在尚服补脾之药,大约再服四五帖,本体全复,即可不药,孙妇亦感冒三天。郑小珊云:“服凉药后,须略吃安胎药。”目下亦健爽如常。

甲三病时,孙妇曾跪许装家中观世音菩萨金身,伏求家中今年酬愿。又言四冲有寿佛祖像,祖母曾叩许装修,亦系为甲三而许,亦求今年酬谢了愿。李霖生身后事,办理颇如意,其子可于七扶梓回南,同乡各官如常。家中若有信来,望将王率五家光景写明,肃此,谨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廿九日)

【注释】

①阙:通“缺”。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二十九日早,接丹阁十叔的信,是正月二十八日所发。才知祖父大人于二月间身体欠佳,三月已痊愈,至今康健如常,家中老幼都平安,不胜欣幸!

四弟在五月初九寄信寄物于彭山屺处,至今没有收到;大约七月可到。丹阁叔信中说:“去年楚善叔的田来卖与我家承管,其中曲折很多。”

“添梓坪借钱三百囚十千,其实只有三百千,另外四十千,是丹阁叔因我家情况窘困。勉强代楚善叔解危,将来受累不浅,所以所代出四十千自出年冬天到现在,不敢向我家明言,不仅不敢明告祖父,就是父亲、叔父的面前,也不敢直说。因事前说出,则事必定不成,不成则楚善叔逼得无路,二伯祖母奉养必缺。而本房日见凋败,终无安静的日子,事后说出,则我家既然受了他的累,又受他的欺;祖父大人必定发怒,他更无辞可对,无地自容。所以把这件事写信告知孙儿。托孙儿原谅他的不得已的缘故,转享祖父大人现在家里艰难,他所代出的四十千,想必无钱可以付与他。

八月心斋兄回湖南,孙儿在京借银几十两,付回家中,归还这笔钱,大约要腊月底可到,因心斋兄走江南回湖南的缘故。孙儿现在京城,光景渐渐窘迫。当京官的,大半东扯西支,从没有充裕的时候,也从没有受冻挨饿的时候,家里不必系挂。孙儿现在管长郡会馆的事务,公项存件,也已经无几了。

孙儿日内身体如常,九弟也好,甲三自五月二十三起病,到现在虽然好了、但还有一两分没有复原。如今每天吃炒米粥两餐,泡冻米两次,乳已没有了,而他也要吃。据医生说“这种乳最不养人。”因为他晚上哭得厉害,不能急于断乳。从前发热烦躁,晚上睡不安稳,食物不化,种种毛病,现在都好了,天天嬉笑好吃。还吃点补脾的药,大约再吃四、五帖,全部复原,就可不吃药了。孙媳妇也感冒三天,郑小珊说:“吃凉药后,要略吃些安胎药。”眼下也健爽如常。

甲三病时,孙媳妇曾经在家中观世菩萨金身面前跪许装修菩萨金身;请求家今年酬愿,又京西冲有寿佛神像,祖母曾经叩头答应装修,也是为甲三答应的,也要今年酬愿。

李霖生身后事。办得很如意,他儿子可以七月扶梓亲自回湖南。同乡各位官员如常,家中如果有信来,望将王率五家光景写明。肃穆的禀告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道光:十一年六月二十九日)。

禀父母·筹划归还借款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彭山屺进京,道上为雨泥所苦,又值黄河水涨,渡河时大费力,行旅衣服皆湿。惟男所寄书,渠收贮箱内,全无潮损,真可感也!到京又以腊肉莲茶送男,渠于初九日到,男到十三日请酒。二六日将四十千钱交楚。渠于十八日赁住黑巾,离城十八里,系武会试进场之地,男必去送考。

男在京身体平安,国荃亦如常,男妇于六月廿三四感冒,服药数帖,痊愈,又服安胎药数帖。纪泽自病愈后,后又服补剂十余帖,辰下体已复原,每日行走欢呼,虽不能言,已无所不知,食粥一大碗,不食零物。仆婢皆如常。周贵已荐随陈云心回南,其人蠢而负恩。萧祥已跟别人,男见其老成,加钱呼之复来。

男目下光景渐窘,恰有俸银接续,冬下又望外官例寄炭资。今年尚可勉强支持。至明年则更难筹划,借钱之难,京城与家乡相仿,但不勒追强逼耳。前次寄信回家,言添梓坪借项内,松轩叔兄弟代出钱四十千,可男寄银回家,完清此项,近因彭山屺项,又移徒房屋,用钱日多,恐无付银回家,男现看定屋在绳匠胡同北头路东,准于八月初六日迁居,初二日已搬一香案去,取吉日也。棉花六胡同之屋,王翰城言冬间极不吉,且言重庆下者,不宜住三面悬空之屋;故遂迁移绳匠胡同,房租每月大钱十千,收拾又须十余千。

心斋借男银已楚,渠家中付来银五百五十两,又有各项出息。渠言尚须借银出京,不知信否?男已于七月留须,楚善叔有信寄男系四月写,备言其苦。近闻衡阳田已卖,应可勉强度日。戊戌冬所借十千二百,男曾言帮他,曾禀告叔父,未禀祖父大人,是男之罪,非渠之过。其余细微曲折,时成时否,时朋买,时独买,叔父信不甚详明,楚善叔信甚详,男不敢尽信。总之渠但兔债主追迫,即是好处,第目前无屋可住,不知何处安身?若万一老亲幼子,栖托儿所,则流离四徒,尤可怜悯!以男愚见,可仍使渠住近处,断不可住衡阳;求祖父大人代渠谋一安居,若有余铲,则佃田耕作,又求父寄信问朱尧阶,备言楚善光景之昔,与男关注之切,问渠所营产业,可佃与楚善耕否?渠若允从,则男另有信求尧阶,租谷须格外从轻。但中太远,至少亦须耕六十亩,方可了吃。

尧阶寿屏,托心斋带回。严丽生在湘乡,不理公事,甫艮不饬②,声名狼籍。如查有真实劣绩,或有上案,不妨抄录付京,因有御史在男处查访也,但须机密。四弟六弟考试,不知如何?得水中喜,失不足忧,总以发愤读书为主。史宜日日看,不可间断,九弟阅《易知录》,现已看到隋朝。温经须先穷一经,一经勉后,再治他经,切不可兼营并鹜,一无所得,男谨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初三日)

【注释

①赀:通“资”。

②甫艮不饬:甫:古代盛食物的方开器具。艮:古代盛食物的圆形器具。饬:整治,整顿。这里指不整理食具,以形容为官不廉洁。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彭山屺进京城,路上为雨泥所苦,又正值黄河水涨,渡河时很费力,行李衣服都湿了。只是儿子所寄的书,他收贮在箱里,一点潮损都没有,真是太感激了!到京后又以腊肉、莲子、茶叶送儿子,他在初九日到,儿子在十三日请酒。十六日将四十千钱交楚。他在十八日在黑巾租房住下,离城十八里,是武会试进场的地方,儿子一定去送考。

儿子在京身体平安,国荃也如常。儿媳妇于六月二十三日感冒,吃药几帖后好了,又吃了几帖安胎药。纪泽自病好后,又吃了十多帖补药,现在已复原了,每天行走欢呼,虽然不能说话,已什么都知道,每天吃粥一大碗,大吃零食。仆人婢女如常。周贵已荐随陈云心回湖南,这个人又蠢又忘恩负义。萧祥已跟别人,儿子见他老成,加了钱叫他又回来了。

儿子眼下情形渐渐窘迫,恰好有俸银接续,冬又指望外官例寄防寒费,今年还可勉强支持。到明年那更难筹划。借钱的困难,京城与家乡相仿佛,只是这里不勒索追逼罢了。前次寄信口家,说添粹坪借项内,松轩叔兄弟实在代出钱四十千,儿子可寄钱回家,还清这笔债,近来因为还彭山配的款项,又搬房屋,用钱;一天天多,恐泊难以再付钱回。儿子现在看定房子在绳匠胡北头路东,准于八月初六搬家,初二日已经搬了一个香案去,是图个吉日。棉花六条胡同的房子,王翰城说冬天很不吉利,并且说正处于庆贺气氛中的人,不宜住三面悬空的房子,所以才迁到绳匠胡同,房租每月大钱十千,收拾又要十多千。

心斋借儿子的钱已全部还清,他家付来银子五百五十两,又有各项息钱。他说还要借钱离京,不知是不是?儿子已于七月留须。楚善叔有信给儿子,是四月写的,详细说了他的困苦。近来听说衡阳的田民卖掉,应该可以勉强度日了。戊戌冬天所借的十千二百,儿子曾说过是帮他,曾经禀告叔父,没有禀告祖父大人,是儿子的罪,不是他的过错。其余细微曲折,一时成,一时不成,一时友人买,一时又单独买,叔父信中说利润不很详细明白,楚善叔的信很详细,儿子不敢都相信。总之他但求免债主追迫,便是好处,只是目前没有屋住,不知道何处安身?如果万一老亲幼子,栖托都没有着落,则流离四徒,尤其可怜!以儿子的愚见,仍旧要他住在近处,决不可住衡阳,求祖父大人代他找一个安居之所,如果有多余的钱,那么就佃田耕作,又求父亲寄信问朱尧阶,详说楚善情形的困苦,和儿子关注的殷切,问他所经营的产业,可佃给楚善耕种否?他如果同意,那儿子另写信求尧阶,租谷要格外轻,但是路远,至少也要耕六十亩,才能生活。

尧阶寿屏,托心斋带回,严丽生在湘乡,不理公事,作官不廉洁,声名狼藉,如果查到有他的真实劣绩,或者案子,不妨抄录付来京城,因为有御史在儿子处查访,但要机密。四弟、六弟考试,不知考得如何?得中,不足以高兴;不中,也不足以忧虑,总以发奋读书为主,史书要天天看,不可问断,九弟看《易知录》,现已看到隋朝,温习经书要先穷研一种经书,然后再治其他,不能兼研并鹜,一无所得。儿子谨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初三日)

禀父母·借银寄回家用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十四日接家信,内有父亲叔父并丹阁叔信各一件,得悉丹阁叔入伴,且堂上各大人康煌,不胜次幸!男于八月初六日,移寓绳匠胡同,北头路东,屋甚好,共古八间,每月房租京钱二十千文,前在棉花胡同,房甚逼厌,此时房屋爽垲,气象轩敞;男与九弟言,恨不能接堂上各大人来京住此。

男身体平安,九弟亦如常,前不过小恙,两日即愈,示服补剂,甲三自病体复原后,日见肥胖,每日欢呼趋走,精神不倦,家妇亦如恒,九弟《礼记》读完,现读《周礼》。

心斋兄于八月十六日,男向渠惜银四二千,付寄家用,渠允于到湘乡时,送银廿八两交勤七处,转交男家,且言万不致误,男订待渠到京日,偿还其银,若到家中、不必还他,又男寄有冬菜一篓,朱尧阶寿屏一付,在心斋处,冬菜托勤七叔送至家,寿屏托交朱啸山转寄。

香海处,月内准有信去,王雅园处,去冬有信去,至今无回信,殊不可解,颜字不宜写白折,男拟防改临褚柳,去年跪托叔父大人之事,承已代觅一具,感戴之至!稽首万拜,若得再觅一具,即于今冬明春办就更妙,敬时叔父,另有一函。在京一切自知谨慎,跪禀。(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十七日

【注释】

①爽垲:清爽干燥。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十四日接到家信,内有父亲、叔父、丹阁叔的信各一件,知道丹阁叔考取县学生员,堂上各大人身体康健,不胜欣幸!儿子于八月初六日,移住绳匠胡同北头东屋,房子很好,一共十八间,每月房租京钱二十千文,以前在棉花胡同,房子太促,现在房子清爽干燥,气象轩敞,儿子和九弟说,恨不能接堂上各大人来京城居住。

儿子身体平安,九弟也如常,日前不过一点小病,两天便好了,没有吃补药,甲三自病体复原后,一夭天胖了,每天欢呼趋走,精神不倦,长媳妇也如常,九弟《礼记》已读完,现在读《周礼》,心斋兄在八月十六日,儿子向他借银四十千,寄回家用,他答应到湘乡时,送银子二十八两交勤七处,转交儿子家,并且说万无一失,儿子与他约定,他回京城时,偿还他,如果到家里,不必还他,又儿子寄有冬菜一篓,先尧阶寿屏一付,在心斋处,冬菜托交勤七叔送到家里,寿屏托交朱啸山转寄。

香海处,月内准定有信去,王睢园处,去年冬天有信去,至今没有因信,真不可理解。颜字不适且写白折,儿子准备改临褚、柳。去年跪托叔父大人的事,承他找了一具,感激之至!叩头万拜。如果再找一具,就在今冬明春办更妙,敬谢叔父,另有信一封,在京城一切自己知道谨慎,儿子跪禀。(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十七日)

禀父母·在外借债过年

【原文】

男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昨十二月十六日,奉到手谕,知家中百事顺遂,不胜欣幸!

男等在京,身体平安,孙男孙女皆好,现在共用四人,荆七专抱,孙男以春梅事多,不兼顾也,孙男每日清晨,与男同起,即送出外,夜始接归上房,孙女满月有客一席,九弟读书,近有李碧峰同居,较有乐趣,男精神不甚好,不能勤教,亦不督责,每日兄弟笑语欢娱,萧然自乐,而九弟似有进境,兹将昨日裸文原稿呈上。

男今年过年,除用去会馆房租六十千外,又借银五十两,前日冀望外间或有炭资之赠,今冬乃绝无此项,闻今年家中可尽完旧债,是男在外有负累,而家无负累,此最可喜之事,岱云则南北负累,时常忧贫,然其人忠信笃敬①,见信于人,亦无窘迫之时。

同乡京官俞侧青先生告假,拟明年春初出京,男便附鹿肉,托渠带回,杜兰溪周华南皆拟送家眷出京,岱云约男同送家眷,不肯送,渠谋亦中止,彭山屺出京,男为代借五十全,昨已如数付来。心斋临行时,约送银廿八两至勤七叔处,转交我家,不知能践言否?嗣后家中信来,四弟、六弟各写数行,能写长信更好,谨禀。(道光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注释】

①忠信笃敬:指忠诚可信,笃厚可敬。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昨十二月十六日,按到手谕,知道家里百事顺遂,不胜欣幸!

儿子等在京城,身体平安。孙儿孙女都好,京寓现在请了四人,荆七专门带人,孙儿因春梅事情多了,不能兼顾的缘故。孙儿每天早晨,与儿子同时起床,便送他出外,晚上才接回上房,孙女满月,请了一桌。九弟读书,近来有李碧峰同住,比较有乐趣,儿子精神不很好,不能勤教,也不督责,每天兄弟笑语欢娱,治然自乐,而九弟似乎有了进步,现将昨天的课文原稿呈上。

儿子今年过年,除花掉会馆房租人十千以外,又借了五十两银。前天希望外面或者会送寒炭费,今年冬天绝没有这个项目,今年家里可以把旧债还清。儿子在外有负担拖累,家里没有,这是最可喜的事,岱云则南北两方面负担扛累,时常忧贫,这个人忠诚可信,笃厚敬重;使人相主,也没有窘迫的时候。

同乡京官俞岱青先生告假,准备明年春初离京,儿子托便附回鹿肉,托他带回。杜兰溪、周华甫准备送家眷离京。岱云约儿子同送家眷,儿子不肯送,他的计划只得停止,彭山屺离京,儿子为他代借了五十两银子,昨已如数付来,心斋临走时,约他送二十八两银子到勤七叔处,转交我家,不知道他能照着办不?以后家中来信,四弟、六弟各写几行,能够写长信更好,儿子谨禀。(道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禀父母·家中费用窘迫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男与九弟身体清洁,家妇亦平安,孙男甲三体好,每日吃粥两顿,不吃零星饮食,去冬已能讲话,孙女亦体好,乳食最多,合寓顺适。今年新正①,景象阳和,较去年正月,甚为燠暖。

兹因俞岱青先生南回,付鹿脯一方,以为堂上大人甘旨之需,鹿肉恐难寄远,故薰腊附回,此间现有煎腊肉猪舌猪心腊鱼之类,与家中无异,如有便附物来京,望附茶叶大布而已。茶叶须托朱尧阶清明时在水丰买,则其价亦廉,茶叶亦好,家中之布,附至此问,为用甚大,但家中费用窘迫,无钱办此耳。

同县李碧峰,若不堪言,男代为张罗,已觅得馆,每月学俸银三两。在男处将住三月,所费无几,而彼则感激难名,馆地现尚未定,大约可成。在京一切自知谨慎,即请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二年正月初七日)

【注释】

①新正:指新春正月。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儿子与九弟身体清洁,长媳妇也平安,孙儿甲三身体好,每天吃两顿粥,不吃零食,去年冬天已经能说话。孙女身体也好,吃乳很多,全家顺适,今年新正,景象阳和,比去年正月,要暖和些。

兹因俞岱青先生南回,付鹿脯一方,供堂上大人食用,因路程远,鹿肉薰腊了一下。

这里现在有薰腊肉、猪舌、猪心、腊鱼之类,与家里一样,如有便人来京城,希望只附茶叶,大布罢了。茶叶要托朱尧阶清明时节在永丰买,价格便宜,茶叶也好,家里的布,附到这里,用处很大,只是家里窘迫,没有钱办这些。

同县李碧峰,昔不堪言,儿子代为张罗,已找到教书的馆地,每月学钱三两银子。

他在儿子处将住三个月,所费没有多少,而他却非常感激,馆地现在还没有定,大约会成功,在京一切自己知道谨慎,即请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二年正月初七日)

禀祖父母·要叔父教训诸弟以管家事

【原文】

孙男国藩脆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四月廿一日,接壬寅第二号家信,内祖父父亲叔父手书各一,两弟信并诗文俱收,伏读祖父家谕,字迹与早年相同,知精神较健,家中老幼平安,不胜欣幸。游子在外,最重惟平安二字,承叔父代办寿具,兄弟感恩,何以图报?

湘潭带漆,必须多带,此物难辨真假,不可邀人去同买,反有奸弊①。在省考试时,与朋友问看漆之法,多问则必能知一二。若临买时,向纸行邀人同去,则必心亏。如不知看漆之法,则今年不必买太多,待明年讲究熟习,再买不迟,今年漆新寿具之时,祖父母寿具,必须加漆。以后每年加漆一次,四具同加,约计每年漆钱多少,写信来京,付至省城甚易,此事万不可从俭,子孙所为报恩之处,惟此最为切产,其余毕竟虚文也。

孙意总以厚漆为主,由一层以加至数十层,愈厚愈坚,不必多用瓷灰夏布等物,恐其与漆不相胶粘,历久而脱壳也,然此事孙未尝经历讲究,不知如何而后尽善。家中如何办法,望四弟写信详细告知,更望叔父教训诸弟,经理家事。

心斋兄去年临行时,言到县即送银廿八两至我家,孙因十叔所代之钱,恐家中年底难办,故向心斋通挪,因渠曾挪过孙的,今渠既未送来,则不必向渠借也。家中目下敷用不缺,此孙所第一放心者,孙在京已借银二百两,此地通挪甚易,故不甚窘迫,恐不能顾家耳。

曾孙妹妹二人体甚好,四月念三日,已种牛痘,万无一失,系广东京官,设局济活贫家婴儿,不取一钱,兹附回各法一张,敬呈慈览,湘潭长沙皆有牛痘公局,可惜乡间无人知之。

英夷去年攻占浙江宁波府及定海镇海两县,今年退出宁波,攻占乍浦可痛恨,京城人心,安静如无事时,想不日可殄灭也。孙谨禀。(道光二十十年四月廿七日)

【注释】

①奸弊:奸,诈的弊病。

②通挪:互相挪借钱财。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四月二十一口,接到壬寅第二号信,其中祖父,父亲,叔父亲笔信各一封,两位弟弟的信和诗文都收到了,伏读祖父手谕,字迹和早年相同,知道精神比较强健,家中老少平安,不胜欣幸!游子在外,最重要的只有“平安”二字,承叔父代办寿具,我们兄弟十分感恩,不知如何如何报答?

湘潭带漆,必须多带,这种东西难以分清真货假货,不可以邀人去同买,反而有奸诈弊病产生。在省考试时,向朋友请教看漆的方法,多问就能略知一二了,如果临买漆时,向纸行邀人同去,那一定吃亏,如不知看漆的方法,那今年不必买得大多,而必须加漆。以后每年加漆一次,四具同时加,大约每年漆钱要多少,写信来京城,孙儿付到省城很容易,这件事万万不可以从俭,子孙所要报恩的地方,只有这个最为切实,其余的都是空文章,孙儿的意思,总以厚漆为主,由一层加到几十层,越厚越坚固,不必多用瓷灰、夏布等,恐怕这些东西与漆不相粘合,时间久了会脱壳。然而这件事孙儿没有经历讲究,不知道要怎样,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尽善尽美。家中怎么办,希望四弟详细写信告知,更希望叔父教训几位弟弟,经理家事。

心斋兄去年临走时,说到县便送银二十八两到我家,孙儿因为十叔所代的钱,恐家里年底难办,所以向心斋挪借,因他曾经挪过孙几的,现在他既然没有送来,那就不必向他借了。家里现在还不缺钱花,是孙儿所第一放心的,孙儿在京城,已借了银子二百两。这里挪借很容易,所以不很窘迫,只恐怕不能顾家。

曾孙妹妹两人身体很好。四月二十三日,已种了牛痘,万无一失,是广东京官设局救济贫困婴儿,不取分文。现寄回种牛痘法一张,敬呈堂上大人一看。湘潭、长沙都有牛痘公局,可惜乡里没有一人知道。

英夷去年攻占浙江宁波府及定海、镇海两县,今年退出宁波,攻占乍浦,极可痛恨,京城人心,安静得好象没事一样,我想不久当可歼灭的。孙儿谨禀。(道光二十二年四月二十六日)

禀祖父母·无钱寄回家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孙兄弟在京平安,孙妇身体如常。曾孙兄妹二人种痘后,现花极佳,男种六颗,出五颗,女种四颗,出三颗,并皆清吉,寓内上下平善。

逆夷海氛甚恶,现在江苏滋扰,宝山失守,官兵退缩不前,反在民间骚扰,不知何日,方可荡平。天津防堵甚严,或可无虑,同乡何子贞全家住南京,闻又将进京,谢果堂太守,于六月进京,初意欲捐复,多恐不能,郑莘田放贵州西道,黎樾乔转京畿道,同乡京官,绝少在京。

孙光景虽艰,而各处通挪,从无窘迫之时,但不能寄货回家,以奉甘旨之需①,时深愧惊,前寄书征一表叔,言将代作墓志,刻下实无便可寄,蕙妹移居后,究不知光景如何?孙时为挂念,若有家信来京,里详明书示,孙在京自当谨慎,足以仰慰慈怀,孙谨禀。(道光二十年六月初十日

【注释】

①甘旨之需:指父母的生活需求。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孙儿兄弟在京平安,孙媳妇身体如常。曾孙兄妹二人种痘后,现出痘情形很好,曾孙子种六颗,出了五颗,曾孙女种四颗,出三颗。都清吉。全家上下平善。

洋人和逆匪在沿海闹得很嚣张,现在江苏滋扰,宝山失守了。官兵退缩不敢前进,反而在民间骚扰,不知哪天才能平定,天津防范堵截很严密,或者可以无虑,同乡何子贞全住南京,听产又将进京,谢果堂太守,于六月进京,原来的意思是捐复,恐怕不能办到,郑辜田放了贵州贵西道。黎榴乔转京哉道。同乡京,在京的很少。

孙儿的光景虽说很艰难,而到处挪借,从来没有受过窘迫,但不能寄钱回家,以奉侍父母祖父的生活需要,时刻深深感到惭愧,前不久写信给征一表叔,说将代作墓志,眼下实在没有便人可寄。蕙妹搬家后,光景究竟怎么样?孙儿时时挂念,如有家信来京城,希望详细明白告诉我。孙儿在京自当谨慎,才能使堂上大人得到安慰。孙儿谨禀。

(道光二十二年六月初十日)

禀父母·寄银还债济人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男在四川,于十一月廿日返京,彼时无折弁回南,至十二月十六日始发家信,十二月除夕又发一信,交曾受恬处,受恬名兴仁,善化丙子举人,任江西分宜县知县,上年进京引见,正月初四日出都,迂道由长沙回江西;男与心斋各借银一百两,与渠作途费,男又托渠带银三百两,系蓝布密缝三包,鹿胶二斤半,阿胶二斤,共一包,高丽参半斤一包,荆七银四十两一包,又信一封,交陈宅,托其代为收下,面交六弟九弟,大约二月下旬可到省。

受恬所借之银百两,若在省能还更好,若不能还,亦不能急索;俟渠到江西必还,只订定妥交陈宅,毋寄不可靠之人耳,若六月尚未到,则写信寄京,男作信至江西催取也。

廿二夜,男接家信,得悉一切,欣喜之至!祖父大人七旬晋一大庆,不知家中开筵否?男在京仅一席,以去年庆寿故也,祖母大人小恙旋愈,甚喜!以后断不可上楼,不可理家事,叔父大人之病,不知究竟如何?下次求详书示知,男前次信回,言付银千两至家,以六百为家中完债及零用之费,以四百为馈赠戚族之用,昨由受恬处寄归四百,即分送戚族可也,其余六百,朱啸山处兑钱百三十千,即除去一百两,四月间再付五百回家,与同乡公车带回,不同县者亦可男自有斟酌也。

男自四川归后,身体发胖,精神甚好,夜间不出门,虽未畜车①,而每出必以车,无一处徒步;保养之法,大人尽可放心,男妇及孙男女皆平安,本家心斋,男待他甚好,渠亦凡事必问,男所作诗赋,男知无不言。冯树堂于正月十六来男寓住,目前渠自用功,男尽心与之讲究一切,会试后,即命孙儿上学,每月修金四两。郭筠仙进京,亦在男处住,现在尚未到,四川门生,已到四人,二月间即考国子监学正。

今年正月初三,下诏举行恩科,明年皇太后万寿,定有覃恩,可请诰封,川国所最为切望者也,去年因科场舞弊,皇上命部议定,以后新举人到京,皆于二月十五复试;倘有理文荒谬者,分别革职停科等罚,甚可惧也!在京一切,男自知慎,余容续陈,谨禀。(道光二十四年正月正月廿五日

【注释】

①畜车:自置车辆。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儿子在四川,于十一月二十日回到京城。那时没有折弁回湖南,到十二月十六日才发家信,十二月除夕,又发一封信,交曾受恬处。受恬名兴仁,善化丙子举人,任江西分宜县知县,去年进京引见,正月初四日离京,绕道由长沙回江西,儿子与心斋各借银子一百两给他作路费,儿子又托他带了三百两银子,是蓝布密缝的三包。鹿胶二斤半,阿胶两斤,共一包,高丽参半斤,一包。荆七的银子四十两,一包。又信一封,交陈宅,托他代收,面交六弟九弟,大约二月下旬可以到省。

受恬所借的一百两银子,如果在省里能还更好,如不能还,也不要急于索取,等他到江西后必须归还,只交代他一定交陈宅,不要托不可靠的人,如果六月还没有到,那写信给我,儿子再写信到江西去催取。

二十二日晚,儿子接到家信,得知一切,欣喜之至!祖父大人七十岁晋一的大庆,不知家里开了筵席没有?儿子在京城只办了一桌,因为去年已做过七十大寿的缘故,祖母大人小病马上好了,很高兴,以后决不能上楼不可以管家务,叔父大人的病,不知究竟怎样?下次求家里详细告知,儿子上次的家信,说付银子一千两到家里,用六百两还债和零用,用四百两送亲戚族人,昨由受恬处寄回四百两,就送亲戚族人吧,其余六百,朱啸山处兑钱百三十千,即除去一百两,四月间再付五百两回,与同乡入京应试的举人带回,不同县的也可以,儿子自有考虑的。

儿了自四川回后,身体发胖,精神很好,晚上不出门,虽然自己没有专车,但每次出门必定用车,没有一处是走路,保养的方法,大人尽可放心,儿媳妇及孙儿孙女都平安,本家心斋,儿子待他很好,他也什么事都请教,儿子所作赋,儿子知无不言,冯树堂在正月十六日来儿子处住,目前他自己用功,儿子尽和他讲究一切,会试以后,就叫孙儿上学,每月学贫四两,郭筠仙进京,也在儿子处住,现在还没有到,四川门生,已到了四个,二月间就考国子监学正。

今年正月初三,皇上已下诏举行恩科,明年皇太后万寿,定有覃恩,可请诰封,这是儿子最为关注的。去年因为考场舞弊,皇上命令部里讨论,以后举人到京,都在二月十五复试,倘若有文理荒谬的人,对主考官员分别给予革职、停科等处罚,很可怕的。

在京一切,自己知道谨慎。其余容以后再陈,儿子国藩。(道光十四年正月二十五日

致诸弟·取款及托带银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二月有折差到京,余因眼蒙,故未写信,三月初三,接到正月付四所发家信,无事不详悉,欣喜之至!此次眼尚微红,不敢多作字,故未另禀堂上,一切详此书中,烦弟等代禀告焉,去年所寄,余有分债亲族之意,厥后①屡次信问,总未详明示悉,顷奉父亲示谕云:“皆已周到,酌量减半。”然以余所闻,亦有过于半者,亦有不及一半者,下次信来,务求九弟开一单告我为幸!

受恬之钱,既专使去取,余又有京信去,想必可以取回,则可以还江岷山东海之项矣,氓山东海之银,本有利息,余拟送他高丽参共半斤,挂屏对联各一付,或者可少减利钱,待公车归时带回。父亲手谕,要寄百两回家,亦待公车带回,有此一项,则可以还率五之钱矣,率五想已到家,渠是好体面之人,不合责备他,惟以体面待他,渠亦自然学好。兰姊买田,可喜之至!惟与人同居,小事要看松些,不可在讨人恼。

欧阳牧云要与我重订婚姻,我非不愿,但渠与其妹是同胞所生,兄妹之子女,犹然骨肉也,古者婚姻之道,所以厚别也,故同姓不婚,中表为婚,此俗礼之大失,譬如嫁女而号泣,奠礼而三献,丧事而用乐,此皆俗礼之失,孝辈不可不力辨之,四弟以此义告牧云,吾徐当作信复告也。

罗芸皋于二月十八日到京,路上备尝辛苦,为从来迸京者所未有,地廿七日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补行复试,所带小菜布匹茶叶,俱已收到,但不知付物甚多,何以并无家信?四弟去年所寄诗,已圈批寄还,不知收到否?汪觉庵师寿文,大约在八月前付到。

五十已纳征礼忧,可贺可贺!朱家气象甚好,但劝其少学官款,我家亦然,啸山接到咨文,上有祖母已殁字样,甚为哀痛,归思极迫,余再三劝解,场后即来余寓同住,我家共住三人,郭二于二月初八日到京,复试二等第八。树堂榜后要南归,将来择师尚未定。

六弟信中言功课在廉让之间,引语殊不可解,所需书籍,惟《子史精化》家中现有,准托公车带归,《汉魏六朝百三家》,京城甚贵,余已托人在扬州买,尚未接到。《稗海》及《绥寇纪略》亦贵,且寄此书与人,则帮人车价,因此书尚非吾弟所宜急务者,故不买寄,元明名古文,尚无选本,近来邵蕙西已选元文,渠劝我选明文,我因无暇,尚未选,古文选本,惟姚姬传先生所选本最好,吾近来圈过一遍,可于公车带回,六弟用墨笔加圈一遍可也。

九弟诗大进,读之为之距跃三日,即和四章寄回,树堂筠仙意城三君,皆各有和章,诗之为道,各人门径不同,难执一已成见以概论,吾前教四弟学袁简斋,以四弟笔情与袁相近也,今观九弟笔情,则与元遗山相近,吾教诸弟学诗无别法,但须看一家之专集,不可读选本,以汨没②性灵,至要至要!

吾于五七古学社韩,五六律学杜,此二家无一字不细看,外此则古诗苏黄,律诗学义山,此三家,亦无一字不着,五家之外;则用功浅矣,我之门径如此,诸弟或从我行,或别寻门径随人性之所近而为之可耳,余近来事极紊,然无日不着书,今年已批韩诗一部,正月十八批毕,现在批史记三之二,大约四月可批完。诸弟所看书,望详示,邻里有事,京望示知,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三月初五日)

【注释】

①厥后:过后。

②汩没:埋没,掩没。

【译文】

四位老弟兄下:

二月通信兵到京,我因为眼睛蒙障,所以没有写信,三月初三,接到正月二十囚日所发家庸,没有事情不详知,欣喜之至!这次眼还微微呈红色,不敢多写字,所以没有另外写信禀告堂上大人,一切详写在这封信里,烦弟弟们代为禀告,去年所寄银子,我有分送亲戚族人的意思,以后多次写信询问,都没有得到详细明白的回示,刚奉父亲示谕说:“都已周到办理,考虑具体情况减少一半。”然而,从我听说的,也有超过一半的,也有不到一半的,下次来信,务求九弟开一个单子告我为幸!

受恬的钱,既然派专人去取了,我又有信去催,想必可以取回,那就可以还清江氓山、东海的帐了,氓山、东海的银子本来有利息,我准备送他高丽参半斤,挂屏、对联各一付,或者可以减少一点利息,等官车回时带回,父亲之谕,要寄一百两回家,也等官车带回,有这一笔钱,那就可以还率五的钱了,率五想必已到家,他是好体面的人,不要时刻责备他,只以体面对待他,他也自然会学好,兰姊买田,可喜之至!只是与别人同住,小事情要看轻松点,不可处处讨人嫌。

欧阳牧云要与我家重订婚姻,我不是不愿意,但他与他妹妹是同胞所生,兄妹的子女、好比骨肉亲人,古人的婚姻观念,所以非常注重区别,所以同姓不通婚,亲老表为婚,是世俗礼仪的大忌,如嫁女时哭泣,祭礼时三献,丧事时用乐器,都是习俗不允许的,我们不可以不加明辨,四弟要把这个意思告诉牧云,我过些时候也会给他复信。

罗芸皋于二月十人日到京,路上辛苦备尝,为从来来京城的人所没有的,二十六日,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补行复试,所带小菜、布匹茶叶,都已收到,但不知寄东西多,却没有信?四弟去年所寄的诗,已圈批寄回,不知收到没有?汪觉庵师的寿文,大约在八月前寄到,五十已纳征礼成,可喜可贺!朱家气象很好,但劝他少学官员款式,我家也一橛,啸山接到咨文,上有“祖母已殁”的字样,很是哀痛,很想回家,我再三劝他,考试以后便到我家同住,我家共住三人,郭二于二月初八日到京,复试中了二等第八名,树堂发榜后要回湖南,将来选择谁当老师还没有定。

六弟信中说功课在廉让之间,这句话真不好理解,所需书籍,只《子史精华》家里现有,准托官车带回,《汉魏六朝百三家》,京城很贵,我已托人到扬州买,还没有接到。《稗海》和《绥寇纪略》也贵,并且托寄这本书,要付人家车费,这本书还不是弟弟现在急需读的,所以不买了,《无名明古文》,还没有选本,近来邵蕙西已选元文,他劝我选明文,我因没有空,还没有选,古文选本,只有姚姬传先生所选本最好,我近来圈过一遍,可托官车带回,六弟用墨笔加圈一遍吧!

九弟写诗在有进步,读了为他高兴得跳个不止,马上和了四章寄回,树堂、筠仙、意诚三君,都各有和诗,诗为文学的一种形式,各人的门径不相同,难于偏执一个人的见解去概括议论,我从前教四弟学袁简斋,是因为四弟的诗情与袁相近,现在看九弟的风格,则和元遗生相近,我教弟弟们学诗没有别的方法,强调要看一家的专集,不可以读选本,以致把自己的性灵、个性弄没了,至为重要啊!

我对于五、七言古体学杜、韩,五、七言律诗学杜,这两家没有一个字细看,此外,古诗学苏,黄,律诗学文山,我三家也没有一个字不看,五家之上,用的工夫就浅了,我的门径就这样,弟弟们或者走我的门,或者另外找自己的门径,随自己的性情相近的去作好了,我近来事情很繁,但没有一天不看书,今年已批韩诗一部,正月十八日批完,现在批《史记》三分之二,大约四月可批完,弟弟们所看的书,希望详细告诉我,邻里间有事,也希望告知。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三月初五)

禀父母·送参冀减息银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男于三月初六日,蒙恩得分会试房,四月十一日,发榜出场,身体清吉,合室平安,所有一切事宜,写信交折差先寄。兹因啸山还家,托带纹银百两,高丽参斤半,《子史精华》六套,《古文辞类纂》二套,《绥寇纪略》一套,皆六弟信要看之书。

高丽参,男意送江岷山东海二家六两,以冀①少减息银。又送金虔竺之尊人二两,以报东道之谊,听大人裁处,男尚办有送朱岚暄挂屏,候郭筠仙带回,又有寿屏及考式笔等物,亦俟他处寄回,余俟续具,男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四月十五日)

【注释】

①冀:希望。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儿子于三月初六日,蒙皇上恩典得了分会试房,四月十一日,发榜出场,身体清吉平安,全家平安,所有一切事宜,写信交通信兵先寄,兹因啸山回家,托他带纹银一百两,高丽参斤半,《子史精华》六套,《古文辞类纂》两套,《绥寇纪略》一套,都是六弟来信要看的书。

高丽参,儿子的意思,送江氓山、东海两家六两,希望减少息钱,又送金虔竺的尊人二两,以报他东道的情谊,听大人裁处,儿子还办有送朱岚暄挂屏,等郭筠仙带口,又有寿屏及考试用笔等,也等他处寄回,其余等下次再禀告,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四月十五日)

禀父母·取借款须专人去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大人万福金安。男于五月中旬,染瘟症,服药即效,已痊愈矣,而余热未尽,近日头上生癣,身上生热毒,每日服银花甘草等药,医云:“内热未故,宜发不宜遏抑,身上之毒,至秋即可全好,头上之癣,亦不至蔓延。”又云:“恐家中祖坟上有不洁处,虽不宜扰动,亦不可不打扫。”男以皮肤之患,不甚经意,仍读书应酬如故,饮食起居,一切如故。

男妇服附片高丽参熟地白术等药,已五十余日,饭量略加,尚未十分壮健。然行事起居,亦复如常,孙男女四人,并皆平安,家中仆婢皆好,前有信言寄金年伯高丽参二两,此万不可少,望如数分送。去年所送戚族银,男至今未见全单,男年轻识浅,断不敢自作主张,然家中诸事,男亦愿闻其详,求大人谕四弟将全单开示为望。

诸弟考试,今年想必有所得,如得入学,但择亲属拜客,不必遍拜,亦不必请酒,益恐亲族难于尖酬也,曾受恬去年所借钱,不知已寄到否?若未到,须专人去取,万不可缓。①如心斋亦专差,则两家同去;如渠不专差,则我家独去,家中近日用度如何?男意有人做官,则待邻里不可不略松②,而家用不可不守旧,不知是否?男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六月十九日)

【注释】

①缓:迟缓。

②松:轻松。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儿子于五月中旬,传染瘟病,吃药马上见效,已经好了,但余热没有尽,近口头上生癣,身上生热毒,每天吃银花、甘草这些药,医生说:“内热没有散,适且发出来不宜压下去,身上的毒,到秋天当可好,头上的癣,也不至于蔓延,”又说:“恐怕祖坟上有不干净的地方,虽说不适合去挑动,也不可以不打扫。”(编者按:此纯系迷信。)儿子以为是皮肤上的病,不很留意,仍旧读书、应酬,饮食起居,一切照常。

儿媳妇吃附片、高丽参、熟地、的术这些药,已五十多天,还没有十分健壮,但做事起居也照常了,孙儿孙女四个都平安。家中婢女、仆人都好,前有信说寄金年伯高丽参二两,这万万不可少,希望如数分送,去年送亲戚族人的银子,儿至今没有见到全部清单,儿子年轻识浅,决不敢自作主张,但家中的事情,儿子还是想详细知道,求大人叫四弟把单子开示为盼。

弟弟们的考试,今年想必有所得,如果能入学,只要选择亲属拜客,不必普遍的拜,也不必请酒,因为怕亲戚族人难于应酬。曾受恬去年所借的钱,不知已经寄到没有?如果没有到,要专人去取,万万不可以迟,如心斋也派专差,那么两家一起去,如他不派专差,那我家一家去,家中近日用度如何?儿子的意思有人做官,那对待邻里不可以不略为宽松,而家用不可以不仍旧照旧,不知对不?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六月十九日)

禀父母·在京事事节俭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礼次,正月十五日,接到父亲,叔父十一月二十所发手书,敬悉一切,但折弃于腊月念八,在长沙起程,不知四弟何以尚未到省?祖母葬地,易敬臣之产甚是,男去冬已写信与朱尧阶,请渠寻地,兹又寄书与敬臣,尧阶看妥之后,可请敬臣一看,以尧阶为主,而以敬臣为辅,尧阶看定后,若毫无疑议,不再请敬臣可也,若有疑议,则请渠二人商之,男书先寄去,不再请敬臣可也,若有疑议,则请渠二人商之,男书先寄去,若请他时,四弟再写一信去,男有信禀祖父大人,不知祖父可允从否?若执意不听,则遵命不敢违拗,求大人相机而行。

大人念及京中恐无钱用,男在京事事省俭,偶值阙乏①之时,尚有朋友可以通挪,去年家中收各项,约共五百金,望收藏二百勿用,以备不时之需,丁戊二年不考差,男恐无钱寄回,男在京用度,自有打算,大人不必挂心,此间情形,四弟必能详言之,家中办丧事情形,亦望四弟详告,共发孝衣几十件,飨祭几堂,远处来吊者几人,一一细载为幸!

