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铜川张平生:卡扎菲20年前一语成谶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02:35:12
在上世纪90年代初出版的《卡扎菲小说选》里《逃往火狱》一文中,卡扎菲预言了群众中出现叛徒,他自己将被最爱戴的人民杀戮,20年后卡扎菲—— 成语“一语成谶”看来在他身上应验了。

逃往火狱

——卡扎菲

人在集体暴虐起来时,是多么凶狠啊!那简直就是汹涌的洪水,对挡在它面前的人毫不怜悯,毫不留情!它根本听不见那人的呼喊;当那人向它乞求、呼救时,它也绝不会向他伸出援助之手,而只会毫不在乎地将他朝前推去!个人的暴虐是暴虐中最容易对付的一种,因为无论如何,他毕竟只是一个人,集体可以除掉他,甚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个人用某种手段也可以除掉他。至于集体的暴虐,那可是最厉害的一种暴虐——谁能阻挡滚滚的洪流?谁又能抵挡那种普遍的盲目势力?
 
  我多么喜爱群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挣脱了束缚手脚的桎梏,又没有头领、主人管治,在历经苦难之后,是欢呼、歌唱。但是我又多么害怕群众,对他们疑惧不安。我爱群众,就像爱我父亲一样;可我又怕群众,也像怕我父亲一样——在一个没有政府管辖的贝杜因人的社会里,有谁能阻止一个父亲对他的一个儿子进行报复?是啊!他的孩子们是多么爱他!可是同时又是多么怕他!就是这样,我爱群众,又怕他们;就像我爱父亲,却又怕他一样。
 
  群众欢乐起来时是多么热情似火、情采动人啊!他们会把他们爱戴的人扛在肩上。他们就曾扛起过汉尼拔(1)、巴克利(2)、萨伏那洛拉(3)、丹东(4)、罗伯斯庇尔(5)、墨索里尼(6)和尼克松。可是当群众愤怒起来时又是多么冷酷无情啊!是他们密谋毒死了汉尼拔;是他们架火烧死了萨伏那洛拉;是他们把自己的英雄丹东送上了断头台;是他们打碎了他们敬爱的演说家罗伯斯庇尔的颌骨;是他们拖着墨索里尼的尸体游街;是他们先是鼓着掌把尼克松送进了白宫,然后,当他离开白宫时却朝他的脸上啐唾沫!
 
