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句是诗歌史上的巅峰:好莱坞不相信年轻之被催熟的男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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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痕迹已留在你们的脸上


日期:2012-01-29 作者:山鲁佐德 来源:文汇报 


  • 好莱坞不相信年轻之被催熟的男人们

      山鲁佐德

      这种“着迷”,和外表的光鲜无关,而是让看客被他带着走到人物的心里。这个穿老头衫、人字拖,跑起来滑稽得一塌糊涂的中年阿叔,仍然让人移不开眼睛。

      作为一个黄金王老五,乔治·克鲁尼被八卦分子们惦记的是他的伴侣问题。这些年纨绔老矣,对恋爱不再热心,转而投身非洲的公益和民运,《ELLE》和《VOGUE》这些时尚杂志的女性写手看到他,仿佛看到一个理想男性的化身。无论三俗或劈情操,人们好像都忘了此君首先是个演员,一个专业素养其实相当靠谱的演员。不只是得过一次奥斯卡最佳男配角(《辛瑞那》)那么简单,和他合作过《在云端》的扬森·瑞特曼不久前说起,能让他在拍摄中感到震撼的表演也就两三次,最近一次是塞隆在《未成年》结尾里五分钟的长镜头,上一次就是《在云端》里克鲁尼扮演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在飞行俱乐部里聊天——难以形容的松散,随性,让人着迷。

      这种“着迷”,和外表的光鲜无关,而是让看客被他带着走到人物的心里。譬如他在亚历山大·佩恩的《后裔》里,和“帅”这一字完全不搭,连他自己都说:“做好造型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这个人下半生再也没机会演罗曼蒂克的角色了……”但是这个穿老头衫、人字拖,跑起来滑稽得一塌糊涂的中年阿叔,仍然让人移不开眼睛。佩恩总有眼力相准演员的能力,就像他这次确信,克鲁尼能把人们带入一个中年人狼狈的生命里,看着他手忙脚乱地试图修正生活里的偏差。看似松散的叙事和克鲁尼松散的表演逐渐成了一次充满意外的漫游,看着这个人的荒唐,滑稽,悲哀,在笑声里浮起一点悲凉。这样的电影和这样的表演,有了点“哀世间”的悲悯感。

      “加里·奥德曼是完全不同的,他能让自己彻底地离场,我看到的是一个纯粹的、完整的乔治·史迈利。”

      小说《锅匠,裁缝,士兵,间谍》的原作者勒·卡雷看过电影的完成版后,对英国媒体说:“阿莱克·吉纳斯(当年BBC改编同名电视剧的主演)确实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加里·奥德曼是完全不同的,他能让自己彻底地离场,我看到的是一个纯粹的、完整的乔治·史迈利。”

      奥德曼几乎是把自己打碎了重塑出一个郁郁不得志的退休特工:染一头灰白的发,整齐地朝后梳,戴古板的黑框眼镜,70年代的老派绅士模样。电影里史迈利露面的一瞬间,完全不是我们熟知的奥德曼。《锅匠》里的奥德曼,始终克制,没有锐利的锋芒,也仿佛很少有心情波动,只是偶尔抬头凝视时,眼神里有隐忍清晰的痛苦。这时我们得赞同,勒·卡雷对奥德曼表演的评价,是一个80岁的老作者能说出的最负责也最中肯的话:“奥德曼让我们深切地体会到史迈利内心的痛苦,体会到间谍世界里危险的、阴暗的一面,他不潇洒,他的人生受着残酷和孤独的煎熬。那是我在小说里确切想表达的东西。”

      哪怕是最固执的原作爱好者恐怕也得承认,奥德曼比我们所能想象的更忠实于原作。来听和奥德曼对手戏最多的人怎么说——本尼狄特·康伯巴奇记得,某日在片场,拍的是史迈利对彼得讲起他与卡拉唯一的一次会面,“只有史迈利在说,彼得有些困惑。那一刻我也觉得眩晕了,我眼前的人是谁?仿佛史迈利已经占据了奥德曼。”

      有英国影评人说,如果奥斯卡不给《三月十五日》的瑞恩·高斯林一个影帝提名,那美国人就是瞎了眼。

      乔治·克鲁尼毕竟有丰富的演员经历,他做导演,首先懂演员需要什么,所以他在《三月十五日》里,只用很有限的场景,剪辑不要花哨,确保演员的表演被保存着相对完整的情感痕迹。只这一条,就给了主演瑞恩·高斯林足够的发挥空间。这电影在威尼斯的首映后,影院里一大半掌声是送给高斯林的,菲利普·塞默·霍夫曼、保罗·吉亚玛提和克鲁尼这群美国最会演戏的大叔们都成了衬托他的绿叶。有英国影评人说,如果奥斯卡不给高斯林一个影帝提名,那美国人就是瞎了眼。

      克鲁尼把《三月十五日》拍得很“好看”,但他没有针对政治体制这个思辨的话题追问得更深,电影的重心是高斯林扮演的新闻官的个人悲剧——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纯真最终被现实剿灭了。这是一个滥俗又狗血的主题,而《三月十五日》之所以“好看”,不让人心生抵触,依赖的是高斯林的表演。在这个节奏非常快、情节设置戏剧化得近于刻意的剧本里,高斯林本人伤感善感的气质中和了原本显得匠气的底色。他的表演首先是一种感染力和信服力,他懂得安静的力量,很少有情绪外化时,内心冲突最激烈时,恰恰是在静默中,理想的天空开始坍塌,曾经的信仰之光在眼睛里不知不觉地熄灭。相对于整部过分模式化的电影,高斯林的敏锐和细腻成了超脱于电影的存在,这也是《三月十五日》的特点:整体平庸,但随便哪一场室内戏挑出来单看,表演总是可圈可点,惊艳得很。

      他经历了多少年的等待,在多少人奚落“皮特老矣”的时候,才有机会在《生命之树》里安安静静地演戏!