男身体平安,一男四女,痘后俱好,男妇亦如常,闻母亲想六弟回家,叔父信来,亦欲六弟随公车南旋;此事须由六弟自家作主,男不劝之归,亦不敢留,家中诸务浩繁,四弟可一人经理;九弟季弟,必须读书,万不可耽搁他,九弟季弟亦万不可懒散自弃,去年江西之行,已不免为人所窃笑,以后切不可轻举妄动,只要天不管,地不管,伏案用功而已,在京时时想望者,只望诸弟中有一发愤自立之人,虽不得科名,亦是男的大帮手,万望家中勿以琐事耽搁九弟季弟;亦望两弟鉴我苦心,结实用功也,男之癣疾,近又小发,但不似去春之甚耳,同乡各家如常,刘月搓已于十五日到京,余俟续呈,谨禀。(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十八日)

【注释】

①阙乏:缺乏。

【译文】

儿子国藩谨禀

父母亲大人礼次,正月十五日,接到父亲、叔父十一月二十日所发手书,敬悉一切,但通信兵于腊月二十八日,在长沙起程,不知四弟何以还没有到省城?祖父葬地,易敬臣的说法很对,儿子去年冬天已写信给朱尧阶,请他选一块地方,现又寄信与敬臣。尧阶看妥之后,可给敬臣看一看,以尧阶为主,以敬臣为辅,尧阶看定之后,如果没有一点疑义了不再请敬臣也可以,如果有疑义,那不请他二人商量,儿子的信先寄去,如果请他时,四弟再写信去,儿子有信禀告祖父大人,不知祖父大人答应吗?如执意不听,那就遵命不耽违反,求大人相机而行。

大人挂念京城恐怕缺钱用,儿子在京城事事俭省,偶尔遇到缺钱的时候,还有朋友可以挪借,去年家里各项收入,大约共五百两,希望收藏二百两不用,以备不时之需,丁戊二年不考差,恐怕儿子没有钱寄回家,儿子在京城的用度,自己有打算,大人不必挂念,这边的情形,四弟一定可详细介绍,飨祭几堂,远处来吊丧的多少人,请一一详细写明。

儿子身体平安,一男四女,种痘以后都好。儿媳妇也如常,听说母亲想叫六弟回家,叔父来信,也想要六弟随官车回家,这件事要由六弟自己作主,儿子不劝他回,也不留他,家中事务浩蔗,四弟可以一个人经理,九弟季弟必须读书,万万不可耽搁,九弟季弟也万万不可以们散自弃,去年江西之行,已不免为人家暗笑,以后切不可轻举妄动,只要夭不管,地不管,伏案用功罢了,儿子在京城时刻想的,只希望弟弟们中间,有一个发愤自立的人,虽说不一定得考取科名,也是儿子的大帮手,万万希望家里不要拿一些琐细事,耽搁九弟季弟,也望两位弟弟鉴于我这一番苦心,扎实用功,儿子的癣疾,近来又小发,但不像去年春天那样厉害,同乡各家如常,刘月搓已在十五日到京,其余等以后再行禀告,儿子国藩谨禀。(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十八日)

禀叔父母·托人带银两归家

【原文】

侄国藩跪禀

叔父母大人福安,九月初十日,接到四弟九弟季弟等信,系八月中在省城所发者,知祖大人之病,又得稍减,九弟得补廪,不胜欣幸!前劳辛垓廉访,八月十一出京,侄寄去衣包一个,计衣十件,不知已到否?侄有银数十两,欲寄回家,久无妙便。①十月间武冈张君经赞回长沙,拟托带回,闻叔父为坍上公屋加工修治,侄亦欲寄银数十两,为叔父助犒赏匠人之资,罗六所存银廿二两在侄处,右三项,皆拟托张君带归。

前欧阳沧溟先生馆事,伍太尊已复书季仙九先生,兹季师又回一信于伍处,侄便寄家中,可送至欧阳家,嘱其即投伍府尊也,牧云又托查万崇轩先生选教馆迟早,兹已查出,写一红条,大约明冬可选,此二事可嘱澄候写信告知牧云,侄等在京,身体平安,常南陔先生欲为幼女许配纪泽,托郭筠仙说媒,李家尚未说定,两家似可对,不知堂上大人之意若何?望未知,余容续具,侄谨禀,(道光二十八年九月十二日)

【注释】

①妙便:可靠方便的人。

【译文】

侄儿国藩跪禀

叔父母大人福安,九月初十日,接到四弟九弟季弟等的信,是八月中在省城所发的,知祖父大人的病,又减轻了些,九弟补了廪生,不胜欣幸!前不久劳辛垓廉访,八月十一口离京,侄儿寄去衣包一个,共计衣十件,不知已收到没有?侄儿有几十两银子想寄回家,许久没有可靠方便的人,十月问,武冈张经赞君回长沙,准备托他带回,听说叔父为坍上公屋加工修治,侄儿想寄几十两银子,作为协助叔父赏工匠的钱,罗六所存的银子二十二两,在侄儿处,以上三项,都准备托张君带回。

前欧阳沧溟先生谋教馆的事,伍太尊已复信季仙九先生,现季师又回一封信到伍太尊处,托侄儿方便带到家里,可送到欧阳先生家,嘱咐他马上去投伍府尊,牧云又托查万轩先生选教馆迟早,现已查出,写一红条,大约明年冬天可选,这两件事可嘱咐澄候写信告知牧云,侄儿等在京城,身体平安,常南陔先生想以幼女配纪泽,托郭筠仙来说媒,李家还没有说定,两家似乎可对,不知堂上大人的意思怎样?希望指示,其余以后再行禀告示。侄谨禀。(道光二十八年九月十二日)

致诸弟·家中务请略有积蓄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

去腊寸六日,接温弟在湖北所发信,正月初八日,接诸弟腊月十五所发信,而温弟在河南托邹墨林转寄一信,则至今未到,澄弟十一月十九所发一信,亦至今未到也,澄弟生子,庆贺庆贺!吾与澄弟,去年报最,今年轮应温植洪三人报最矣,但植弟之媳问已有吉语,恐政成当在温弟之前,植弟未免疾行先长耳,四位弟媳,问皆率母亲叔父之教,能勤能俭,予闻之不胜欣喜!已办有材料,今春为四弟媳各制一衣,觅便即行寄回。

澄弟捐监执照,说准于今年寄回,父亲中书呈祥,取麟趾呈祥之义也,前年温弟捐监,叔父名书呈材,取天骤呈材之义也,当时恐六弟尚须小试,故捐监填名略变,以为通融地步,而今温弟既一成不易,故用呈祥配呈材,暗寓麟字骥字于中,将来即分两房,曰呈祥房曰呈材房,亦免得直写父叔官中耳。

李子山曾希六族伯,托我捐功名,其伙计陈体元亦托捐,我丁酉年在栗江煤垄,此二人待我不薄,若非煤垄之钱,则丁酉万不能进京,渠来托我,不能不应,拟今岁为之办就,其银钱嘱渠送至我家,有便将执照付至家中,渠银钱一到,即发执照与渠可也,即未收全,亦可发也,丁酉年办进京盘费,如朱文八王隧三隧六等,皆分文不借,则曾陈二人,岂可不感①也哉?现在乔心农放常德知府,二月出京,四弟监照与二人执照,大约可托渠带至湖南也。

去年年内,各族戚之钱,不知如数散给否?若未给,望今春补给,免得我时时挂心,考试者十千,及乞丐之十千,不审皆给否?务乞详以示我,竹山湾找当价,不知比楚善叔一头原价何如?乞明告我,即买竹山湾,又买庙堂上,银钱一空,似非所宜,以后望家中毋买田,须略积钱,以备不时之需。

植弟诗才颇好,但须看古体专集一家,乃有把握,万不可徒看选本;植弟则一无所看,故无把握也,季洪诗文,难于进功,须用心习字,将来即学叔父之规模,亦有功于家庭。

纪泽儿自去腊庞先生归河间,请李碧峰来代馆,日加奖护,悟性大进,一日忽自作四言诗一篇,命题曰《舜征有苗篇》,余始不信;次日余与黄翥吾面试之,果能清顺,或者得祖父德荫,小有成就,亦未可知,兹命其誉出寄呈堂上,以博一笑,然记性不好,终不敢信其可造也,兹寄回正月初一至初十日上谕及宫门抄,以后按月寄归,予身体平安,家中大小如常,二儿肥胖,余不一。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正月初十日)

【注释】

①不感:不感动。

②奖赞:奖励,称赞。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下:

去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接到温弟在湖北所发的信,正月初八日,接弟弟们十二月十二月十五日所发的信,而温弟在河南托邹墨林转寄的一封信,却至今没有收到,澄弟十一月十九日所发的信,也至今没有收到,澄弟生了儿子,祝贺祝贺!我与澄弟去年是成绩最好的,所以要报最,今年应该轮到温、植、洪三个报最了,但植弟的媳妇,据说有了喜,生育应该在温弟之前,植弟不免走得前边去了,四位弟媳妇,听说都秉承母亲、叔父的教导,又勤又俭,我听了非常高兴,已经办了材料,今年春天为四位弟媳妇各做一件衣,找到便人寄回家。

澄弟捐监生的执照,也准定在今年寄回,父亲名字与作呈祥,取麟趾呈祥的意义,前年温弟捐监,叔父名字写作呈材,取天骥呈材的意义,当时恐怕六弟还要小考,所以捐监填名字略微变了一下,以为通融的地步,而现在温弟既然一成不易,所以用呈祥配呈材,暗暗包含麟字骥字在中间,将来就是分两房,一个叫呈祥房,一个叫呈材房,也免官直接写父亲、叔父的官名。

李子山、曾希六族伯,托我捐一个官名,他们的伙计陈体元也托我捐官,我丁酉年在栗江煤垄,这两位待我很好,如果不是煤垄的钱,那丁酉年我万不能进京,他来托我,不能不答应,准备今年为他们办好,需用的钱嘱咐他们达到我家,有便人便把执照寄回家里,他的钱一到,便发执照给他好了,即使没有全部收齐,也可发给,丁酉年办进京的路费,如朱文八、王隧三、遂六等,都分文不借,那曾、陈两人,岂不是令人感动吗?现在乔心农放了常德知府,二月离京,四弟监生执照与曾、陈两人执照,大约可托他带到湖南。

去年一年内送各族人亲戚的钱,不知如数散给没有?如果没有,希望今部春天补发,免得我时刻挂记,考试的十千,乞丐的十千,不知都给了没有?一责请详细告诉我,既然买竹山湾,又买庙堂上,银钱都统统花光,好像不合适,以后希望家中不要买田,要略为积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植弟诗才很好,但要看古体专集一家,才有把握,万万不可徒然去看选本,植弟什么都不循,所以没有把握,季洪诗文,难以进步,要用心习字,将来就是学叔父的样榜,也是有功于家庭的。

纪泽儿自去年十二月庞先生回河南,请李碧峰来代课,每天奖励称赞,悟性大有进步,一天,忽然自己作了一首四言诗,题目是《舜征有苗篇》,我开始不信,第二天与黄翥吾当面考试,果能写得清顺,或者是得祖父的德泽余荫,小有成就,也不一定,现命他誉正寄呈堂上大人,以博一笑,但记性不好,我还在怀疑他是否有造化,现寄回正月初一至初十日上谕和宫门抄,以后按月寄回,我身体平安,家中大小如常,二儿肥胖,余不一一。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正月初二日)

谕纪泽·托人带银至京

【原文】

字谕纪泽儿:余于八月十四日,在湖北起行,十人日到岳州,由湘阴宁乡绕道,于念三日到家,在腰裹新屋,痛哭吾母,廿五日至白杨坪老屋,敬谒吾祖星冈公坟墓,家中老小平安,地方亦安静,合境团练,武艺颇好,土匪可以无虑。

吾奉父亲大人之命,于九月十三日,暂厝①吾母于腰裹屋后,俟将来寻得吉地,再行迁葬。家眷在京,暂时不必出京,俟长沙事平,再有信来,王吉云同年在湖北主考回京,余交三百计金,托渠带京,想近日可到。

余将发各处讣信,刻尚无暇,待九月再寄,京中寄回信,交湖北常大

人处最妥,岳父岳母,于廿五日来我家,身体甚好,尔可告知母,余不尽,

涤生手示。(咸丰二年八月计六日)

【注释】

①厝:指埋葬。

【译文】

字谕纪泽儿

我于八月十四日,在湖北起程,十八日到岳州,由湘阴、宁乡绕道,于二十三日到家,在腰里新屋,痛掉我的母亲,二十五日到白杨坪老屋,敬谒了我祖星冈公坟墓。家中老小平安。地方安静,到处办团练,武艺很好,土匪可以不必担心。

我奉父亲大人的命令,于九月十三日,暂时安葬我母亲在腰里屋后,等将来找到吉祥坟地,再行改葬,家眷在京城,暂时不要离京,等长沙的事平定后,再有信来,王吉云同年在湖北主考回京,我交他三百二十两银子,再有信来,王吉云同年在湖北主考回京,我交他三百二十两银了,托他带京,想必近日可到。

我将发各处讣告,眼下没有空,等九月再寄,京在寄信回,可交湖北常大人处最妥当,岳父岳母,都于二十五日来我家,身体很好,你可告诉你母亲,余不一一写了,涤生手示。(咸丰二年八月二十六日)

致诸弟·带归度岁之资

【原文】

澄候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廿五日遣春二维五归家,曾寄一函,并谕旨奏折二册,廿六日水师在九江开仗获胜,陆路塔罗之军,在江北蕲州之莲花桥,大获胜仗,杀贼千余人,廿八日克复广济县城,初一日在大河埔大获胜仗,初四日在黄梅城上,大获胜仗,初五日克复黄梅县城,该匪数万,现屯踞江岸之小池口,与九江府城相对,塔罗之军,即日追至江岸,始可水陆夹击,能将北岸扫除,然后可渡江以剿九江府之贼,自至九江后,即可专夫由武宁以达平江长沙。

兹由魏荫亭亲家还乡之便,付去银一百两,为家中卒岁之资,以三分计之,新屋人多,取其二以供用,老屋人少,取其一以供用,外五十两一封,以送亲族各家,即往年在京寄回之旧例也,以后我家光景略好,此项断不可缺,家中却不可过于宽裕;因处乱世,愈穷愈好。

我现在军中声名极好,所过灾害处,百姓爆竹焚香跪迎,送酒米猪羊来犒军者,络绎不绝,以祖宗累世之厚德,使我一人食此隆报,享此荣名,寸心兢兢①,且愧且慎。

现在但愿官阶不再进,虚名不再张,常葆此以无咎②,即是持家守身之道,至军事之成败利钝,此关乎国家之福,吾惟力尽人事,不敢存丝毫侥幸之心,诸弟禀告堂上大人,不必悬念。

冯树堂前有信来,要功牌百张,兹亦交荫享带归,望澄弟专差送至宝庆,妥交树堂为要,衡州所捐之部照,已交朱峻明带去,外带照千张,交郭云仙,从原奏之所指也,朱于初二日起行,江隆三亦同归,给渠钱已四十千,今年送亲族者,不必送隆三可也,余不一一。(咸丰四年十一月初七日书于武穴舟中)

【注释】

①寸心兢兢:指心里战战兢兢的样子。

②无咎:无过错。

【译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二十五日派春二、维五回家,曾经寄了一封信,并谕旨奏折二册。二十六日水师在九江开仗得胜,陆路塔罗的军队,在江北蕲州的莲花桥,大获全胜,杀敌二千多人,二十八日史复广济县城,初一日在大河埔大获全胜,初四日在黄梅县城外,大获全胜,初五日克复黄梅县城,敌军几万人,现屯踞江岸的小池口,和丸江府城相对,塔罗的军队,当日追到江岸,便可水陆珍攻,能将北岸扫除,然后可以渡江进剿九江府之敌,自到九江后,便可有专人由武宁到达平江、长沙。

兹乘魏荫亭家回家之便,付去银子一百两,为家中年底的用度。分成三份,新屋人多,可占两份供他们用,老屋人少,可分一份,外五十两的一封,送亲戚族人各家,即往年的旧例,以后我家光景略好,这个项目决不可缺,家中却不可过于宽裕,因处在动乱年代,越穷越好。我现在军队中声名极好,所过之处,百姓放爆竹,焚香跪着,迎接、送酒、米、猪、羊来搞赏军队的,络绎不绝,以祖宗一代又一比积累下来的厚德,使我一个人得到隆重的回报,享这么大的荣名,心里真是战战兢兢,又惭愧又谨慎,现在只愿官阶不要再升,虚名不要再张大,保持现状,不出过失,便是持家守身的道理,至于军事的成与败,利与不利,这是关系国家的福泽,我只能尽人事,不敢存一点侥幸心理,弟弟们请禀告堂上大人,不必悬念。

冯树堂前不久有信来,要功牌百张,现也交荫亭带回:希望澄弟派专差送到宝庆,妥交树堂为要,衡州所捐的部要,已交朱峻明带去,此外带照千张,交郭云仙,从原奏的所指,朱于初二日起程,江隆三也同回,给他的钱已有四十千,今年送亲戚族人的,隆三可不必送了,余不一一。(咸丰四年十一月初七日写于武穴船中)

致九弟·述捐银作祭费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四日胡二等归,我弟初七夜信,具悉一切,初五日城贼猛扑,凭壕对击,坚忍不出,最为合拍。凡扑人之壕,扑人之墙,朴者客也,应者,主也,我若越壕而应之,则是反主为客,所谓致人于人者也,我不越壕,则我常为主,所谓致人而不致于人者也,稳守稳打,彼自意与萦然;峙衡好越濠击贼,吾常不以为然,凡此等悉心推求,皆有一定之理。迪庵善战,其得雇在不轻进不轻退六字,弟以类求之可也。

洋船至上海天津,亦系恫喝之常态,彼所长者,船炮也,其所短者路极远,人极少,若办便得宜,终不足患,报销奏稿,及户部复奏,当日即缄致诸公,沅弟来书之意,将来不开局时,拟即在湖口之次,盖银钱所张小山魏召亭李复生诸公,多年亲友,该所现存银万余两,即可为开局用费,及部中使费,六君子不必皆到此局,但得伯符小泉,二人入场,可了办,若六弟在浔较久,则可至局中旋也,至户部承书说定费资。目下筠仙在京,以可办理,将来胡莲舫进京,主料可帮助,筠仙顷有书来,言弟名远震京师,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弟须慎之又慎,兹将原书,抄送一阅。

家中四宅,大小平安,兄夜来渐能成寐,先大父先太夫人,尚未有祭祀之费,温弟临行,银百两,余以刘国斌之赠,亦捐银百两,弟可设法捐赀①否?四弟季弟则以弟昨寄之银两,提百金为二人捐款,合之当业处,每年可得谷六七十石,起祠堂,树墓表,尚属易办,吾精力日衰,心好古文,吾知其而不能多用,日内思为三代考妣作三墓表,虑不克工,亦尚惮于动手也。

先考妣祠宇,若不能另起,或另买一宅作住屋,即以腰裹新宅为祠,亦无不可,其天家赐物,及宗祭器等,概藏于祠堂,庶有所归宿,将来京中运回之书籍,及家中先后置书,亦贮于祠中。吾生平不善收拾,为咎甚巨,所有诸物,随手散去,至今追悔不已,然趁此收拾,亦尚有可为,弟收拾佳物,较善于诸昆从,后益当细心检点,凡有用之物,不宜抛散也。(咸丰八年四月十七日)

①赀:通“资”。资财,钱财。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四日胡二等回,弟弟初七晚上的信,知悉一切,初五日城敌猛扑,凭壕沟对攻,坚忍不出,最是合怕。凡属扑人的壕,扑人的墙的,是客,应战的,是主,我军如果越壕而应战,便是反主为客,就是我们常说的致于人,我不越壕沟,那我还是主,即常说的致人,稳守稳打,他自然觉得没有意思,峙衡喜欢越壕攻敌,我常不以为然,这些事仔细考究,都有一定道理,迪庵善战,他的秘诀在于“不轻进攻,不轻易后退”,弟弟可好好研究。

洋人的船到上海、天津,也是恫吓的常态,他的长处,船上火炮,他的短处,离他的国家路远,人也很少,如果办理得好,不足患,报销奏稿和户部复奏,当天便寄给诸位,接弟弟来信的意思,将来开局时,准备就在湖口水次,因银钱所张小山、魏召亭、李复生诸公,多年亲友,该年现存银子万多两,即可用为开快用费和部里使费,六君子不必都到这个局,只要伯符、小泉二人入场,便可以了,如果六弟在浔阳比较久,则可到局中照护周旋,如果六弟不在浔阳,则弟弟克复吉安后,回家走一趟,仍然要往该局照护周旋,至于户部承书说定费资,眼下筠仙在京,似乎可以办理,将来胡莲舫进京,也可帮助,筠仙刚有信来,说弟弟的名声远震京师,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弟弟要慎之又慎,现将原信,抄送一看。

家中四宅,在小平安,兄长晚上可以安睡,先大父先太夫人,还没有祭祀的费用,温弟临走,捐银一百两,我以刘国斌送我的也捐一百两,弟弟可以设法捐点钱财吗?四弟季弟则以弟弟昨天寄的银两,提出一百两作为他两人的捐款,合之当业处,每年可得谷六、七十石,起祠堂、树墓表,还容易办,我精力一天不如一天,心喜古文,而不能多做,日内想为二代考妣作三个墓表,顾虑写不好,还怕动得手呢。

先考妣祠,如不能另外起,或别外买一屋作住屋,便以腰里新屋为祠,也无不可,天家赐物及宗器祭器等,一概放在祠堂,让这些有个归宿之处,将来京城运的书籍,及家里先后买的书,也藏在里面,我生平不会收拾,过失很大,所得的东西,随手又丢了,至今后悔不已,便趁此收拾,也还有可为,弟弟收拾比其他几个弟弟强,今后更应细心检点,不宜抛散。(咸丰八年四月十六日)

致九弟·劝捐银修祠堂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五月二日,接四月廿三寄信,藉悉一切,城贼于十六早,廿日廿二夜,增来扑我壕,如飞蛾之扑烛,多灭几次,受创愈甚,成功愈易。惟日夜巡守,刻不可懈,若攻围日久,而仍令其逃窜,则咎责匪轻,弟既有统领之名,自须认真查察,比他人尤为辛苦,乃足以资董率,九江克复,闻抚州亦已收复,建昌想亦于日内可复,吉贼无路可走,败功当在秋间,较各处独为迟滞,弟不必慌忙,但当稳围稳守,虽迟至冬间克复亦可,只求不使一名漏泄耳,若似瑞临之有贼外窜,或似武昌之半夜潜窜,则虽速亦为人所诟病,如九江之斩刈殆尽,则虽迟亦无后患,愿弟忍耐谨慎,勉卒此功,至要至要!

余病体渐好,尚未痊愈,夜间总不能酣睡,心中纠缠,时忆往事,愧悔憧扰,不能罢脱,四月底作先大夫祭费记一首,滋送贤弟一阅,不知尚可用否?此事温弟极为认真望弟另誉一本,寄温弟阅看,此本仍便中寄回,盖家中抄手太少,别无副本也,弟在营所银回,先后顽抗照数收到,其随处留心,数目多寡,斟酌妥善。

余在外未付银寄家,实因初出之时,默立此誓,又于发州县信中,以不要钱不怕死六字,明不欲自欺之志;而令老父在家,受尽窘迫,百计经营,至今以为深痛,弟之取与,与塔罗杨彭二李诸公相仿,有其不及,无或过也,尽可如此办理,不必多疑。

顷与叔父各捐银五十两,积为星冈公,余又捐二十两子辅臣公,三十两于竟希公矣,若弟能干竟公星公竹三世,各捐少许,使修立三代祠堂,即于三年内可以兴工:是弟有功于先人,可以盖阿兄之愆矣①。修词或腰裹新宅,或于利见斋另修,或另买田地,弟意如何?便中复示,公费则各力经营,祠堂则三代共之,此余之意也。

初二日接温弟信,系在湖北所发,九江一案,杨李皆赏黄马褂,官胡皆加太子少保,想弟处亦已闻之,温弟至安黄,与迪庵相会后,或留营,或进京,尚未可知,弟素体弱,比来天热,尚耐劳苦否?至念至念!饵滋补,较善于药,良方甚多,较善于专服水药也。

(咸丰八年五月初五日)

【注释】

①愆:过失,过错。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五月二日,接到四月二十三日所发信,借以知道一切,城敌于十七日早,二十、二十二晚,来扑我壕沟,好像飞蛾的扑蜡烛,扑一次,受一次重创,成功越容易,只是日夜巡守,三刻也松懈不得,如果攻围日久,而仍然叫他逃窜,那过失不轻,弟弟既然挂了统领的名,自然要认真查察,比别人更要辛苦,才可不负众望,九江克复,听说抚州也已收复,建昌便也可望在日内克复,吉安敌人无路可走,收功应当在秋天,比较其他各处要迟滞。弟弟不必慌忙,稳围稳守,就是迟到冬天克复也可以,只求不使一名敌人漏网,如者像瑞临的有敌外沈,或像武昌的夜晚潜逃,那即使时间快而不免为人家指责,如九江的斩杀殆尽,那即使时间迟一点却没有后患,希望弟弟忍耐谨慎,勉力把这场仗打到底打成功,非常重要!

我病体逐渐好了,晚上还是不能熟睡,心里纠缠不清,回忆往事,又悔又愧,不能摆脱,四月底作先大夫祭祀记一首,现送贤弟看看,不知还可用不?这事温弟极为认真,望弟另誉一份,寄温弟看看,这本方便时仍旧寄回,因家里抄手太少,没有副本,弟弟在军营里的银钱,先后都如数收到,要随处留心,数目多少,要考虑妥当。

我在外没有付钱回家,实在是因为开初曾暗暗立下誓言,又在发给州县的信中,曾经以“不要钱,不怕死”六个字,表明了自己的志向,而今老父在家,受尽窘迫,百计经营,至今都深为痛心,弟弟的取与,与诺、罗、杨、彭、二李相似,有还不及他们的,是叫你不要超过他们,尽可这么做,不必多疑。

我与叔父各捐五十两,积为星冈公,星公、竹亭三世,各捐少许,使修立三代祠堂,可在三年内兴工,那是弟弟有功于先人,可以掩盖阿兄我的罪过了,修祠或在腰里新宅,或者在利见斋另外修,或者另买田地,弟弟意见如何?方便时请回信告知,公费则各方经营,祠堂则三代共之,这是我的意见,初二日接温弟信,是在湖北抚署所发,九江一案,杨、李都赏黄马褂,官、胡都加太子少保,想弟弟那边已听到了,温弟到安黄,与迪庵相会后,或都留营,或者进京,还不知道,弟弟身体素来虚弱,眼下天热,还能耐劳吗?至念至念!吃点人参燕窝滋补,比吃药强,好的方子很多,比专吃水药强。(咸丰八年五月初五日)

禀祖父母·请给族人以资助

【原文】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四月十一日,由折差第六号家信,十六日折弁又到,孙男等平安如常,孙妇亦起居维慎,曾孙数日内添吃粥一顿,因母乳日少,饭食难喂,每日两饭一粥,今年散馆,湖南三人皆留,全单内共留五十二人,惟三人改部属,三人改知县,翰林衙门,现已多至百四五十人,可谓极盛。

琦善于十四日押解到京,奉上谕派亲王三人,郡王一人,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尚书会同审讯,现未定案,梅霖生同年因去岁咳嗽未愈,日内颇患咯血,同乡各京官宅皆如故,澄候弟三月初四日在县城发信,已经收到,正月廿五信,至今未接,兰姊以何时分娩?是男是女?伏望下次示如。

楚善八叔事,不知去冬是何光景?如绝无解危之处,则二伯祖母将穷迫难堪,竟希公之后人,将见笑于乡里矣,孙国藩去冬已写信求东阳叔祖兄弟,不知有补益否?引事全求祖父大人作主,如能救焚拯溺,何难嘘枯回生①。伏念祖父平日积德累仁,救难济急,孙所知者,已难指数;如廖品一之孤,上莲叔之妻,彭定五之子,福益叔祖之母,及小罗巷樟树堂各庵,皆代为筹划,曲加矜恤,凡他人所束手无策,计无复之者,得祖父善为调停,旋乾转坤,无不立即解危;而况楚善八叔,同胞之亲,万难之时处?

孙国念及家事,四千里外,沓无消息,不知同堂诸叔目前光景,又念及家中此时,亦甚难窘,辄敢冒昧饶舌,伏求祖父大人宽有无知之罪,楚善叔事,如有设法之外,望详细寄信来京,兹逢折便,敬禀一二,即跪叩祖母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四月十六日)

【注释】

①嘘枯回生:比喻将至之人有望起回生。

【译文】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四月十一日,由通信兵发第六号家信,十六日通信兵又到,孙儿等平安如常,孙媳妇也起居维慎,曾孙几天内加吃一顿粥,因为母乳不够,饭食难喂,所以每天两饭一粥,今年庶常馆学成的人,湖南三个都留在馆里,共留五十二个,只有三人改部属,三人改知县,翰林院现在已多到一百四、五十人,可说是极盛了。

琦善已于十四日押解到京城,奉了皇上谕旨,派了三个亲王,一个郡王,与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尚书会同审讯,现在没有定案,梅霖生同年因为去年咳嗽没有好,近日吐血,同乡各京官家一切如常,澄候第三月初四日在县城发信,已经收到,正月二十五日信,至今没有收到,兰姐什么时候分娩?是男是女?伏望下次告知。

楚善八叔的后事,不知去年冬天情形如何?如果绝对没有解危的地方,那二伯母必将穷迫难堪,竟希公的后人,将被乡里的人见笑了,孙儿国藩地去年冬天已写信求东阳叔祖兄弟,不知有帮助不?这件事全求祖父大人作主,如能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有哪里不可以回生有望,伏念祖父平日各德累仁救难济急,孙儿了解的,已难以数清,如救助廖品一的孤儿,上莲叔的妻子,彭定五的儿子、福益叔祖的母亲,以及小罗巷、樟树堂各尼庵,都代为筹划,尽力体恤,凡属别人束手无策的,只要祖父出面认真调停,便能扭转乾刊,没有不立即解危的,何况有同胞亲谊的楚善八叔正在万难之中呢!

孙儿因想到家中的事,四千里上,沓无消息,不知同堂各位叔叔目前情形,又想家中这时,也很艰难窘迫,才敢冒昧多嘴,伏求祖父大人宽恕我无知的罪过,楚善叔的事,如有设法的地方,希望详细写信寄京城,现逢折差的便利,恭敬的禀告一二,跪叩祖母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四月十六日)

禀祖父母·先馈赠亲戚族人

【原文】

孙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去年腊月十八,曾寄信到家,言寄家银一千两,以六百为家还债之用,以四百为馈赠亲族之用,其分赠数月,另载寄弟信中,以明不敢自专之义也,后接家人,知兑啸山百三十千,则此银已亏空一百矣,顷闻曾受恬丁艰,其借银恐难遽①完,则又亏空一百矣,所存仅八百,而家中旧债尚多,馈赠亲族之银,系孙一人愚见,不知祖父母父亲叔父以为可行否?伏乞裁夺。

孙所以汲汲②馈赠者,盖有二故,一则我家气运太盛,不可不格外小心,以为持盈保泰之道,旧债尽清,则好处太全,恐盈极生亏,留债不清,则好中不足,亦处乐之法也,二则各亲戚家绵贫,而年老者,今不略为资助,则他日不知何如?孙自入都后,如彭满舅曾祖彭五姑母,欧阳岳祖母,江通十舅,已死数人矣,再过数年,则意中所欲馈赠之人,正不知何若矣,家中之债,今虽不还,后尚可还,赠人之举,今若不为,后必悔之!此二者,孙之愚见如此。

然孙少不更事,未能远谋一切,求祖父叔父作主,孙断不敢擅自专权,其银待欧阳小岑南归,孙寄一大籍衣物,银两概寄渠处,孙认一半车钱,彼时再有信回,孙谨禀。

(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初十日)

【注释】

①遽:急速,迅速。

②汲汲:通“急急”。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去年十二月十八日,曾经寄信到家,说寄家用银子一千两,其中,用六百两还债,用四百两送赠亲戚族人,分送数目另写在给弟弟的信中,表明我不敢自己专断的意思,后来接到家信,知道兑啸山百三十千,那这笔银子便亏空一百两了,刚刚听说曾受恬堂上有丧事,他借的银子恐怕难以迅速付还,那不又亏空一百两吗。

所以仅仅剩下八百两,我家旧债还多,送亲戚族人的钱,是孙儿一个人的愚蠢见解,不知祖父母大人,父亲,叔父以为可行不?伏乞裁决定夺。

孙儿所以急于送赠,有两个缘故,一是我家气运太盛了,不可以不格外小心,要注意持盈保泰的功夫,旧帐还尽,好处最全,恐怕盈到极点便转为亏损,留点债不还清,那只以嫌美中不足,但也是处于乐处的办法,二是各亲戚家都穷,而年老的,现在不略加资助,那以后不知怎么样?自从孙儿进入京城后,如彭满舅、曾祖彭王姑母、欧阳岳祖母,江通十舅,已死了几个,再过几年,那我们想要送赠的人中,还不知道怎样,家里的债,今天虽不还,以后还可以还,送人的事,今天不做,以后便只有后悔了,这两个说法,是孙儿的愚见。

然而孙儿年轻不懂事,没有远些谋划一切,求祖父叔父作主,孙儿决不敢自己专权,这笔银子等欧阳小岑回湖南时,孙儿寄回一大衣箱衣物,银两一概寄到渠那里,孙儿负担一半路费,那时再有信回,孙儿谨慎。(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初十日)

致诸弟·述接济亲戚族人之故

【原文】

六弟九弟左右:来书信自去年五月至十二月,计共发信七八次,兄到京后,家人仅检出二次,一系五月二十二日发,一系十月十六发,其余皆不见,远信难达,往往似此,腊月信有湖涂字样,亦信之不能禁者,盖望眼欲穿之时,疑信杂生,怨怒交至,惟骨肉之情愈挚,则望之愈殷,望之愈殷,则责之愈切,度日如年,居室中环墙,望好音如万金之获,闻谣言如风声鹤唳,又加以堂上之悬思,重以严寒之逼人;其不能不出怨言以相詈①者,情之至也,然为兄者观此二字,则虽曲谅其情,亦不能不责之,非责其情,责其字句之不检点耳,何芥蒂之有哉!

至于回洋时有折并南还,则兄实不知,当到家之际,门几如市,诸务繁剧,吾弟可想而知,兄意谓家中接榜后所发一信,则万事可以放心矣,岂尚有悬挂哉?来书辩论详明,兄令不复辩,盖彼此之心虽隔万里,而赤成不啻目见,本无纤毫之疑,何必因二字而多费唇舌?以后来信,万万不必提起可也。

所寄银两,以四百为馈赠戚族之用,来书云:“非有未经审量之处,即似稍有近名之心。”此二语,推勘人微,兄不能不内省者也,又云:“所识穷乏,得我而为之,抑逆知家中必不可为此慷慨,而姑为是言。”斯二语,毋亦拟阿兄不伦乎?兄虽不肖,亦何至鄙且好至于如此之甚?所以为此者,盖族戚中断不可不有一援手之人,而其余则牵连而及。

兄已亥年至外家,见大舅陶穴而居,种菜而食,为恻然者久之!通十舅送我谓曰:“外熏做外官则阿舅来作烧火夫也。”南五舅送至长沙握手曰:“明年送外熏媳来京。”余曰:“京城苦,舅勿来。”舅曰:“然,然吾终寻汝任所也。”言已泣下,兄念母舅皆已年高,饥寒之况可想,而十舅且死矣,及今不一援手,则大舅五舅又能沾我辈之余润首,十舅虽死,兄竟犹当恤其妻子,且从俗为之延僧,如所谓道场者,以慰逝者之魂,而尽吾不忍死其舅之心,我弟以为可乎?兰姊蕙妹,家运皆舛;兄好为识微之妄谈,谓姊犹可支撑,蕙妹再过数年,则不能自荐活矣,同胞姊妹,纵彼无觖望②,吾能不视如一家一身乎?

欧阳沧溟先生,夙债甚多,其家之苦况,又有非吾家可比者,故其母丧,不能稍降厥礼,岳母送余时,亦涕位而道,兄赠之独丰,则犹询世俗之也,楚善叔为债主逼迫,入地无门,二伯母尝为余泣言之,又泣告子植曰:“八儿夜来泪注地,湿围径五尺也,而田货于我家,价既不昂,事又多磨,常贻书于我,备陈吞声钦位之状。”此子植所亲所见,兄弟常欷久之!

丹阁叔与宝田表叔,昔与同砚席十年,岂意今日云泥隔绝至此,知其窘迫难堪之时,必有饮恨于实命之不犹者矣,丹阁戊戌年,曾以钱八千贺我,贤弟谅其景况,岂易办八千者首?以为喜极,固可感也!以为钓饵,则亦可怜也!任尊叔见我得官,其欢喜出于至诚亦可思也,竟希公项,当甲午年,抽公项三千二千为贺礼,渠两房颇不悦,祖父曰:“待藩孙得官,第一件先复竟希公项”此语言之已熟,待各堂叔不敢反唇相识耳,同为竟希公之嗣,而菀枯③悬殊若此,设造物者一日移其苑于彼二房,则无论六百,即六两亦安可得耶?

六弟九弟之岳家,皆寡妇孤儿,槁饿④无策,我家不遂之,则熟拯之者?我家少八两,未必遽为债户逼取,渠得八两,则举室回春,贤弟试设身处地,而知其如救水火也,彭王姑待我甚厚,晚年家贫,见我辄泣,兹王姑已殁,故赠宜仁王姑丈,亦不忍以死视王姑之意也,腾七则姑之子,与我同孩提,长养各舅祖,则推祖母之爱而及也,彭舅曾祖,则推祖父之爱而及也,陈本七邓升六二先生,则因觉庵师而季连及之者也,其余馈赠之人,非实有不忍于心者,则皆因人而及,非敢有意讨好,沽名钓誉,又安敢以己之豪爽,形祖父之刻啬,为此好鄙之心之行也哉?

诸弟主我十年以后,见诸戚族家皆穷,而我家尚好,以为本分如此耳,而不知其初,皆与我同盛者也,兄悉见其盛时气象,而今日零落如此,则太难为情矣,由盛衰在气象,气象盛则虽饥亦乐,气象衰则虽饱亦忧,今我家方全盛之时,而贤弟以区区数百金为极少,不足比数,设以贤弟处楚善宽五之地,或处葛熊二家之地,贤弟能一日以安乎?

凡遇之丰啬顺舛,有数存焉,虽圣人不能自力主张,天可使吾今日处丰享之境。君子之处顺境,兢兢焉常觉于之厚于我,非果厚也,以为较之尤啬者,而我固已厚矣,古人所谓境地须看不如我者,此之谓也,来书有区区千金四字,其毋乃不知天之已厚于我兄弟乎?

史尝观《易》之道,察盈虚消息之理,而知人不可无缺陷也,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天有孤虚,地阀东南,未有常全而不阙者,剥也者,复之机也,君子以为可喜也!也者(左女右后)⑤,之渐也,君子以为可危也!是故既吉矣川!由吝以趋于凶,既凶矣,则由悔以趋于吉,君子但知有悔耳,悔者,所以守其缺,而不敢求全也,小人则时时求全,全者既得,而吝与凶随之矣,众人常缺,而一人常全,天道屈伸之故,岂若是不公平?