  这多可怕!谁还去同这种无情的人交谈,以取得他们的好感?谁能同一种集体的而并非体现在个人身上的头脑去讨论问题?谁能抓住千百万人的手?谁能同时听见从一百万张嘴里讲出的一百万番话?在这种整体暴虐中,谁能理解谁呀?谁又能责怪谁呀?这个“谁”本身又是谁呀?在这种烤着你后背的社会烈焰面前,在一个爱戴你却不怜悯你的社会面前,在这样一些人面前——他们只知道想从你那里要些什么,却不管你想从他们那里要些什么;只知道他们对你的权利,却不知他们对你的义务,在这同样的群众面前——是他们毒死了汉尼拔,烧死了萨伏那洛拉,打碎了罗伯斯庇尔的头。是他们爱戴你,但却不会专为你在电影院安排一把椅子,或是在咖啡馆腾出一张桌子,光说爱戴你,却并没有用诸如一把椅子或是咖啡馆里的一张桌子这种简单的具体东西来表示——这样一伙人曾做过的或正在做的就是这样。在这一切面前,我——一个漂泊的穷贝杜因人——在一个疯狂的现代城市里还能企望什么呢?那些市民一见到我就会咬住不放:“给我们再建一幢房子!”“给我们再架设一条更高级的线路!”“给我们修一条越海的道路!”“给我们建造一座公园!”“给我们钓一条大鱼!”“为我们写一道护身符!”“为我们主一次婚!”“为我们杀死一条狗!”“给我们买一只猫!”……一个连出生证都不带的贫穷贝杜因流浪汉,肩上扛一根棍子,遇见红灯也不停下,还同警察吵架,根本不把警察放在眼里;不洗手就吃东西;有什么挡住路就用脚踢,甚至即使是踢到了一家商店的玻璃橱窗上,或是撞倒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或是打破了一家美丽的白房子的窗户,他也不管;他从不知酒的味道,连“百事可乐”或“苏打水”也没尝过;他会在烈士广场寻找一头骆驼,在绿色广场寻找一匹马,赶着羊群穿越夏杰拉广场。就是这样一伙甚至连他们的救命恩人都不知怜悯的人,我觉得他们正在追逐我,正在烤炙我,即使他们在为我鼓掌,我也感觉那是在敲打我。我是个没有文化的贝杜因人,连粉刷这种活都不会干;我连上下水管道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我用两手掬着喝雨水和井水;我会扯起斗篷的下摆捞蝌蚪;我不会游泳,既不会蛙泳,也不会仰泳;我不知道钱币的样子……但是每个见到我的人都要求我会诸如此类的东西,向我要这要那的。实际上,我并不掌握这些东西,然而我却从强盗手中、从老鼠嘴里、从狗爪子下抢来了这些东西,并以一个来自沙漠做好事者的名义,以一个打碎桎梏和镣链的解放者的身份,把这些东西分发给城里人。把那些爪子(其中有山洞人的伙伴和老鼠)偷去的一切找回来,把它们破坏的一切修复起来需要长时间,也并非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完成的。但疯狂的现代城市人却要我马上实现他们的要求。我感觉只有我是唯一的一无所有的人。因此,我不能像他们那样找管道工、厨师、油漆工、理发师等等来为自己服务。我之所以不找他们是因为我一无所有。可是这样一来,我的境况竟变得特殊起来,而且简直就成了一个有特异功能的人。因此,我差不多每时每刻都要受到这种打扰;但我不否认我自己也主动地参与那些事,而委屈自己。因为我像以前说过的那样不知道什么上下水道、管道工、小供水网……我就偷来了穆萨(7)的“手杖”,用它击打沙漠,于是涌出一泓清泉,我要求让这泓清泉使我摆脱那些人们的要求及其种种缘由,而让我清静些。甚至我顶撞警察都会在全市引起一场风波。人们一听说我的名字,有的人会为我鼓掌,有的人则会在背后骂我,保安警察都想要摆脱开我。有一个老太太是一个警察的母亲,像孩子似的想要见我,我没答应,她就设法给我找了不少麻烦。人们有时竟会用愚蠢的警犬同我捣乱。我鼓励人们捕鱼、吃鱼,以便把我的羊给我留下。我是一个普通的穷人,并非出身于王室贵族,而是贝杜因人出身。我没有博士文凭,就不喜欢医生,因为人们把医生称作“博士”(8)!因此,我没接种防止敏感的疫苗。因而我很敏感,这同城里人大不一样:他们很久以前就接种了这种疫苗,还从罗马人时代到土耳其人时代直到最后“米国人”时代,都咽下过历史的苦酒。我这个人像你们所读的并讥笑的那样,不是像你们那样把“美洲”、“美国”、“美国人”中的那个字的音发成“美”,而是发成“米”。因为我不知道“美洲”、“美国”的含义。当初发现它的并不是哥伦布,而是一个阿拉伯的埃米尔。但是这个“米国”有实力,有代理人,在它的势力所辖地区有基地,有有利于以色列人的否决权。最近,它还在杜姆亚特和拉希德两支流的交汇点上有了一幢房子,房子周围是一个养牛场。它是帝国主义,那么它就是“米国”。我表哥穆加希德哈只(9)就是这么说的,他是我姑妈——我祖母艾尼玛的女儿伊宰的儿子,而我祖母则是玛利亚伯爵夫人的妹妹。
 
  一般来说,我自愿进城市,是自找罪受。现在也没有时间细说原因了。主要都是境遇逼的。那么,我希望你们还是让我去放我的羊好了。我把那些羊丢在了谷地,让我母亲照管。可是我母亲已经去世了,我姐姐也去世了。听说我有几个兄弟姐妹都让蚊子给害死了。你们让我安静地想我的心事好不好!为什么要追在我身后,还要让我认识你们的孩子?以至于他们也到处打扰起我来,跟在我身后跑,还发誓说如何如何的。你们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清静清静?而且干吗弄得我甚至连在你们的街道上走走都不成?我也像你们一样是个人,也照样喜爱苹果,你们为什么禁止我去逛市场?顺便提一下,你们为什么不发给我护照?不过话说回来,我拿护照又有什么用呢?我是不许出外旅游或是治病的,只有重要任务在身时才能出国。因此,我决定独自逃往火狱。
 