今吾家椿萱重庆,兄弟无故,京师无比美者,亦可谓至万全者矣。故兄但求缺陷,名所居曰求阙斋,盖求缺于他事,而求全于堂上,此则区区之至愿也,家中旧债:不能悉清,堂上衣服,不能多办,诸弟所需,不能一给,亦求缺陷之义也,内人不明此义,而时时欲置办衣物,兄亦时时教之,今幸未全备;待其全时,则吝与凶随之矣,此最可畏者也!贤弟夫媳诉怨于房闼之间,上是缺陷,吾弟当思所以弥其缺,而不可尽给其求,盖尽给则渐几于全矣。吾弟聪明绝人,将来见道有得,必且韪余之言也。

至于家中欠债,兄则实有不尽知者,去年二月十六,接父亲正月四日手谕中云:“一切年事,银钱敷用余,上年所借头息钱,均已完清,家中极为顺遂,故不窘迫。”父亲所言如此,兄亦不甚了了,不知所完究系何项?未完尚有何项?兄弟所知者,仅江孝八外祖百两,朱岚暄五十两而已,其余如阳本家之帐,则兄由京寄还,不与家中相干,午冬甲借添梓坪钱五十千,尚不知作何还法?正拟此次禀问祖父。

此外帐目,兄实不知,下次信来,务望详开一单,使兄得渐次筹划,如弟所云:“家中欠债已传播否?若已传播而实不至,则祖父受吝啬之名,我加一信,亦难免二三其德之诮⑥。”此兄读两弟来书,所为踌躇而无策者也。

兹特呈堂上一禀,依九弟之言书之,谓朱啸山曾受恬处二百落空,非初意所料,其馈赠之项,听祖父叔父裁夺,或以二百为赠,每人减半亦可,或家中十分窘迫,即不赠亦可,戚族来者,家中即以此信示之,庶不悖于过则归已之义,贤弟观之,以为何如也?若祖父以前信为是,慨然赠之,则此禀不必付归,兄另有安信付去,恐堂上慷慨特赠,反因接吾书而疑沮。

凡仁心之发,必一鼓作气,尽吾力之所能为,稍有转念,则疑心生,私心亦生,疑心生则计较多而出纳吝矣,私心生则好恶偏而轻重乘矣,使家中慷慨乐与,则慎无以吾书生堂上之转念也。使堂上无转念,则此举也,阿兄发之,堂上成之,无论其为是为非,诸弟置之不论可耳,向使去年得云贵广西等省苦差,并无一钱寄家,家中亦不能责我也。

九弟来书,楷法佳妙,余爱之不忍释手,起笔收笔皆藏锋,无一笔撤手乱丢,所谓有往皆复也,想与陈季牧井究,彼此各有,卜得,可嘉可喜!然吾所教尔者,尚有二事焉。一日换笔,古人每笔中间,必有一换如绳索然,第一股在上,一换则第二股在上,再换则第三股在上也,笔尖之著纸者,仅少许耳,此少许者,吾当作四方铁和用,起处东方在左,西方向右,一换则东方向右矣,笔尖无所谓方也,我心常觉其方,一换而东,再换而北,三换而西,则笔尖四面有锋,不仅一面相向矣,二曰结字有法;结字之法无究,但求胸中有成竹耳。

六弟之信,文笔拗而劲;九弟文笔婉而达,将来皆必有成,但目下不如各看何书?万不可徒看考墨卷,汩其性灵,每日习字不必多,作百字可耳,读背育之书不必多,十叶可耳,看涉猎之书不必多,亦十叶可耳,但一部未完,不可换他部,此万万不易之理,阿兄数千里外教尔,仅此一语耳。

罗罗山兄读书明大义,极所钦仰,惜不能会面畅谈,余近来读书无所得,酬应之繁,日不暇给,实实可厌,惟古文各体诗,自觉有进境,将来此事当有成就,恨当世无韩愈王安石一流人,与我相质征耳,贤弟亦宜趁此时学为诗古文,无论是否,且试拈笔为之,及今不作,将来年长,愈怕丑而不为矣,每月六课,不必其定作诗文也。

古文诗赋四六,无所不作,行之有常,将来百川分流,同归于海,则通一艺,即通众艺,通于艺,即通于道,初不分而二之也,此论虽太高,然不能不为诸弟言之,使知大本太原坝!心有定向,而不至于摇摇无著,虽当其应试这时,全无得失之见;乱其意中,即其举业之时,亦于正业不相妨碍,诸弟试静心领略,亦可徐会悟也,外附碌五箴一首,养身要言一纸,求缺斋课程一纸,诗文不暇录,惟谅之,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四年二十日)

【注释】

①詈:骂。

②觖望:奢望。

③菀枯:荣枯;

④槁饿:饥饿。

⑤(左女右后):善,美好。

③诮:责备。

【译文】

六弟九弟左右:

来信说自去年五月到十二月,共计发信七、八封,兄长到京城后,家里只检出两封,一是一月二十日所发,一是十月十六日所发,其余都没有看见,远程的信件难以道到,往往是这个样子,十二月信里有“糊涂”字样,也是情不自禁而发的,因望眼欲穿的,怀疑和信赖,交错产生,怨恨和生气同至,骨肉之情越真挚,盼望的心情就越殷切,责备的言词就越尖锐,过一天好比过一年,房子好比围墙,望信好比得到一万两银子,听到谣言好比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又加上堂在大人的悬念,更似严寒逼人,所以不能不发出怨言骂你们,感情达到极点了,然而,为兄长的看这两个字,虽说曲为原谅,也不能不责备你们,不是责备你们的情感,是责备你们字句的不检点,这有什么必要耿耿于情呢?

至于回信时就有通信兵回湖南,那是兄长实在不知道,通信兵到家的时候。我那里门庭若市,事情繁杂,弟弟们可想而知,我的意思家里接榜后所发的人,万事可放心,哪里还会有悬念?来信辩论详细明白,兄长现在不再辩,因彼此之间的心情,虽隔万里,而赤诚好像眼见,没有丝毫的疑虑,何必为了两叶字多费口舌,以后来信,万万不要再提了。

所寄银两,以四百两做送赠亲戚族人之用,来信说:“不是有没有经过审慎考虑的地方,也似乎有好名的心理。”这两句话,推敲过细,兄长不能不自己反省自己,信中又说:“所谓穷困,得我而为之,还是考虑家里一定不做这慷慨之举,才这么说的。”这两句,不也把阿兄看成不伦不类的人了?兄长虽然说不肖,何至于奸猾、卑鄙到这种地步?所以这么考虑,是因亲族中决不可没有一个人援之以手,其余的牵连一起。

兄长已亥年到外婆家,看见大舅住在山洞里,种菜为生计,心里久久感到难过,通十舅送我时说:“外熏在外做官,舅舅去作伙夫。”南五舅送我到长沙,握着我的手说:“明年送外熏媳妇来京。”我说:“京城很苦,舅舅不要来。”舅舅说:“好,但我还是会来找你的任所的。”说完流下眼泪,兄长挂念母舅都已年高,饥寒的情况可以想见,而十舅还去世了,现在不去援助他们,那大舅、五舅又能够沾我们的光吗?五舅死了,兄长意思应当抚恤他的妻子,还要从世俗习惯帮她请和尚,为十舅做道场,以安慰死者的灵魂,尽我们不忍心十舅去世的心意,弟弟以为可以吗?兰姐蕙妹,家运都败落,兄长喜欢谈点妄说,说兰姐还可支撑下去,而蕙妹再过几年,便困苦得过不下去,同胞姐妹,即使她没有奢望,我们能不把她看成一家人吗?

欧阳沧溟先生,旧债很多,他家的困苦,不是与我家可以比拟的,所以他母亲过世,不能稍微办得隆重一点而缺了礼数,岳母送我时,也一边哭一边说这些苦情,兄长送她的特别丰厚,也是从世俗的人情世故罢了,楚善叔为债主逼债,入地无门,二伯祖母常对我哭诉,又哭对子植说:“八儿晚上哭得眼泪汪汪,地上湿了一大片,而田又买给你家,价钱不贵,事又多磨,常写信给国藩,诉说他吞声饮泣的惨况,”这是子植亲眼看见的,我们兄弟曾相对痛哭。

丹阁叔与宝田表叔过去与我同学十年,哪料到现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相距这么远,知道他们在窘追难堪的时候,一定会流泪痛恨自己的命运太差了。丹阁戊由年,曾经用八千钱祝贺我,贤弟估量他的光景,办八千钱是容易的事吗?是因他高兴了,真是感人啊!如果是当做钓鱼的饵,那也很可怜的,任尊叔看见我得了官,欢喜出自内心,也是不能忘记的,竟希公款项,当甲午年,抽公项三千二千为贺礼,他两房很不高兴,祖父说:“等国藩孙儿当了官,第一件事是还竟希公公款。”这话已讲了很久了。只是各堂叔不敢反唇相讥罢了,同是竟希公的后人,而荣、枯悬殊如此,假设老无爷有一天把荣福转移到也到他那两房,那不要说六百两,就是六两也哪能得到?

六弟九弟的岳家,都是寡妇孤儿,处于饥饿而束手无策,我家不去救济,谁去救济?我家少八两,不一定就受债主逼迫,他得八两,则全家回春,贤弟试着设身处地想想,便知道这好比是救人于水火啊!彭王姑对我很宽厚,晚年家贫,看见我哭,现在姑已死了,所以送宜仁王姑丈,也是不忍因王姑死了不念情的缘故,腾七是姑的儿子,与我一起长大,长期赡养各舅祖,那么不把对祖母的爱来对待他,彭舅曾祖,那么就把对祖父的爱来对待之,陈本七,邓升六二先生,是因为觉庵老师的关系,其余要送赠的人,不是确实不忍心看着贫困的;是因为一些人事关系牵边的人,不敢有意去讨好,沽名钧誉,又哪里胆敢用自已的家爽好施,来对比祖父的坚啬,做这种奸猾卑鄙的行径呢?

弟弟们比我迟生十年以后,看见这些亲族都穷,而我家好过,以为这是本来如此,而不知道开始的时候,都是和我家一样兴旺的家庭,兄长看见他们盛的时候,而不知道零落得这样,很难为情,凡属盛与衰者在气象。气象盛,虽然饥贫也和乐;气象衰,虽然温饮也堪忧,现在我家正在全盛时期,而贤弟以为这几百两银子太少,不足以答情,假设贤弟处在楚善、宽五的境地,或者处在葛、熊两家的地位,贤弟能够一天便可使他们安定吗?

凡属人的遭遇的丰盛顺遂还是枯败多灾,有天意在,虽说是圣人也不能自作主张,老天爷既然可以使我今天处于丰厚的境遇,也可以使我明天处于宝善、宽五的境地,君子处于顺境的时候,战战兢兢,觉得老天对自己太宽厚了,我应该把自己多余的,去弥补别人的不足,君子处于逆境,也战战兢兢,觉得得老天对我不是真厚,但比那些还要坏的人,还算可以了,古人所说的看境遇不如自己的,这就是这个说法,来信有“区区千金”四字,难道你们不知道老天已对我们兄弟过于宽厚了吗?

兄长常常研究《易经》的道理,观察盈虚消息的道理,从而懂得人不可以没有缺陷,太阳当顶了便会西下,月亮圆了便会阴缺,天有孤虚的地方,地有东南的缺口,没有十全而不缺的,生物剥落,正是苏复的开始,君子看到了由枯而荣的气象感到可喜,字,是逐渐走向完善之象,而君子以为是危险的,所以说,吉详之象,由吝啬逐渐走向凶,凶象显露,则因悔又可化凶为吉,君子只知道悔字,悔,是地缺而不悔,不敢求全,小人则时刻求全,全字既然获得,而吝啬与凶光之俱来,大多数经常缺,而一个人全,是天道有屈有伸的缘故,哪能是不公平呢?

现在我家父母处在喜庆之中,兄弟没有什么事故,在京城没有人可比美的,也可说是万分完美了,所以兄长只去研究缺陷,把我住的房子取名叫“求阙斋”,是因为缺陷于其他事情,而求全于堂上大人,这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家里旧债、不能全部还清:堂上大人的衣服,不能多办;弟弟所需,不能全给,都是这个求缺的道理,内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时刻要添置衣物,兄长也时刻教导,如今幸好没有全备,等到全备的时候,那吝与凶便随之而来,”这是最可怕的,贤弟夫妇在家里诉说怨恨,这是缺陷,弟弟应当想到弥补这个缺陷,但不可以满足一切的要求,因为如果尽量满足,便是求全之渐,弟弟聪明过人,将来悟出此中道理,一个定理解我的这番话的。

至于家中欠帐,兄长实在不完全知道,去年二月十六日,接父亲正月四日手谕,信中说:“一切年用,银钱敷用有余,上年所借头息钱,都已还清,家里很顺遂并不窘迫。”父亲这么说,兄长也是很了解,不知还的究竟是哪一种?没有还的又是哪一项?兄长知道的,只江孝八外祖一百两,朱岚暄五十两罢了,其余如阳本家的帐,则兄长由京寄还,不与家里相干,午冬借添梓坪钱五十千,还不知如何还清?正准备这次请示祖父。

此外帐目,兄长实在不清楚,下次来信,务请详细开列一个单子,使兄长慢慢筹划,如弟弟所兑:“家里欠债已经传播出去没有?如已经传播出去,而实际又没有做到,那祖父便背了吝啬的名声,我加一封信,也难免二三其德的责备。”这是兄长读完弟弟来信后,感到犹豫不决,没有计策的地方。

现在特地呈堂上大人一封,禀告信,依了九弟的意思写的,说朱啸山,曾受恬两处的二百辆银子落空,不是始料所及,送赠的项目,听祖父、叔父裁决定夺,或者拿二百两出来送人,每个人家都减半也可以,或者家里十分困难,不送也可以,亲戚族人来了,把这封信给他们看,也许可以不违背“过则为己”的意思,贤弟看了,以为如何?如果祖父、叔父以前信为对的,慨然送礼,那这封信不必寄回,兄长另外有信寄去,恐怕堂上坚持要慷慨送礼,反而因为接了我的这封信而产生迟疑。

凡属仁义的心产生,一定要一鼓作气,尽我的力量去作,稍微有点转念,那疑心重产生,私心杂念也产生,这样计较多了,吝啬之心便产生了;私心一产主,那么好、恶发生偏差,轻重也失衡了,假如家里慷慨乐施,那请千万谨慎,不要因为我的信而上堂上大人转念,要使堂上大人不转念,那这个举措;由我发起,由堂上大人成全;不管是对是错,弟弟们可不去管它,假设去年我得的是云南、贵州、广西等省的苦差,没有一分钱寄回家,家里也不能费怪我呢!

九弟来信,楷体字写得妙,我爱不释手,起笔,收笔都藏锋,没有一笔撒手乱丢,真所谓有往有复;想与陈秀牧并究书法,彼此各存心得,可喜可贺!然而我所教尔的,还有两件事,一是换笔,古人每笔中间,必定要一换,好比绳索,第一股在上,一换第二股在上了,再一换第三股在上了,笔尖的着纸处,只少许,这少许,我作四方铁笔去用,起处东方在左,西方在右,一换,东方向右了,笔尖无所谓方,我心中才感觉有方,一换向东,再换向北,三换向西,那么笔尖四面有锋,不仅仅是一面相向,二是结字有方法,结字的方法无究无尽,但求胸有成竹。

六弟的信,文笔拗而刚劲,九弟的文笔婉约而通达,将来都一定有成就。但现在不知道各人在读什么书?万万不可以徒然去看那些考试题目,汩没了自己的性灵,每天习字不一定多,写一百个字就可以了,背书不一定多,背十页就可以了,涉猎其他的书不一定多,也只要读十页就可以了,但是,一部没有读完,不可以换其他,这是万万不能改变的道理,为兄长的在几千里之外教你,只有这一句。

罗罗山兄读书明大义,我十分钦佩,可怜不能见面畅谈,我近来读书没有收获,应班的繁杂,真是一天到晚不空,实在讨厌,只是古文各体诗,自己感觉有进步,将来应当有点成就,只恨当今没有韩愈、王安石一流人,可与之相互质疑求证,贤弟也应趁此学习作诗古文,无论对不对,机且拈笔写来,现在不作,将来年纪大了,越怕丑越不作了,每月六课,不一定都作诗。

古文诗赋四六,无所不做,保持经常,将来百川分流,同归于海,那么一艺通则百艺通,便通于道,这个论点虽不大高,但不能不对你们说,使你们掌握了原则,使心有定向,不至于摇摆不定,虽说正当考试的时候,全没有得失的见解,来拨乱自己的本意,即在用力举业的时候,也于正业不相妨碍,弟弟们试着静心领略,也可慢慢领悟,.附录五箴一首,养身要言一张,求缺斋课程一张,诗文没有时间抄录,请原谅,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十日)

禀祖父母·赠亲戚族人数目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八月廿七,接到七月十五廿五两次所发之信,内祖父母各一信,父亲母亲叔父各一信,诸弟亦皆有信,欣悉一切,慰幸之至!叔父之病,得此次信,始可放心。

八月廿八日,陈岱云之弟送灵回南,坐粮船,孙以率五妹丈,与之同伴南归,船钱饭钱,陈宅皆不受,孙遂至城外,率五挥泪而别,甚为可怜!率五来意,本欲考供事,掣得一官以养家,孙以供事必须十余年,乃可得一典史,宦海风波,安危莫卜,卑官小吏,尤多危机,每见佐杂未秩,下场鲜有好者,孙在外已久,阅历已多,故再三苦言劝率五居乡,勤俭守旧,不必出外做官,劝之既久,率五亦以为然,其打发行李诸物,孙一一办妥,另开单呈览。

孙送率五归家,即于是日刻生女,母女俱平安。前正月间,孙寄银回南,有馈赠亲族之意,理宜由堂上定数目,方合内则不敢私与之道,孙此时糊涂,擅开一单,轻重之际,多不妥当,幸堂上各大人斟酌增减,主为得宜,但岳家太多,他处相形见拙,孙稍有不安耳,率五大约在春初可以到家,渠不告而出心怀惭①;到家后望大人不加责,并戒家中及近处无相讥讪为幸!孙谨禀。(道光二十四年八日廿九日)

【注释】

①冀:希望。

②心中怀惭:人中感到惭愧的意思。

【译文】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八月二十七日,接到七月十五日、二十五日两次所发的信,其中,祖父母各一封,父母亲、叔父各一封,各位弟弟也都有信,欣悉一切!叔父的病得了信之后,才放了心。

八月二十作日,陈岱云的弟弟送灵回湖南,坐的是粮船,孙儿叫率五妹夫他结伴同回,船钱饭钱,陈家都不收,孙儿便到城外,与率五挥泪告别,很为可怜,率五来意,本想考供事,希望得一个官位养家,孙儿认为供事必须十多年,才可以得做典史,官场风波,安危难测,官小职微,危险更多,每每看见佐杂人等,他们的下场没有几个好的,孙儿在久久了,阅历也多了,所以再三苦劝率百回乡,勤俭守旧业,不必出外做官,劝了很久之后,率五才同意了,打发的行李各物,孙儿一一办妥,另开一单呈上。

孙儿送率五回家,当天申刻生了一女:母女都平安。正月间孙儿曾寄银子回湖南,有送亲戚族人的意思,照理应该由堂上大人确定数目,才合乎对内不敢私人给予物道理,孙儿这时糊涂,擅自开了一个单子,在分送的轻重方面,很多地方不够妥当,幸亏堂上各大人研究斟酌,加以增减,才算合宜,但岳家太多,其他各处相形见绌,孙儿有点不安,率五大约在春初可以到家,他不告家里出门,心里很感到惭愧,到家之后,希望堂上大人不加责备,并叫家里人和附近的人不要讥笑他,孙儿谨禀。(道光二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

禀叔父母·请兑钱送人

【原文】

侄国藩敬禀

叔父婶母大人万福金安,新年两次禀安,未得另书敬告一切,侄以庸鄙无知,托祖宗之福荫,幸窃禄位,时时抚衷滋愧①!兹于本月大考,复荷皇上天恩,越四级而超升;侄何德何能?堪此殊荣,常恐祖宗积累之福,自我一人享尽,大可惧也!望叔父作书教侄幸甚!余竺虔归,寄回银五十两;其四十两用法,六弟九弟在省读书,用二十六两,四弟季弟学俸六两,买漆四两,欧阳太岳母奠金四两,前第三号信业己载明矣。

只有余十两,若作家中用度,则嫌其大少,添此无益,减此无捐,侄意戚族中有最苦者,不得不些须顾送,求叔父将此十金换钱,分送最亲最苦之外,叔父于无意中送他,万不可说出自侄之意,使未得者有缺望,有怨言,二伯祖父处,或不送钱,按期送肉与油盐之类,随叔父斟酌行字可也,侄谨禀。(道光二十六年六月十七日)

【注释】

①滋愧:惭愧。

【译文】

侄儿国藩敬禀

叔父婶母大人万福金安,新年两次请安,没有得到另外的信敬告一切,侄儿庸碌粗鄙无知,托了祖宗的福荫,窃居禄位,时刻扪心自问,深感惭愧,兹于本月大考中,又承蒙皇上天恩,越四级超升,侄儿有何德何能,足以承受这种特殊的荣耀?常常害怕祖宗积累的福泽,由我一个人享习,太可怕了!希望叔父多写信教导,幸甚!金竺虔回,寄回银子五十两,其中四十两的用途,六弟,九弟在省城读书,用二十六两;四弟季弟学费六两;买漆四两;欧阳大岳母奠金四两,前发的第三号信已写明。

余下的十两,如果做家中用度,嫌太少了,加这一点没有大用,没有这一点亦无妨,侄儿的意思,亲族中有最苦的,不得一点照顾的,求叔父将这十两换钱,分送最清苦的人家,叔父在无意中送去,万不要说是侄儿的意思,使那些没有得到的人有看法,有怨言,二伯祖父处,或者不送钱,按期送肉和油、盐之类,请叔父斟酌办理。侄儿谨禀(道光二十七年六月十七日)

致诸弟·节俭置田以济贫民

【原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七月十三日,接到澄弟六月初七所发家信,具悉一切,吾于六月,共发四次信,不知俱收到否?今年陆费中丞丁忧,闰四月无折差到,故自四月十六日发信后,直至五月中旬始再发信,宜家中悬望也,祖父大人之病,日见增加,远人闻之,实深忧惧!前六月念日所付之鹿茸片,不知何日可到,亦未知可有微功否?

予之癣病,多年沉痛,赖邹墨林举黄芪附片方,竟得痊愈,内人六月之病,亦极沉重,幸墨林诊治,遂得化险为夷,变危为安。同乡找墨林看病者甚多,皆随手立效,墨林之弟岳屏兄,今年曾到京寓圆通观,其医道甚好,现已归家,予此次以书附墨林家书内,求岳屏至我家诊治祖父大人,或者挽回万一,亦未可知,岳屏人最诚实,而又精明,即周旋不到,必不见怪,家中只须打发轿夫大钱二千,不必别有赠送,渠若不来,家中亦不必去请他。

乡间之谷,贵至三千五百,此亘古未有者,小民何以聊生?吾自入官以来,即思为曾氏置一义田,以赡救孟学公以下贫民,为本境置义田,以赡救念四都贫民,不料世道日苦,予之处境未裕,无论为京为官者,自治不暇,即使外放,或为学政,或为督抚;而如今年三江两湖之大水灾,几于鸿嗷半天下①,为大官者,更何忍于廉俸之外,多取半文乎?是义田之耗,恐终不能偿,然予之定计,苟仕宦所人,每年除供奉堂上甘旨外,或稍有赢余,吾断不肯买一亩田,积一文钱,必皆留为义田之用,此我之定计,望诸弟体谅之。

今年我在京用度较大,借帐不少,八月当希六及陈体元捐从九品,九月榜后可付照回,十月可到家,十一月可向渠两家索银,在约共须三百金,我付此项回家,此外不另附银也,率五在永丰,有人争请,予闻之甚喜!特书手信与渠,亦望其忠信成立。

纪鸿已能行走,体甚壮实,同乡各家如常,同年毛寄云于六月念作日丁内艰,陈伟堂相国于七月初二仙逝,病系中痰,不过片刻即殁,河南浙江湖北皆展于九月举行乡试,闻江南水灾尤甚,恐须再展至十月,各省大灾,皇上焦劳,臣子更宜忧惕;故一切外差,皆绝不萌妄想,家中亦不必悬盼,书不详尽,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九年七月十五日)

【注释】

①鸿嗷天下:形容遭水灾人民悲惨的哀声响彻半天中。

【译文】

澄候、温浦、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七月十三日,接到澄弟六月初七日所发家信,知悉一切,我在六月,共发四次惨不知都次到否?今年陆费中丞丁忧,闰四月没有折差到,所以自四月十六日发信后,直到五月中旬才再发信,使家中悬念,祖父大人的病,日见加重,远方游子听了,深感忧惧前六月二十日所寄的鹿茸片,不知何日可到,也不在没有一点功效?

我的癣疾,多年旧病,靠邹墨林的黄芪附片方子,竟然全部好了,内人六月得病,也很沉重,幸亏墨林诊治,才得以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同乡找墨林看病的很多,都随手便好,墨林的弟弟岳屏兄,今年曾经到京城,住在圆通观,他的医术很好,现已回家,我这次写了一封信附在墨林的家信里,求岳屏到我家诊治祖父大人,或者能挽回万一,也未可知,岳屏人最诚实,又精明,就是周旋不到之处,必不会见怪,家中只要打发轿夫大钱二千,不必另外送东西了,他如果不来,家中也不必去找。

乡间的谷子,贵到三千五百,这是自古以来没有的,老百姓何以聊生?我自从当官以来,就想为间氏置办一处义田,以救助孟学公以下的贫民,为本地置办义田,以救助二十四都贫民,不料世道日苦,我的处境没有富裕,不要说京官自己治理自己还来不及;就是外放当官,或做学政,或做督抚,而像今年三江两湖的大水灾,几乎是悲惨的哀声响切半天中,做大官的,便何忍在俸禄之外,多拿半文呢?所以义田的愿望,恐旧难以如愿以偿,然而,我的计划,一旦官俸收入,每年除供堂上大人的衣分之外,稍有盈余,我决不肯买一亩田,积蓄一文钱,一定都留有做义田的资金,我已下决心,希望弟弟们体谅。

今年我在京城花费比较大,借钱不少,八月要为希六和陈体元捐一个从九品官;九月发榜后可把执照寄回,十月可到家;十一月可向他两家取钱,大约共须三百两银子,我付这些回家,此外不另寄钱了,率五在永丰有人争着请,我听了很高兴,特别写了一封信与他,也希望他忠信自立。

纪鸿已经可以走了,身体壮实,同乡各家如常,同年毛寄云于六月二十八日丁内艰,陈伟堂相国于七月初二仙逝,是中痰,不到片刻便死了。河南、浙江、湖北都延迟到九月举行分试,听说江南水灾尤其厉害,恐怕会再延期到十月,各省大灾,皇上焦急劳苦,臣等更应为上担忧,所以一切外差,都不存妄想,家中也不必悬盼,信写得不详尽,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九年七月十五日)

致九弟·顺便可以周济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一日安五来营,寄一家信,谅已收到,治军总须脚踏实地,克勤小物,乃可日起而有功,凡与人晋接①周旋,若无真意则不足以感人,然徒有真意,而无文饰以将之,则真意亦无所托之以出,礼所称“无文不行”也,作生平不讲文饰,到处行不动,近来大悟前非,弟在外办事,宜随时斟酌也。

闻我水师粮台,银两尚有赢余,弟营此时不闹银用,不必往解,若绅民中实在流离困苦者,亦可随便周济,兄往日在营,艰苦异常,当初不能放手作一事,至今追憾,若弟有宜周济之处,水师粮台,尚可解银二千两前往,应酬亦须放手办,在绅士百姓身上,尤宜放手也。(咸丰八年正月十四日)

【注释】

①晋接:接触。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日安五来营,寄了一封家信,谅已收到,治理军队总要脚踏实地,从小事做起,才能一天天起来积累而有功,凡属与别人接触周旋,如果不以诚相待,那就不足以感人,但仅仅有诚意,而没有语言文字的表达工夫去打动人,那么诚意也无以表达。《礼》所说的“没有文彩,行而不远”就是这个意思,我生平不讲究文彩装饰自己,到处行不通,近来大悟以前的过失,弟弟在外办事,应该处处考虑。

听说水师粮台的银两还有盈余,弟弟军营现在不缺银钱,不必往那里解银,如士绅民众中实在有流离失所的困苦者,也可随便周济。兄长过去在军营,艰苦异常,当初不能放手作一件事,至今追怀而感到遗憾,如果弟有应该周济的地方,水师粮台还可以解送二千两银子前往,应酬也要放手办理,在绅士、百姓身上,尤其应该放手。(咸丰八正月初十四日)

致九弟·周济受害绅民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二十六日接弟信,并廿二史二十六套,此书十六史系极古阁本,宋辽金远系《宏简录》、《明史》系殿本,较之兄丙申年所购者,多《明史》一种,余略相类,在吾乡已极为难得矣,吾前在京,亦未另买全史,仅添买辽金元明四史,及《史汉》各佳本而已,《宋史》至今未办,盖阙典也。

吉贼决志不窜,将来必与得贼同一办法,想非夏未秋初,不能得手,弟当坚耐以待之,迪庵去负在浔,于开浔守逻之外,问亦读书习字,弟处所掘长壕,如果十分可靠,将来亦有间隙,可以偷看书籍,目前则须极为讲求壕江巡逻也。

周济受害绅民,非泛爱博施之谓,但偶遇一家之中,杀害数口者,流传迁徘,归来无分者①,房屋被焚,栖止靡定者,或与之数千金,以周其急。先星冈公云:“济人湎济急时无。”又云:“随缘布施,专以目之所触为主。”即孟子所称是乃仁术也。若目无所触,而泛求被害之家而济之,与造册发赈一例,则带兵者专行沾名之事,必为地方官所织,且有挂一漏万之虑,弟之所见,深为切中事理,余系因昔年湖口绅士受害之惨,无力济之,故推而及于吉安,非欲弟无故而为沽名之举也。(咸丰八年正月廿九日)

【注释】

①栖止靡定者:栖,栖息,形容流离失所,居不定所。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二十六日接到弟弟的信,以及《二十二史》二十七套,这套书中,十七史最为极古阁本,宋、巡、金、元是《宏简录》,《明史》是殿本。比兄长丙申年所买的,多了《明史》一种,其余相类似,在我们家乡已是极为难得的书,我以前在京城,也没有买过合史,只加买了辽、金、元、明四史及《史汉》各佳本罢了。《宋史》至今没有买,也许是缺少资料面难以成书征。

吉安敌决计不逃,将来必然与浔阳敌取同一办法,看来非到夏未秋初不能得手,弟弟要坚持忍耐的等待,迪庵去年在浔阳,在开浔河守城巡逻之处,间或也读书习字,弟弟那边所挖壕沟,如果十分可靠,将来也有空闲,可以偷偷看书,目前却要极力讲求巡逻。

周济受害士绅、百姓,不是泛爱博施,只偶见一家之中,杀害几口人的,流转迁徒,回来缺吃的,房屋被烧,流离失所的,或给数千金,以应急需,先祖星冈公说:“救人要救急难中没有的人。”又说:“随缘份布施,专以眼睛亲见的为主。”就是孟子说的,这是施仁的方法,如果没有亲见,而泛泛的去找受害人救济,与造册发赈二样,那么带兵的人专干沽名的事,一定被地方官所惑,并且有挂一漏万的忧虑,弟弟的见解,切中事理,我是因为过去湖口绅士受害的惨况,没有力量救济,所以推而达于吉安,不是叫弟弟无缘无故去做沽名钓誉的事。(咸丰八年正月二十九日)

致四弟九弟·千里寄银礼轻义重

【原文】

澄沅弟左右:余经手专件,只有长江水师,应撤者尚未撤,应改为额兵尚未改,暨报销二者,未了而已,今冬必将水师章程出奏,并在安庆设局,办理报销,诸事清妥,则余兄弟或出或处,或进或退,绰有余裕。

近四年每年寄银少许,与亲属三党,今年仍循此例,惟徐州距家太远,勇丁不能撤带,因写信与南彼,请其在盐局汇兑,余将来在扬州归款,请两弟照单封好,用红纸签写菲仪①等字,年内分送,千里寄此毫毛,礼文不可不敬也。(同治四年十月十六日)

【注释】

①菲仪:菲薄的礼仪。

【译文】

澄、沅弟左右:

我经手的专件,只有长江水师,应撤的还没有撤,应改为额兵的还没有改,加上报销这件事,没有了结,今年冬天必将水师章程办好上奏,并在安庆设局,办理报销,各项事务清理妥当,我们兄弟或出或处,或进或退,绰绰有余裕。

近四年每年寄银少许,与亲属三党,今年仍旧依惯例办,只是徐州离家太远,士兵不能撤带,因此写信给南坡,请他在盐局汇兑,我将来在扬州还,请两弟照单封好,用红字签写“菲薄的仪金”字样,千里寄毫毛,礼轻仁义重罢了。(同治四年十月十六日)

致四弟·送银子共患难者

【原文】

澄弟左右:余于十月廿五,接入觐之旨,次日写信召纪泽来营,厥后又有三次信,止其勿来,不知均接到否?自十一月初六接奉两江督任之旨,十六日已具疏恭辞,廿八日又奉旨令回本任,初三日又具疏恳辞,如再不获命;尚当再四疏辞,但受恩深重,不敢遽①求回籍,留营调理而已,余从此不复作宫。

同乡京官,今冬炭敬②,犹须照常馈送;昨令李翥汉回湘,送罗家二百金,李家二百金,刘家百金,昔年曾共患难者也,前致弟处千金,为数极及,自有两江总督以来,无待胞弟如此之薄者,然处兹乱也,钱愈多则患愈大,兄家与弟家,总不宜多存现银现钱,每年兄敷一年之用,便是天下之大富,人间之大福矣,家中要得兴旺,全靠出贤子弟,若子弟不贤不才,虽多积银积钱积谷积产积书积衣,总是枉然!

子弟之贤否,六分本于天生,四分由于家教,吾家世代皆有明德明训,惟星冈公之都教,尤应谨守牢记,吾近将星冈公之家规,编成八句云:“书蔬猪鱼,考早扫宝,常设常行,八者都好,地命医理,僧巫祈祷,留客欠住,六者俱恼。”盖星冈公于地命医家世世守之,永为家训,子孙虽愚,亦必使就范围也(同治五年十二月初六日)

【注释】

①遽:马上,立即。

②炭敬:木炭的费用。

【译文】

澄弟左右:

我在十月二十五日,接到入觐皇上的圣旨,第二天写信招纪泽来军营,之后又有三次信,阻止他要来,不知都收到没有?自十一月初主接奉两江督任的圣旨,十六日已具疏恭辞,二十八日又奉旨令回本任,初三日又具疏恳辞,如不再不获皇上批准,还要再四疏辞,但受恩深重,不敢马上请求回籍,留在军营调理罢了,我从此不再作官。

同乡京官,今年冬天的寒炭费,还要照常放送,昨天令李翥汉回湖南,送罗家二百两,李家二百两,刘家一百两,他们过去曾经与我共过患难的,前寄弟弟处的一千两,为数很少,自有两江总督以来,还没有这样薄待胞弟的,然而处在乱世,钱越多而患越大,兄长家和弟弟总不宜多存现钱,一年足敷一年的用度,便是天下的大富翁,人间的大福星,家里要得兴旺,全靠出贤子弟,如果子弟不贤不才,虽然多积银钱,积谷、积产、积书、积衣,都是空的。

子弟的贤与不贤,六分出于天生,四分由于家教,我家世代都有明德明训,惟有星冈公的教训尤其应该谨守牢记,我近来把星冈公的家规,编成八句说:“书蔬猪鱼,考早扫宝,常设常行,八者都好,地命医理,僧巫祈祷,留客久住,六者俱恼。”因星冈公对于地生、郎中、和尚、巫师等五种人,一进门就恼火,就是亲友,远客住久了,也恼火,这个八好六恼,我有世代遵守,永为有训,子孙虽然愚笨,也一定能使他们就范。

(同治五年十二月初六日)

五 交友篇

致诸弟·交友拜师宜专一

【原文】

四位老弟左右:正月二十三日,接到诸弟信,系腊月十六日中省城发,不胜欣慰!

四弟女许朱良四姻伯子孙,兰姊女许贺孝七之子,人家甚好,可贺!惟蕙妹家颇可虑,亦家运也。

六弟九弟今年仍读书省城罗罗山兄处,附课甚好,既以此附课,则不必送诗文于他处看,以明有所专主也,凡事皆贵专,求师不专,则受益也不入,求友不专,则博爱而不亲,心有所专宗,而博观他涂以扩其只,亦无不可,无所专宗,而见异思迁,此眩彼夺①,则大不可,罗山兄甚为刘霞仙欧晓岑所推服,有杨生任光者,亦能道其梗概,则其可为师表明矣,惜吾不得常与居游也。

在省用钱,可在家中支用银三十两,则够二弟一年之用矣,亦在吾寄一千两之内,予不能别寄与弟也,我去年十一月廿日到京,彼时无折差回南,至十二月中旬始发信:乃两弟之信,骂我糊涂,何不检点至此?赵子舟与我同行,曾无一信,其糊涂更何如!

即余自去年五月底至腊月初,未尝接一家信,我在蜀,可写信由京寄家,岂家中信不可由京寄蜀耶?又将骂何人糊涂耶?凡动笔不可不检点。

九弟与郑陈冯曹四信,写作俱佳,可喜之至!六弟与我信,字太草率,此关系一生福分,故不能告汝也,四弟写信,语太不圆,由于天分,吾不复责,余容续布,诸惟心照,国藩手具。(道光二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

【注释】

①此眩彼夺:这边眩目,那边也光采夺日,形容贪恋的人欲望没有止境。

【译文】

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二十三日,接到弟弟们的信,是十二月十六日在省城所发,不胜欣慰!四弟的女儿许配朱良四姻伯的孙儿,兰姐的女儿许配贺孝七的儿子,人家很好,可喜可贺!只是惠妹家的情况很值得忧虑,也是家运啊!

六弟、九弟今年仍旧在省城罗罗山处读书,很好,既然在那里读书,就不必送诗文在其他老师处看,以表示罗罗山是专主老师,任何事情都贵在专一,求师不专,那受益也难步入堂奥,求友不专,那是大家都亲亲热热而没有至交,心里有专一的宗旨,而见异思迁,这山望着那山高,那却大错,罗山兄很为刘霞仙,欧晓岑他们所推崇,有一个叫杨任光的,也能说出他的大概,那他为人师表是为之无愧了,可惜我不能常常和他一起交流。

在省城的用费,可在家里支用三十两银子,两个弟弟的一年用度便够了,也在我家里的一千两内,我不能另外再寄了,我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到京,那时没有折差回湖南,到十二中旬才发信,结果,两个弟弟来信,骂我糊涂,为何这样不检点?赵子舟和我同路,一封信也没有写,那他的糊涂更如何?就是我自去年五月底到十二月初,没有接过一封家信,我在四川,可以写信由京城寄家里,难道家里不可以写信由京城转寄四川吗?那又骂谁糊涂呢?凡动笔,不可以不检点。

九弟与郑、陈、冯、曹的信各一封,写作俱佳,可喜之至!六弟给我的信,字太潦草,这是关系一生的福分的事,所以不能不告诉你,四弟写信,语言太不圆熟,是因天分的,我不再责备他,其余的容我以后再写,请各位心照,兄国藩手具。(道光二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

致诸弟·必须亲近良友

【原文】

四位老弟左右:

四月十六日,曾写信交折弁①带回,想已收到,十六日,朱啸山南归,托带纹银百两,高丽参一斤半,书一包,计九套,兹因冯树堂南还。又托带寿屏一架,狼兼毫笔廿枝,鹿胶二斤,对联堂幅一包,内金年伯耀南四条,朱岚暄四条,萧辛五对一幅,江氓山母舅四条,东涤舅父四条,父亲横批一个,叔父折扇一柄,乞照单查收,前信言送江岷山东海高丽参六两,送金耀南年伯参二两,皆必不可不送之物,惟诸弟禀告父亲大人送之可也。

树堂归后,我家先生尚未定,诸弟若在省得见树堂,不可不殷勤亲近,亲近愈久,获益愈多,今年湖南萧史楼得状元,可谓极盛,八进士皆在长沙,黄琴坞之胞兄及令嗣皆中,亦长沙人也,余续具,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四月二十四日)

【注释】

①折弁:信使。

【译文】

四月十六日,曾写信交折弁带回,想已收到,十六日,朱啸山回湖南,托他带一百两银子,一斤半高丽参,一包书共九套,兹因冯树堂回湖南,又托他带寿屏一架,狼兼毫笔二十枝,鹿胶二斤,对联、堂幅一包,其中,金年伯耀南四条,朱岚暄四条,萧辛五对一幅,江山母舅四条,东海舅父四条,父亲横批一个,叔父折扇一柄,请照单查收,前不久的信上说送江氓山、东海高丽参六两,送金耀南年伯参二两,都是一定不可不送的,只是弟弟们要禀告父亲大人再送。

树堂回去后,我家老师还没有定,弟弟们如果在省城遇见树堂,不可不殷勤亲近,亲近越久,得益越多,今年湖南萧史楼得了状元,可说极盛,八个进士都在长沙,黄琴坞的胞兄及其儿子都考中,也是长沙人,共余以后再写,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四月二十四日)

禀叔父·不辞劳苦料理朋友的丧事

【原文】

侄国藩谨启

叔父大人座下:九月十五十六,连到两折差①,又无来信,想四弟六弟已经来京矣。

若使未来,则在省还家时,必将书信寄京。侄身上热毒,近日头面大减,请一陈医生,每早吃丸药一钱,而小有法术,已请来三次,每次给车马大钱一千二百文,自今年四月得此病,请医甚多,服药亦五十余剂,皆无效验,惟此人来,乃将面上治好,头上已好十分之六,身尚未好,渠云:“不过一月,即可全愈。”侄起居如常,应酬如故,读书亦如故,惟不伏诗文,少写楷书而已,侄妇及侄孙儿女皆平安,陈岱云现又有病,虽不似前年之甚,而其气甚馁,亦难骤然复原。

湘乡邓铁松孝廉,于八月初五出京,竞于十一日卒于献县道中,幸有江岷樵忠源同行,一切附身附棺,必信必诚,此人义侠之士,与侄极好,今年新化孝廉邹柳溪,在京久病而死,真侠土也,挟两友之枢,行数千里,亦极难矣。

侄曾作邹君墓志铭,兹付两张回家,今年七月,忘付黄芽白菜子,八月底寄出,已无及矣,请封之典,要十月十五始可颁思诏,大约明年秋间,始可寄回,闻彭庆三爷令朗入学,此是我境后来之秀,不可不加意培植,望于家中贺礼之外,另封仪大钱一千,上书侄名,以示奖劝②,余不具,谨启。(道光二十五年九月十六日)

【注释】

①折差:信差,信使。

②奖劝:奖励。

【译文】

侄儿国藩谨启

叔父大人座下:

九月十五日、十六日,连接到了两次折差,又没有来信,我想四弟。六弟已经来京了,如果没有来,那在省城回家时,一起寄信到京城。侄儿身上热毒,近来头部的好多了,请了一位姓陈的医生,每天早上吃一钱丸药,小用法术,已请了三次,每年车马费一千二百文,自从今年四月得了这病,请的医生很多,吃药也吃了五十多剂,都没有效,只有这陈医生,才将脸上的治好,头上的好了十分之六,身上的还没有好,他说:“不要一个月,便可以全好。”侄儿起居如常,应酬也照旧,读书也照旧,只是不做诗文,少写楷书罢了,侄媳妇及侄孙儿女都平安,陈岱云现在又病了,虽然不像前年那么厉害,而他自己很气馁,也难马上复原。

湘乡邓铁松孝廉,在八月初五离京,竟死在去献县的路上。幸亏有江岷樵、忠源同路,一切葬衣葬棺都是二位必信必诚操办,他们是义侠之士,与侄儿极要好,今年,新化孝廉邹柳溪,在京城病了很久死了,一切后事都是江君料理,并送他的灵柩回湖南。

现在又在他抱病之时送他赴任,路上死了,又给他办丧事,真是侠义之士啊!扶着两位朋友的棺木,走几千里路,也真难啊!

侄儿曾作邹君墓志铭,现寄两张回去,今年七月,忘记寄黄芽白菜种子,八月份寄出,时间已来不及了,请封的恩典,要十月十五日才可颁发恩诏,大约要到秋天,才可寄回。听说彭庆三的儿子入了学,这是我们家乡的后起之秀,不可不加意的培养,希望在家里的贺礼之外,另外封一个一千大钱的礼包,上面写上侄儿的名字,以示奖励,其余不一一禀告。侄儿谨启。(道光二十五年九月十七日)

致诸弟·交友须勤加来往

【原文】

澄候四弟子植九弟季洪二弟左右:

昨接来信,家中诸事,琐屑毕知,不胜欢慰!祖大人之病,意以眼沉香少愈,幸甚!

然予终疑祖大人之体本好,因服补药大多,致火窒于上焦,不能下降,虽服沉香而愈,尚恐非切中肯綮①之剂,要须服清导之品,降火滋阴为妙,予虽不知医理,窃疑必须如此,上次家书,亦曾写及,不知曾与诸弟商酌否?丁酉年祖大人之病,亦误服补剂,赖泽六爷投以凉药而效,此次何以总不请泽六爷一诊?泽六爷近年待我家甚好,既不请他诊病,亦须澄弟到他处常常来往,不可太疏,大小喜事,宜常送礼。

尧阶既允为我觅妥地,如其觅得,即听渠买,买后或迁或否,仍由堂上大人作主,诸弟不必执见,上次信言,予思归甚切,嘱弟探堂上大人意思何如?顷奉父亲手书,责我甚切,兄自是谨遵父命,不敢作归计矣,郭筠仙兄弟于二月二十到京,筠仙与其叔及江氓樵住张相公庙,去我家甚近,翌臣即住我家,树堂亦在我家入场,我家又添二人服侍李郭二君,大约榜后退一人,只用一打杂人耳。

筠仙自江西来,述岱云母之意,欲我将第二女许配渠第二子,求婚之意甚诚,前年岱云在京,亦曾托曹西垣说及,予答以缓几年再议,今又托筠仙为媒,情与势皆不可却,岱云兄弟之为人,与其居官治家之道,九弟在江西一一目击,烦九弟细告父母,并告祖父,求堂上大人吩咐,或对或否,以便答江西之信,予夫妇现无成见,对之意有六分,不对之意亦有四分,但求直大人主张,九弟去年在江西,予前信稍有微词,不过恐人看轻耳,仔细思之,亦无妨碍,且有莫之为而为者,九弟不必自悔艾也。

碾儿胡同之屋东,四月要回京,予已年南横街圆通观东间壁房屋一年,大约三月尾可移寓,此房系汪醇卿之宅,比碾儿胡同狭一小半,取其不费力易搬,故暂移彼,若有好房,当再迁移,黄秋农之银已付还,加利十两,予仍退之,曹仪斋正月廿六在省起行,二月廿九日到京,凌笛舟正月廿八起行,亦廿九到京,可谓快极,而澄弟出京,偏延至七十余天始到,人事之无定如此。

新举人复试题,人而无恒二句,赋得仓庚鸣,得鸣字,四等十一人,各罚停会式二科,湖南无之。我身癣疾,青间略发而不甚为害;有人说方,将石灰澄清水,用水调桐油擦之,则白皮立去,现二三日一擦,使之不起白皮,剃头后不过微露红影,虽召见亦无碍,除头顶外,他处皆不擦,以其仅能济一时,不能除根也,内人及子女皆一一安。

今年分心,同乡仅恕皆,同年仅松泉与寄云大弟,未免太少,余虽不得差,一萋自有张罗,家中不必挂心,今日余写信颇多,又系冯李诸君出场之日,实无片刻暇,故予未作楷信禀堂上,乞弟代为我说明,澄弟理家事之间,须时时看《五种遗规》,植弟洪弟须发愤读书;不必管家事,国藩草。(道光二十六年三月初一日)

【注释】

①綮:同中肯,此处形容切中要害。

【译文】

澄候四弟、子植九弟。李洪二弟左右:

昨天按到来信,家里的大小事情,全都知道了,非常高兴!祖父大人的病,竟然吃了沉香之后好些,真幸运,但是我总是怀疑祖父大人身体本来很好,因为吃补药太多,以至火壅在上焦,不能下降:虽说吃了沉香好了些,恐怕并不是切中要害的方剂,而要吃清理疏导的药,降火滋阴,才是上策,我虽不懂医理,暗想一定是这样,上次信中,也曾经写到,不知曾经和弟弟们商量斟酌过没有?丁酉年祖父大人的病也是误吃补药,搭帮泽六爷下了凉药才好,这次为什么总不请泽六爷看病?泽六爷近年对待我家很好,就是不请他诊病,也要澄弟到他家常常往来,不可太疏,大小喜事,要常送礼。

尧阶既然答应为我找妥坟地,如果找到,就叫他买,买后迁与不迁,仍然由堂上大人作主,弟弟不必固执己见,上次信中说,我想回家心切,嘱咐弟弟们探询堂上大人意思如何?刚刚奉到父亲手书,责备我很厉害,兄长当然谨遵父命,不敢有回家的打算了,郭筠仙兄弟于二月二十到京,筠仙与他叔父以及江氓樵都住张相公庙,离我家很近,翌臣就住在我家,树堂也在我家入场,我家又加了两个人服侍李、郭二君,大约发榜后退掉一个,只用一个打杂的。

筠仙从江西来,说了岱云母子的意思,想要把二女许配他家二少爷,求婚的意思很诚恳,前年岱云在京城,也曾经托曹西垣说过,我主缓几年再议,现在又托筠仙做媒,不论从感情上和形势上来看都难以推脱,岱云兄弟的为人,以及他做官治家的表现,九弟在江西都是亲眼所见,麻烦九弟详细告诉父母、祖父,求堂上大人吩咐,是答应对还是不答应,以便回答他,我夫妇卉没有什么成见,答应的意思有六分,不答应的意思有四分,求堂上大人作主,九弟去年在江西,我上次信中稍许有点责备的意思,不过是恐怕别人看轻罢了,仔细想起来,也没有妨碍,并且有无所为而为的情况,九弟也必自悔自艾。

碾儿胡同的房东,四月要回京城,我已看了南横街圆通观东间壁的房子一所,大约三月底搬家,这房子是汪醇卿的住宅,比碾胡同的房子狭小一半,可取之处是不费力容易搬,所以暂时移居,如果有好房子,再搬家,寅秋的银子已还了,加利息十两,我都退还了。曹仪斋正月二十六日在省城起程,二月二十九日到京城,凌笛舟正月二十八日起程,也是二月二十日到京城,可说很快了,而澄弟离京城,却延至七十多天才到,事情的不能定调就这样。

新举人复试题目是“人而无恒,不知其可”二句,赋得仓庚鸣字,四等十一人,各罚停会试两科,湖南没有。我的癣疾、春天略为了一点,但为害不太大,有人说,用石灰澄清水,用水调桐油擦,白皮马上可去,现在两三天擦一次,使不起白皮,剃头后不过露点红斑,虽说皇上召见也没有妨碍,除头顶外.其他地方都不擦,因这方子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内人及子女都平安。

分年分房,同乡只有恕皆,同年只有松泉和寄云弟,不免太少,我虽然没有得差事,一切自有张罗,家中不必挂念,今天我写信很多,又是冯、李诸君出场的日子,实在没有一点闲暇,所以没有写楷书信禀告堂上,求弟弟代我说明,澄弟在料理家事的余闲,要时刻看看《五种遗规》。植弟要发愤读书,不必管家事,兄国藩草。(道光二十六年三月初十日)

致诸弟·切勿占人便宜

【原文】

澄候子植委洪三弟足下: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月一日所发信,具悉一切,欣慰之至!发卷所走各家,一半系余旧友,惟屡次扰人,心殊不安,我自从已亥年在外把戏,至今以为恨事,将来万一作外官,或督抚,或学政,从前施情于我者,或数百,或数千,皆钓饵①也。渠若到任上来,不应则失之刻薄,应之则施一报十,尚不足满其欲,故自庚子到京以来,于今八年,不肯轻受人惠,情愿人占的便益,断不肯我占人的便益,将来若作外官,京城以内,无责报于我者,澄弟在京年余,亦得得略见其概矣,此次澄弟所受各家之情,成事不说,以后凡事不可占人半点便益,不可轻取人财,切记切记!

彭十九家姻事,兄意彭家发泄将尽,不能久于蕴蓄,此时以女对渠家,亦若从前之以蕙妹定王家也,目前非不华丽,而十年之外,局面亦必一变,澄弟一男二女,不知何以急急定婚若此?岂少缓须臾,恐无亲家耶?贤弟从事多躁而少静,以后尚期三思,儿女姻缘,前生注定,我不敢阻,亦不敢劝,但嘱贤弟少安无躁而已。

京寓中大小平安,纪泽读书,已至宗族称孝焉,大女儿读书,已至吾十有五。前三月买骡子一头,顷赵炳坤又送一头,二品本应坐绿呢车,一切向来俭朴,故仍坐蓝呢车。

寓中用度,比前较大,每年进项亦较多,其他外间进项,尚与从前相似,同乡人毕如旧,李竹屋在苏寄信来,立夫先生许以乾馆,余不一一,兄手草。(道光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七日)

【注释】

①钓饵:即钓鱼的食饵。

【译文】

澄候、子植、季洪三弟足下:

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月一日所发信,知道一切,欣慰之至!发卷所走各家,一半是我的老朋友,只是多次去打扰别人,心里很不安,我自从己亥年到外面周游,到今天仍然感到遗憾,将来万一做外官,或做督抚,或做学政,以前对我有过感情的人,或者几百,或者几千,都像钓鱼的食饵,他如果到我的衙门上来,不答应他的要求吧,那未免太刻薄了,答应他的要求吧,给他十倍的报偿,还不一定能满足他的欲望,所以自从兄长调到京城以来,至今八年不肯轻易受别人的恩惠,情愿别人占我的便宜,决不能去占别人的便宜,将来如果做外官,京城以内,没有人会责备我不报偿的。澄弟在京城一年多,也大概知道的,这次澄弟所收各家的情,成事不去说它,以后凡事不可以占人半点便宜,不可轻易受人钱财,切记切记!

彭十九家姻事,兄长的意思彭家家运已到尽头,不可能长久了,这个时候,把女儿许配他家,也好比以前把蕙妹许配王家一样,眼前,他家也不是不华丽,但十年之后,这种局面一定会变化,澄弟只有一男二女,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急急忙忙定婚?难道稍微迟一刻,就怕找不到亲家?贤弟做事,毛躁不冷静,以后遇事都要三思而行,儿女姻缘,前生注定,我不敢阻止,也不敢劝止,不过嘱咐贤弟少安毋躁罢了。

京城家里大小平安,纪泽读书,已读到“宗族称孝焉”。大女儿读书。已读到“吾十有五”。前三月买骡子一头,刚才赵炳坤又送一头,二品官本应坐绿呢车,兄长平时一切简单朴实,所以仍旧坐蓝呢车,家中用度,比过去大了,每年收入也多些了,其他收入,还和以前一样,同乡人都照旧,李竹屋在我处寄住,宋立夫先生答应他教馆,其余不一一写了,兄手草。(道光二七年六月二十六日

禀父母·述接待朋友之法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十二月初五,接到家中十一月初旬所发家信,俱悉一切,男等在京,身体平安,癣疾已痊愈,六弟体气如常,纪泽兄妹五人皆好。男妇怀喜,平安不服药,同乡各家亦皆无恙,陈本六先生来京,男自有处置之法,大人尽可放心,大约款待从厚而打发从薄,男光景颇窘①,渠来亦必自悔。

九弟信言母亲常睡不着,男妇亦患此病,用熟地当归蒸母鸡食之,大有效验。九弟可常办与母亲吃,乡间鸡肉猪肉,最为养人;若常用黄芪当归等类蒸之,略带药性而无药气②,堂上五位老人食之,甚有益之,望诸弟时时留心办之。

老秧田背后角丘,是竹山湾至我家大路,男曾对四弟言及,要将路改于坎下,在檀山嘴那边架一小桥,由豆土排上横穿过来,其三角丘则我栽竹树;上接新塘坎大枫树,下接檀山嘴大藤,包裹甚为完紧,我家之气更聚,望堂上大人细思,如以为可,求叔父于明年春栽竹种树;如不可,叔父写信示之为幸,男等于二十日期服已满,敬谨祭告,廿九日又祭告一次,余俟续具,(道光二十六年十二月初六日)。

【注释】

①窘:窘迫。

②药气:药味。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十二月初五日。接到家中十一月上旬所发的信,知道一切,儿子等在京城,身体平安,儿子癣疾已好了,六弟的身体气色如常,纪泽兄妹五个都好,儿媳妇又有喜,身体平安,不吃药,同乡各家也都平安无事,陈本七先生来京城,儿子自有处理安置的办法,大人尽可放心,大约是款待客气些,打发则少些,儿子的光景比较窘迫,他来了也一定后悔的。

九弟来信说母亲经常睡不好,儿媳妇也犯这种毛病,用熟地、当归蒸母鸡吃,很有效验,九弟可经常办给母亲吃,乡里鸡肉猪肉最养人,如果经常和黄芪、当归等蒸着吃,稍微有点药性,又没有药味,堂上五位老人吃了,很有益处,希望弟弟们留心办理。

老秧田背后的三角丘,是竹山湾到我家的大路,儿子曾对四弟说过,要把路改到坎下,在檀山嘴那边架一座小桥,由豆土排上面横穿过来,在三角丘多栽竹子,上可接新塘坎的大枫树,下可接檀山大藤,包成一圈,很是完整紧密,我家的兴旺气象,使更加聚合了,希望叔父大人在明年春栽竹种树,如果不同意,请叔父大人来信指示,儿子等于二十日期限已满,敬谨亲告,二十九日又祭告一次,其余下次再行禀告。(道光二十七年十二月初六日)

致九弟·患难与共勿有遗憾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四日接弟初七夜信,得知一切,贵溪紧急之说确否?近日消息何如?次青非常之才,带勇①虽非所长,然亦有百折不回之气,其在兄处,尤为肝胆照人,始终可感!兄在外数年,独惭无以对渠,去腊②遣韩升至李家省视其家,略送仪物,又次青约成婚姻,以申永好,目下儿女两家,无相当者;将来渠或三索得男,弟之次女三女,可与订婚,兄信已许之矣,在吉安望常常与之通信,专人往返,想十余日可归也,便得次青生还,与兄相见,则同甘苦患难诸人中,尚不至留莫大之抱歉③声耳。

昔耿恭简公谓居官以耐烦为第一要义,带勇亦能,兄之短处在此,屡次谆谆教弟亦在此,二十七日来书有云:“仰鼻息于傀儡之辈,又岂吾心之所乐?”此已露出不耐烦之端倪,将来恐不免于龃龉,去岁握别时,曾以惩余之短相箴,乞无忘也!

李雨苍于十七日起行赴鄂,渠长处在精力坚强,聪明过人,短处即在举止轻佻,言语易伤,恐润公亦未能十分垂青,温甫弟于十一日起程,大约三月半可至吉安也。(咸丰八年二月十七日)

【注释】

①勇:兵。

②去腊:去冬。

③抱歉:即遗憾。

【译文】

沅浦九弟左右:

十四日接到你初七晚上的信,得知一切,贵溪紧急的说法确实吗?近日的消息如何?次青是非常的人才,带兵虽不是他的长处,但是也有百折不回的气慨,他在兄长处,尤其是肝胆照人,始终叫人感佩,兄长在外几年,仅仅对他有点内疚,去年冬天派韩升到李家探视,稍微送了一点礼品,又与次青约有成姻婚,以表明永远通好的意思,眼下儿女没有相当的人,将来他再得儿子,弟弟的二女儿三女儿可以与他家订婚,兄长在信里已答应了,在吉安想与他常常通信,令人往返,我想十多天可回来,只要次青能够活着回来,与兄长相见,那么同甘共苦的几个人中,还不至于留下莫大的遗城。

过去耿恭简公说做官以耐烦为第一重要的,带兵也一样,兄长的短处就在不耐烦,多次谆谆教育弟弟们的也是这一点,二十七日来信说:“要我在那些傀儡们的人手下做事,这哪里是我心里所乐意的?”这里已暴露了不耐烦情绪的苗头,将来恐怕难免发生摩擦,去年握手道别时,曾经以惩戒我的短处作为相互相守的箴言,希望不要忘记。

李雨苍于十七日起程去湖北,他的长处是精力坚强,聪明过人,短处在举止轻佻,言语伤人,恐怕润公未必能看中他,温甫于十一日起程,大约三月半可到吉安。(咸丰八年二月十七日)

致九弟·述挽胡润帅联

【原文】

沅弟左右:

调巡湖营田刘家渡拖入白湖之札①,今日办好,即派人送去,吾所虑者,水师不能由大江入白湖,白湖不能通巢湖耳,今仅拖七八宽堤,即入白湖,斯大幸矣!若白湖能通巢,则更幸矣!

余昨日作挽润帅一联云:“道寇在吴中,是先帝与荩臣临比终憾事;荐贤满天下,愿后人初我公末竟勋名。”(咸丰十一年九月十四日

【注释】

①札:札好,当时发布命令的文书。

【译文】

沅弟左右:

调遣巡湖营幢刘家渡拖入白湖的札子,今天已办好,马上派人送去,我所顾虑的,是水师不能由大江进入白湖,白湖不能通巢湖,现在只拖七八丈宽堤便进了白湖,已是大幸,假如白湖通巢湖,更是大幸。

我昨天作了一首挽润帅的对联:

“通寇在吴中,是先帝与尊臣临终憾事;荐贤满天下,愿后人补我公未竟勋名”(咸丰十一年九月十四日

致九弟季弟·述有负朋友

【原文】

沅季弟左右:湖南之米,昂贵异常,东征局无米解来,安庆又苦于碾碓①无多,生日不能春出三百石,不足以应诸路之求,每月解子药各三万斤,不能再多;望弟量入为出,少操几次,以省火药为嘱,扎宫图阅悉,得几场大雨,吟昂等管必日松矣,处处皆系两层,前层拒城贼,当可稳固无虑,少泉代买之洋枪,今日交到一单,待物即解弟处,洋物机括太灵,多不耐久,宜慎用之。

次青之事,弟所进箴规,极是极是,吾过矣!吾过矣!吾因郑魁士享当世大名,去年袁翁两处,及京师台谏,尚细疏保郑为名将,以为不妨与李并举,又有郑罪重,李情轻,暨王锐意招之等语,以为比前折略轻,逮②拜折之名,通首读来,实使次青难堪,今弟指出,余益觉大负次青,愧悔无地!余生平于朋友中,负人甚少,惟负次青实甚,两弟为我设法,有可挽回之处,余不惮改过也。(同治元年六月初三日)

【注释】

①碾碓:用以舂米的工具。

②逮:等待。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湖南的米,价格太高,东征快没有米解送来营,安庆又苦干没有许多碾碓,每天春米不超过三百石,不足以供应各路官兵的需求,每月解送子弹、火药各三万斤,不能再多,希望弟弟量入为出,少操演几次,以节省火药,扎营地图已看过了,得下几场大雨,吟昆等处的防守一定一天天松懈,到处都是两层,前一层是抵抗城里敌人,后一层是预防支援的敌人,这应当可以稳固没有危险,少泉代买的洋枪,今天收到一个单子,等货到了马上解送弟弟营中,洋枪机括太灵,多数不耐久用,要慎用。

次青的事,弟弟对我的规劝,很对很对,是我的过失!是我的过失!我因为郑魁士享当世大名,去年袁、翁两处,以及京城台谏,还多次上疏保郑为名将,认为失守的事是与郑李两人同罪的,再者,郑罪重、李情轻,及皇上锐意招之这些话,以为比前面的奏折分量减轻了,等到拜读了奏折了以后,通篇文字,实在使次青难堪,现在弟弟指出来,我更感觉有负次青,悔愧无地!我生平对于朋友、负人很少,但有负于次青却太多了,两弟为我设法,只要能够挽回,我一定勇于改过。(同治元年初三日)

六 为政篇

禀祖父母·述与英国议和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九月十三日,接到家信,系七月父亲在省所发;内有叔父及欧阳牧云公臻函,知祖母于七月初三日因感冒致恙,不药而愈,可胜欣幸!高丽参足以补气,然身上稍有寒热,服之便不相宜,以后各领斟酌用之,若微觉感冒,即忌用此物,平日康强对,和入丸药内服最好,然此时家中,想已无多,不足可供明年一单丸药之用否?若其不足须写信来京,以便觅便寄回。

四第六弟考试。又不得志,颇难为怀;然大器晚成,堂上不必以此置虑,闻大弟将来有梦熊①之喜,幸甚!近叔父为婶母之病,劳苦忧郁,有怀莫宜,今六弟一萦②得男,则叔父合饴弄孙③,瓜瓞日繁④,其乐何如?唐镜海先生德望,为京城第一,其令嗣极孝,亦系兄于承继者,先生今上六十五岁,得生一子,人皆以盛德之报。

英夷在江南,抚局已定,益金陵为北咽喉,逆夷既已扼吭而据要害,不得不仅为和戎之策,以安民而息兵,去年逆夷在广东,曾经就抚,兵动去六百万两,此次之状,外间有言有二千一百万者,又有言此项皆劝绅民捐输,以动帑藏者,皆不知的否?现在夷船已全数出海,各处防海之兵,陆续撤回,天津亦已撤退,故扶之便,系伊里布耆英及西江总督牛鉴三人,牛鉴有失地之罪,故扶局之后,即革职拿问,伊里布去广东,代奕山为将军,耆英为两江总督,自英繁华滋扰,已历二年,将不知兵,兵不用命,于国威不少损失,然此次议抚,实出于不得已,便使夷人从此永不犯边,四海晏然安堵,则以大事小,乐天之道,孰不以为上策哉?

孙身体如常,孙媳及曾孙兄妹并皆平安,同县黄晓潭荐一老妈吴姓来,因其妻凌虐婢仆,百般惨酷,求孙代为开脱,孙接至家住一日,转荐至方夔卿太守处,托其带回湖南,大约明春可到湘乡,今年进学之人,孙见《题名录》,仅认识彭惠田一人,不知廿三上都进入否?谢党仁吴光照取一等,皆少年可慕,一等第一,《题名录》刻黄生平,不知即黄星平否?孙每接定信,常嫌其不详,以后务求详,虽乡间田宅婚嫁之事,不妨写出,使游子如仍未出里门,各族戚家,尤须一一示知,幸甚!敬请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余容后呈。孙谨呈。(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七日)

【注释】

①梦熊:以前称生儿子为梦熊。

②一索:即第一胎。

③含饴弄孙:含着饴糖追小孙子,形容老年人恬适的乐趣。

④瓜瓞日繁:比喻子孙满堂。瓞:小瓜。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九月十二日,接到家信,是七月间父亲在省城发的,信中有叔父和欧阳牧云的信函,知道祖母在七月初三日感冒,没有吃药便好了,令人欣慰,高丽参足以补气,便身上稍微有点寒热,吃了就不合适,以后一定要反复斟酌后才可以服,平日身体康强时,把它和在丸药里吃最好,然而现在家里想必也没有多少了,不知还可供应明年一个单子的丸药用不?如果不够,要写信到京城,以便找便人带回家。

四弟六弟考试,又没有考中,很难为情,但是古人云:大才往往是晚年成就,堂上大人不必为了这件事而忧虑,听说六弟将有生儿子的喜兆,很幸运!近来叔父为了婶母的病又辛苦以又忧郁,心里有话难以表达,现在六弟第一胎便怀了男孩,那么叔父贻养天年,子孙满堂,晚景是如何的甜美啊!唐镜海先生的品德威望在京城里是首屈一指,他的儿子十分孝敬,也是从兄长处过继过来的,先生今年六十五岁,生了一个儿子,人家都说这是他积满了的德行所得到的报偿。

英国人在江南一带,当局安抚的决策已定了下来,因金陵是北面的咽喉之地,英国人既然已经扼住这个要害,我方不得不从权变而采取和番的策略,以安定百姓,平息战火,去年英国侵略者在广东,曾经接受安抚,花了六百万两兵费,这次的费用,外面传闻是二千一百万,又传说这项费用都是劝导绅士和百姓捐款,不动用国库,都不知道的确不的确?现在洋船已经全部出海,各处防海的兵陆续撤回,天津也已撤回,和谈的使节,是伊里布、耆英,以及两江总督牛鉴三个,牛鉴有守地失守的罪过,所以和谈以后,马上要革职拿问,伊里布去广东,代替奕山为将军,耆英为两江总督。自从英国侵略者滋事骚扰,已经两年,带兵的不懂得如何打仗,当兵的不努力作战,不听号令,对于我国的威望损失不小,在而这次议和,实在是出于不得已,假若能够使洋人承受天命,谁说不是上策呢?

孙儿身体如常,孙媳妇及曾孙兄妹都平安,同县黄晓潭推荐一位吴老妈子来,因为黄晓潭的妻子虐待下人,十分惨酷,因此叫吴老妈子到孙儿处,求得一个开脱,孙儿接她在家里住了一天,转荐到方夔卿太守家,托他带回湖南,大约明年春天可到湘乡。今年进学的人,孙儿看见《题名录),只认识彭惠田一人,不知道我乡二十三都、二十四都有人进学没有?谢觉仁、吴光照取一等,都是少年,令人羡慕,一等一名,《题名录》刻黄生平,不知道是不是黄星平。孙儿每次接到家信,常常嫌信写得不详细,以后务请写得详细明白,虽说是乡晨土俗,房屋、婚姻嫁娶的事,不妨都写上,使在外的游子好像仍旧在家里一样,各族亲戚家的事,尤其要一告知,拜托了!敬请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其余容以后再禀告。孙儿谨禀。(道光二十一年九月十七日)

禀父母·述盘查国库巨案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男因身子不甚壮健,恐今年得差劳苦,故现服补药,预为调养,已作丸药两单。考差尚无信,大约在五月初旬。四月初四御史陈公上折直谏,此近所仅见,朝臣仰之如景星庆云①,兹将折稿付回。

三月底盘查国库,不对数银九百二十五万两,历任军官及查库御史,皆革积分赔,查库王大臣亦摊赔,此从业未有之巨案也,湖南库查御史有石承藻刘梦兰二人,查库大臣有周系英刘权之何凌汉三人,已故者令子孙分赔,何家须赔银三千两,同乡唐诗甫李杜选陕西靖边县,于四月廿一出京,王翰城选山西冀宁州知州,于五月底可出京,余仅如故,男二月接信一,至今望信甚切,男谨禀(道光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

【原文】

①如景星庆云:好似天上繁星和彩云。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儿子因身体不很强健,恐怕今年得到差事劳苦,所以现在在吃补药,预先把身体调养好,已经做了丸药两单。考差的事还没有消息,大约在五月初旬吧!四月初四日御史陈公上了一个奏折,直接了当的批评朝政,这是近来仅有的事,朝廷的臣僚们敬他好比天上的星星和云彩,现将他们的折稿寄回。

三月底盘查国库,有九百二十五万两银子不对数,历任管库官员,查库御史都革了职,还要分别赔偿,查库大臣也摊了一份赔偿,这是从来没有的大案,湖南库查御史有石承藻,刘梦兰二人,查库大臣有周系英、刘权之、何凌汉三人,已死的由子孙分赔,何家要赔三千两银子。同乡唐诗甫、李杜选任陕西靖边县,于四月二十一日离京城,王翰城选任山西冀宁州知州,于五月底可望离京城,其余的都仍旧,儿子二月接信后.至今盼望家信很迫切。儿谨禀。(道光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

禀父母·具折奏请日讲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福安,潢男三月十五到京,十八日发家信一件,四月内应可收到,想男十九日下园子,二十日印刻,恭送大行皇太后上西陵,西陵在易州,离京二百六十里,二十四下午到,廿五日辰致祭,比日转身,赶走一百公里,廿六日走百四十里,申刻到家,一路清吉,而昼夜未免辛苦,廿八早复命,数日内作奏折,拟初一早上具折,因前奏举行日讲,圣上已允谕于百日后举行兹折要①,将如何举行之法,切实是奏也。

廿九日申刻,接到大人二月廿一日手示,内六弟一信,九弟二十六之信,并大弟与他之信,一并付来,知堂上四位大人康健如常,合家平安,父母亲大人俯允①来京,男等内外不胜欣喜!手谕云:“起程要待潢男秋冬两季归,明年二月,潢男仍送二大人进京云云。”男等效谨从命,叔父一二年内既不肯来,男等亦不敢强,潢男归家,或九月,或十月,容再定妥,男等内外及两孙孙女皆好,堂上大人不必悬念,余俟续禀。(道光三十年三月三十日

【注释】

①折要:同扼要。

②俯允:答允,答应。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潢男三月十五日到京城,十八日发家信一件,四月内应该可以收到,春男十九日下园子,二十日卯刻,恭送大行皇太后上西陵,西陵在易州,离京城二百六十里,二十四日下午到,二十五日辰刻致祭,当日回程,赶走了一百二十里路,二十六日走一百四十里,申刻回到京城家里,一路上清洁平安,早晚也不免辛苦些,二十八日复命,几天之内写奏折,初一早上向皇上报告,因为前不久奏请举行日讲,圣上已允许在百天以后举行,现扼要把如何举行的方法,切切实实上奏。

二十九日申刻,接到大人二月二十一日的信,其中有六弟信一封,九弟二十六日信一封,以及大弟给他的信,一起附来,知道堂上四位大人身体康健,全家平安,父母亲大人答应来京城,儿子一家内外都高兴,信中指示说:“起程要等潢男秋冬两季回明年二月。潢男仍旧送二位大人进京等等。”儿子等敬谨从命,叔父一两年之内既然不肯来,儿子也不等不敢勉强,潢男回家,或九月,或十月,容许以后再行决定,儿子等内外及两孙,孙女都好,堂上大人不必悬念,其余容以后再行禀告。(道光三十年三月三十日

致诸弟·具奏言兵饷事

【原文】

澄温植洪四弟左右:

三月初四发一家信,其后初九日,予上一折,言兵饷事,适于是日持

以粤西事棘,恐现在彼中者,不堪寄此重托,特放赛中堂前往予折所言甚是,

但目前难以举行,命将拆封存军机处,待粤西定后,再行办理,赛中堂清廉

公正,名望素著,此行应可迅奏肤功①。但湖南近近粤西,兵差过境,恐州

县不免借此生端,不无一番蹂躏耳。

魏亚农以三月十日出都,向于借银二十两,既系姻亲,又系黄生之侄,

不能不借与渠,渠言到家后,即行送交予家,未知果然否?叔父前信要鹅毛

管眼药,并硇砂膏药,兹付回眼药百简,膏药千张,交魏亚农带回,呈叔父

收存,为时行方便之用,其折底付回查收。

澄弟在保定,想有信交刘午峰处;昨刘有信寄子彦,而澄弟书未到,

不解何故?已有信往保定去查矣,澄弟去后,吾极思念,偶自外归,辄至其

房,早起辄寻其室,夜或遣人往呼。想弟在路途,弥思我也,书不一一,余

俟续具,兄国藩手草。(咸丰元年三月十二日)

【注释】

①迅奏肤功:意思指可迅速取得成功。

【译文】

澄、温、植、洪四弟左右:

三月初四发一封家信,以后初九日,我上了一个奏折,讲军饷的事,恰巧皇上因为广东西部的事情棘手,恐怕现在在那里主事的官员,难以担当这个重任,特地放任赛中堂到那里去,认为我的奏折所讲的很对,但是目前难以实行,命令把奏折封存在军机处,等粤西的事情平定后,再来办理,赛中堂清廉公正,名声威望素来有名,他这次去一定可迅速取得成功,但是湖南与粤西很相邻近,兵差过境,恐怕州官,县官以此为借口生出事端,不免有一番蹂躏。

魏亚农三月十三日离京城,向我借了二十两银子,既是姻亲,又是黄生的侄儿,不得不借给他,他说到家以后,便把银子还到家里,不知道还了没有?叔父前次信中要鹅毛管眼药、硇砂膏药,现寄回此药一百简、膏药一千张,交魏亚农带回,呈叔父收存,可以在平时行方便,折底寄回查收。

澄弟在保定,想必有信交刘午峰处,昨天刘有信寄子彦,而澄弟的信没有到,不知什么缘故?已写了信到保定查去了,澄弟去后,我很想念。偶尔从外回来,便到他住房里,早晨起来也去他住房处,晚上还派人去喊他,想弟弟在路上,使我经常想念,不一一写了,以后再写,兄国藩手草。(咸丰元年三月十二日)

【注释】

①迅奏肤功:意思指可迅速取得成功。

【译文】

澄、温、植、洪四弟左右:

三月初四发一封家信,以后初九日,我上了一个奏折,讲军饷的事,恰巧皇上因为广东西部的事情棘手,恐怕现在在那里主事的官员,难以担当这个重任,特地放任赛中堂到那里去,认为我的奏折所讲的很对,但是目前难以实行,命令把奏折封存在军机处,等粤西的事情平定后,再来办理,赛中堂清廉公正,名声威望素来有名,他这次去一定可迅速取得成功,但是湖南与粤西很相邻近,兵差过境,恐怕州官,县官以此为借口生出事端,不免有一番蹂躏。

魏亚农三月十三日离京城,向我借了二十两银子,既是姻亲,又是黄生的侄儿,不得不借给他,他说到家以后,便把银子还到家里,不知道还了没有?叔父前次信中要鹅毛管眼药、硇砂膏药,现寄回此药一百简、膏药一千张,交魏亚农带回,呈叔父收存,可以在平时行方便,折底寄回查收。

澄弟在保定,想必有信交刘午峰处,昨天刘有信寄子彦,而澄弟的信没有到,不知什么缘故?已写了信到保定查去了,澄弟去后,我很想念。偶尔从外回来,便到他住房里,早晨起来也去他住房处,晚上还派人去喊他,想弟弟在路上,使我经常想念,不一一写了,以后再写,兄国藩手草。(咸丰元年三月十二日)

致诸弟·进谏言戒除骄矜

【原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初三日发一家信,厥后折差不来,是以月余无家书,五月十二折弁来,接到家中一信,乃四月一日所发者,具悉一切,植弟大愈,此最可喜!京寓一切平安,癣疾又大愈,比去年六月,更无形迹,去年六月之愈,已为五年来所未有,今又过之,或者从此日退,不复能为恶臭,皮毛之疾,究不甚足虑,久而弥可信也。

四月十四日考差,题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经文题,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赋得廉溪乐处,得焉字,二十六日余又进一谏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弊,其言颇过激切,而圣量如海,尚能容纳,岂没唐以下之英主所可及哉?余之意,盖以受惠深重,官至二品,不为不尊,堂上则诰封三代,儿子则荫任六品,不为不荣,若于此时,再不尽忠直言,更待何时乃可建言,而皇上圣德之美,出于天,自然满廷臣工,遂不敢以片言逆耳,将来恐一念骄矜,遂至恶直而好谀,则此日臣工不得辞其咎,是以趁此元年新政,即将骄矜之机关说破,使圣心日就兢业,而绝自是之萌,此余区区之本意也,现在人才不振,皆谨小而忽于大,人人皆趋习脂韦唯阿①之风,欲以此疏稍挽风气,冀在廷管趋于骨鲠②,而遇事不敢退缩,此余区区之众意也。

折子初上之时,余意恐犯不测之感,业将得失祸福,置之度外,不意圣慈含容,曲赐全。自是以后,余益当尽忠报国,不复复顾身家之私,然此后折奏虽多,亦思无有做此折之激直者;此折尚蒙优容,则以后奏折,必不致或触圣怒可知,诸弟可将吾意,细告堂上大人,无以余奏折不慎,或以戆直干天威为虑也。

父亲每次家书,皆教我尽忠图报,不必系念家中,余敬体吾父之教训,是以公而忘私,国而忘家,计此后但略寄数百金,偿家中旧债,即一心以国事为主,一切升官得差之念,毫不挂于意中,故昨五月初七大京堂考差,余即未往赶考,侍郎之得差不得差,原不关乎与考不与考,上年已酉科,传郎考差而得者三人,瑞常花沙纳张带是也,未考而得者亦三人,灵桂福济王广荫是也,今年侍郎考差者五人,不考者三人,是曰题,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论,诗题迷观沧海曰,得涛字,五月初一放云贵差,十二放两广福建三省,名见京报内,兹不另录,袁漱六考差颇为得意,诗亦工妥,应可一得以救积困。

朱石翘明府初政甚好,睚是我邑之福,余下次当写信与之,霞仙得县首,亦见其犹能拔取真士,刘继振既系水口近邻,又送钱至我家,求请封典,义不可辞,但渠三十年四月选授训道,已在正月廿六恩诏之后,不知尚可办否?当再向吏部查明,如不可办,则当俟明年四月升付查明,乃可呈请,若并升付之时,根思不能及于餐官,则当以钱退,家中须于近日详告刘家,言目前不克呈请,须待明年六月,乃有的信耳。

澄弟河南汉口之信,皆已接到,行路之难,乃至于此,自汉口以后,想一路戴福星矣,刘午峰张星垣陈谷堂之银皆可收,刘陈尤宜受之,不受以议拘泥,然交际之道,与其失之滥③,不若失之隘,吾弟能如此,乃晋之所欣慰者也!西垣四月廿九到京,住宅内,大约八月可出都,此次所寄折底,如欧阳家及诸亲族,不妨钞送共阅;见余忝窃高位,亦欲忠直图报,不敢唯阿取容,惧其玷辱宗族,辜负期望也。余不一一。国藩手草。

(咸丰元年五月十四日)

【注释】

①脂韦唯阿:脂韦:比喻世故圆滑、阿谀逢迎。唯阿:唯唯喏喏、人云亦云。

②骨鲠:比喻正直、刚健。

③与其失之滥,不若失之隘:比喻交朋友不宜泛滥,应该少而精。

【译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初三日发一家信,以后通信兵很久不来,所以有一个多月没有家信,正月十二日通信兵来了,接到家信一封,是四月一日发的,知道一切,植弟的病好了,这最可喜。

京城寓内一切平安,癣疾又大有好转,比去年六月,没有留下形迹,去年六月的好转,本已是五年来没有的,现在更好一些,或者从现在开始一天比一天好,这病便不一再为害了。皮毛上的病,不足以忧虑,经过这几年的经历,这话更可以相信。