  我将对你们讲一讲我逃往火狱的故事。我要向你们描述一下通往火狱的道路,然后再描述一下火狱本身的情景,以及我是如何从那里原路返回来的。那的确是一次冒险,也算是一个最奇异的现实故事。我向你们发誓:它绝对不是虚构胡编出来的。实际上,我曾有两次逃往过火狱,目的就是逃避你们,拯救我自己。是你们打扰我,让我不得清静,使我不能自由自在。你们贪得无厌地想要榨干我,喝我的汁,舔我的汗,吸我的气息,然后让我休养生息,以便周而复始,无休无止。你们的气息像疯狗一样追逐着我,那疯狗的涎水流淌在你们疯狂的现代城市的街道上,当我逃避它们时,它们就穿过蜘蛛网和芦苇叶对我穷追不舍。因此,我独自一人逃向了火狱。
 
  通往火狱的道路并不像你们设想的那样,也不像那些骗子们通过他们那种有毛病的想象力对我们描述的那样。还是让我来给你们描述一下这条道路吧!我曾两次亲自走过这条路,并在火狱中睡过觉,休息过。我告诉你们,我经历过这一切;我独自在火狱中度过的两个夜晚差不多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美好的夜晚;那在我看来,要比同你们在一起生活好上一千倍:同你们在一起,你们总是追着我,不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使我不得不逃往火狱。通往火狱的道路沿着地平线铺着天然的地毯。我顺着这条路兴高采烈地朝火狱走去。揭开地毯,我发现它是用细沙铺成的。在路上,我见到过成群的野鸟,就是你们都熟悉的那些种类;而且,我甚至还发现有些家畜一边悠然自得地吃草,一边在端详着我!但我突然发现面前是很陡的斜坡和一片低地,以至于使我不由得犹犹豫豫地停下了脚步,不料竟是火狱从地平线上俯临在面前。它并不是像火一样红,也不像炭火一样在燃烧。我停下来站在那里,倒不是害怕向前朝它走去——要知道我喜欢它,愿意接近它。当你们在你们的三角城市里追逐我时,它是我的避难所呀!当它从地平线上展现在我面前时,我高兴得简直要飞了起来。我停下来站在那里,是想走一条捷径到那里,抄一条最近的路走进它的腹地。我原以为也许会听到火狱发出呼呼的响声,但它却完全悄然无声,同环绕它的群山一样巍然屹立在那里,四周氛围是出奇的寂静,可怕的肃穆。我没看见火焰,只有烟雾笼罩在它上面。在太阳落山前,我迫不及待地快步朝火狱奔去,希望尽早在火狱的腹地搞到一张温暖的床铺,晚了的话,我就会被你们的地狱侍卫队围拢起来。他们已下意识地跟在我后面出发了,采取的是最原始的方式,使用的却是最新式的器具。最后,我终于离火狱非常近了,可以就近看到它了。现在我可以向你们描述我亲眼目睹的火狱情景了,并可以回答有关我所靠近的火狱的任何问题:
 
  首先,火狱有一些阴暗的崎岖不平的山路,它被雾霭笼罩着;它的石头在很久以前就被火烧过,呈黑色。确实令人惊奇的是,我发现许多野生动物早在我之前就为了躲避你们而逃到了火狱。它们可以在火狱中生存,而在你们之中则是死亡。除了我的灵魂,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这让我比在别的任何时间、任何地方更感到自己灵魂的存在。群山变成了侏儒;树木枯萎了;为了求生,避免人类的伤害,动物都逃进了火狱的丛林中;就连太阳也被火狱遮蔽住,让我看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唯有火狱突出地显现在那里,而其中最突出的是它的中心。我不费多大劲地朝那里走去。我也融解在自己的灵魂中,我的灵魂则融解在我自身上,我们两者相互依存,互相拥抱,我们第一次合二为一了。那倒不是因为我的灵魂原先在我的体外,而是你们的地狱没有给我机会,让我同我的灵魂单独在一起,与它深入地探讨问题,彼此倾心而谈。我们——我指的是我同我的灵魂——在你们的城市里就像两个危险的罪犯,你们强行让我们接受检查和审讯,甚至在证实了我们的无辜,搞清了我们的身份之后,你们还是把我们关进了监狱,并派重兵看守我们。你们总是想要把我同我的灵魂隔离开来,因为那样做有助于你们放下心来,而不必太劳神。火狱要比你们的城市好多了!你们为什么又让我回来了?我要回到火狱去;而且我希望能在那里居住下去!去那里是不用护照的,你们只要把我的灵魂还给我就行了。我的灵魂已经发现你们歪曲、丑化了它,你们企图破坏它优良的本质。
 