四月十四日考差,题目是“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经文题目是:“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赋得溪乐处,得焉字。二十六日,我又进了一个谏在,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言词过于激切,但皇上容人的气量像大海一样,还能容纳得下,哪里是汉唐以来的英明主子所可比拟的?我的意思,是自己所受的恩泽太深重了,官到了二品,不能不算荣贵,假设在这种时候,再不尽忠直言,那还等什么时候进言呢?而皇上对从人德行的美好,是天赋于他的,自然整个朝廷的臣工们,才不敢去说他一个不字,恐怕长此下去便骄傲了,以至于不喜欢听刚直批评意见,而喜欢听颂扬吹嘘,那么到了这一天,臣工们是不能推卸自己的罪责的,因此来看咸丰元年实行新政的机会,把这个关键说破,使皇上心里一天天兢兢业业,断绝自以为是的思想萌芽,这是我小小的一点用心。现在国家人才不振作,都在小的地方谨小慎微,而在大的地方疏忽大意,人人都习惯于唯唯诺诺、阿谀奉承,想通过这个折子稍微挽回一下风气,使这些人在朝廷里敢于说话,遇事不敢退缩,这是我小小的一点余意。

折子刚上去时,我思想上害怕可能会触犯天威,已经把得失祸福置之度外。没料到皇上包涵下来,曲加保全。自此以后,我越要尽忠报国,不再去顾虑身家性命这些私事,然而以后折奏虽多,也决没有像这么激烈直言的了,这么激直的折子还蒙皇上优容,那么以后的折子一定不至于触犯天威,那是一定的了,弟弟们可以把这个意思,详细告知堂上大人,不要以铁奏折不那个直干天威而忧虑。

父亲每次家信,都教育我尽忠报国,不必挂念家里,我恭敬的体会父亲的教训,所以公而忘私,国而忘家,今后,准备只略寄几百两银子,还家里的旧债,便一心以国家大事为主,一切升官得差使的念头,丝毫不挂在心上,所以昨五月初七大京堂考差,我便没有去赴考。侍郎的得差使不得差使,本来就和考与不考无关,去年已酉科,侍郎考差而得差使的三个:瑞常、花沙纳、张带,没有差而得差使的也是三个:灵桂、福济、王广荫,今年侍郎考差得差使的五个,不考得差使的三个,那天的题目是“以义制事,以利制心论”,诗题是“楼观沧海口”,得涛字。五月初一日,放任云南、贵州的差事,十二日放任广东、广西、福建三省的差事,名字登在京报上,现不另外抄了,袁漱六考差很是得意,诗也做得工妥,应该可以得一差使,救他长期积累下来的困难。

朱石翘明同任以来政事处理很好,自然是我们家乡的福气,我下次也写信给他,霞仙考中县首,也可见他尤其能够选拔真正的士人,刘继振既然是水口的近邻,又送钱到我家,他请求封典,义不容辞,但他三十年四月选拔了训导,已经在正二十六日思诏以后,不晓得进可以办不?我当再向吏部去查明,如不可以办,那应当等明年四月升付庙祭的恩诏下来,教授可呈请,如若升付的时候,推思不能适应于外官,那应当把钱退还给他,家里要在近日详细告诉刘家,说目前不能呈请,要等明年六月才有确信。

澄弟河南、汉口的信,都已接到,行路的艰难,达到这种程度,从汉口开始,想必是一路福星高照了,刘午峰、张星垣、陈谷堂的银子都可以收齐,齐、陈的尤其要收受,不受反而好像有点拘泥。然而交际的道理,与其失之过滥,不如失之狭隘,弟弟能够这样,是我最高兴的,西垣四月二十九日到京城,住我家,大约八月可离京城,这次所寄信的底稿,不妨抄达欧阳家、汪家看看,使他们知道我愧窃高位,也想忠直报国,不敢唯诺阿谀,怕那只会玷辱宗族,辜负祖宗的期望,其余不一一写了,兄国藩手草。(咸丰元年五月十四日)

致诸弟·详述办理巨盗及公议粮饷事

【原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八月十七日接到家信,欣悉一荨,左光八为吾乡巨盗,能除其根株,扫其巢穴,则我境长享其利,自是莫阴功,第湖南会匪,所在勾结,往往牵一发而全身皆动,现在刺军程公,将至湖南,即是奉旨查办此事,盖恐粤西匪徒穷窜,一入湖南境内,则楚之会匪,因而窃发也,左光八一伙,想尚非巨伙入会者流,然我境办之,不可过激而生变,现闻其请正绅保举,改行为良,且可捉贼自效,此是一好机会,万一不然,亦须相机图之,不可用力太猛,易发难收也。

公义粮饷一事,果出通邑之愿,则造福无量,至于帮钱垫官之亏空,则我家万不可出力,盖亏空万六千两项大钱三万余千,每都畿①须派千串,现在为此说者,不过数大绅士一时豪气,为此急公好义之言,将来各处分派,仍是巧者强者少出,而讨好于官之前,拙者弱者多出,而不免受人之勒,穷乡殷实小户,必有怨声载道者,且此风一开,则下次他官来此,既引师令之借钱办公为证,又引来朱公之民帮垫亏为证,或亦分派民间出钱帮他,反觉无辞以谢,若相援为例,来一官,帮一官,吾邑自此无安息之日,凡行公事,须深谋远虑,此事若各绅有意,吾家不必拦阻,若吾家倡议,万万不可。

且官之补缺,皆有保法②,何缺出轮何班补,虽抚藩不能稍为变动,澄弟在外多年,岂此等亦未知耶?朱公若不轮到班,则虽帮垫亏空,这邑挽留,而格于成例,亦不可行,若已轮到班。则虽不垫亏空,亦自不能不补缺,间有特为变通者,督抚专折奏请亦不敢大建成例,季弟来书,若以朱公之实授与否,全视乎亏空之能垫与否,恐亦不尽然也,曾仪斋若纱革职,早不复能空补子,若系大计休致,则尚可穿。

季弟有志于道义身心之学,余间其书,不胜欣喜!凡人无不可为圣贤,绝不系乎读书之多,吾弟诚有志于此,须熟读《小学》及五种《遗规》二书,睇外各书,能读固佳,不读亦初无所捐,可以为天地之完人,可以为父母之肖子,不必因读书而后有所加于毫末也,匪③但四大古诗,可以不看,即古文为吾弟所愿学者,而不看亦是无妨,但守《小学》《遗规》二书,行一句,算一句,行十句,算十句,贤于记诵词章之学万万矣。

季弟又言愿尽孝道,惟亲命是听,此尤足补我之缺憾,我在京十余年,定省有阙,色笑远违,寸心之疚,无刻或释,着诸弟在家,能婉愉孝养,视无形,听无声,则余能尽忠,弟能尽孝,岂非一门之详瑞哉?愿诸弟坚持此志,日日勿忘,则兄之志可以稍释,幸甚幸甚!书不上一,余俟续具,国藩手草。(咸丰元年八月十九日)

【注释】

①畿;京城所管住的地区。

②呆法:固定的方法。

③匪。同,非。

【译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八月十七日,接到家信,高兴的知道一切,左光八是我们家的乡盗,能够斩草除根,发落他的巢穴,那么我们家乡便会长享太平,也是积了很大的阴功,只是湖南的会党帮匪,互相勾结,往往是动一根头发而牵动全身,现在刺军的程公,特地到湖南,就是奉了圣命查办这件事,因为恐怕粤西的匪徒逃窜,一旦窜入湖南境内,那么湖南湖北的会党,说不定也通同作乱,左光八这一股,我想还不是大团伙,然而我们家乡去惩办他。

不可以太过激了。使他发生变化,听说他们请了体面的绅士出面保养,去恶从善。而且可以效力为朝廷命贼,这是一个极好的时机,万一不行,也要抓住机会智取,不可用力太猛。发动攻巢容易,收拾残局便难了。

公议粮饷这件事,如果真的是家乡父老的要求,那么带来的福利是极丰厚的,至于出钱去垫付官府的亏空,那我们家里万万不可以出办事处,因亏空一万六千两,要大钱三万多千,京城地区每户都要摊派千串,现在这么创导的人,不过几个大绅士一时夸海口,出此济公好义的计议,将来各处分派的结果,仍旧是取巧的人、强项的人出得少,却在官府面前讨好,笨拙的人,弱小的人出得多,还不免受别人的勒索,穷乡僻壤的殷实小户,一定会有怨声载道的,并且,这种风气一开,则下次其他官员来了,便会引用这个借钱办公为例证,又引用朱令百姓出钱垫付官府亏空为例证,也分派民间出钱帮他,那时反而没有话好拒绝人家,如果这样攀比起来,来一个官员,要帮一个官员。我们家乡从此没有安静的日子,凡属办公事,要深谋远虑,这件事如绅士们有意办,我家不必去拦阻,如果我家出面倡议,万万不可以。

并且官员的补缺,都有固定的办法,什么地方出缺了,轮到何班去补,就是抚藩衙门也不能稍微变动,澄弟在外多年,难道这些事都不知道?朱公如果没有轮到班,那虽说帮他垫付了亏空,全县的人挽留,但因这种惯例的阴隔,也行不通,如果已经轮到班,那虽说不垫付亏空,也自然不能不补这个缺,间或有特别变通办理的,要督抚专门写奏折请示,恐怕也不尽对。曾仪斋如果是革职,那不能再穿补袜子,如果是因为吏部三年一次的考绩中改休的,还可以穿。

季弟有志于仁义道德、修身养性的学问,我看了信,非常高兴,凡属是人都可以做圣人贤者,决不在于读书的多少,弟弟真的有此志向,要熟读《小学》及《五种遗规》两书,实行一句,算一句,实行十句,算十句,比诵词章强万倍。

季弟又说愿意尽孝道,惟亲命是听,这尤其可以弥补我的缺憾。我在京城十多年,侍奉堂上大人有缺憾,久不在父母身边逗笑取悦娱亲,内心十分惭愧,没有一天可以放下这桩心病,如弟弟们在家,能够委婉愉悦孝顺堂上大人,一点一滴,在默默地实行,那么,我能尽忠,弟弟能尽孝,那难道不是我家的祥瑞之气象吗?愿弟弟们坚持这个志向,天天不忘记,那么,兄长的心病可以放下,多么幸运!不一一写了,以后再写,国藩手草。(咸丰元年八月十九日)

致九弟季弟·以勤字报君以爱民二字报亲

【原文】

沅季弟左右:

兄膺此巨任,深以为俱!若如陆阿二公之道辙①,则贻我父母羞辱,即兄弟子侄,亦将为人民侮,祸福倚伏之几,意不知何者为可喜也?默观近日之吏治人心,及各省之督抚将帅,天下似无戡定之理,吾惟以一勤字报吾君,以爱民二字书报吾亲,才识平常,断难立功,但守一勤字,终日劳苦,以少分宵旰②之忧,行军本扰民之事,但刻刻存爱民之心,不使先人积累,自我一人耗尽,此兄之所自矢者,不知两弟以为在否?愿我两弟亦常常存此念也。

沅弟多置好官;遴将才二语,极为扼要,然好人实难多得,弟为留心采访,凡有一长一技者,兄断不敢轻视。谢恩析今日拜发,宁国日内无信,闻池州杨七麻子将往攻宁,可危之至!(咸丰十年七月十二日)

【注释】

①前辙:旧路,老路。

②宵旰:指皇上。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兄长荣膺这个重任,深深的感到恐惧!假设又走像陆、阿二公的老路,那会给父母带来羞辱,就是兄弟子侄,也将受到别人的侮辱,祸福倚伏的机括,竟然不明白什么是可喜的预兆?暗暗观察这些官员管理之道、人心的动向,以及各省的督抚将帅的所作所为,天下似乎并没有一个固定不变的道理,我惟一的点子,是以一个勤字报答皇上,以爱民二字报答父母,自己才能见识都平常,决难立功,但守一个勤字,终日劳苦,以减少是上日夜操心的忧虑,行军本来是骚扰百姓的事,但时刻存一种爱民的心,不让祖先积累的德泽,从我一人手中消耗殆尽,这是兄长自己的决心,不知两位弟弟以为对不?愿弟弟也有这种想法。

沅弟“多置好官,遴选将才”两句话,极为扼要,然而好人难以多得,弟弟们也代为留心采访,凡有一技之长的,兄长决不敢轻视,谢恩的折子今天拜发了,宁国日内没有信,听说池州杨七麻子将会进攻宁国,很是危险!(咸丰十年七月十二日)

致九弟·暂缓祭祀望溪

【原文】

沅弟左右:望溪先生之事,公私均不甚惬,公牍中须有一事宝册,将生平履历,某年中举中进士,某年升官降官,某年得罪某年昭雪,及生平所著书中,与列祖褒赞其学问品行之语,一一胪列,不作影响约略之词,乃合定例,望溪两次获罪,一为戴名世《南山集》序,入刑部狱,一为其放人方某挂名逆案,将方氏响族,编入旗籍,雍正间始准赦宥,免隶旗籍,望溪文中所云。“因臣而宥及合族者也。”今欲请从祀孔庙,须将两案历奉谕旨,一一查出,尤须将国史本传查出,恐有严旨碍眼者,易于驳诘①,从前人祀两庑之案,数十年而不一见,近年层见迭出,向于无岁无之,去年大学士九四等议复陆秀夫从祀之案,声胆以后外间不得率请从祀,兹甫及一年,若遽违新例而入奏,必驳无疑,右三者公事之不甚惬者也。

望溪经每有贬词,最后《皇治经解》中,并未收其一册一句,姬傅先生最推崇方氏,亦不称其经说,其古文号为一代正宗,国藩少年好之,近十余年,亦另有宗尚矣,国藩王于本朝大儒,学间则宗顾亭林王怀祖两先生,经济则宗陈文恭公,若奏请从祀,须自三公始;李厚庵与望溪。不得不置之后图,右私志之不甚惬者也。(咸丰十一年六月廿九日

【注释】

①驳诘:驳诉诘责。

【译文】

沅弟左右:

方望溪先生的事,于公于私都不满意,公牍中要有一本事实册,把生平履历,某年中举中进土,某年升职降职,某年获罪,某年昭雪,以及生平所著书名,先人表扬称赞他的学问品行的评语,一一罗列,不写一句空泛大约的话,才合乎公文的体例,望溪两次获罪,一次是为戴名世的《南世集》作序,被列入刑部狱,一次是他的族人方某挂逆案,将方氏全族,编入旗谱,到雍正时才准予赦宥,免于隶属旗籍,望溪文中说:“因为我而宥及合族。”今天想请求将他陈列孔庙与孔子一起祭祀,要将两案历来所奉的谕旨一一查出来,尤其要把国史中他的本传查出来,恐怕有严厉的圣旨碍眼,容易招来驳斥诘责,从前入祀两庑的案子,几十年难见一次,近年来则层出不究,几乎每年都有,去年大学士,九卿待义复陆秀夫从祀案,曾经声明以后外面不得群臣效尤,这还只一年的事,如急着违反新规定而入奏,一定会受到驳斥是无疑的了。这三点是公事不令人满意之处。

望溪经学,勇于自信,而前清一代的大儒,大多不太佩服,《四库书目》中对于望溪常常有贬低他的地方,最后《皇经经解》中,并没有收他一本书,一句话,姬传先生最推崇方先生,也不称赞他的经学,他的古文称为一代正宗,我少年时喜欢,近十多年,也有了别的师从。我对本朝大儒,学问方面,师从顾亭林,王怀祖两先生,经济方面,师从陈文蔡公。如果奏请从祀,要从这三个个开始,李厚庵与方望溪,不得不放在后面,这是从私人角度看,感到不满意的。(咸丰十一年六月十九日

致季弟·述长江厘卡太多

季弟左右:接家书,知季弟妇于二月初七日仙逝,何以一病不起?想系外感之正,弟向来襟怀不畅,适闻此噩耗,谅必哀伤不能自遣。惟弟体亦不十分强壮;尚当达观节哀,保重身体,应否回籍一行,待沅弟至三山来,与弟熟商,再行定夺。

长江数百里内,厘卡太多,若大通再抽船厘,恐商贾裹足,有碍大局,拟不批准,获港厘局,分设为数无多,拟批令改于华阳镇分设,为数较多,弟之所得较厚,又于外江水师,无交涉争利之嫌,更为妥善,诸嘱保重,至要至要!(同治年元二月廿一日

【注释】

①裹足:不敢行走。

【译文】

季弟左右:

接到家信,知道季弟媳妇在二月初七日去世,为什么一病便不能好?想必是外感的病吧,弟弟向来襟怀不太畅快,又听了这种不好的消息,想必哀伤不能自己排遣,只是弟弟的身体也不强壮,还是应当抱达观态度,节制哀伤,保重身体,要不要回家一趟,等沅弟到三山来,和弟弟反复商量,再作出决定。

长江几百里内,设的厘金关卡太多,如果大通再收船厘,恐怕商人们会不敢行走,对大局有妨碍,准备不予批准,获港厘局,分设机构不多,准备批令改在华阳镇分设,为数较多,弟弟的所得比较丰厚,对长江水师,没有办交涉和争利的嫌疑,更加妥当。

多多保重,至要至要!(同治元年二月二十一日)

致九弟季弟·述筹办粤省厘金

【原文】

沅季弟左右:复奏朱侍御一疏,定于五日内拜发,请钦派大员再抽广东全省厘金①,余奏派委员随同筹办,专济苏浙杭皖四省之饷,大约所得每月在二十成上下,胜于江西厘务也,此外实无可生发,计今年春夏必极穷窘,秋冬当渐优裕。

马队营制余往年所定,今阅之,觉太宽而近于滥,如公夫长夫之类是也,然业已久行且姑仍之,弟新立营头,即照此办理,将来裁减,当与华字顺字两营并载,另行新章也。

上海派洋船来接少荃一军舟,带银至十八万两之多,可骇而亦可怜!不能不令少荃全军舟行,以顺舆情,三月之内,陆续拔行,其黄昌岐水军,则俟三四月之交,遇大顺风,直冲下去,弟到运漕,可告昌岐来此一晤也。(同治元年三月初三日)

【注释】

①厘金:税金。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复奏朱侍御的疏折,定在五日内拜发,请皇上钦派大员,再抽广东全省厘金,我奏派委员随同筹办,专门接济苏、浙、杭、皖四省的饷,大约所收的厘金每月在二十万上下,胜过江西厘务,除此之外,实在没有地方拿出这么多钱来,预计今年春夏一定很窘迫,到秋冬便慢慢优裕了。

马队营的制度,是我往年定的,现在看起来,觉得太宽了,因此近于滥,如公夫、长夫,但是,因为已实行了多年,姑且仍旧保持不变,弟弟新建的营,就照这些制度办,将来裁减,应当与华字顺字两营一起裁减,另外制订新章程。

上海派洋船来接少荃一军,带的银子达到十八万两之多,可怕又可怜!不能不叫少荃全军坐船走,以顺从舆论,三月以内,陆续开拔,他的黄昌岐水军,等三、四月之间,遇上大顺风,直冲下去,弟弟到运糟,可告诉昌岐到我这里见一次面。(同治元年三月初三日)

致九弟·述抽本省之厘税

【原文】

沅弟左右:

接信知弟目下将操练新军,甚善甚善!惟称欲过江,斜上四华山扎营,则断不可。

四华山上带芜湖,下逼东梁,若一两月不破此二处,则我军无势无趣①,不得不退回北岸矣。

弟军欲渡,总宜在东梁山以下,采石太平一带,如嫌采石形势太宽,即在太平以上渡江,总宜夺柱关,占内河江面为主,余昨言妙处有四:一曰隔断金陵芜湖之气,二曰水师打通泾县宁国之粮路,三曰芜湖四面被围,四曰抬船过东霸,可达苏州,尤妙之小者耳。

又有最大者,金柱关可设厘卡,每月进数五六万,东霸可高厘卡,每月亦五六万,二处皆系苏皖交界,弟以本省之藩司,抽本省之厘税,尤为名正言顺,弟应从太平关南渡,毫无疑义,余可代作主张,其迟速则仍由弟作主耳,西梁上下两岸,从三山起,至采石止,望弟绘一图寄来,至要至要!

(同治元年四月实六日)

【注释】

①无势无趣:指失去军势、军心。

【译文】

沅弟左右:

接到信后,知道弟弟眼下准备操练新兵,很好,很好。只是说要过江,斜上四华山扎营,则决不可以,四华山上逼近芜湖,下逼近东梁,如果一两月内不攻破这两处,那我军没有势没有趣,不得不退回北岸。

弟弟的部队要渡江,适宜在东梁山以下,采石、太平一带,如果嫌采石下形势太宽,便在太平以上渡江,总要适宜攻夺金柱关,占内河江面为主,我昨天说妙处有四点:一是隔断金陵、芜湖的气势;二是水师可打泾县、宁国的粮路;三是芜湖四面被包围,四是抬船过东霸,可到达苏州,更是大妙中的小妙。

又有件最大的事,金柱关可设厘卡,每月可收入五、六万,东霸可设厘卡,每月也可收入五、六万,两处都是苏、皖交界,弟弟以本省的藩司,抽本省的厘税,尤其是名正言顺的,弟弟应该从太平关南渡,毫无疑义,我可以代作主张,但或迟或早,由你作主。西梁上下两岸,从三山起,到采石止,希望弟弟画一幅图来,至要至要!(同治元年四月初六日)

致九弟·处事修身宜明强

【原文】

沅弟左右:

来信乱世功名之际,颇为难处十字,实获我心,本田余有一片,亦请将钦篆督篆,二者分出一席,另简①大员。吾兄弟常存兢兢业业之心,将来遇有机缘,即便抽身引退。

庶几善始善莫,免蹈大戾乎?

至于相当大事,全在明强二字,《中庸》学问思辨行五者,其要归于思必明,柔必强。弟向来倔强之气,却不可因位高而顿改。凡事非气不举,非刚不济,即修身齐家,亦须以明强为本,巢县既克,和含必可得手,以后进攻二浦,日弟主持,余相隔太远,不遥制也。《同治二年四月廿七日》

【注释】

①简:选择、选拔。

【译文】

沅弟左右:

你来信中所说:乱世功名之际,颇为难处十个字,真是说了我想说的话,今天我有一个片子,也是访是上把钦篆、督繁二者,分出一个席位,另外选拔大员,我们兄弟常常存着兢兢业业的心情,将来理到机会,马上抽身引退,也许可以善始善终,免蹈大祸!

至于担当大事,全部诀窍在“明强”二字之中。《中庸》所说学、问、思、辨、行五方面,它的要害归结为:思必明、柔必强。弟弟向来倔强,不可以因为地位高了马上改变,凡事没有气便办不成;没有刚强,便不济事。就是修身齐家,也要以明强为根本。

巢县既已克夏,和含一定可以到手,以手进攻二浦,希望弟弟主持,我相隔太远,难以遥控。(同治二年四月二十七日)

致诸弟·喜述大考升官

【原文】

诸位老弟足下:

三月初六巳刻,奉上谕于初十日大考翰詹,余心甚著急,缘写作俱生,恐不能完卷。

不图十三日早,见等第单,余名次二等第一,遂得仰荷天恩;赏擢①不次,以翰林院侍讲升用。格外之恩,非常之荣,将来何以报称?惟有时时惶悚,思有补于万一而已。

兹因金竺虔南旋之便,付回五品补服四付,水晶顶二座,阿胶二封,鹿胶二封,母亲耳环一双。竺虔到省时,老弟照单查收。阿胶系毛寄云所赠,最为难得之物,家中须慎重用之。竺虔曾借余银四十两,言定到省即还,其银二十二两为六弟九弟读书省城之资,以四两为买书笔之资,以六两为四弟季弟衡阳从师束修之资,以四两为买漆之费,即每岁漆一次之谓也。以四两为欧阳太岳母奠金,贤弟接到银后,各项照数分用可也。

此次竺虔到家,大约在五月节后,故一切不详写,待折差来时,另写一详明信付回,大约四月半可到。贤弟在省,如有欠用之物,可写信到京。余不具述。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三年三月十九日)

【注释】

①赏擢:奖赏,擢升。

【译文】

诸位老弟足下:

三月初六巳刻,奉圣旨在初十日大考翰林詹事,我心里很着急,因为写作都生疏了,怕不能做完试卷。没有想到十三日早上,看到发榜的等第名单,我的名次列为第二等第一名,这样便仰仗皇上的恩典,又是赏赐又是擢升,升为翰林院侍讲。这种格外的恩惠,非常的荣誉,将来又如何报答?只有时刻保持惶恐惊悚,想报答万分之一罢了。

现因金竺虔回湖南,请他便带回家五品补服四付,水晶顶二座,阿胶二封,鹿胶二封,母亲耳环一双。竺虔到省城时,老弟照清单查收。阿胶是毛寄云送的,是最难得的药品,家里要慎重的使用。竺虔曾经借我银子四十两,说好到省便归还。这四十两的用途,二十二两是六弟和九弟在省城读书的学费,四两是买书买笔的费用,六两是四弟季弟衡阳从师的礼金,四两是买漆的费用(就是每年漆一次寿材的费用),四两是给欧阳太岳母的祭奠礼金。贤弟接到银子后,可按以上分配数照付。

这次竺虔到家,大约在五月节后,所以一切不详细写了,等通信兵来时,另外写一封详细的信附回,大约四月半可以到。贤弟在省城,如有什么缺乏,可以写信到京城。

其余不一一写了。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三年三月十九日)

禀祖父母·报告荣升侍讲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三月初六日,奉上谕于初十日大考翰詹,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考试。初闻之,诚惶诚恐,盖久不作赋,率亦生疏。向来大考,大约六年一次,此间自巳亥岁二月大考到今,仅满四年,万不料有此一举。故同人闻命下之时,无不惶怕!

孙与陈岱云等在园同寓,初十日卯刻进场,酉正出场,题目另纸敬录,诗录亦另钞出,通共翰詹一百二十七人,告病不入场者五人,病愈仍须补考。在殿上搜出夹带,比交刑部治罪者一人,其余皆整齐完场。十一日,皇上亲阅卷,二月十二日,钦派阅卷大臣七人,阅毕,拟定名次,进呈皇上钦定。一等五名,二等五十五名,三等五十六名,四等七名。孙蒙皇上天思,取二等第一名。湖南六翰林,二等四人,三等二人,另有全单。十四日引见,共升官者十一人,记名候升者五人,贷缎者十九人,升官者不贷缎。

孙男蒙上格外天恩,升翰林院侍讲,十七日谢恩。现在尚未补缺,有缺出即应对。

其他升降贷资,另有全单。湖南以大考升官者,从前雍正二年,惟陈文肃公,一等第一,以编修升侍讲。近来道光十三年,胡云阁先生,一等第四,以学士升少詹,并孙三人而且。孙名次不如陈文肃之高,而升官与之同,此皇上破格之恩也。孙学问肤浅,见识粗鄙,受君父之厚恩,乃祖宗之德荫,将来何以为报?惟当竭力尽忠而已。

金竺虔于廿一日回省,孙托带五品补服四付,水晶项裁二座,阿胶一斤半,鹿胶一斤,耳环一双,外竺虔借银五十两,即以付回。昨天竺虔处寄第三号信,寄函信里,管写银四十两,发信后,果又借去十两,前后二信不符。竺虔千五月半可到省,若大弟九弟在省城,可百交。若无人在省,则家中专人去取,或请弟有高兴到省者托带。

今年考差,大约在五月中旬,孙拟于四月半万国用功。孙妇现已有喜,约七月可分娩,曾孙兄弟并如常。寓中今年派用一老妈,用度较去年略多,此次升官,约多用银百两;东扯西得,尚不窘迫,不知有邯郸报来家否?若其已来,开销不可太多,孙十四引见,渠若于廿八日以前报到,是真邯郸报,赏银四五十两可也。若至四月始报,是省城伪报,赏数两足矣。但家中景况不审何如?伏思示悉为幸!孙谨禀。(道光二十三年三月廿三日)

【注释】

①贷:赏赐。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三月初六日,奉了谕旨初十日大考翰林詹事,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考试。孙男刚开始听了,心里又惊又恐,因好久不作赋了,字也生疏。向来大考,大约六年一次,这次自从巳亥年二月大考到今天,只满四年,万万没有料到有这个举措,所以同人等听到谕旨下的时候,没有不感到惶恐惊悚的。

孙儿与陈岱云等在园同住。初十卯时进考场,酉正出场,题目另外用纸敬录,诗也另外抄了,总共翰林詹事一百二十七人,告病未入考场的三人,病好了仍旧要补考。在殿上搜查出夹带,则交刑部治罪的一人,其余都整整齐齐考完。十一日皇上亲自阅卷。

二月十二日,钦派阅卷大臣七人,看完,拟定名次,进呈皇上钦定。一等五名,二等五十五名,三等五十六人,四等七名。孙儿蒙皇上天恩,拔取二等第一名,湖南六个翰林,二等四人,三等二人,另有全部名单。十四月引见,共升官的十一人,记名候升的五人,赏缎的十九人,升官的不赏缎。

孙儿承蒙皇上格外天思,升授翰林院的诗讲,十七日谢思。现在还没有补缺,有缺出马上由孙儿补。其他升降贷资,另有全部单子。湖南因大考升官的,从前雍正二年,只有陈文肃公,一等第一名,以编修升侍讲。近来道光十三年,胡云阁先生,二等第四,以学士升少詹,加上孙儿,只三人罢了。孙儿名次不如陈文肃公高,而升官与他相同,这是皇上破格的思典。孙儿学问肤浅,见识陋鄙,受君父的厚思,蒙祖宗的德荫,将来如何报答?只有竭力尽忠罢了。

金竺虔于二十一日回省,孙地托他带五品补服四付,水晶顶戴二座,阿胶一斤半,鹿胶一斤,耳环一双,向竺虔借的银子五十两,也付给家里,昨天在竺虔处寄了第三号信,上面写的都是银子四十两。发信之后,他又借去十两,所以前后两信不符。竺虔在五月半可以到省城,如果六弟、九弟在省城,可面交。如果没有人在省城,家里可派专人去取。或者弟弟们有高兴去省城的,也妙。

今年考差,大约在五月中旬。孙儿准备在四月中、下旬用功。孙媳妇现在已有身孕,约七月可分娩,曾孙兄弟象以前一样正常。京寓中今年又用了一个老妈子,用度比去年略多。这次升官,大约要多用银子一百两;东挪西借,还不是显得很窘迫。不知有邯郸喜报到家了么?若喜报已来,开销不可太多,孙儿以为,喜报若于廿八日以前报到,是真的邯郸报,可以赏给报子银子四五十两。若到四月才报,则是省城的伪报,赏给报子几两就可以了。但家中景况不知道怎么样?伏思祖大人示悉为幸!孙谨禀。(道光二十三年三月廿三日)

禀祖父母·报告考差信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五月廿九日接到家中第二号信,系三月初一发。六月初二日接第三号信,系四月十八发的,具悉家中老幼平安,百事顺遂,欣幸之至!六弟下省读书,从其所愿,情意既畅,志气必奋,将来必有大成,可为祖父预贺。祖父去岁曾赐孙手书,今年又已半年,不知目力如何?下次信来,仍求亲笔书数语示孙。大考音信,不知开销报人钱若干?

孙自今年来,身体不甚好,幸加意保养,得以无恙。大考以后,全未用功;五月初六日考差,孙妥当完卷,虽无毛病,亦无好处。首题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经题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诗题赋得角忝,得经字,共二百四十一人进场。初八日派卷大臣十二人,每人分卷廿本。传闻取七本,不取者十三本,弥封未拆,故阅卷者亦不知所取何人,所黜何人,取与不取,一概进呈,恭侯钦定。外间谣言,某人第一,某人未取,仅不足凭,总待放差后方可略测端倪。亦有真第一而不得,有其未取而得差者,静以听之而已。同乡考差九人,皆妥当完卷。

孙在京平安,孙妇及曾孙兄妹皆如常。前所付报,谅已到家。高丽参目前难寄,容当觅便寄回。六弟在城南,孙已有信托陈尧农先生。同乡官皆如旧,黄正斋坐粮船来,已于六月初三到京。余容后禀。(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

【注释】

①黜:败退,消除。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五月二十九日,接到家里第二号信,是三月初一发的。六月初二日接到第三号信,是四月十八日发的。知道家里老幼平安,百事如意,高兴之至!

六弟下省读书,突出了他的愿望,情绪既然已经通畅,志气一定会奋发,将来必定有大的成就,可以为叔父大人预贺。祖父去年曾经赐与孙儿手书,今年又已半年了,不知视力如何?下次来信,仍然请求祖父亲笔写几句话指示孙儿。大考音信,不知家里开销报喜人多少钱?

孙儿自今年以来,身体不太好,幸亏加意保养,得以没有出毛病。大考以后,全没有用功。五月初六日考差,孙儿妥当做完试卷,虽说没有毛病,也没有佳作。首题是使诸大夫国人都有所矜式,经题是“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诗题是“赋得角黍”得经字。共有二百四十一人进考场。初八日派阅卷大臣十二人,每人分卷子二十本。传说每二十本中取七本,淘汰十三本。都是弥封未拆的,所以阅卷人也不知道所取的是谁,所淘汰的是谁。取与不取,一概进呈,恭候钦定。外面谣言,某人第一,某人未取,都不足信,都得等放差以后才看得出一点眉目。也有真取而不得差、真未取而得差的。冷静听消息罢了。同乡考差九八,都妥当交了全卷。

孙儿在京平安。孙媳妇及曾孙兄妹都好。前次付的银子,想已到家。高丽参目前难寄,容许我以后找到便人寄回。大弟在城南,孙儿已有信托陈尧农先生。同乡官员都是老伴子。黄正斋坐粮船来,已于六月初三到京城。其余容许我以后再行禀告。(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

禀祖父母·报告补侍读

【原文】

孙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廿九日祖母大人寿辰,孙等叩头遥祝,寓中客一席,次日请同县公车一席。初七日皇上御门,孙得转补翰林院侍读,听遗侍讲缺,许乃钊补升。诗讲转侍读,照例不谢恩,故孙未具折谢恩。今冬京中未得厚雪,初九日设三坛求雪,四五六阿哥诣三坛行礼,皇上亲诣大高殿行礼。十一日即得大雪,天心感召,呼吸相通,良可贺也!

孙等在京平安,曾孙读书有恒;惟好写字,见闲纸则乱画,请其母订成本子。孙今年用度尚宽裕,明年上半年尚好,至五月后再作计较。昨接曾兴仁信,知渠银尚未还。

孙甚着急,已写信去催,不知家中今年可不窘迫否?同乡京官皆如故,冯树堂郭筠仙在寓亦好。

荆七自五月出去,至今未敢见面,在同乡陈洪钟家,光景亦好。若使流落失所,孙亦必宥①收而恤②之。特渠对人言,情愿饿死,不愿南回,此实难处置。孙则情愿多给银两,使他回去,不愿他在京再犯出事,望大人明示以计,俾孙遵行。

四弟等自七月寄信来后,至今未再得信,孙甚切望,严太爷在京引见,来拜一次,孙回拜一次,又请酒,渠未赶席。此人向有狂妄之名,孙巳亥年在家,一切不与之计较,故相安于无事,大约明春可回湘乡任。孙谨禀。(道光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四日)

【注释】

①宥:宽容饶恕。

②收恤:收留,抚恤。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二十九日祖母大人寿辰,孙儿等叩头遥祝,寓中客一席,次日清同县公车一席。初七日皇上御门,孙得转补翰林院待读,所遗侍讲缺,许乃钊补升。

侍讲转侍读,照例不谢恩,故孙未具折谢恩。今冬京中未得厚雪。初九日设三坛求雪,四五六阿哥诣三坛行礼,皇上亲诣大高殿行礼。十一日即得大雪,天心感召,呼吸相通,又可贺也;

孙儿等在京平安,曾孙读书有恒心,只是喜欢写字,看见纸便乱涂,请他母亲订成本子。孙儿今年用度还宽治,明年上半年还可以,到五月以后再唯物计较。昨接曾兴仁的信;知道他的银子还没有还来,孙儿很着急,已经写信去催,不知家里今年困难不?同乡京官都仍旧。冯树党郭筠仙在寓所也好。

荆七自五月出走,至今不敢见孙儿的面,在同乡陈洪钟家,光景也好。假使流离失所,孙儿也一定原谅他并收养抚恤他。不过他对别人说,情愿饿死。不愿回湖南,这实在难以处置。孙儿则情愿多给银两,使他回去,不愿他在京城再生事。希望大人明白指示我的计策,以使孙儿遵照执行。

四弟等自七日寄信来后,至今没有信来,孙儿很盼望。严太爷在京引见,来拜访过一次,又请酒,他没有来。这个人向来有狂妄的名声。孙儿已亥年在家,一切不与他计较,所以相安先事,大约明年春天可回湘乡任。孙儿谨禀。(道光二十四年二月十四日)

致诸弟·喜述得会试房差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

三月初六日,蒙皇上天恩,得会试分差,即于是日始阅卷。十八房每位分卷二百七十余,到廿三日头场即已看毕,廿四看二三场,到四月初四皆看完。各房荐卷,多少不等,多者或百余,少者亦荐六十四卷,而惟余中卷独多,共中十九人,他房皆不能及。

十一日发榜,余即于是日出闱,在场月余,极清吉。

寓内眷口,大小平安。出闱数目、一切忙迫,人客络绎不绝。朱啸山于十六日出京,余寄有纹银百两,高丽参一斤半,书一包,内《子史精华》六套,《古文辞纂》二套,《绥寇纪略》一套,到家日查收。加紧有寿及等项,尚未办齐,待筠仙带归。十四日新进士复试,题曰“君子喻义”,赋得竹箭有筠①,得行字。我县谢吉人中进士后,因一切不便,故邀来在余寓住。

十五日接三日初十日家信,内有祖父父亲叔父手谕,及诸弟诗文并信。其文此次仅半日,忙不及改,准于下次付回。四弟信,所问盖窦牟窦痒巩兄弟,皆从昌黎游,去年所写牟尼,实误写尼字也。汪双池先生灿系雍正年间人,所著有《理学逢源》等书。郭筠仙翌臣兄弟,及冯树堂,俱要出京。寓内要另请先生,现尚未定,草布一二,祈贤弟禀堂上各位大人。今日上半天,已作了一函呈父亲大人,交朱啸山,大约六月可到。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年四月十五日

【注释】

①筠:竹皮。《礼记·礼器》:“其在人也,如竹箭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下:

三月初六日,承蒙皇上天恩,得放会试分房阅卷差事,就在当天开始阅卷。十八日每房分二百七十多卷,到二十三日头场就已看完,二十四看二场三场,到四月初都看完。

各房推荐的卷子,多少不相同,多的或者百多卷,少的六十多卷。我推荐的六十四卷,而只有我推荐的卷子中了的最多,共中十九卷,是其他房不能比的。十一日发榜,我就在当天出考场。在考场一个多月,很清苦。

寓内眷属人丁,大小平安。出场几天,一切很忙碌,人客络绎不绝。朱啸山于四月十六日离京城,我寄纹银一百两,高丽参一斤半,书一包,内有《子史精华》六套,《古文辞类纂》两套,《绥寇纪略》一套,到家时查收。另有寿屏和笔等项,还没有办齐,等郭筠仙带回。十四日新进士复试,题目是“君子喻义”,赋得竹箭有筠,得行字。

我县谢吉人中进士后,因一切不便,所以邀他住在我寓中。

十五日接三月初十日家信,内有祖父、父亲、叔父手谕,诸位弟弟的诗文和信。诗文因这次只有半天,忙得来不及改,准定在下次寄回。四弟的信,所问是泰牟、窦痒、窦巩兄弟,都从昌黎游学。去年所写牟尼,实际上是误写尼字。汪双池先王灿是雍正年间人,所著有《理学逢源》等。郭筠仙、翌臣兄弟及冯树堂都要离京城。寓内要另外请先生,现在还没有完。草草写了几句,希望贤弟代为禀告堂上各位大人。今日上半天,已写了一封信呈父亲大人,交朱啸山,大约六月可以到。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年四月十五日

致诸弟·喜述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

初二早,皇上御门办事。余蒙天恩,得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次日具折谢恩,蒙召见勤政殿天语垂问,共四十余句。是日同升官者,李菡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罗停衍升通政司副使,及余共三人。余蒙祖父金泽,频叨分之荣,此次升官,尤出意外,日夜恐惧修,实无德足以当之。诸弟远隔数千里,必须匡我之不逮①,时时寄书现我之过。

务使累切积德,不自我一人而呼,则庶几持盈保民,得免带致颠危,诸弟能常进箴规,则弟即吾之良师益友也。诸弟亦宜常存敬畏,勿谓家有人作官,而遂敢于侮人,勿谓已有文学,而遂敢于情才傲人,常存此心,则是载福之道也。

今年新进士善书甚多,而湖南尤甚,萧史楼既得状元,而周荇农霆昌去岁中南元,孙芝房鼎臣又取朝元,可谓极盛。现在同乡请人,讲求词章之学者固多,讲求性理之学者亦不少,将来省运必不盛。

余身体平安,惟应酬太繁,目不暇给,自咕月进闱以来,到今已满月,末得看书。

内人身体极弱,而无病痛。医者云:“必须服大补,乃可回元。”现在所服之药,与母亲大人十五年前所服之白术黑方略同,差有效验。儿女四人,皆平安顺如常。

去年寄家之银两,几次写信,求将分给戚族之数目,详实告我,而到今无一字见示,殊不可解。以后务求将帐目开出寄京,以释我之疑,又余所欲问家乡之事甚多,兹另开一单,烦弟一条对,是祷!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初五日)

【注释】

①不逮:不足之处。

②隋:指堕落。

③箴:规劝。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一下:

初二早,皇上御门办事,我蒙天恩,得以升任詹事右春坊右庶子。第二天写了折子谢恩,蒙在勤政殿召见,皇上笑语垂问,共四十多句。当天一起升官的,李菡升都察院左副部御史,罗停衍升通政司副使,连我共三人。我蒙祖父余泽,频频叨非分的荣誉,这次升官,尤其出乎意料,早晚恐惧反省,实在没有德行足以当此大任。弟弟们远隔几千里,一定要匡正史的不到之处:时刻劝我的过失,务必使我家历代积累的德行,不从我开始而堕落,也许可以持盈保仄,得免除颠覆的危险。弟弟们能够常常规劝,那么弟弟们便是兄的良师益反,而弟弟们也要时刻存一种敬畏的心理,不要认为家里有人作官,而敢于欺侮人。不要认为自己有文学,而敢于恃才傲人。常常记住这一点点是获得福气的康庄大道。

今年新进士会书法的很多,特别是湖南。萧史楼得状元,而周荇农寿昌去年得了南元,孙芝房、鼎臣又取朝元,可说是盛极一时了。现在同乡人中,讲求词章学问的人固然多,讲味性理学问的只怕也不少,将来湖南省的命运一定大盛。

我身体平安,只是应酬太多,目不暇接,自从三月进考场,到现在已经两个月,没有得到看书的时间。内人身体很弱,但没有病痛。医生说:“必须吃大补剂,才能复元。”现在吃的药,与母亲大人十五年前所吃的白术,黑姜方大体相同,略为有点效。儿女四人。都平安。

去年寄到家里的银两,几次写信,请求把分给族人的数目,详细告诉我,而到今没有一个字写来,真不理解。以后务求将帐目寄来,以解除我的疑虑。又我想问家乡的事很多,现另开一个单子,麻烦弟弟逐条回答辞托了,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初五日)

禀父母·万望匆入署说公事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膝下:十七日接到诸弟四月廿二日在县所发信,欣悉九弟是取前列第三,余三弟皆取二十名,欢欣之至!诸弟前付诗文到京,兹特请杨春皆改正会回,今年噬进甚速,良可欣慰!向来六弟文笔最矫健,四弟文笔清贵,近来为仁矣一篇,季弟秀雅,男再三审览,实堪怡悦。

男在京平安,男妇服补剂已二十帖,大有效验,医者云;“虚弱之症,能受补则易好。”孙男女及合室下人皆清吉。长沙馆于五月十二日演戏,题名状元南元朝元三匾,同日晓挂,极为热闹,皆男总办,而人人乐从,头门对联云:“同拜十进士,庆榜三各元。”可谓盛矣!

同乡邓铁松在京患吐血病,甚为危症,大约不可平日官声不甚好,故不愿谢,不审大人意见如何?我家既为乡绅,万不可与人篝讼①,令官长疑为倚势凌人,伏乞慈鉴。

男谨禀。(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廿九日)

【注释】

①篝讼:诉讼。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膝下:十七日接到弟弟们四月二十二日在县所发信,欣悉九弟考中前列第三名,其余三个弟弟都取二十名,非常欢欣。弟弟们前不久寄诗文到京城,特别请杨春改正后寄回。今年进步很快,真感到欣慰。六弟文笔向来最矫健,四弟文笔颇为笨滞,看他的《其为仁矣》一篇,文笔大变,与六弟不相上下。九弟文笔清贵,近来更加圆转如意。季弟秀雅。儿子再三审阅,实在值得高兴。

儿子在京平安,儿媳妇已吃了补剂二十多帖,大有效验。医生说;“虚弱的病,能够受得起补的容易好。”孙儿孙女及全家、下人都清吉。长沙馆在五月十二日演戏,题名状元、南元、朝元三匾;同一天张挂,很是热闹。都是儿子总办,大家都乐于跟从。

头门的对联是:“同拜十进士,庆榜三名元。”真可说是兴盛啊!

同乡邓铁松在京城得了吐血病,很是危急,大约难以挽回。同乡有危急事,常与儿子商量,儿子效法祖父大人的办法,银钱方面量力而为,办事方面均力经营。

严丽生取九弟置于前列,照理应该写信谢他,但因他平日官声不太好,所以不愿谢,不知大人意见如何?我家既然是乡里绅士,万万不可以去衙署说公事,以致被官长所鄙视。就算本家有事,情愿吃亏,万不可与人诉讼,叫人误认为是仗势欺人,伏乞父母亲大人明鉴。儿子谨禀。(道光十五月二十九日)

禀叔父母·报告升翰林院侍读学士

【原文】

侄国藩谨启

叔父母大八万福金安。廿三日四弟六弟到京,体气如常。廿四日,是上御门,侄得升翰林院侍读学士。不过四五次,在京各官缺出,此时未经放人者,则侯御门时特简放,以示爵人于朝,与众共之意。侄三次阈官,皆御门时特擢,天恩高厚,不知所报。便合室平安,身上疮癣,尚末尽净,惟面上于半月内全好,故谢恩召见,不到陨①越以贻羞,此尤大幸也!

前次写信回家,内有寄家毅然宗太一封,言由长沙金年伯家送去心斋之母奠仪三十金,此项本罗苏溪寄者,托侄转交,则毅然伯家莫分必须家中赴紧办出付去,万不可失信。谢兴歧曾借去银三十两,若还来甚好,或本还,求哝中另行只法。’

又黄麓西借侄银二十两,亦闻家中已收,倒在家借银与人颇多,倒不写信告家中者,则家中亦不必收取。盖在外与居乡不同,居乡者紧守银钱,自可致富。在外者有紧有极,有发有收,所谓大门无出,二门亦无人,余仗名声好,仍扯得活,若名声不好,专靠自己收藏之银,则不过呈年,即用尽矣。以后外人借侄银者,仍使送还京中,家中不必收取。去年蔡朝士曾借侄钱三十千,侄已应允作文昌阁捐项,家中亦不必收取。盖侄言不信,则日后虽吸求于人,人谁管应哉?于侄银钱之间,但求四处活动,望堂上大人谅之。

又闻四弟六弟言,父亲大人近来常到省嚅县城,曾为蒋市街曾家说坟山呈,长寿庵和尚说命案事,此虽积德之举,针亦是干预公事,侄现在京四品,外放即是臬司。凡乡绅管公事,地方官应酬,心中宣部鄙薄,设或敢于侮慢,则侄(面见)①然为官,而不能克亲之受辱,其负疚当何如耶?以后无论何事,望劝父亲总不到县,总不管事,虽纳税正供,使人至县。伏求堂上大人鉴此苦心,任时时挂念独此耳。侄谨启。(道光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日)

【注释】

①陨:从高处掉下,坠落

②靦:惭愧

【译文】

侄儿国藩谨启

叔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二十三日四弟六弟到京城,身体如常,二十四日,更上御门,不过四、五次。在京城的官员有缺,这时没有简放人员的,等到御门立一天简放,表示人员的任用在临朝时办理,与大臣们一起决定的意思。侄儿三次升官,都是御门时特别提拔的。皇上的恩典太高了太厚啊,不知道怎样报答。侄儿全家平安。身上的疮癣,还没有好干净,只有脸上的半个月内好了。所以谢恩召见,不至于陨越留下笑柄,这尤其是大幸。

前次写信回来,内有寄家毅然宗丈一封,说的是由长沙全年伯送去心斋的母亲的尊仪三十两,这笔钱本来是罗苏溪寄的,托侄儿转交,所以侄儿把它兑与周辑瑞用,再由周家转金家。刚听四弟说,这笔已作了路费。那么毅然伯家议必须由家中赶紧力必付去,万不可失信。谢兴岐曾借去三十两银子,如果还来很好,如没有还,请家里另想办法。

又黄麓西借侄儿银子二十两,听说也是家里收了。侄儿京城借银子给别人很多,侄儿投有写信告诉家里的,家里也不必收取。因在外面与在乡下不同。在乡紧守银钱,自然可以致富。在外同有时紧张,有时松动,有时借出,有时借入,就是平时说的,大门没有出的,小门也没入的,全凭名声好,才扯得活。如果名声不好,专靠自己存的银子,不过一年,便用完了。以后外边借侄儿银两的,仍旧叫他们送到京城,家里不必收。去年蔡朝士曾借侄儿钱三十千,侄儿已答应作为文昌阁的捐款,家里也不必收,因侄儿言而无信,那以后有求于人时,谁人肯答应?侄儿于银钱的事,只求四处活动,希望堂上大人原谅。

又听四弟大弟说,父亲大人常到省城县城,曾经为蒋市街曾家说坟山事,为长寿庵和尚说命案事,这虽说是积德的举动,但也是干预公事。侄儿在京城是四品官,外放就是臬司。凡属乡里绅士管的公事,地方官没有不笔直衔恨的,不管你有理无理,假如不是自己的事,均不宜参与。你去找他,地方官表面要应酬你,心里却瞧你不起。假设他敢于侮辱你,侄儿虽体面作官,也不能免除受侮辱,那内心多么惭愧?以后不管什么事,希望劝父亲大人不要到县城,不要管这些事。就是纳税正供这些事,也只派人去办。我跪伏着请求堂上大人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侄儿放心不下的只这这件事。侄儿谨启。(道光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日)

禀父母·敬请祖父换蓝顶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念九日接到手谕。系九月底在县城所发者。男等在京平安,身上癣毒,至今未得全好。中间自九月中旬数日,即将面上痊愈,毫无疤痕,系陈医士之力,故升官时召见,无陨越之虑。十月下半月,又觉微有痕迹,头上仍有白皱皮,身上尚如九月之常,照前七八月,则已去大音矣。一切饮食起居,毫无患苦。四弟六弟,用功皆有定课,昨二十八始开课作文。孙男纪泽,《郑风》已读毕,古诗十九首亦已读毕,男妇及三孙女皆平顺。

前信言宗丈毅然家银三十两可也。萧辛五处鹿胶,准在今冬寄到。

初十皇太后七旬万寿,皇上率百官行礼,四阿哥皆骑马而哑。七阿哥仅八岁,亦骑马雍容,真龙种气象。十五日,皇上颁恩诏于太和殿,十六日又生一阿哥,皇上于辛丑所六秩,竺寅年生八可哥,乙巳又生九阿哥,圣躬老而弥康如此。

男得请封章,如今年可用玺,则明春可寄回,如明复用玺,则秋喑寄回。然既得诏旨,则虽诰轴未归,而恩已至矣。望祖父先换顶,其四品补吸取,俟候男在京寄回。可与诰轴并付。湖南各家俱平安,余俟续具,男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九日)

【注释】

①陨越:坠落,此处指失落。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二十九日接到手谕,是九月底在县城所发。儿子等京城平安,身上癣毒,至今没有全好。中间自九月中旬几天,脸上的全部好了,毫无疤痕,是陈医士的功劳。所以我这次蒙皇上召见时,没有失落的顾虑。十月下半月,又觉得稍微有点痕迹,头上仍然有白色皱皮,身上还和九月一样,如七八月情形,那就好了一大半。饮食起居,没有不便。四弟、六弟用功都有一定的课业。昨二十八日开始上课作文。孙儿纪泽,《郑风》已读完,古诗十九首也读完。媳妇和三个孙女都平安。

前次信中说的宗丈毅然家银子三十两,可将谢山益家那笔钱去还。刚接山益的信说:他去江西时,嘱咐他儿子办苏市元丝银四十两还我家,想必到了。如果已到,希望大人将银子和儿子前次的认送到毅然家,他是纹银,我们还元丝,必须加成,还他三十二两吧。萧辛五处的鹿胶,准于今年冬天寄到。

初十日皇太后七十岁寿辰,皇上率领百官行礼,四阿哥都骑马来,七阿哥只有八岁,也骑马,雍容焕发,真是龙种的气象。十五日,皇上颁发思诏于太和殿。十六日,又生一阿哥,皇上在辛丑年阂二壬寅年生八阿哥,乙巳年又生九阿哥,皇上年老身体康健还是这样。

儿子得请求封章,如果今年可用玉玺,则明年春天寄回。如明年夏天用玺,则明年秋寄回。既然已得到诏旨,那虽说诰轴没有回,但思典已经到手了。希望祖父先换蓝项。

四品补服,等儿子在京城寄回,可和诰轴一起寄。湖南各家都平安。其余等下次继续禀告。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九日)

禀父母·拟为六弟纳监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男头上疮癣,至今款愈。近日每天洗两次,夜洗药水,早洗开水,本无大毒,或可因勒洗而好。闻四弟言,家中连年生热毒者八人,并男共九人,恐祖坟有不净处,望时时打扫,但不可妄为动土,致惊幽灵。

四弟六弟及儿妇孙男女等绵平安。男近与同年会课作赋,每日看书如常,饮食起居如故。四弟课纪泽读,师徒皆有课程。六弟文章极好,似明年纳监下场,但现无银,不知张罗得就否?

同乡唐镜海先生已告病,明春即将回南,所著《国朝学案》一书,系男约同人,代为发刻,其刻价则系耦庚先生所出。前门内有义塾,每年延师八人,教贫户子弟三百余人。昨首事社姓已死,男约同人接管其事,亦系集腋成裘①,男花费亦无几。

纪泽虽从四弟读书,而李作屋先生尚住男宅,渠颇思南归,但未定计耳。诰封二轴,今年不能用玺,明年及可寄回。萧辛五已寄鹿胶一片,阿胶半斤与他。家中若须阿胶鹿胶,望信来京,从便觅寄。男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日)

【注释】

①集腋成裘:比喻积少而成多,合众力以成一本。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儿子头上疮癣,至今没好。近日每天洗两次,晚上用药水洗,早上用开水洗,本来没有大毒。或者因为勤洗而治好。听四弟说,家里连年生热毒的有八个,加上儿子共九个,恐怕祖坟有不洁净的地方,希望时时打扫,但不可妄动土,以致惊吓了幽灵。

四弟六弟及儿媳妇、孙男女等都平安。儿子近来与同年会课作赋,每天坚持看书,饮食起居也正常。四弟教纪泽读书,师生都有规定的课程。六弟文章极好,准备明年纳监下场,但现在还没有纳监的钱,不知张罗好了没有?

同乡唐镇海先生已告了病假,明年春天回湖南,他所著《国朝学案》一书,是儿子约了些人同为发刻的,刻版的钱是耦庚先生出的。前门里有义塾,每年请老师八个,教贫困户子弟三百多人。昨天义塾的首事杜某死了,儿子约了些人接管他的事,也是集腋成裘,儿子花费没有多少?纪绎虽从四弟读书,而李作屋先生还住在儿子家里,他很想回湖南,但还没有最后决定。皇上的诰封两辆,今年不能用玺,明年才可寄回。萧辛五已寄鹿胶一片,阿胶半斤与他。家中如须阿胶鹿胶,请写信来,以便找便人带寄。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五年二十一月二十日)

禀父母·报告两次兼职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乙巳十一月廿二日,同乡彭棣搂放广西思恩府知府,廿四日陈岱云放江西吉安府知府,岱云年仅三十二岁,而以翰林出为太守,亦的来所见者,人皆代渠庆幸,而渠深以未得主考学政为恨。且近日外官情形,动多掣肘①,不如京官清贵安稳,能得外差,固为幸事,即不得差,亦可读书养望,不染尘埃。岱云虽以得郡为荣,仍以失去玉堂为海,自放官后,摒挡②月余,已于十二月廿八日出京。是夕,渠有家书到京,男拆开,接大人十一月廿四所示手谕,内叔父及九弟季弟各一信,彭(上艹下弗)庵表叔一信,具悉家中一切事。

前信言莫管闲事,非恐大人出入衙门;盖以我邑书吏,欺人肥已,党邪嫉正。设有公正之乡绅,取彼所鱼肉之善良而扶植之,取被所朋比这狐鼠而锄抑之;则于彼大有不便,必且造作谣言,加我以不美之名,进谗于官,代我遘不解之怨。而官亦阴庇彼辈,外虽以好言待我,实则暗笑之而深斥之,甚且当面嘲讽。且此门一开,则求者踵至③,必将目不暇给,不如一切谢绝。今大人手示,亦云杜门谢客,此男所深为庆幸者也!

男身体平安,热毒至今未好,涂药则稍愈。总不能断根。十二月十二,蒙恩充补日讲起注官。廿二日,又得充文渊阁直阁事。两次恭谢天恩,兹并将原折付回。讲官共十八人,满八缺,汉十缺,其职司则皇上所到之处,须轮四人侍立,直闻事四缺,不分满汉,其职司则皇上临御经筵之日,四人皆侍立而已。

四弟大弟,皆有进境。孙男读书已至陈风,男妇及孙女等皆好。欧阳牧云有信来京,男与商请封及荐馆事,二事男俱不能应允,故作书宛转告之。外办江绸套料一件,高丽参二两,鹿胶一斤,对联一副,为岳父庆祝之仪。恐省城寄家无便,故托彭律楼带至衡阳学署。

朱尧阶每年赠谷四十石,受惠太多,恐难为报,今年必当辞却。小米四十石,不过值钱四十千,男每年可付此数到家,不可再受他谷,望家中力辞之。毅然家之银,想已送矣。若来送,须秤元丝银三十二两,以渠来系纹银也。男有挽联托岱云交萧辛五转交毅然家,想可无误岱云归,男寄有冬菜十斤,阿胶二斤,笔四支。彭棣楼紧,男寄有蓝顶两个,四品补服四付,俱交萧辛五家转寄,伏乞查收。男谨禀。(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初三日)

【注释】

①动多掣肘:形容做事情易受限制约束。

②掘挡:收拾。

③踵至:陆续到来。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乙巳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同乡袁棣楼放任广西思恩府知府。

二十四日,陈岱云放任江西吉安府知府。岱云年仅三十二,而以翰林出任为太守,也是近来仅见的。别人都为他庆幸,而他还以没有放任主考学政为遗憾。并且近日外官的情况,作什么事情往往掣肘难行,不如京官清贵安稳。能够得到外差,固然是好事,就是不得差,也可以读书提高声望,不沾染尘埃。岱云虽然以得任郡守为荣耀,仍在以离开翰林院而后悔。自放官以后,收拾了一个多月,已在十二月十八日离开京城。这天晚上,他有家信到京城,儿子拆开,接大人十一月二十四日手谕,内叔父、九弟、季弟信各一封,彭(上艹下弗)庵表叔信一封,知道家中一切。

前次的信里说莫管闲事,不是怕大人出入衙门,而是因为家乡的书吏,欺侮别人,养肥自己,与邪恶势力结党,嫉妒打击正人君子。假设有公正的乡绅,专门选择他们鱼肉的人加以扶植,对与他们朋比为奸的狐群鼠辈加以打击,那对他们是大大不利的,一定会造谣生事,把一些不好的名声加于我们头上,在地方官面前进谗言,这样便给我结下一些不解的冤家。而地方官也暗中庇护他们,表面上以好言待我,实际上在暗笑或斥责我们,甚至当面冷嘲热讽。并且这个门一开,求你的人接踵而来,必然目不暇给,不如一切谢绝。现接大人手示,也说要闭门谢客,这是儿子深为庆幸的。

儿子身体平安,热毒至今未好,涂药就稍微好点,总不能断根,十二月十二日,蒙皇上恩典充任补日讲起居注官。二十二日,又得充任文渊阁直阁事。两次恭敬的叩谢天恩。现将原折付回。讲官共十八人,满人八个,汉人十个,他们的职责是皇上所到的地方,要四个轮流侍立。直阁事四人,不分满汉,他们的职责是皇上驾临经筵的时候,四个人都侍立罢了。

四弟六弟都有进步。孙儿读书已读到《陈风》。儿媳妇和孙女等都好。欧阳牧云有信来京城,与儿子商量请封和荐馆的事,这两件事儿子都不能答应,所以写信婉转告诉他,另外办了江绸套料一件,高丽参二两,鹿胶一斤,对联一付,作为岳父庆祝的仪礼。

恐怕省城寄家没有便人,所以托彭棣楼带到衡阳学置。

朱尧阶每年赠谷四十石,受惠太多,恐怕难以报偿,今年一定要推辞。小米四十石,不过值钱四十千,儿子每年可以付这笔钱到家里,不能再受他的谷子,希望家中坚决推辞。毅然家的银子,想已送到。如没送,要秤元丝银三十二两,因他原来是纹银。儿子有挽联托岱云交萧辛五转交毅然家,想必不会有误。岱云回,儿子寄有冬菜十斤,阿胶二斤,笔四支;彭棣楼回,独生子寄有蓝顶两个,四品补服四付,都交萧辛五家转寄,伏乞查收。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二年正月初三日)

禀父母·请勿悬望得差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全安。上次男写信略述癣病情形,有不会考差之急,的有一张姓医,包一个月治好,偶试一处①,居然有验。现在赶紧医治,如果得好,男仍定去考差。若不愈,则不去考差。

总之考与不考,皆无关紧要,考而得之,不过多得钱耳。考而不得,亦未必不可支持度日。每年考差三百余人,而得差者通共不过七十余人,故终身翰林,屡次考差而不得者,亦常有也,如我邑邓笔山罗九峰是已。男只求平安,伏望大人勿以得差为望。四弟已写信言男病,男恐大人不放心,故特书此纸。男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三月二十五日)

①一处:即一剂。

【注释】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上次儿子写信略述癣病情形,有不去考差的意思。近有一个姓张的医生,包一个月治好,偶尔试一剂,居然有效。现在赶紧医治。如果能好,儿子仍去考差。如果不好,就不去考差。

总之考与不考,都无关紧要。考差录取了,不过多得钱。考不取,与不考是一样,也不一定不可以支持过日子。每年考差三百多人,得差的总共不过七十多人。所以终身翰林,屡考屡不得差的也常常有;比如我们家乡的邓笔山、罗九峰便是。儿子只求平安,希望大人不要盼望儿子得差。四弟已写信说儿子病,儿子恐怕大人不放心,特别写了这封信。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初三日)

禀父母·附呈考差诗文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五月初二日,赴圆明园,初六日在正大光明报考试,共二百七十人入场,湖南凡是十二人。首题无为小人儒,次题任官惟贤才一节,诗题霖雨即零,得沾字。男两文各六百字,全卷未错落一字。惟久病之后,两眼朦胧,场中写前二开不甚得意,后五开略好。今年考差,好手甚多,男卷难于出色。兹命四弟誉头篇与诗一夔寄回,伏乞大人赐观,男在场中不敢潦草,则知男病后精神,毫无伤损,可以放心。犄男写卷不得意,则求大人不必悬望得差。堂上大人不以男病为优,不以得差为望,则男心安逸矣。

男身上癣疾,经张医调治,已愈十之七八。若从此渐渐好去,不过闰月,可奏全效。

离中大小平安,男妇有梦熊之喜,大约八九月当生。四弟书法,日日长进。冯树堂于五月十七到京,以后纪泽仍请树堂教,四弟可专心读书。六弟捐监,拟于本月内上兑,填写三代履历,里乡户长,一切男自斟酌,大人心可放心。

纪泽书已读至浩浩吴天,古诗己读半本,书皆熟,三孙女皆平安,同乡各家皆如常。

京师今年久旱,屡次求雨,尚未优渥①,皇上焦思,未知南省年岁何如也?男谨禀。

(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十七日)

【注释】

①优渥:优待,优厚。此处指苍天仍未给予优厚的回报。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五月初二日,去圆明园。初六日在正大光明殿考试,共计二百七十人入场,湖南有十二人。第一道题是“无为小人懦”,其次是“任官惟贤才”一题,诗题是“霖雨即零,得沾字。”儿子两篇文章各七百字,全卷没有错一个字掉一个字,只是久病以后,两眼朦胧,在场中写前二开不很如意,以后五开略好些。今年考差,好手很多,儿子的卷子难于出色。兹命四弟誉头篇文章和诗一首寄回,优乞大人审读,知道儿子在考场之中不敢潦草,就知道儿子病后的精神已没有一点损伤,可以放心。知道儿子的考卷不很如意,那就求大人不必悬念得到差事。堂上大人不因儿子的病为忧虑,不以得差为希望,那就心安理得了。

儿子身上癣疾,经张医生调治,已好了十分之七,如从此渐渐好下去,不用过闰月,就可以完全好。寓中大小都平安,儿媳妇有杯男孩的喜兆,大约八、九月生。四弟的书法,一天天长进。冯树堂于五月十七日到京城,以后纪泽仍旧请树堂教,四弟可以专心读书。六弟捐监生,准备在本月上兑,填写三代履历,里乡户长,这些事儿子自己斟酌办理,大人尽可放心。

纪泽书已读到“浩浩星知”,古诗已读半本,书读得熟。三个孙女都平安。同乡各家都如常。京城今年久旱,多次求雨,还没有应验,皇上焦思。不知湖南年岁如何?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十七日)

禀父母·贺六弟成就功名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男自考差后,癣疾日愈,现在头面已不甚显①矣,身上自腰以下,亦十去七八,自腹以下尚未治,万一极差,尽可面圣谢恩。但如此顽病,而得渐好,已为非常之喜,不敢复设妄想②矣。

六弟捐监,于五月廿八日具呈,闰月初兑银,廿一日可领照。六月初一日可至国子监考到,十四日即可录科。仰承祖父叔父之余荫,六弟幸得成就功名,敬贺敬贺!

男身体平安,现服补气汤药,内有高丽参焦术,男妇及孙男女四人并如常。四弟自树堂教书之后,功课益勤,六弟近日文章,虽无大进,亦未荒怠。余俟续呈。男谨禀。

(道光二十六年闰五月十五日

【注释】

①显:明显。

②复设妄想:再有其它妄想。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儿子自从考差以后,癣疾一天天见好,现在头上脸上的已经不明显了。身上的腰以下,也好了十分之七、八;腹以下还没有治。万一放差,尽可以去见皇上谢恩了。但这么厉害的顽症,能够好转,已经是非常高兴,不敢再有其他妄想了。

六弟捐监生,于五月二十八日呈报上去,闰月初交银子,二十一日可以领到执照。

元月初一日可到国子监考到,十四日就可录科。仰仗祖父、叔父的余荫。六弟有幸成就了功名,敬贺敬贺!

儿子身体平安,现在吃补气的汤药,其中有高丽参、焦术。儿媳妇及孙女四人都好。

四弟自从树堂考书以后,功课越来越勤奋。六弟近日文章,虽没有大的进步,也没有荒疏。其余容以后再行禀告。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十五日)

禀父母·请敬接诰封轴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六弟六月初一日,在国子监考到,题视其所以,经题同善以相告也二句,六弟取到一百三名。计五目录科,题齐之以礼,诗题荷珠,得珠字,六弟亦取列百余名,两次皆二百余人入场。

男等身体皆平安,男妇及孙男女皆安泰。今年诰封轴数甚多,闻须八月始能办完发下,男子八月领到,即恳湖南新学院带至长沙,男另办祖父母寿屏一架,华山石刻陈传所书寿字一个,新刻诰①封卷一百本。共四件,皆亲新学院带回,转交陈岱云家。求父母大人于九月件六七赴省,邹云陔由广西过长沙,不过十月初旬,渠有还男银八十两,面订交陈季牧手。父亲或面会云陔,或不去会他,即在陈宅接银亦可。十月下旬,新学院即可到省,渠有关防,父亲万不可去拜他,但在陈家接诰轴可也。

若新学院与男素不相识,则男另觅便寄回,亦在十月底可到省,最迟亦不过十一月初旬。父亲接到,带归县城,寄放相好人家或店内。二十六日,令九弟下县去接。廿八夜,九弟宿贺家拗等处。廿九日,祖母大人八十大寿,用吹手执事接连村数里,接至家,于门外向北置一香案,案上竖圣旨牌位,将诰轴置于案上,祖父母率父母望北行三跪九叩首礼。寿屏请萧史楼写,史楼现未得差。若八月不放学政,则渠必告假回籍,诰轴托渠带归亦可也。一切男自知裁酌,兹寄回黄芽白菜子一包,查收,余俟续呈。男谨禀。

(道光二十六年七月初三日)

①诰:同“告”。都是告诉的意思,但用法不同。下告上为“告”,上告下为“诰”或“诏”。秦以后“诏”只限于皇帝下命令用。宋以后“诰”只限于皇帝任命高级官吏或封爵时用。

【注释】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六弟六月初一日在国子监考到,题目是“视其所以”,经题是“闻善以相告”也二句,六弟列取第一百零三名,二十五目录科,题目是“齐之以利”,诗题是“荷珠,得珠字。”六弟也取录在百多名。这两次考试都有两百多人入场。

儿子等身体平安,儿媳妇及孙儿孙女都好。今年诰封轴子数目很多,听说八月才能力理完毕下去。儿子在八月领到后,马上恳请湖南新学院带到长沙。儿子另外办了祖父母寿屏一架,华山石刻持写的寿字一个,新刻诰封卷一百本,一共四件,都交新学院带回,转交陈岱云家。求父亲大人于九月二十六日、七日去省城,邹云陔由广西过长沙,不过十月初旬,他有还儿子的银子八十两,我与他当面约定交陈季牧的手里。父亲或者会到云陔,或者不去会他,就在陈家收银子也可以。十月下旬,新学院就可到省城,他有关防,父亲千万不可以去拜访他,只在陈家接诰轴就可以了。

如果新学院与儿子素不相识,儿子便另外找人寄回,也在十月底可以到省城,最迟也不超过十一月初。父亲接到、带回县城,寄放在要好的人家或店子里。二十六日,叫九弟到县里去接。二十八晚,九弟住贺家坳等处。二十九日,祖母大人八十大寿,用吹鼓手、执事接诰封几里路,接到家里,在门外向北面置一香案,案上竖圣旨牌位,将轴放在案上。祖父母率父亲望北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礼。寿屏请萧史楼写。史楼现在没有得差使,如果八月不放学政,那他一定告假回乡,诰轴托他带回也可以。一切一切,儿子自己知道斟酌处理,现寄回黄芽白菜子一包,清查收。其余容儿子以后再行呈禀。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七月初三日)

禀父母·不敢求非分之荣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九月十七日,接读家信,喜堂上各位老人安康,家事顺遂,无任欢慰!男今不得差,六弟乡试不售,想堂上大人不免内忧,然男则以不得为喜。盖天下之理,潢则招损,亢①则有悔,日中则昃②,月盈则亏,至当不易之理也。男毫无学识,而官至学士,频频非分之弟,祖父母皆康强,可谓盛极矣。

现在京官,翰林中无重庆下者,惟我家独享难得之福。是以男悚悚恐惧,不敢求非分之荣,但求堂上大人眠不得差,六弟不中为虑,则大慰矣!况男三次考差,两次已得,六初次下场,年纪尚轻,尤不必挂心也。

同县黄正斋,乡试当外帘差,出闱即患痰病,时明时昧,近日略愈。男癣疾近日大好,头面全下看见,身上亦好了。在京-切自知谨慎。男谨系。(道光二十六年九月十九日)

【注释】

①亢:极,非常。

②昃:降落。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九月十七日,接读家信,知堂上各位老人身体安康,家务顺遂,非常欣慰!儿子今年不得差,六弟乡试没有考取,想必堂上大人不免忧虑。然而儿子却反而以吵得差而高兴,因为天下的道理,太满就会招致损失,位子太高容易遭致败亡,太阳当顶便会西落,月亮圆了就要明缺,是千古不移的道理。儿子一点学识也没有,做官做到学土,多次得邀非份的荣誉,祖父母、父母又都康强,可说是盛极一时了。

现在的京官,翰林里没有喜事频传,只有我家独享这种难得的福泽。因而儿子时刻不安、战战兢兢,不敢谋求非份的荣宠,但求堂上大人睡眠饮食正常,全家平安,就是最大的幸运,千万不要因为我不得放差而忧虑,那我就大为安慰了。儿子三次考差,两次得差。六弟初次考试,年纪还轻,更不必胜念。

同县黄正斋,乡试当外帘差,出试场就犯痰病,有时清醒,有时不清醒,近日稍微好。儿子癣疾近日好多了,头上脸上已一点看不出,身上也好了。在京城,一切自己知道谨慎,儿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九月十九日)

禀父母·请四弟送归诰轴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九月二三四日内,诰轴用玺,大约十八日右领到。同乡夏阶平部丁内艰,二十日起程回南。男因渠是素服①,不便托带诰轴,又恐其在道拜客,或者耽搁。祖母大人于月出廿九寿,若赶紧送回,尚可于寿辰迎接连轴。祖母特命四弟束装出京,专送诰轴回家,与夏阶平同伴,计十一月十七八可到汉口。汉口到岳州,不过三四天,雇轿五天可到家。四弟到省,即专人回家,以便家中办事,迎接诰命。

见事难以逆料,风顺则坐船,风不顺则坐轿。恐四弟道上或有风水阻隔,不能赶上祖母寿辰,亦未顺知。家做生日酒,且不必办接诰封事。若四弟能到,廿七日有信,廿八办鼓手香案,廿九接片可也。倘四弟能到省之信,则廿九但办寿筵,明睥正月初八日接片可也。倘四弟不归而托别人,不特廿九赶不上,恐初八亦接不到,此男所以特命四弟送归之意耳。

四弟数千里来京,伊意不愿遽归。男与国子监祭洒车意园先生商议,令四弟在国子监报名,先交银数十两,即可给顶戴。男因具呈为四弟报名,缴银三十两,其余俟明年陆续缴纳,缴完之日,即可领照。男以此打发四弟,四弟亦欣然感谢。且言愿在家中帮堂上大人照料家事,不愿再应小考,男亦颇以为然。

男等在京,身体平安,男妇生女后亦平善。六弟决计留京,弟在江西,有信来甚好;陈岱云待之如胞弟,饮食教诲,极为可感!书法亦大有长进,然无故而依人,究似非宜。

男写书与九弟,嘱其今年偕郭筠仙同伴回家,大约年底可到家。男在京一切用度,自吸调度,家中不必挂心。男谨禀。(道光二十六年十月廿五日)

【注释】

①素服:即丧服。

【译文】

儿子国藩谨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九月十二、十三、十四日内皇上赐的诰轴盖玉玺,大约十八日可以领到。同乡夏阶平吏母亲仙逝,二十日起程回湖南,儿子因他身穿孝服,不便托带诰轴,又怕他在路的拜客,或者会耽搁。祖母大人于出月二十九大寿,如果赶紧送回,还可在寿辰日迎接诰轴,所以特地叫四弟整装离京,专门送诰轴回家,与夏阶平同伴,预计十一月十七、十八日可到汉口,汉口到岳州,不过三、四天、雇轿五天可以到家。

四弟到省城即请专人回家,以便家里办事,迎接诰命。

凡事都难以逆料,风顺就坐船,风不顺就坐轿。恐怕四弟路上有风水的阻隔,不能赶上祖母日寿辰,也不一定。家里做生日酒,暂且不必办接诰封的事。若四弟能到,二十一日有信,二十八日办鼓手、香案,二十九日接诰。如二十七日没有四弟到省城的信,二十九日只办寿筵,明年正月初八接诰。假使四弟不回而另托别人,不仅二十九日赶不上,恐怕初入也接不到,这就是儿子所以要特意请四弟回去的意思。

四弟几千里来京城,他的意思不想急于回去。儿子与国子监家祭酒车意园先生商议,叫四弟在国子监报名,先交银子几十两,其余等明年陆续缴纳,缴完那天,即可领到执照。儿子这么打发四弟,四弟也高兴的表示感谢,并且说愿在家里帮堂上大人照料家事,不愿再应小考,儿子也觉得对。

儿子等在京城身体好,儿媳妇生儿后也平安.六弟决定留在京城。九弟在江西,有信来说很好,陈岱云对他好像亲弟弟,饮食教诲,很感动人。书法也大有进步。然而没有缘由去依靠别人,究竟还是不合适。儿子写信给九弟,嘱咐他今年同郭筠仙同伴回家,大约年底可以到爱。儿子在京城一切用度,自有调度,家里不必挂念。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十月十五日)

禀父母·谨遵家命一心服官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膝下:昨初九日已刻,接读大人示谕,及诸弟信,藉悉一切。祖父大人之病已渐愈,不胜褥祝,想可由此而痊愈也。男前与朱家信,言无时不思乡土,亦久宦之人所不免,放前此家信亦言之。今既承大人之命,则一意服官,不取违拗,不作是想矣。昨初六日派总裁房差,同乡惟黄恕皆一人。男今年又不得差,则家中气运不致太宣泄,祖父大人之病,必可以速愈,诸弟今年或亦可以入学,此盈虚自然之理也。

男癣病虽发,不甚很①,近用蒋医方朝夕治之,渠言此病不要紧,可以徐愈,治病既好,渠亦不要钱,两大人不必悬念。男妇及华男孙男女身体俱好,均无庸挂念。男等所望者,惟祖父大人之病速愈,暨两大人之节劳,叔母目疾速愈,俾叔父宽杯耳,余容另禀。(道光二十七年二月初十日)

①不甚很:不很厉害。

【译文】

【译文】

父母亲大人膝下:昨初九日已刻,接读大人指示,以及弟弟们的信,借以知道家中一切情形。祖父大人的病已好了许多,真是值得为他祷告和祝愿,想来可以一步步全好。

儿子前次给朱家的信,说没有一天不想家,也是在外做官久了的人难免的,所以前次家信中也说到。现在既然大人有命令,儿子便一心一意做官,不敢违反慈命,不作这种想法了。昨初六日派了总裁房差,同乡只有黄恕皆一个。儿子今年又不得差,那么家里的气运不至于太露泄,祖父大人的病,一定可以快好,弟弟们今年也可能入学,这是盈虚的自然道理。

儿子癣病虽然发了,不太厉害,近来用蒋医生的药早晚治疗。他说这个病不要紧,可以慢慢好。治好了病,他也不要钱,两位大人不必持念。儿媳妇及孙儿孙儿、孙女身体都好,都不要挂念。儿子等所期望的,只是祖父大人的病痊愈,两位大人平时节劳,叔母眼病速愈,使叔父宽心。其余容儿子以后再行禀告。(道光二十七年二月初十日)

致诸弟·述升内阁学士

【原文】

澄侯子植季洪三位老弟足下:

五月寄去一倍,内有大考赋稿,想已收到.六月二日,蒙皇上天恩,及祖父德泽,予得超升内阁学士。顾影扪心,实深惭惊!湖南三十七岁至二品者,本朝尚无一人,予之德薄才劣,何以堪此?近来中进士十年得阁学者,惟王辰季仙九师,乙本张小浦,及于三人;而予之才地,实不及彼二人远甚,以是尤深愧仄①!

冯树堂就易念园馆,系予所荐,以书启兼教读,每年得百六十余。李竹屋出京后,已来信四封,在保定讷制台赠以三个金,且留乾馆与他;在江苏,陆立夫先生亦荐乾俸馆与他,渠甚感激我。考教习,余为总裁,而同乡寒士如蔡贞斋等,皆不得取,余实抱愧。

寄回祖父父亲袍褂二付,祖父系夹的,宜好好收拾,每月一看,数月一晒。百岁之后,即以此为敛眼,以其为天恩所赐,其材料外间买不出也。父亲做棉的,则不妨长著,不必为深远之计,盖父亲年未六十,将来或更有君恩赐眼,亦未可知。祖母大人葬后,家中诸事顺遂,祖父之病已愈,予之痹症亦愈,且骤升至二品,则风水之好可知,万万不可改葬。若再改葬,则谓之不祥,且大不孝矣。

然其地于究嫌其面前不甚宽敞,不便立牌坊,起诰封碑亭,亦不便起享堂,立神道碑。予意乃欲求尧阶相一吉地,为祖父大人将来寿台,弟可将此意禀告祖父见允否?盖诰封碑亭,断不可不修,而祖母又不可改葬,将来势不能合葬,乞禀告祖父,总以祖父之意为定。前门长女对袁家,次女对陈家,不知堂上之意如何?现在陈家信来,谓我家一定对第,甚欢喜!余容后具。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七年六月十八日)

【注释】

①愧仄:愧疚。

澄侯、子植、季洪三位老弟足下:

五月寄去一信,里面有大考赋税一件,想必收到。六月二日,承蒙皇上的天恩,以及祖父的德泽,我得以越级升为内阁学士,自己在晚上看着自己的影子扪心自问,实在深感惭愧。湖南三十七岁的人作官做到二品的,本朝还没有一个。我的德行如此单薄,才能如此低劣,怎么能够受到这样的任用呢?近来中了进士后十年得到内阁学士的,只有壬辰季仙九老师,乙未张小浦,加上我三个。而我的资质,实在赶不上他们两个太远,所以尤其深为愧疚!