  你们企图将我同我的灵魂隔离开来,但我通过逃往火狱,已从你们手中把我的灵魂夺了回来。我不指望会从你们那里得到任何好处。你们还是替你们自己保存好那些字纸篓里的废纸吧!我已把我的金盔给你们留在了开罗。那是标志权势的头盔,我在听说并读过有关它的传闻后,就把它从那个代理人那里夺了过来。有求必应的魔戒指就是用镶嵌那金盔的金子做的。戴上这金盔的人当时马上就会成为素丹王。他可以大摇大摆堂而皇之地坐在王位上。在他面前,什么国王、总统、埃米尔,统统都不得不退避三舍。他可以让小女孩穆阿伊蒂盖死而复生,可以让一切烈士复活,甚至连欧麦尔?穆赫塔尔、赛阿顿、阿卜杜、赛拉姆?艾布?门亚尔、贾里特和所有那些为国捐躯的无名烈士都能复活。戴上这顶金盔的人手头会有四十个亿左右的第纳尔,他可以任意支配!总而言之,他手上有了“有求必应”的魔戒指,你想要什么,它就会给你来什么。如果你想要武器,它也会呈现在你面前:从步枪到远程导弹,甚至连海市蜃楼都任凭你安排,更不要说“米格”、“协和”式飞机了。你想要关要放哪个英国人,完全能自己作主,而不用管撒切尔是否愿意。但同时,你一旦戴上了这顶标志权势的魔盔,你也可以懒洋洋地睡大觉,甚至眼睁睁地看着狼当着你的面叼走你的羊,你也不管。那么,你们还可以睁着眼睛再睡几年,纵然是在脏土、垃圾堆里也无所谓。我曾经从“阿拉伯之声”中听说你们已经被剥夺了那种创造能力;我还读过有关那个钢盔——对不起!——是那个标志权势的魔盔的消息;我听说天字第一号的魔鬼留占有过它,自称自己是个天使,丘吉尔和杜鲁门还为他对此作过证。
 
  你们相信了那些谎言,你们上了当。到头来倒霉的是你们自己。直到后来,我感觉到了你们的境况,在你们的清真寺里,我听到了聚礼日演讲的人说道:“我们的情况瞒不过你,在你面前,我们的无能是显而易见的,只能投靠你保护了,听你的……听你的……”
 
  注释:
 
  (1)汉尼拔(Hannibal公元前247~前183/182)迦太基著名的军事统帅。——译注
 
  (2)巴克利(Barclay,Robert1648~1690)苏格兰基督教贵格会领袖。——译注
 
  (3)萨伏那洛拉(Savonarola,Girolamo1452~1498)意大利基督教宣教士、改革家和殉教士。——译注
 
  (4)丹东(Danton,Georges1759~1794)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政治家,巴黎公杜领导人之一。——译注
 
  (5)罗伯斯庇尔(Robespierre1758~1794)法国革命家,法国大革命和巴黎公社领袖之一。——译注
 
  (6)墨索里尼(Mussolini,Benito,1883~1945)意大利法西斯独裁者。——译注
 
  (7)穆萨(Musa)《古兰经》故事人物,先知之一。即《圣经》中的摩西。曾显示“手杖变蛇”等奇迹。——译注
 
  (8)阿拉伯人在日常生活中,“大夫”和“博士”用的是一个词。——译注
 
  (9)凡到伊斯兰教圣地朝觐过的穆斯林都可称为“哈只”。——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