冯树堂接受到易念园家教书,是我推荐的,是书启兼教读,每年可收入一百六十两银子。李竹屋离京城后,已来了四封信。在保定时,讷制台送了三十两银子,并且留他一个有名无实的教席给他。在江苏时,陆立夫先生也荐了有名无实的教席给他,他很感谢我。考教习,我是总裁,而同乡寒士如蔡贞斋等都没有录取,我实在抱愧得很。

寄回祖父、父亲袍褂二付,祖父的是夹的,要好好收拾,每月看一看,隔几个月晒一晒,百年之后,就用这种敛服。因这是皇上送的,材料外面买不到。父亲的是棉的,不妨时常穿着,不必把它穿许久,因父亲还不到六十,将来或更有皇上送的衣服,也不一定。祖母大人安葬后,家中的事情都顺遂,祖父的病已好了,我的癣疾也好了,并且一下子升到二品,那么风水的好处可以想见,万万不可以改葬了。如果再改葬,那叫做不祥,并且是大不孝。

然而,那块坟地我究竟还是嫌它前面不太宽敞,不便立牌坊,建造封碑亭,也不方便建享堂,立神道碑。我的意思想求尧阶相一块吉地,做祖父大人将来的帮藏之地,弟弟们可以禀告祖父,看他允许不?因诰封碑亭,决不可以不修,而祖母又不可以改葬,将来势必不能合葬,求你们禀告祖父,总以他老人家的意思为定。前次信中间长女对袁家,次女对陈家,不知堂上大人的意思如何?现在陈家来信说,我家一定对他家,他家很高兴。其余以后再写。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七年六月十八日)

致诸弟·喜述补侍郎缺

【原文】

澄侯温甫子值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十日曾寄家信,甚为详备。二月初三接到澄弟十一月二十夜之信,领悉一切。

今年大京察,侍郎中休致者二人,德远村冯吾园两先生也,余即补吾国先生之缺。向来三载考绩,外官谓之大计,京官谓之京察。京察分三项,一二品大员及三品之副都御史,皇上皆能记忆其人,不必引见,御笔自下朱谕,以为彰瘅①,此一项也。自宗人府丞以下,凡三四五品京官,曾引见,有黜而无陟②,前在碾儿胡同时,间墨学士奎光,即引见体致者也,此一项也。自五品而下,如翰林内阁御史大部,由各堂官考差,分别一二三等,一等则放府道,从前如劳辛阶易念园。今年如陈竹伯,皆京察一等也,此一项也。

余自到礼部,比从前较忙冗,恨不得有人帮办离中琐细事:然以家中祖父之病,父叔勤苦已极,诸弟万无来京之理。且如温甫在京,佟主再三劝诱,令之南归,今岂肯再蹈覆辙,今之北来。江岷樵以拣发立官达浙,岷樵即应允矣。适徐爱渠清星阶教书,星阶立即就徐馆,言定秩间仍往浙依江,江亦应允。

邹墨林自河南来京,意欲捐教,现寓圆通观,其为人实诚笃君子也。袁漱六新正初旬,忽吐血数天,现已痊愈。黄正斋竟为本部司员,颇难为情。余一切循嫌恭之道,欲破除江平,而黄总不免拘谨。余现尚未换绿呢车,惟添一骡,盖八日一赴园,不能不三牲口也。书不一一。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九着二月初六日

【注释】

①彰瘅:联彰各瘅恶。指表彰善的惩罚恶的。

②陟:升迁。

③藩篱;职隔阂。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十日曾寄信,很是详细。二月初三日接到澄弟十一月二十日晚上的信,知悉一切。今年京官三年考绩,侍郎中休致的两个,即德远村、冯吾园,我便是补吾园先生的缺额。向来三年考绩,外官叫做大计,京官叫做京察。京察分三项:一、二品大员及三品副都御史,皇上都记得这些人,不必引见,由皇上御笔自己下朱谕,表彰的表彰,惩恶的惩恶,这是一项;自宗人府丞以下,凡三、四、五品京官,都引见,只有罢免没有升迁,前在层儿胡同时,隔壁学士奎光,便是引见体致的,这是一项;自五品以下,如翰林、内阁、御史大部.由各堂考基,分别一、二、三等,一等的放府道,从前如劳辛阶、易念园,今年如陈竹伯,都是京察一等,这是一项。

我自从到了礼都,比以前要忙些,恨不得有人帮忙理寓所中的琐屑杂务。然而,家中祖父有病,父亲叔父都非常辛苦,弟弟们万没有来京城的道理。并且像温甫在京城,我再三劝说诱导,叫他回湖南,现在难道又重蹈覆辙,叫他北上。江氓樵以拣发去浙江做官,补缺不知道什么时候补上?我因温弟临别叮嘱,荐邓星阶同岷樵往浙江。岷樵马上答应了。恰好徐芸渠请星阶教书,星阶立即去了徐家,说走秋天仍然往浙江依靠朗据,江也答应了。

邹墨林从河南来京城,意思想捐教,现任圆通观,他的为人实在是诚实敬笃的君子。

袁漱六新正初旬,忽然吐了几天的血,现在好了。黄正斋竟为礼部司员,很难为情。我一切遵循对有嫌隙的人恭谨相待的态度,想破除隔阂,而他总免不了拘谨。我现在还没有换绿车呢,只添了一匹骡子,因为八天之中去圆明园一次,不能不养三匹牲口。不一一写了。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九年二月初六日)

致诸弟·述奉旨为较射大臣

【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十月初二日接到澄弟八月廿六一书,具悉一切。是日又从岱云书内,见《南省题名录》,三弟皆不与选,为之怅喟!吾家系世积德,祖父及父叔二人,皆孝友仁厚,食其报者,宜不止我一人,此理之可信也。吾邑从前邓罗诸家,官阶较大,其昆季子孙,皆无相继而起之人,此又事之不可必者。

吾近于官场,颇厌其繁俗,而无补于国计民生,惟势之所处,求退不能。但愿得诸弟稍有进步,家中略有仰事之资,即思决志归养,以行吾素。今诸弟科策略迟,而否在此间,公私万事丛集,无人帮照,每一思之,未尝不作茫无畔岸之想也。

吾现已定计于明年八月,乞假归省,后年二月还京,专待家中回信,详明见示。今年父亲六十大寿,吾意不克在家叩祝,悚疚之至!十月四日,奉旨派作较射大臣;顺天武闱乡试,于初五六马箭,初七日步箭,初九十技勇,十一发榜,十二复命。此八日皆八武闱,不克回寓,父亲寿辰,并不能如往年办面席以宴客也。然予既定计明年还家庆寿,刚今年在京,即不称必觞①,犹与吾多重逢一不王晋十之例相合。

家中分赠亲族之钱,吾恐银到太迟,难于换钱,故前次为书寄德六七叔祖,并办百折裙送叔曾祖母.现在廷芳宇尚起行,大约年底乃可到湖南;若曾希六陈体无二家,必待照到,乃送钱来,则我家今年窘矣。

二家捐项,我在京其去京平足纹二百四十一两大钱,若合南中漕平,则当二百三十六两五线。渠送钱若略少几千,我家不必与之争,盖丁酉之冬,非来煤垄,则万不能进京也。明年春同,应寄家用之钱,乞暂以曾院捐项用之,我上半年只能寄鹿茸,下半年乃再寄银耳。《皇治经解》一书,不知取回否?若未取回,可令人去取;盖此等书,诸清弟略一涉猎,即扩见识,不宜较以赠人也。

明年小考,须进十干,大场又须送十千;此等钱家中有人分领、使是一家之祥瑞.但澄弟须于在省城时,张罗此项,付各考者,乃为及时.京宫大小平安。纪泽儿已病两月,近日痊愈,今日已上书馆矣。纪鸿儿极结实,声音洪亮异常。仆婢辈皆守旧,同乡各家,亦皆无恙。邹墨林尚在我家,张雨农闱艺甚佳,而不得售,近又已作文数首,其更可畏爱也!书不详尽,写此毕,即赴武闱,十二始归寓。余俟后报。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九年十月初四日)

注释

①觞:古代喝酒用的器具,此处引申为摆酒设宴。

【译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十月初二日,接到澄弟八月二十六日的信,知道一切。当天,又从岱云的信中,看到了《湖南省题名录),三位弟弟都没有考上,真为你们感到喟叹!我家历代积德,祖父、父亲、叔父,扶孝顺父母、友爱兄弟、仁厚待人,得到回报的,应当不止我一个。

这个道理是可以相信的。我们家乡从前邓、罗各家,官都比较大,他的兄弟子孙,都没有相继而起的人,这又是事情的不一定的一方面。

我在官场,很讨厌官场的繁文缛节,庸俗虚伪,而对于国计民生并没有补益。只是处在这个位置上,想跳出来也不行。但愿弟弟们稍有进步,家中略为有一点仰事父母的资本,便想辞官归家,我行我素。现在弟弟们科举考试不得志,而我在这里,公私百忙,万事集中,没有人帮忙;每一想到这里,未尝没有茫茫大海,看不见靠岸的地方的感觉。

我现在已决定在明年八月,请假探亲。后年二月回京城,专等家中回信,详明指示。

今年父亲六十大寿,我竟不能在家叩头祝寿,真是愧疚得无地自容!十月初四日,奉了圣旨指派我为较射大臣。顺天武考乡试,于初五,初六考骑马射箭,初七、初八步行射箭,初九初十技勇,十一日发榜,十二日向基上复命。这八天都在考武场内,不能回南。

父亲的寿辰,并不能如往年一样办面席宴带客人。然而我既然已决定明年回家庆寿,那今年在京城即使不请宴,还是和我们家乡“重逢一不重晋十”的惯例相吻合。

家里分送亲戚族人的钱,我怕银子到得太迟,难以换钱,所以前次写信给德六七叔祖,并且办了百折裙送叔曾祖母。现在廷芳宇还没有动身,大约年底才可到湖南。如果曾希六、除体元两家,一定要等到拿到执照才进银子来,那么我家今年就窘迫了。

两家捐官的款项,我在京城共支出京平足纹仓皇二百四十一两六线(大约合南中糟平银二百三十六西五钱)。他们送钱如果略少几千,家里不必和他争,因为丁酉之冬,没有他的煤垄资助,儿子是万万不能进京城的。明年春天,应寄家里用度的铁,请求暂以曾、除两家的捐官款项先用,我上半年只能寄鹿茸,下半年再寄银茸。《皇清经解》一书,不知道取回没有?如没有取回,可派专人去取,因这类书弟弟们略为涉猎一下,便会增长见识,不适宜轻易送给别人。

明年小考,要送十千,大场又要送十千。这种钱家里有人分领,便是一家祥瑞。但澄弟要在省城时,张罗这笔钱,付给考生,才算及时。京城家里大小平安。纪泽儿病了两个月,近日好了,今天已经上学了。纪鸿儿极结实,声音洪亮非常。仆婢们都好。同乡各家,也都平安。邹墨林还在我家。张雨农的儿子考试各科都学得很好,但却没有考中,近来又做了几篇文章,精神可嘉可畏!信写得不详细,写完,马上去武考场,十二日才回家。其余下次再写。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九年十月初四日)

致诸弟·喜闻九弟得优贡

【原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廿六日王如一朱梁七至营,接九月初二日家书,廿九日刘一彭四至营,又接十六日家书,具悉一切。沅弟优贡喜信,此间廿三日彭山屺接家信,即已闻之。廿七日得左季高书,始知其实,廿九日得家书乃详也。沅弟寄信在省,业江西大营甚便,何以无一字报平安耶?十月初当可回家,为父亲叩祝大喜。各省优贡朝考,向例在明年五月:沅弟可于明年春间进京,若由浙江一途,可便道由江西至大营兄处聚会。吾有书数十箱在京,无人照管,沅弟此去,可经理一番。

自七月以来,否得闻家中事,有数件可为欣慰者:温弟妻妾,皆有梦熊之兆,足慰祖父母于九泉,一也。家中妇女,大小皆纺纱科布,闻已成六七机,诸子侄读书尚不懒惰,内外各有职业,二也。阖境①丰收,远近无警,此间兵事平顺,足安堂上老人之心,三也,今又闻沅弟喜音,意吾家高曾以来,积泽甚长,后人食报,更当绵绵不尽。吾兄弟年富力强,尤宜时时内省,处处反躬自责,勤俭忠厚。以承先而启后,互相勉励可也。

内湖水师,久未开仗,日日操练,夜在防守,颇为认真。周凤山统领九江陆军,亦尚平安。李次青带平江勇三千在苏垣渡,去湖口县十里,颇得该处士民欢心。茶陵州土匪,闻审扰江西之莲花厅,永新县境内,吉安人心震动。顷已调平江勇六百五十人前往剿办,又派水师千人往吉防堵,河道或可保全。

余癣疾迄未愈,幸精神尚可支持。王如一等来,二十四日始到,余怒其太迟,令其即归,发途费九百六十文,家中不必加补,以为懒惰者戒,宽十在营住一个月,打发银六两,途资四千。罗山于十四日克复崇阳后,尚无信来,罗研山兄于今日到营。纪泽纪梁登九峰山诗,文气俱顺,且无猥琐之气,将来或皆可冀有成立也,余不一一。(咸丰五年九月三日书于屏风水营)

【注释】

①阖境:即全境。这里是家乡。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二十六日,王如一,朱梁七到军营,接九月初二日家信。二十九日,刘一、彭四到营,又接十六日家信,知悉一切,沅弟优贡喜信,这边二十三日彭山屺的家信里,就已听到。二十七日,得左宗棠的信,才知道实在情形。二十九日得家信,才详细知道。沅弟寄信到省,到江西大营很方便,为什么没有一个字报平安呢?十月初应当可以回家,向父亲叩问庆祝大喜。各省优贡朝考,惯例在明年五月。沅弟可在明年春间到京城,如由浙江走,可顺便由江西到大营长处聚会.我有书几十箱在京城,无人照看,沅弟这次去,可经理一番。

自七月以来,我听到家里事,有几件令人欣慰的:温弟妻、妾,都有生男的喜兆,足以安慰祖父母于九泉之下,这是一喜,家中妇女,大小都纺纱织布,听说已完成六、七机,子侄们读书还不懒惰,内外各有职司,这是二喜;家乡丰收,远近没有盗贼,我这边战事平顺,足以安慰堂上大人的心,这是三喜,现在又听到沅弟的喜信,我想我家从高、曾祖以来,积的德泽长久,后人得到的报偿,更为应当绵绵不断。我们兄弟年富力强,尤其应该时刻自己反省自己,反躬自贵,勤俭忠厚,承先启后,互相勉励。

内湖水师,许久没有打仗,天天操练,夜夜防守,很是认真。周凤山统领九江陆军,也还平安。李次青带平江士兵三干人在苏垣渡,离湖口县十里,很受那里士民的欢迎。

茶陵州的土匪,听说逃窜到江西莲花厅,永新县境内,吉安人心震动,刚已调平江兵六百五十人去剿办,又派水师一千人往吉安堵击防守,河道或者可以保全。

我的癣症没有好,幸亏精神还可以支持。王如一等来,二十四日才到,我发脾气说他太迟了,叫他回去,发路费九百六十文,家里不必加钱给他,作为对懒惰的人的惩戒。

宽十在营里住了一个月,打发他六两银子,路费四千。罗山于十四日克复崇阳后,还没有信来。罗研山兄于今日到营。纪泽、纪梁登九峰山诗,文气都顺当,并且没有猬琐的气味,将来或许有点希望。其余不一一写了。(咸丰五年九月三日书于屏风水管)

致九弟·为政切不可疏懒

【原文】

沅浦九弟左右:初七初八连接二信,具悉一切。亮一去时,信中记封有报销折稿,来信未经提及,或未得见耶?廿六早地孔轰倒城垣数丈,而未克成功;此亦如人之生死,早迟时刻,自有一定,不可强也。总理即已接札,则凡承上起下之公文,自不得不照申照行,切不可似我疏懒,置之不理也。

余生平之失,在志大而才疏,有实心而乏实力,坐是百无一成。李去麟之长短,亦颇与我相似,如将赴湖北,可失至余家一叙再往。润公近颇综核①名实,恐亦未必投洽②无间也。

近日身体略好,惟回思历年在外办事,愆咎甚多,内省增咎。饮食起居,一切如常,无穷廑念。今年若能为母亲大人另觅一善地,教子便略有长进,则此右豁然畅适矣。弟年纪较轻,精力略胜于我,此际正宜提起全力,早夜整刷,昔贤谓宜用猛火煮,慢火温,弟今正用猛火之时也。

李次青之才,实不可及,吾在外数年,独觉惭对此人,弟可与之常通书信,一则稍表余之歉忧,一则凡事可以请益。余京中书籍,承漱六专人取出,带至江苏松江府署中,此后或易报回。书虽不可不看,弟此时以营务为重,则不宜常看书。凡人为一事,以专而精,以纷而散。荀子称“耳不两听而聪,目不两视而明”,庄子称“用志不纷,乃凝于神。”皆至言也!(咸丰八年正月十一日)

【原文】

①综核:综合核查的意思。

②投洽:投契融洽的意思。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初七初八连接两封信,知悉一切,亮一去的时候,信中记封有报销折稿,来信也没有提到,或者没有看见吗?二十六日地道轰倒城墙几丈,而没有成功,这也像人的后死,时间的是与迟,都有一定,不可勉强。总理既然已经接了札,那么凡属承上起下的公文,自然不得不照申照行,切不可以像我那样疏忽懒惰,置之不理。

我生平的过失,是志大才疏,有实实在在的心愿而缺乏实现心愿的实力,一定会一事无成。李云麟的长处和短处,也和我相似。如将去湖北,可到我家见面谈谈再去。润公近来也很注论综合核查名与实,恐怕未必能够融洽没有隔阂。

近日身体略为好些。只是回想历年在外面办事,过错和颇为内疚的事很多,自己反躬自问,倍增愧疚。饮食起居,一切如常,不劳挂念。今年如果能与母亲大人另外找一块好坟山,教育子侄略为有进步,现心里便畅快了。弟弟年纪比较轻,精力比我强,这个时候最适合全力以赴,日夜整顿洗刷自己.过去的圣贤说的要用猛火煮,慢火温,弟弟现在正是用猛火攻的时候。

李次青的才能,实在赶不上,一方面稍微表示一下我的歉意,一方面遇什么事情都可向他请教。我在京城的书都承蒙濑六派专人取出,带到江苏松江府署中,以后容易搬回。书虽说不可以不看,弟弟现在以营务为重,不适合经常看书,凡属一个做一件事,要专一才能精到,如果专一,就不散顾。荀子说的是耳朵同时不听两件事就耳聪,眼睛同时不看两处就明白。庄子说的是集中心志不分散,就凝集成智慧,都是至理名言!

(咸丰八年正月十一日)

致九弟·述弟为政优于带兵

【原文】

沅弟左右:昨信书就未发,初五在王六等归,又接弟情,报抚州之复,他郡易而吉安难。余固恐弟之焦灼也,一经焦躁,则心趣少佳,办事不能妥善;余前年所以废驰,亦以焦躁故尔。总宜平心行气,稳稳办去。

余前言弟之职;以能战为第一义,爱民第二,联络各营将士、各省富绅为第三。今此天暑,因弟体素弱,如不能兼顾,则将联络一层稍为放松。即第二层亦可不必认真。

惟能战一层,则刻不可懈。目下濠沟究有几道?其不甚不可靠者,尚有几段?下次详细见告。

九江修濠六道,宽深各二丈,吉安可仿为之否?弟保同知花翎,甚好甚好!将来克复府城,自可保升太守,吾不以弟得官阶为喜,喜弟之吏才更优于将才,将来或可勉作循吏①,切实做几件施泽于民之事,门户之光也!阿兄之幸也!(咸丰八年五月初六日)

【注释】

①循吏:清官。

【译文】

沅弟左右:

昨天信写好了没有发。初五晚上王六等回来,又接到你的信,报告抚州克夏的消息,说克复其他郡容易而克复吉安很难。我本来就怕弟弟焦急,人一焦躁,那心情就不好,办事便不能妥当。我前年之所以那么废驰,也是焦躁的缘故。总要平心静气,稳妥办事。

我前次说弟弟的职责,以能战斗为第一要义,爱民第二;联络各营将土、各省官绅为第三。现在天气暑热,弟弟身体素来虚弱,如不能兼顾,那么把联络这一点略为放松。

爱民也可不必认真。只有能战斗一点,那是时刻不能放松的。现在濠沟究竟有几道?其中不可靠的还有几段?下次来信详细告诉我。

九江修壕沟六道,宽深各两丈,吉安可照办吗?弟弟保了同知花翎,很好很好!将来克复府城,自然还可以保升太守。我不因为弟弟得官阶而高兴,而喜欢弟弟做官吏的才能过于带兵的才能,将来或者可以做一个刚正廉明的官长,切实做几件对老百姓有实惠的事情,那是我曾家门户的光荣,阿兄的幸运!(咸丰八年五月初六日)

致四弟·述坚守作战之困难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此间军事,四眼狗纠同五伪玉救援安庆,其打先峰者,已至集贤关,九弟屡信皆言坚地后派,可保无虞,但能坚守十日半月之久,城中粮米必难再支,可期克复矣。

徽州六属俱平安,欠饷多者七个月,少者四五六月不等,幸军心尚未涣散。江西省城戒严,附近二三十里,处处皆贼,余派鲍军往救。湖北之南岸,已无一贼,北岸德安随州等处,有金刘与成大吉三军,必可口有起色。余癣疾未痊,日来天气亢燥①,甚以为苦;幸公事勉细能了,近日无积压之弊。总督关防,监政印信,于初四日到营,余即于初六日开用。

家中雇长沙园丁已到否?菜蔬茂盛否?诸子侄无傲气否?傲为凶德,惰为衰气,二者皆败家之道。戒惰莫如早起,戒傲莫如多走路,少坐轿。望弟留心儆戒,如闻我有傲惰之处,亦写信来规劝。(同治元年七月十四日)

【注释】

①亢燥:极其干燥的意思。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这边的军事,四眼狗纠合五伪王教授安庆,他们充先锋的,已到了集贤关,九弟几次来信都说坚守原来濠沟,可以保证没有事。但能坚守十天半个月之久,城中粮食一定难以支持,有希望攻克。

徽州六属都平安,欠军饷多的七个月,少的四、五、六个月不等,幸亏军心还没都散。江西省城戒严,附近二、三十里,处处是敌。我派鲍军去救。湖北南岸,已没有一个敌人。北岸德州、随州等处,有金、刘与成大吉三军,一定可以一天天有起色。我的癣疾没有好,近来天气极其干燥,很不好受。幸亏公事勉强可以处理下来,没有积压的公文。总督关防,盐政印信,在初四送到营,我马上在初六日启用。

家里请的长沙园丁已到了吗?菜蔬长得茂盛吗?子侄们没有傲气吗?傲是凶德,惰是衰气,二者都是败家之道。戒惰没有比早起更好的了,戒傲没有比多走路,少坐轿更好的了。希望弟弟留心儆戒。如听到我有傲、惰的地方,也写信来规劝。(同治元年七月十四日)

致九弟·述兄弟同获圣恩

【原文】

沅弟左右:陈栋之勇,除已至金桂三营外,尚有九营。吾昨令营务点名,共四千六百余人,闻精壮者不甚多,可汰者占三分之一。余和拨二营与鲍春霆,拨一营与朱云岩,以六营归弟处。若果认去三分之一,则可挑存四营,其余或令全坐原船遣归,或酌留数百,作为余勇,听弟裁度。

昨奉年终颁赏福字荷包食物之类,闻弟有一分,春霆亦有一分,此系特恩。吾兄弟报国之道,总求实浮于名,劳浮于赏,才浮于事,从此三句切切实实做去,或者免于大戾。(同治二年正月十三日)

【注释】

①汰:即淘汰。

【译文】

沅弟左右:

陈栋的兵,除已经到金陵三营以外,还有九营。我昨天命令营务处点名,共四千六百多人,听说精壮的不多,可以淘汰的占三分之一。我已下令调拨二营结鲍春霆,拨一营给朱云岩,拨六营到弟弟那里。如果真正淘汰三分之一,那么可以挑选保存四营,其余的人,或者叫他们坐在原来的船遣送回家,或者酌情留下几百,作为余勇,听弟弟调遣。

昨奉旨年终须赏福字荷包、食物之类,听说弟弟有一份,春霆也有一份,这是特虽恩典。我们兄弟报国之道,总求一个实际的超过虚浮的名声,勤劳效命超过得到的奖赏,才能超过实事,从这三个方面切切实实去做,或者可以免掉大祸。(同治二年正月十三日)

致九弟·申请辞退一席

【原文】

沅弟左右:疏辞两席一节,弟所说甚有道理;然处大位大权,而兼享大名,自古曾有几人?能善其末路者①,总须设法将权位二字,推让少许,减去几成,则晚节渐渐可以收场耳。今因弟之所陈,不复专疏奏请,遇便仍附片申请;但能于两席中辞退一席,亦是一妙。

李世忠处,余抉予以一函,一则四坝卡访请余派员经收,其银钱仍归渠用,一则渠派人在西坝,封捆淮北之盐,与抢夺无异,请其迅速停止,看渠如何回复?

本月接两次家信,交来人带寄弟阅。鼎三侄普读书,大慰大慰!其眉宇本轩昂出群,又温弟郁抑过甚,必有稍伸之一日也。弟军士气甚旺,可喜!然军中消息甚微,见以为旺,即通骄机。老子云:“两军相对,哀者胜矣。”其义最宜体验。(同治二年正月十七日)

【注释】

①能善其末路者:意思是要有一个好的结局或归宿。

【译文】

沅弟左右:

向皇上疏请求在两个官位中辞去一个这件事,弟弟所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处大位大权,而兼享大名的,自古以来有几个人?要使有一叫百呼的结局,总要设法把权位二字,推让少许,减少几成,那么晚节慢慢可以收场.现在因弟弟的陈述,不再专门写疏奏请,遇到方便仍然附上一片去申请,只要能在两席中辞退一席,也是大妙。

李世忠处,我准备去一信,一方面四巩卡应归我派员经收,银钱仍旧归他用。一方面他派人在西坎,封捆淮北的盐,与抢夺没有两样,请他迅速停止,看他如何回复?

本月接两次家信,交来人带给你看。鼎三侄会读书,很欣慰!他的眉宇间本来轩昂出众,而温弟郁抑太厉害了,一定有稍微出头的一天。弟弟的军队士气旺盛,可喜!但军中消息很少,看上去很旺盛,是不是有点骄?老子说:“两军对抗,哀者胜”,这个意思最要体会。(同治二年正月十七日)

致九弟·述让纪瑞承荫

【原文】

沅弟左右:左臂疼痛,不能伸缩,实深悬系,兹专人送膏药三个与弟,即余去年贴手臂而立愈者,可试贴之,有益无损也。拂意之事,接于耳目,不知果指何事?若与阿兄是有不合则尽可不必拂郁;弟有大功于家,有大功于国,余岂有不感激不爱护之理?

余待希厚雪霆诸君,颇自觉仁让兼至,岂有待弟反薄之理?惟有时与弟意趣不合,弟之志事,颇近春夏发舒之气,余之志事,颇近秋冬收啬之气。弟意以发舒而生机乃旺,余意以收啬而生机乃厚.平日最好昔人花未全开月未圆七字,以为借福之道,保泰之法,莫精于此,曾屡次以此七字教诫春霆,不知与弟道及否?

星冈公昔年诗人,无论贵贱老小,纯是一团和气。独对子孙诸侄,则严肃异常,遇佳时令节,尤为凛凛不可犯。盖亦具一种收啬之气,不使家中欢乐过节,流于放肆也,余于弟营保举银钱军械等事,每每稍示节制,亦犹本花未全开月末圆之义。至危迫之际,则救焚拯溺,不复稍有所吝矣。弟意有不满处,皆在此等上头,故将余之襟怀揭出,俾弟择其疑而豁其郁①,此关一破,则余兄弟丝毫皆合矣。

再余此次应得一品荫生,已于去年八月咨部,以纪瑞侄承荫;因恐弟辞让,故当时仅告澄而本告弟也。将来瑞侄满二十岁时,纪泽已三十矣。同去考荫,同当部曹,若能考到御史,亦不失世家气象。以弟于祖父兄弟宗族之河,竭力谒诚,将来后辈必有可观。

目下小恙,断不为害,但今年切不宜亲自督队耳。(同治二年正月十八日)

【注释】

①择其疑而豁其郁:意思指释去疑团使忧郁的心情豁然开朗。

【译文】

沅弟左右;

你左臂疼痛,不能伸缩,实在深深挂记。现专人送膏药三个给你,就是去年我帖手臂马上就好的那种,可以试试,有益无害。你说不满意的事经常听到看到,不知所指什么?如果是与兄长意见间或有不合的地方,那尽可不必郁抑。弟弟有大功于家庭,有大功于国家,我哪有感激不爱护的道理?

我对持希、厚、雪、霆几位,颇能自觉做到仁让兼至,哪有对待弟弟反而薄情的道理?只是有时与弟弟的意见兴趣不合,弟弟的志趣,接近于春夏发舒之气,而我的志趣,接近于秋冬收啬之气。弟弟的意思是认为只有既发才会生机旺盛,我的意思凡事收啬反而生机厚实。平日喜欢古人说的“花未全开月未圆”七个字,觉得惜福之道,保泰之法,没有比这句话更精当的了,曾经用这七个字教诫春霆,不知他和你说过没有?

星冈全过去待人,不论贵贱老小,纯粹是一团和气,只有对待子孙侄辈,则严肃非常,逢年过节,尤其凛然不可侵犯,也正是具有一种收啬之气,不使家中欢乐过节过得太放肆了。我对于弟弟营里保举银钱军械等事,经常要稍微节制一点,也好比本着“花未全开月末国”的意思。到了危险急迫的时候,那么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再有什么吝啬了。弟弟有不满意的地方,都在这种危迫关头,所以将我的心情揭示出来,使弟弟释去疑团而豁然开朗,这个关键一说破,那我们兄弟便没有什么不合之处了。

再者,我这次应得一品荫生,已在去年八月咨部,以纪瑞侄承荫.因恐怕弟弟辞让,所以当时只告诉了澄侯而没有告诉你,将来瑞侄满二十岁时,纪泽已三十岁,同去考荫,同当部曹,如能考取御史,也不失世家气象,以弟弟于祖父兄弟家族之间,竭力竭诚,将来后辈一定有可观的.眼前小病,决不为害,但今年决不适宜亲自督队.(同治二年正月十八日)

致九弟·述纪梁宜承荫

【原文】

沅弟左右:臂疼尚未大愈,至为县念。然治之之法,只宜贴膏药,不宜服水药。余日内当赴金陵看视,正月当成行也

尝奉寄谕,知少荃为季弟请二品恤典传,予谥建祠,一一允准,但未接阅谕旨耳。

陈栋之勇既好,甚慰甚慰!纪梁宜荫一节,予亦思之再四,以其目未痊愈,读书作字,均难加功。弟且有功于家庭根本之地,不将为同气之冠,亦为各族所罕①,质谱祖父在天之灵,亦应如此。

九伏洲北渡之贼,果有若干?吾意尚以南岸为重;刘南云王峰臣两军,幸勿速调北渡。盖北岸守定安合无庐舒五城,此外均可挽救,南岸若失宁国,则不可救矣。(同治二年正月廿七日)

【注释】

①罕:罕见。

【译文】

沅弟左右:

你右臂痛还没有大好,很是挂念。然而治疗方法,只适宜贴膏药,不适宜吃水药。

我近日当到金陵看看你,正月会动身。

常接家信,知少荃为季弟请二品恤典立传予溢建祠,都一一批准,但没有接到圣旨。

陈栋的士兵好,我很高兴。纪梁宜荫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好久,因他眼睛没有好,读书写字,都难以用功。弟弟有功于家庭根本之地,不仅为同气之冠,也为各族中罕见,就是去问祖父在天之灵,也应该这样。

九伏洲北渡的敌军,到底有多少?我的意思还是以南岸为重要,刘南云、王峰臣两军,最好不要马上调他们北渡,因在北岸守定安、合、无庐、舒五城,其他的都可以挽救。南岸如果失去宁国,那就不可救了。(同治二年正月二十七日)

致九弟·述奏议乃为臣之事

【原文】

沅弟左右:弟之谢恩折,尚可由安庆代作写代递,初膺①开府重任,心中如有欲说之话,思自献于君父之前者,尽可随时陈奏,奏议是人臣最要之事,弟须加一番工夫。

弟文笔不患不说明,但患不简洁,以后从简当二字上著力。(同治二年四月初一日)

【注释】

①膺;荣膺,荣任。

【译文】

沅弟左右:

弟弟谢恩的折子,还可由安庆代作代写代递。这次荣膺开府重任,心中如有想说的话,要贡献在君父之前的,可随时陈奏。奏议是做臣子的最重要的事情,弟弟要下一番工夫,弟的文笔毛病不在不详细明白,而是不简洁,以后要在“简”“当”二字上用力。

(同治二年四月初一日)

致九弟·不必再行辞谢

【原文】

沅弟左右:辞谢一事,本可浑浑言之①,但未收回成命,已请筱泉子密代弟与余各拟一折矣,昨接弟咨,已换署新街,则不必再行辞谢。吾辈所最宜畏人敬慎者,第一则以方寸为严师,其次则左右近习之人,如巡捕戈什幕府文案,及部下营哨官属,又其次乃畏清议。今业已换称新衔,一切公文体制,为之一变,而又具疏辞官,已知其砂出于至诚矣。

弟应奏之事,暂不必忙。左季帅奏专衔事之旨,厥后三个月始行拜疏;香琴巡抚及侍郎后,除疏辞复秦二次后,至今未另赛事。弟非有要紧事件,不必专衔另奏,寻常报仗,仍由余办可也。(同治二年四月十六日)

【注释】

①浑浑言之:含含糊糊说说的意思。

【译文】

沅弟左右:

辞谢这件事,本来可以含糊说说,只求收回成命,已请筱泉、子密代替你和我各拟了一个折子。昨天接到弟弟的公文,已换了新衔头,那就不必再辞谢了。我们这些人最适宜畏惧敬慎的,第一是以方寸为严师。其次是左右近习的人,如巡捕、戈什、幕府、文案,以及部下营哨这些人。又其次是畏惧清议。现在已经换了新衔,一切公文体制,便都为之一变,而又官奏疏辞官,便知道这不是出于至诚了。

弟弟应奏的事,暂时不必慌忙。左季帅奉专衔奏事的旨意,以后三个月才开始拜疏。

雪琴当巡抚及待郎以后,除了疏辞、复奏两次,至今没有另外奏事。弟弟除自非有紧要事件,不必专衔另行奏告,平常报仗,仍由我办。(同治二年四月十六日)

致九弟·战事宜自具奏

【原文】

沅弟左右:专丁送信,具悉一切,所应复者,仍条列如左:

一、折稿皆轩爽条畅,尽可去得。余平日好读东坡上神宗皇帝书,亦取其轩爽条畅,弟可常常取阅,多阅数十遍,自然益我神智。譬如饮食,但得-般适口充肠,正不必求多品也。金陵战事,弟自行具奏亦可,然弟总以不常奏事为妥。凡督抚以多奏新事,不袭故常露面。吾兄弟在此鼎盛之际,弟于此等处,可略退缩-步。

一、鲍军仍须由大胜关进孝陵卫,决不可由下面绕来。待过中秋后,弟信一到,余别咨鲍由南头进兵。

一、弟骤添多管,与余平日规模不符;然赋势穷蹙①之际,求合围亦是正办,余亦不敢以弟策为非。恽中丞余曾保过,凡大臣密保人员,终身不宜提及一字,否则近于挟长,的于市恩。此后余与湘中函牍,不敢多索饷项,以避挟长市恩之嫌。弟不宜求之过厚,以避尽欢竭忠之嫌。

一、江西厘务,下半年当可略旺。然余统兵已近十万,即半饷亦须三十万,思之胆寒。弟处米除每月三千石外,本日又解四千石矣。(同治二年七月廿三日)

【注释】

①穷蹙:极其紧迫、窘迫。蹙:窘迫。

【译文】

沅弟左右:

专人送来的信收到,知悉一切,所应该回复的,分条列于下面:

一、秦折稿子都气轩文爽,有条理而又通畅,尽可以拿得出手。我平日喜欢东坡上神宗皇帝书,也是觉得它气轩文爽。弟弟可以常常看看,看它十几遍,自然对自己的思路大有帮助。好比饮食,只要有一样菜合口味又能充饥,就不必要求许多菜了。金陵的战事,弟弟自行向皇上奏报也可以,但弟弟总以不常奏报为妥当。凡属督抚一类官员以为多奏报新事,不因袭常规是露脸面。我们兄弟在这鼎盛时期,弟弟对于这些事,可略为退缩一步。

一、鲍军仍旧要由大胜关进入孝陵卫,决不可由下面绕过来,等过了中秋,弟弟的信一到,我另外能知鲍军由南头进兵。

一、弟弟一下子增加几个营,与我平时的规模不符。然而敌人的势头下落的时候,要求合围是正该办的,我也不敢说弟弟的策略不对。恽中丞我曾经保举过他,凡属大臣密保人员,一辈子都不要提起。不然近于挟长,近于市恩于人。以后我与湘中丞牍,不敢多索饷银,避免挟长,市思的嫌疑。弟弟不适宜要求太厚。避免尽欢竭忠的嫌疑。

一、江西厘务,下半年可望略为旺盛。然而我统率的部队已近十万,就是发半饷也要三十万,想起来胆寒。弟弟那边的大米除每月三千石以外,本日又解送四千石。(同治二年七月二十三日)

致四弟·兄弟同蒙封爵

【原文】

澄弟左右:

初十日接牵恩旨,余蒙封侯爵,太子太保,沅蒙封伯爵,太子少保,均赏双眼花翎。

沅部李臣典子爵,萧孚泗男爵,殊思异数,萃①地一门。祖宗积累阴德,吾辈食此重禄。

感激之余,弥增歉悚!

沅弟至六月甚辛苦,近日湿毒,十愈其七,初十十一十二等日戏酒宴客,每日百余席;况应酬周到,不以为苦,谚称人逢喜事精神爽,其信然欤?余拟于七月下旬回皖,九月再来金陵,十一月举行江南乡试。沅弟拟九十月回籍,各营应撤二万人,遣资尚无着也。(同治七年五月十四日)

【注释】

①萃:同“集”。集中,聚集。

【译文】

澄弟左右:

初十日接到圣上的思旨,我承蒙皇上的恩宠封了侯爵,太子太保,沅弟承蒙封了伯爵,太子少保,都赏双眼花翎。沅弟部下李臣典封了子爵,萧孚泗封了男爵,这么特殊的思典集中在一门。祖宗积累的明德,我们得到这么重的福禄,感激之余,更增添歉责和俱悚!

沅弟到六月很辛苦,近日湿毒,好了十分之七。初十、十一、十二等日,演戏、宴客,每天一百多桌,沅弟应酬周到,并且不认为辛苦,这是俗话说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真如此。我准备七月下旬回安徽,九月再来金陵,十一月举行江南乡试。沅弟准备在九、十月回家,各营要撤二万人,遣送费还没有着落。(同治七年五月十四日)

致四弟九弟·述应诏面陛之策

【原文】

沅澄弟左右:初二接奉寄谕,饬沅弟迅速进京陛见,兹用排单恭禄谕旨,咨至弟处。

上年十二月,温斋先生力言京师上大夫于沅弟毫无间言,余吕知不久必有谕旨片召,特不料有如是之速。余抉于日复奏一次,言弟所患夜不成寐之病,尚未痊愈,赶紧调理,一俟稍痊,即行进京,一面函商臣弟国荃,今将病状详细陈明云云。沅弟奉旨后,望作一折,寄至金陵,附余发折之便更奏。

余意不寐屡醒之症,总由元二年用心太过,肝家亦暗暗受伤。必须在家静养一年或右奏效,明春再行出山,方为妥善。若此再后有谕旨来催,亦须稍能成寐,乃可应诏急出,不审两弟之意,以为何如?筱荃来抚吾湘,诸事尚不至在有更张,惟次山以微罪去官,令人怅怅①!沅弟前函有长沙之行,想正值移宫换羽之际,难为情也。(同治六年三月初四日)

【注释】

①怅怅:惆怅。心有所失的意思。

【译文】

澄弟、沅弟左右:

初二接到朝廷的通知,令沅弟迅速进京陛见皇上。现用排单恭敬的抄碌谕旨,发到弟弟处。去年十二月,韫斋先生一再声明京城士大夫对沅弟没有说过一句坏话,我便知道不久一定有谕旨的征召,但没有料到这么快。我准备在日内复奏一次,说弟弟得了晚上睡觉不着的毛病,还没有完全好,正在调理,等他略为好转,马上进京。同时发言与臣下弟弟荃商量,叫他将病情详细陈述。沅弟奉了旨意后,希望写一折子,寄到金陵,附在我发折一起复奏。

我的意思,睡不着,老醒来的病,都是因为元年二年用心太过份,肝脏也暗暗受伤,必须在家里静养一年,或者可以收到效果。明年再行出山,才算妥善,如果再有谕旨来催,也要略为可以安睡了,才可以应诏急出。不知两位弟弟的意见以为如何?如果筱荃出任湖南巡抚,诸事还不至于有大的改变。只是次山因小罪丢掉了乌纱帽,令人惆怅!

沅弟上次信中说有长沙之行,我想正在移宫换羽的时候,难为情啊!(同治六年三月初四日)

七 用人篇

致诸弟·述营中急需人才

【原文】

澄温沅季四位贤弟左右;

于十六日在南康府接父亲手谕,及澄沅两弟纪泽儿之信;系刘一送来;二十日接澄弟一倍,系林福秀由县送来,具悉一切。

余于十三日自吴城进扎南康,水师右营后营响道营,于十王日进扎青山。十九日贼带炮船五六十号,小划船百六十号,前来扑营,鏖战二时,未分胜负。该匪以小划二十号,又自山后攒出,袭我老营。老营战船,业已余数出队,仅坐船水字数人,及雇民船水手,皆逃上岸。各战船哨官见坐船已失遂尔慌乱,以致败挫。幸战船炮位,毫无损伤,犹为不幸中之大幸!且左营定湘营尚在南康,中营在吴城,是日未与其事,士气依然振作。现在六营三千人,同泊南康,与陆勇平江营三千人相依护,或可速振军威。

现在来所统之六军,塔公带五千人在九江,罗山带三千五百人在广信一带,次青带平江营三千人在南康,业已成为三枝,人数亦不少。赵玉班带五百湘勇来此,若独成一枝,则不足以自立,若依附塔军,依附罗军,则去我仍隔数百里之远。若依附平江营,则气类不合,且近来口粮实难接济,玉班之勇,可不必来。玉班一人独来,则营中需才孔亟①,必有以位置之也。

蒋益澧之事,后公如此办理甚好,密传其人家详明开导,勒令缴出银两,足以允我人心,面面俱圆,请苹翁即行速办。但使深翎德珠,即轻轻着笔,亦可以速办矣。

此间自水师小挫后.急须多办小划以胜之,但乏能管带小划之人。若有实能带小划者,打仗时并不靠他冲陈。只要开仗时,在江过攒出攒入,眩贼之眼,助我之势,即属大有裨益。吾弟若见有此等人,或赵玉下班能荐此等人,即可招募善驾小划之水手一百余人来营。冯玉河所缴水勇之枪银,及各项应缴之银,可酌用为途费也。

余在营平安,精神不足,惟癣疾未愈,诸事未能-一照管,小心谨慎,冀尽人事,以听天命。诸不详尽,统俟续布。(咸丰五年四月二十日书于南康城外水营)

【注释】

孔亟:孔,很甚。亟:急,急促。

【译文】

澄、温、沅、季四位贤弟左右:

我于十六日在南康府接到父亲手谕,以及澄、沅两位弟弟、纪泽儿的信,是刘一送来的,二十日接到澄弟一封信,是林福秀由县里送来,知悉一切。

我于十三日从吴城进扎南康。水师右营、后营,响道营,于十三日进扎青山。十九日,敌人带炮船五、六十号,小划船一百六十号前来扑营,激战了两个小时,不分胜负。

敌人又以小划二十多号,从山后攒了出来,袭击我老营。老营战船,已经全部出队,只有坐船水手几个以及雇用民船水手,都逃上岸去。各战船哨官见坐船已丢失,便展望张忙乱起来,以至于吃了败仗。幸亏战船炮位,没有一点损失,尤其是不幸中的大幸,并且左营、定湘营还在南康,中营还在吴城,那天没有参与战斗,士气仍然振作。现在六营三千人,同停靠在南康,与陆军平江管三千人互相依护,或者还可迅速振兴军威。

现在我所统率原大军,塔公带五千人在九江;罗山带三千百人在广信一带;次青带平江营三千人在南康,已经成了三枝部队,人数也不少。赵玉班带五百湘勇来这里,如果单独成一枝部队,不能够自立,如果依附塔军,依附罗军,那离我这里还隔几百里。

如果依附平江管,那么气类不合,而且近来口粮实在难以接济。玉班的士兵,可不必来。

玉班一个人来,那军营中需要人才很紧急,一定且有他的位置。

蒋益澧的事,这么这么办理很好,秘密传召人家详细开导,勒令缴出银两,可以取得我方人心的同情,面面俱到,请苹翁马上办理,假使探骊而得珠,就是轻轻着笔,也可以快办。

这边自从水师小败以后,急需多置办小划船去战胜敌人,但缺乏能管理带领小划船的人,如果有实实在在可以带领小划船的人,打仗时并不靠他冲阵。只要打仗时,在江边攒出攒人,弄得敌人晕头转向,以帮助我水师的声势,便是大有益处。弟弟如果看见有这种人才,或者赵玉班能推荐这种人,就可以招募会驾小划船水手一百多人来军营。

冯玉河所缴水军的银枪,以及各项应该缴纳的银子,可考虑作路费用。

我在军营平安,精神不足,只是疾疾没有好,许多事情没有能够一一小心谨慎,希望能够尽人事,以听天命,写得不详细,等以后再续告。(咸丰五年四月二十日书于南康城外水营)

致诸弟·调彭雪琴来江

【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刘朝直来营,得植弟手书,具悉一切。内湖水师自六月十五日开仗后,至今平安。

本拟令李次青带平江勇,流邵阳湖之东,与水师会攻湖口。亲自六月底至今十日,大风不克东渡。初四日风力稍息,平江勇登部舟,甫经解缆,狂飙大作,旋即折回。并勇衣被帐棚,寸缕皆湿,天意茫茫,正未可知,不知湖口之贼,运数不宜灭乎?抑此勇渡湖,宜致败挫,故特阻其行,以全此军乎?现拟俟月半后,请塔军渡湖会剿。

罗山进攻义宁,闻初四日可止界上,初五六日当可开仗。湖南三面用兵,骆中丞请罗山带兵回湘,业经入奏。如义宁能攻破,恐罗山须回湖南,保全桑梓①,则此间又少一劲旅矣。内湖水师,船炮俱精,特少得力营官,现调彭雪琴来江,当有起色。

盐务充饷,是一大好事,惟浙中官商,多思专利。邵位西来江,会议已有头绪,不知渠回浙后,彼中作事人能允行否?舍此一筹,则饷源已竭,实有坐困之势。东安土匪,不知近日如何?若不犯邵阳界,则吾邑尚可不至震惊。带军之事,千难万难,澄弟带勇至衡阳,温弟带勇至新桥,幸托平安,嗣后总以不带勇为妙。吾阅历二年,知此中怨这事,造孽之端,不一而足,恨不得一诸弟在,当一一缕述之也。

诸弟在家,侍奉父亲,和睦族党,尽其力之所能力。至于练团勇却不宜,澄弟在外已久,谅知吾言之具有苦衷也。宽二弟去年下世,末寄奠分②,至今歉然于心。兹付回银廿两,为宽二弟奠金,望送交任尊叔夫妇手收。

植弟前信言身体不健,吾谓读书不求强记,此亦养身之道。凡求强记之者,尚有好名心横亘于方寸,故愈不能记。若全无名心,记亦可,不记亦可,此心宽然无累②,反觉安舒,或反能记一二处,亦未可知。此余阅历语也。植弟试一体验行之,余不一一,即问近好。(咸丰五年七月初八日)

【注释】

①桑梓:原意思是国家。此处指军队。

②奠分:即奠仪。

③宽然无累:形容心情宽松没有负担。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刘朝相来营,接谈植弟手书,知悉一切,内湖水师从六月十五日开仗后,到现在平安。本准备命令李次青带平江兵,渡鄱阳湖东边,与水师会攻湖口。无奈从六月底到现在十天内,都因大风不能东渡,初四日风力略为小点,平江兵上船,正好解了缆绳准备出发,突然狂风大刮。只得马上靠岸。兵士们的衣服被褥和帐棚,全部都湿了。老天爷的意思茫茫不可知,不知湖口上的敌人,运数还没有到马上被歼灭的地步,才特别刮风阻止平汉兵东渡遭致失败,以保全这支部队吗?现在打算等半个月后,请塔军渡湖会剿。

罗山进攻义宁,听说初四日可停在界让,初五、六日可以开战。湖南三面用兵,骆中丞请罗山带兵回湖南,已经入秦朝廷了。如义宁能冲破,恐怕罗山要回湖南,保全家乡,那这边又少了一支善战的部队了。内湖水师,船好炮精,只少得力的营官,现在调彭雪琴来,应当有起色。

盐税用来充军饷,是一件大好事。只是浙中官商,都想专利。邵位西来江,会议已有头绪,不知他回浙后,他们里面任事听的人能答应实行不?除了这个办法,则军饷来源已经枯竭,实在有被困的形势。东安土匪,不知近来如何?如不犯邵阳地界。那么我们家乡还不至于受到波及。带兵的事,千难万难。澄弟带兵到衡阳,温弟带兵到新桥,幸亏平安。以后总以不带兵最好,我阅历了两年,知道这里面得罪人的事情,造孽的事情,不一而足,恨不得与弟弟们一桩一桩详细介绍呢。

弟弟们在家,侍奉父亲,与族党和睦相处,尽力而为。至于办团练带兵这些事,不宜于去参与。澄弟在外已久,相必懂得我说这句话的苦衷。宽二弟去年死去,没有寄奠仪,至今还有歉疚。现付回二十两银子,作宽二弟的奠礼,希望送交任尊叔夫妇手收。

植弟前次信中说身体不好,我说读书不要求强记,这也是养身之道。凡属要求强记的人,还有一种好名的压力在他脑子里,所以越不能记。如果没有好名的心,记也可,不记也可,这种思想便轻松没有思想包袱,反而觉得安静舒畅,或者反而能记一点,也未可知。这是我的经验之谈,植弟试着体验一番。其余不一一写了,即问近好。(咸丰五年七月初八日)

致九弟·催周凤山速来

【原文】

沅甫九弟足下。十七日李观察送到家信,系沅弟在省城所发者。黄南兄劝捐募勇,规复吉安,此豪杰之举也。南路又来此一枝劲兵,则贼势万不能支。金田老贼,癸甲二年北犯者,既已只轮不返,而曾天养罗大纲之流,亦频遭殛诛①。现存悍贼,惟石达开韦俊陈玉成数人,奔命于各处,实有日衰就落之势。所思江西民风柔弱,见各属并陷,遂靡然以为天覆地拆,不复作反正之想。不待其迫胁以从,而甘心蓄发助贼,希图充当军旅帅,以讹索其乡人,掳掠郡县村镇,以各肥其私囊,是以每战动盈数万人,我军为之震骇。若果能数道出师,擒折以万平计,始则江西从逆这发有悔心,继广东新阳之贼生疑二,而江西之局势必转,粤贱之衰象亦见矣。

南袁能于吉安一路,出师合瑞,兄已列为三路,是此间官绩上民所祷祀以求者也。

即日当先行具奏,沅弟能随南翁以出,料理戎亦足增长识力,南翁能以赤手空拳干大事,而不甚著著声色,弟当留心收而效之。夏渡兄前亦欲援江之师,不知可与南兄同办一路否?渠系簪缨巨族,民望所归,又奉特旨援江,自不能不速图兄共办一枝,则众擎易举汁若另筹一路,则独力难成,沅弟若见憩翁,试先将鄙意道及,余续有信奉达也。

周凤山现在省城,余飞札调之来江,盖欲令渠统一军,峙衡龙一军,一扎老营,一作游兵,不知渠已接扎否?望沅弟催之速来,其现在袁州之伍化蛟黄三清,本系渠部典,可令渠带来也。(咸丰六年九月十七日)

【注释】

①殛诛:致命打击的意思。

【译文】

沅甫九弟足下:

十七日李观察递到家信,是沅弟在省城所的。黄南兄劝捐募兵,规划恢复吉安,这是豪杰举动。南路又多一支强悍的军队,那敌人万不能支持。金田老敌,癸甲二年北犯的那一股,既然已一只船也没有返回,而曾天养、罗大纲之流,也连连遭到致命打击。

现在的敌军,只有石达开、韦俊、陈玉成几个,奔命在各地,实在有一天天衰落的势头。

所引以为患的是江西民众风尚十分柔弱,看见所在的一些地方陷于敌手,便以为是天翻地覆,不再有反正的思想,不等敌军的胁迫,便甘心去助长敌人,并想弄个军长,师长、旅长、元帅当当,以便去讹诈勒索乡下人,抢劫郡县村镇,填满他们的腰包。所以每打一仗动辄以万人计算,开始是江西民众依附敌人的民从有所悔悟,后来广东新阳的敌人也表现出悔悟,江西的局势一定可扭转,则广东衰落的势头也更加明显可见了。

南袁能够在吉安一路,山师合瑞。兄长已经列为三路,是这里官长绅士民众所祈求的,当天便先向是上奏报。沅弟能随南翁一起出兵,料理军事,也可以增长见识。南翁能够赤手空拳干大事,而不太露声息,弟弟应当留心学习仿效。夏憩兄前不久也想办理援助长江的军事,不知可不可以和南兄一起办;他是军事世家,又在民众中有威望,又奉旨援助长江,自然不能不让他带一枝部队。只是与南昆共办一支,则各路人马容易齐心举事,如果另外筹办一支,那就力量单薄难于成事。沅弟如见憩翁,或可把我的意见告诉他,我接着有信寄给他。

周凤山现在省城。我用飞札把他调长江,因想要地统领一支部队。崎衡龙一支部队,一部分扎在老营,一部分游动,不知他已接到札子没有,希望沅弟催他快来,现在袁州的伍化蛟黄三清,本来是他的部下,可命令他一起带来。(咸丰六年九月十七日)

致九弟·交人料理文案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十一月初二日,春二甲四归,接廿四夜来书,具悉一切。弟营中事要尚顺,家中大小欣慰。帅逸斋之叔号小舟者,于初二日来,携有张六琴太守书缄,具告逸斋死事之惨。余具奠金五十两,交小舟为渠赴江西之旅资。又作书寄雪琴,嘱其备战船至广西,迎护逸斋之眷口,由浙江来,又备舟至省城,迎护逸斋与其侄之灵枢于南康,会齐同出湖口,由湖口段窑至黄梅帅宅,不过数十里耳。

前此仙舟先生墓门,被贼掘毁,余曾寄书润芝中丞,莲舫员外,筹银三四百两,为修葺之资。此次小舟归里,可一并妥为安厝,少有余资,即以赡济逸斋之眷口,然亦极薄,难以自存矣。

东乡败挫之后,李镇军周副将均退守武阳渡。闻香中丞缄致长沙,请夏憩亭募勇数千,赴江应援,不知确否?自洪杨内乱以来,贼中大纲①紊乱,石达开下顾金陵,上顾安庆,未必能再至江西。既使果来赴援,亦不过多裹乌合之卒,悍贼实已无几。我军但稍能立脚,不特吉安力能胜之,即临江萧军,亦自可胜之也。

胡爵之将于初十日回省,家中以后不必请书启朋友。韩升告假回家,余文案尚繁,不可无一人料理,望弟饬王福于腊月初回家交代后,既令韩升回省度岁。韩子正初赴吉营,计弟处有四十日无人经营文案,既交彭椿年一手料理,决无疏失。韩升与王福二人,皆精细勤敏,无所轩轾②。凌荫迁于日内赴雪琴处,若弟处再需好手,亦可令凌赴吉也。

(咸丰七年十一月初五日)

【注释】

①大纲:即军中作战方针,指导思想。

②轩轾:轻重。不分被此的意思。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一月初二日,春二、甲四归,接到二十四日晚上来信,知道一切。弟弟军营里的事情还顺遂,家中大小都高兴。帅逸斋的叔叔叫小舟的,在初二回来了,带了张六琴太守的信,详告逸斋死难的惨况,我备了五十两奠金,交小舟作为他去江西的路费。又写了信给雪琴,嘱咐他准备战船到广西,迎接护送逸斋的家眷从浙江来,又准备船只到省城,迎接护送逸斋和他侄儿的棺木于南康,到齐之后一起出湖口,由湖口段窑到黄梅帅宅,不过几十里。

前不久仙舟先生的坟墓被敌人掘毁,我曾经写信号给润芝中丞,莲航员外,筹集了三、四百两银子作为复修的资金。这次小舟回家,可一起妥善安葬。如略有余钱,便用于周济逸斋的家眷,但也很少,难以养活这一家子。

东乡失败之后,李镇军、周副将都是退守武阳渡。听说耆中丞写信到长沙,请憩亭招募士兵几千,到长江增援,不知道的确不的确?自从洪、杨动乱以来,敌军中的指导思想紊乱,石达开下顾金陵,上顾安庆,未必能再到江西。我军只要能够稍微立住脚,不但吉安能打胜仗,就是临江萧军,也可打胜仗。

胡爵之将在初十日回省,家中以后不必请书启朋友。韩升告假回家,我这里文案工作还很繁重,不可以没有一个人料理,希望弟弟叫王福在十二月初回家交代后,就叫韩升回省过年。韩在正月初到吉安营中,预计弟弟那儿有四十天没有人经营文案,可交彭椿年一手料理,决不会有疏忽错失,韩升与王福两个,都办事精细勤敏,没有轻重之分,凌荫迁于日内去雪琴那儿,如弟弟那里再需好手,也可命令凌去吉安。(咸丰七年十一月初五日)

致九弟·愧对江西绅士

【原文】

沅捕九弟左右:十九日亮一等归,接展来函,具悉一切。临江克复,从此吉安当易为力,弟邑勉为之,大约明春可复吉郡,明夏可复抚建。凡兄所未了之事,弟能为我了之,则余之愧憾可稍减矣。

余前在江西,所以郁郁不得意者,第一不能干预民事,有剥民之权,无泽民之位,满腹诚心,无处施展。第二不能接见官员,凡省中文武官僚,晋接有稽,语言有察。第三不能联络绅士,凡绅士与我营款惬,则或因而获咎。坐是数者,方寸郁郁,无以自伸;然此只坐不宜驻扎省垣,故生出许多烦恼耳。弟今不驻省城,除接见官员一事,无庸议外,至爱民联外二端,皆宜实心求之。

现在饷项颇充,凡抽厘劝损,决计停之,兵勇扰民,严行禁之,则吾夙昔爱民之诚心,弟可为我宣达一二。吾在江西,各绅士为我劝捐作八九十万,未能为江西除贼安民。

今年丁忧,奔丧太快,若恝然①弃去,置绅士于不顾者,此余之所悔也。若少迟数日,与造外往复书问乃妥。弟当为余弥缝此阙,每与绅士书札还,或接见畅谈,具言江绅待家兄甚厚,家兄抱槐甚深等语。

就中刘仰素甘子大二人,余尤对之有愧。刘系余清之带水师,三年辛苦,战功日著,渠不负吾之知,而吾不克始终与共患难,甘系余清之管粮台,委曲成全,劳怨兼任,而余以丁忧遽归,未能为渠料理前程。此二人皆余所愧对,弟为我救正而补苴之。余在外数年,吃亏受气,实亦不少,他无所惭,独惭对江西绅士,此日内省躬责己之一端耳。

弟此次在营,境遇颇好,不可再有牢骚之气,心平志和,以近天休,至嘱至嘱!承寄回银二百两,收到。今冬收外间银数百,而家用犹不充裕;然后知往岁余之不寄银回家,不孝之罪,上通于天,四宅大小平安,余日内心绪少佳,夜不成寐,盖由心血积亏,水不养肝之故。春来当好为调理。(咸丰七年十二月廿一日)

【注释】

①恝然;同“忽然”。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九日亮一等回来,接到来信,知悉一切,临江克复,从此吉安应当容易得手了,希望弟弟好好处置,大约在明年春天可以克复吉安,明年夏天可以克复抚建。凡属做兄长的没有了结的事情,弟弟能够替我了结,那么,我的愧疚之情可以稍微减轻一点。

我从前在江西,之所以郁郁不得志,第一,不能干预民众的事情,有剥夺民众的权,没有施惠于民众的地位,满腹仁爱的心思,没有地方施展。第二,不能接见官员,凡属省里的文武官僚,接见有稽查,语言有监察。第三,不能联络绅士。凡属地方绅士与我通往来,便因此受到来咎。因为以上三点,便郁郁不乐,没法施展,然而,这只是不适宜驻扎省城,生出的许多烦恼罢了。弟弟现在不驻扎在省城,除了接见官员这件事,没有必要计论以外,其他爱民和联络两件事,都应该实实在在去作。

现在军饷很是充足,凡属抽厘金和劝捐款这些,都下决心停止。士兵骚扰百姓的事,严加禁止。那么我过去一腔爱民的诚心,弟弟可以为我表达一二了,我在江西,绅士们为我劝捐了八、九十万,没有能够为江西消灭敌军、安抚百姓。今年奔丧太快,若忽然不敢而别,弃置绅士们不加理睬,这是我很后悔的。如果奔丧迟走几天。与绅士们多商量,那才妥当,弟弟应当我弥补这个缺憾,凡与绅士书札往来,或者接见畅谈时,都说江西绅士对待兄长很宽厚,家兄愧疚很深这类的话。

这些人中,如刘仰素、甘子大两位,我尤其对他们有愧。刘仰素是我请他带水师,三年辛苦,战功很显著,他没有辜负我的知遇之思,而我却没有有始有终和他共患难,甘子大是我请他掌管粮台,他委曲求全,任劳任怨,而我因奔丧急忙回家,没有为他料理前程。这两个人都是我愧对他们,弟弟要为我纠正这个缺憾,弥补这个不足。我在外面几年,吃亏受气,实在也不少,其他地方没有什么愧疚的,独独只愧对江西绅士,这是我近来经常反省一点。

弟弟这次在军营,环境很好,不可以再有牢骚,要心平气和,以便保养老天赐给自己的福气,嘱咐你了!承蒙你寄回银子二百两,收到了。今年冬天收外面的银子几百两,然而,家用还是不充裕,这使我明白过去我不寄钱回家,不孝的罪过,已是上通到天了。

四家大小平安,我近来心情不太好,晚上睡不好,是因为心血积亏,水不养肝的缘故,春天自己会好好调理。(咸丰七年十二月十一日)

致九弟·宜以求才为在事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四月初五日得一等归,接弟信,得悉一切。回忆往事,时形交悔,想六弟必备述之。

弟所劝譬之语,深中机要,素位而行一章,比亦常以自警。只以防分素亏,血不养肝,即一无所思,已觉心慌肠空,如极饿思食之状,再加以憧扰之思,益觉心无主宰,征悸不安。

今年有得意之事两端:一则弟在吉安,声名极好,两省大府及各营员弁,江省绅民,交口称颂,不绝于吾之耳。各处寄弟书,及弟与各处禀牍信缄,俱详实委善,犁然有当①,不绝于吾之目。一则家中所请邓葛,品学俱尤,勤严并著,邓师终日端坐,有威可畏,文有极抵,又曲合时趋,讲节极明正义,而又易于听爱。葛师志趣方正,学规谨严,小儿等畏之如神明,此二者,皆余所深慰,虽愁闷之际,足以自宽解者也。

第声闻之美,可恃而不可恃,兄昔在京中,颇著清望,近在军营,亦获虚誉。善始者不必善终,行百里半九十里,誉望一损,远近滋疑。目下义名望正降,务宜力持不懈,有始有卒。治军之道,总以能战为第一义,倘围攻半岁,一旦被贼冲突,不克抵敌,或致小挫,则今望隳②于一朝。故探骊之法,以善战为得珠,能爱民为第二义,能和协上下官绅为三义。愿吾弟兢兢业业,日慎一日,到底不懈,则不特为兄补救前非,亦可为吾父增光泉壤矣。

精神愈用而愈出,不可因身体素弱,过于保昔,智慧愈苦而愈明,不可因境遇偶拂。

遽尔摧阻。此次军务,如杨彰二李次青辈。皆系磨炼出来,即润翁乏长进;弟营趁此番识见,力求长进也。

求人自辅,时时不可忘此意。人才至难,往时在余幕府者,余亦平等相看,不甚钦敬。洎今思之,何可多得?弟当常以求才为急,其阊冗者,虽至亲密友,不宜久留,恐贤者不愿共事一方也。余自四月来,眼兴较好,近读杜佑通典,每日二卷,薄者三卷。

惟目力极劣,余尚足支持。(咸丰八年四月初九日)

【注释】

①犁然有当:井然有序的意思。

②隳:毁坏,坠毁。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四月初五,得一回来,接到你的信,知道一切。兄长回忆过去,时刻悔恨交加,我想六弟一定都跟你说了。弟弟劝导我的话,深刻击中我的要害。“素位而行”一章,我眼下也常引以自己警惕自己。只是阴分素亏,血不养肝,便是一点事不想,还觉得心里慌,肠里空,好像非常饥饿的模样,再加上忧心忡忡,更觉得心里没有了主宰,悸燥不安得很。

今年有得意的事两件,一是弟弟在吉安,名声很好,两个省的官长和各营的将士,江西省的绅士,都很称赞,我经常听到。各处寄弟弟的信,弟弟给各处的书札信牍,都详细、实在、妥善、我经常看到。一是家里所请的邓、葛两位老师,品学兼优,又勤教又严管。邓老师整天端端正正坐堂,威仪可畏,文章有根底、而且又能够与时尚相结合,讲课很明正义,而又深入浅出;葛老师的志趣方正,教学规矩严谨,小孩们怕他如同怕神明一样。这两件事,都是我深欣慰的,虽说是愁闷不乐的时候,也足以自宽自解了。

只是声望虽然是令人陶醉的东西,可以依靠又不可以依靠。兄长过去在京城,也很有声望。近来在军队,也有些虚名。但开始好不一定始终好,走一百里路,走了九十里只能算走了一半,声望一旦下降,远近的人都产生怀疑。你目前名望正高,务必要坚持不懈,有始有终。治理军队的道理,能战争是第一要义。如果围攻半年,一旦被敌人冲突,不能取胜,或者受到小挫折,那么你的名声一个早晨的时间便下落了,所以说探验的方法,是以会战斗为得珠。能爱民为治军第二要义。希望弟弟兢兢业业,一天比一天谨慎,一直到底决不松懈,那不仅为我补救了从前的过失,也可以为我父增光于九泉之下。

精神这个东西越用越好用,不可以因为身体虚弱而过于爱惜;智慧这个东西越是苦越闪光,不可以因为偶然遇到挫折,便急忙自弃。这次军务,如杨、彭、二李、次青他们,都是磨练出来的。就是润翁、罗翁、也大有进步,几乎是一日千里。只有我素来有抱负,这次却太没有进步了。弟弟的军队乘这次军务增长见识,力求进步。

求人自辅,时刻不可以忘证这一点,人才难得。过去在我的幕府中的人,我只是平等相待,不很钦佩,如今想起来,哪里可以多得这些人才啊!弟弟应当常常把访求人才为当务之急。军营中的庸碌多余的人,就算是至亲密友,也不宜久留,那样做恐怕真正的贤者不肯前来共事。我从四月以来,睡眠较好。近日读杜佑的《通典》,每天读两卷,薄的读三卷。只是眼力很差,其余还足以支持。(咸丰八年四月初九日)

致九弟·拟保举李次青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八月初一日,罗逢元专丁归,接得廿四日信,知弟病渐痊愈复元。自长沙开船后,四十一日不接弟手书,至是始一快慰。而弟信中所云:“先一日曾专人送信来兄处者。”则至今尚未到,不知何以耽搁若是?余廿五日自江西开船,廿六日至瑞洪。廿八日就谢弁之便,寄信与弟。八月初二日至安仁,初四日至贵溪,王人瑞张凯章及萧浚川之弟萧启源,均在此相候。初六七可至湖口,沈幼丹李次青良觌①不远矣。

闽省浦城之贼,于七月上旬中旬,出犯江西,围庆丰玉山两城。次青以一军分守两县,各力战五六日夜,逆贼大创,解围以去。现在广信地方,次青勋名大著,民望亦孚。

浙抚晏公,于全浙肃清案内,保举次青以道员记名,遇有江西道员缺出,请旨简放。将来玉山守城内,余亦当优保之,苦尽回甘,次青今日得蔗境矣。

玉山之贼,窜至复兴婺源一带,将归并于皖南芜湖,余至湖口,拟留萧军守湖口,而自率张王朱吴国佐进剿围之。崇安贼势日乱,尚或易于得手。(咸丰八年八月初四日)

【注释】

①良觌:欣喜相见的意思。觌:相见。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八月安一日,罗逢元派的专人回来,接到二十四日信,知道弟弟的病已渐好了,复原了,自从长沙开船以后,四十一天没有接到弟弟的信,到现在才感到快慰。而弟弟信中说:先一天曾经派专人送信。那么到现在也还没有到,不知道为什么耽搁这么久?我二十五日从江西开船,二十六日到瑞洪。二十八日,就谢通信兵的方便,寄信给你。八月初二到安仁,初四日到贵溪。王人瑞、张凯章及萧浚川的弟弟萧启源,都在这里等候。

初六、七日可到湖口。与沈幼丹、李次清欢聚之日不远了。

福建浦城的敌人,在七月上旬侵犯江西,围攻庆丰、玉山两座城,李次青的军队分别防守两个县,各努力战斗了五、六个日夜,敌人受到重创,解了两城的围。现在广信地方,李次青的勋名大大著名,民众里的名望也日高。浙江巡抚晏公,在全浙肃清的报告中,保举李次青以道员记名,遇到江西道员出缺,便请求圣旨简任他。将来玉山守城报告中,我也要优惠保举他,苦尽甜来,李次青现在才得以尝到甘蔗的甜味了。

玉山的敌人,窜到复兴,婺源一带,将归并于皖南芜湖。我到湖口,准备留下萧军守湖口,而自己亲率张王、朱品佐、吴国佐进攻包围。崇安敌人阵势越来越乱,或者还容易得手。(咸丰八年月初四日)

致九弟季弟·拟和陈射仙办大通厘金

【原文】

季沅弟左右;

出队以护百姓收获,甚好!与吉安散耕牛耔种,用意相似。吾辈不幸生当乱世,又不幸而带兵,日以杀人为事,可为寒心!惟时时存一爱民之念,庶几留心弟既掘长濠,切不可过濠打仗,胜则不能多杀贼,败则不能收队也。营中柴尚多否?煤已开出否?红单船下去后,吾拟扎陈舫仙办大通厘金,以便弟就近稽查,闻该处每月可二万余串也。

魏柳南宜办厘乎?宜作吏乎?弟密告我。潘意卿何时可到?此间需才极急,浙事岌岌①,请援之书如麻。次青今日到祁门,其部下十四五可到。季弟所言诸枉,聆悉,当一一错之,不姑息也。(咸丰十年八月初七日)

【注释】

①浙事岌岌;指浙江省的形势发发可危。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带兵用以保护老百姓收割庄稼,很好!与吉安散发耕牛及种籽的用意相同。我们不幸生于乱世,又不幸带兵打仗,每日以杀人为要事,实在寒心!唯有每时每刻存在爱民的念头于心里。

弟弟既然挖濠沟,切不可以过壕沟打仗,打胜了不能多杀敌人,打败了不能收队。

军营中的柴还多吗?煤已经开出了吗?红单船下去以后,我准备令陈舫仙办理大通厘金,以便弟弟就近稽查,听说他那里每月可以收两万多串。

魏柳南适合办理厘金?还是做行政长官?弟弟请秘密告诉我。潘意卿什么时候可以到?这里需要人才很急。浙省的事岌岌可危。请求援救的信多如麻。次青今日到祁门,他的部下十四、五日可到,季弟所说的种种问题。已知道了,我会一个一个处理,不会姑息。(咸丰十年八月初七日)

致九弟·述告办事好手不多

【原文】

沅弟左右;

接陈东友蔡东祥周惠堂禀,知雍家镇于十九日克夏。惜日内雨大,难以进兵,若跟踪继进,则裕溪口亦可得手矣。小泉赴粤,取其不开罪于人,内端方而外贺融①。今闻幼丹有出省赴广信之行,小泉万不可赴粤矣。

丁雨生笔下条畅,少荃求之幕府相助,雨生不甚愿去,恐亦不能至弟处,碍难对少荃也。南坡才大之外,人皆乐为之用,惟年岁太大;且粤湘交涉事多,亦须留南翁在湘,通一切消息。拟派鹤汀前往,鹤与劳公素相得,待大江通行后,请南翁来此商办盐务,或更妥洽。

又接弟信,知巢县含山,于一日之内克夏,欣慰之至!米可以多解,子药各解三万,惟办事之手,实在木可多得,容觅得好手,请赴弟处。受山不乐在希帅处,即日当赴左帅大营,亦不便留也。(同治元年三月廿七日)

【注释】

①内端方而外圆融:形容为处世中里面则正而外表圆滑。

【译文】

沅弟左右:

接到陈东友、蔡东祥、周惠堂的禀合,知道雍家镇在十九日克复,可惜近日雨大,难以进兵,如果跟踪继续前进,那么裕溪口可得手了。小泉去广东,我取他不得罪人,人品端方而处事圆融。今天听说幼丹有出省去广信的说法,那小泉万万不可以去广东了。

丁雨生笔下条理清楚而通畅,少荃求他参与幕府帮忙,他不太愿意,恐怕也不能到弟弟那边,碍着面子不好向少荃交代。南坡才大,都乐意用他,只是年纪太大,而且广东,湖南交涉的事情多,也要留南翁在湖南,通一切消息,准备派鹤汀去,鹤汀素来和劳公要好,等大江通行以后,请南翁来这里商量办理盐务,或者更妥当。

又接到弟弟的信,知道巢县、含山,在一天之内克复,欣慰之至!米可以多解送些,子弹火药各解送三万,只是办事的人手,实在不可多得,允许我找到好手,派到弟弟那里,受山不乐意在希帅那里,即日将到左帅大营,也不便挽留。(同治元年三月二十七日)

致沅弟季弟·随时推荐出色的人

【原文】

沅季弟左右:

辅卿而外,又荐意卿柳南二人,甚好!柳南之笃慎,余深知之,惠卿亮亦不凡。余告筱辅观人之法,以有操守而无官气,多条理而少大言为主,又嘱其求润帅左郭及沅荐人,以后两弟如有所见,随时推荐,将其人长处短处,一一告知阿兄,或告筱荃,尤以司劳苦为办事之本。引用一班能耐劳苦之正人,日久自有大效。

季弟言出色之人,断非有心所能做得,此语确不可易。名位大小,万般由命不由人,特父兄之教家,将帅之训全,不能如此立言耳。季弟天分绝高,见道甚早,可喜可爱!

然办理营中小事,教圳弁勇,仍宜以勤率作主,不宜以命字谕众。

润帅抚见陈奏,以释群疑之说,亦有函来余处矣。昨奉六月二十四日谕旨,实援两江总督,兼授钦差大臣,恩眷方渥①,尽可不必陈明。所虑考,苏常淮扬,无一支劲兵前往,位高非福,恐徒为物议之张本耳。余好出汗,似不宜过劳。(咸丰十年七月初八日)

【注释】

①恩誊方渥:指皇上的思典如此优厚,隆重。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除了辅卿以外,又推荐意卿,柳南两位、很好!柳南的诚笃谨慎,我很了解。意卿看来也不同凡响。我告诉筱辅观察人的方法,主要是有爱憎分明操有原则而没有官气,办事有条件有理而不是口出狂言。又嘱咐他求润帅、左、郭以及沅弟荐人,以后两位弟弟如果有所发现,随时推荐,把推荐人的长处短处,一五一十告诉兄长,或者告诉筱荃,尤其是习惯于劳苦为办事的根本。引用一班能吃苦耐劳的正人君子,日子久了自然可以看见大的效应。

季弟说出色的人,决不是有心做得出来的,这话是至理不可更改。名位的大小,万般都是由于天命不由人定的,只是父兄的教育家庭,将帅的训导士兵,不能这么说罢了。

季弟天分很高,见道很早,可喜可爱!然而办理军营中小事,教训士兵,仍然以劝导为主,不适宜以命令口吻来训谕大家。

润帅几次陈奏,以释大家疑团的说法,也有信到我这里。昨天奉到六月二十四日的谕旨,实授两江总督。兼授钦差大臣,皇上的思典如此隆重,如此受到信任,尽可以不必陈明。所忧虑,苏、常、淮、扬,没有一支强有力的部队去。我喜欢出汗,弟弟也喜欢出汗,似乎不适宜过分劳累。(咸丰十年七月初八日)

致九弟季弟·述杨光宗不驯

【原文】

沅季弟左右:

接专丁来信,下游之贼,渐渐蠢动,九月当有大仗开。此贼惯技,好于营盘远远包围。断我粮道。弟处有水师接济,或可无碍,不知多李二营何如?有米有柴,可济十日半月否?贼虽多,善战者究不甚多,礼希或可御之田以饭子孙耳。

杨镇南子哨官杨光宗,头发模而盘,吾早虑其不驯①。杨镇南不善看人,又不善断事,弟若看有不妥洽之意,即饬令仍回兄处,另拨一营与弟换可耳。

吾于初十日至历口,十一日拟行六十里,赶到祁门县。十二日先太夫人忌辰,不欲纷纷迎接应酬也。宁国府一军,紧急之至,吾不能拨兵往援,而拟少济之饷,亦地主之道耳。(咸丰十年六月初十日)

【注释】

①驯:驯服。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接到专人送来的信,下游的敌人,慢慢又在蠢蠢欲动,九月份会有大仗打。这是敌人的惯技,喜欢在营盘远远包围。切断我军粮道。弟弟那里有水师接济,或者可以没有妨碍,不知多、李两营如何?有米有柴可以对付十天半月不?敌人虽多,会打仗的毕竟不太多,礼希或者可以抵御。

杨镇南的哨官杨光完,头发又横又盘,我早就料到他不驯服。杨镇南不会看人,又不会决断,弟弟如果看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马上叫他仍旧回到我这里,我另外拨一个营给弟弟交换。

我在初十日到历口,十一日准备走六十里,赶到祁门县。十二日,先太夫人忌辰,不想纷纷迎接应酬。宁国府一军,非常紧急,我不能调兵去救援,准备稍微接济他一点军切,也是尽地主之谊吧。(咸丰十年六月初十日)

致沅弟季弟·嘱文辅卿二语

【原文】

季沅弟左右:

探报阅悉,此路并无步拨①,即由东流建德驿夫送祁;建德令已死,代理者新到,故文递迟延。弟以后要事,项专勇送来,三日可到,或逢三八专人来一次,每月六次。

其不要紧者,仍由驿发来,则兄弟之消息常通矣。

文辅卿办理厘金甚好,现在江西厘务,经手者皆不免官气太重。此外则不知谁何之人?如辅卿者,能多得几人,则厘务必有起色。吾批二李详文云:“须冗员少而能事者多,入款多而坐支者少。”又批云:“力除官气,严裁浮费。”弟须嘱辅卿二语,无官气,有条理,守此行之,虽至封疆不可改也。有似辅卿其人者,弟多荐几人更好。甲三起行时,温弟妇甚好,此后来之变态也。(咸丰十年六月廿八日)

【注释】

①步拨;指送信的人。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探报已看过了。这一路没有送信的人,马上由东流、建德驿站的驿夫送祁门。建德县令已死了,代理的人新来,所以文件专递迟延了,弟弟以后有要事,要派专门的人送来,三天可以到,或者逢三八派来一次,一个月六次。其中不要紧的文书,仍然由驿站发来,那么我们兄弟之间便常消息了。

文辅卿办理厘金很好。现在江西厘务,经手的人都不免官气太重了。除此以外不知还有何人?像辅卿这样的人,能够多几个,那厘务一定有起色,我批的关于二李的申详文字中说:“要多余的官员减少,能干的官员增多;要收入的钱多,坐着支取钱款的人少。”又说:“要努力戒除官气,严格裁削不应开支的费用。”弟弟要嘱咐辅卿两句:没有官气,却有条理。遵这条执行,虽然当了封疆大吏也不能改变。如有类似辅卿这样的人才,弟弟多推荐几个更好。甲三起程时,温弟媳妇很好,这是后来的变态了。(咸丰十年六月二十八日)

致九弟·宜多选好替手

【原文】

沅弟左右:水师攻打金柱关时,若有陆兵千在彼,当易得手。保①内参吉南,系为弟处分统一军起见,弟军万八千人。总须另有二堪为②统带者,每人统五六千,弟自统七八千,然后可分可合。

杏市而外,尚有何人可以分统?亦须早早提拨。办大事者以多多选替手为第一义,满意之选不可得,姑节取其次,以待徐徐教育可也。(同治元年四月十二日)

【注释】

①保:保举,荐举。

②堪为:胜任。

【译文】

沅弟左右:

水师攻打金柱关的时候,如果有陆军三千人在那里,会容易得手。保举彭杏南,是为弟弟那里统一起见,弟弟一军共一万八千人,总要另外有两人可以胜任统带的,每人统五、六千人,弟弟自己统带七、八千人,然后可以分可以合。

杏南以外,还有谁可以分统?也要早早的提拔。办大事的人以多选接替人手为第-要义。满意的人选不到,可以姑且选其次,慢慢的教育培养。(同治元年四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