      《秋日传奇》上映时,针对布拉德·皮特的表演有两种声音,赞同的说,他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全是戏,挖苦的说,他只有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的时候才能看。这两条评价本质上没差,不过是从正反两方面确认了同一个结论:皮特首先是偶像,是明星,表演则另当别论。他被提名奥斯卡奖两次,倒是《人物》杂志评选“世界上最性感的男人”,他每次都有份。

      没有发福,没有变丑,他一直做着外型完美的优质偶像,也就不得不用格外多的时间去证明他不是只有“表象”的躯壳。大卫·芬奇看出了他性格里压抑狂暴的一面,《搏击会》是一记野拳也是他的本色演出。科恩兄弟用十三不靠的喜剧解放了他的天性,但在《阅后即焚》和之后昆汀的《无耻混蛋》里,他的表演首先是漫画式的夸张。他经历了多少年的等待,在多少人奚落“皮特老矣”的时候,才有机会在《生命之树》里安安静静地演戏!

      他能把《点球成金》演得好看不奇怪,科恩兄弟早就发掘了他的喜剧才能,而他在名利场的阅历和他这些年做父亲的心得都不动声色地渗透在《点》的棒球经理人角色里,有点“天凉好个秋”的慨然。相比之下,马利克的散文诗一般的《生命之树》对很多演员而言,可能是种“折磨”,因为没有事,没有戏,只是日常碎片的回忆。皮特的戏其实很有限,但他演出了父子关系里所有的温情和残酷:父亲“全能”的形象在儿子心里坍塌,终有一日,孩子要理解父亲曾经的强势,也学会接受他隐藏的脆弱。

      “公平地说,他擅长把握和塑造人物的性格,他的表演既有深度,也有宽度。”《点球成金》导演对皮特的这番评价,不算高估。

      “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的那张脸,是一片道德的交战场。”从导演马丁·斯科塞斯这个评价出发,《胡佛传》的埃德加·胡佛是最适合迪卡普里奥的那类角色。

      马丁·斯科塞斯曾说,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的那张脸,是一片道德的交战场。从这个评价出发,《胡佛传》的埃德加·胡佛是最适合迪卡普里奥的那类角色:一个始终活在内心交战中的人,活在两股力量的撕扯中,一边是渴望作为“人”的柔软善感,一边是作为国家机器代言的冷酷,一生杀伐决断却又丢不掉一点微不足道又不合时宜的天真。

      但《胡佛传》这样的电影对于大部分好莱坞男演员而言,会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演一个功过参半的争议人物,演一个人生命中的灰暗地带,在银幕上变老,变丑,隐忍地喜欢一个男人,是秘密的异装癖……这样的剧本,足够把大多数英俊小生吓得转身就跑。然而好莱坞男演员信奉的“安全选择”,在迪卡普里奥这里失效了,在“保险”和“冒险”之间,他选择后者。

      但奥斯卡不是鼓励冒险家的乐园,事实上《胡佛传》确实因为它的尖锐和锋芒触怒了主流观众,当《纽约时报》的影评人以难得深情的笔触全方面地赞美这部电影和迪卡普里奥的表演,各种“大众”网站却扔出一片臭鸡蛋和烂番茄。以奥斯卡德容工言的标准,《胡佛传》里的迪卡普里奥只能是克鲁尼或让·杜雅尔丹的陪跑,但这不能否定《胡佛传》是过去这个冬季最值得看的表演:这无关政客和美国当代史的是非,只是迪卡普里奥眼神里有着同龄男演员罕见和濒临绝灭的纯真。

      杜雅尔丹在电影里的别扭和奔放,是在钩沉一个演员靠肢体而不是台词说话的年代——身体有话说,身体有表情!

      克鲁尼凭《后裔》得了金球奖剧情片类最佳男主角,距离奥斯卡影帝一步之遥,然则他最棘手的对手不是偶像翻身的同胞布拉德·皮特,而是法国人让·杜雅尔丹。

      杜雅尔丹主演的《艺术家》,是一个迷恋电影的法国导演想象1920年代好莱坞的风华,一番事先张扬的致敬:配乐是希区柯克《迷魂记》的范儿,故事梗概是《彗星美人》的翻版,而整部电影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场面则来自《公民凯恩》。我们也轻易能侦察到,杜雅尔丹扮演的乔治·瓦伦蒂诺背负着多少往事不如烟:“瓦伦蒂诺”这个名字来自默片巨星鲁道夫·瓦伦蒂诺,两撇小胡子让人想起1920年代的银幕情人吉尔伯特·罗兰,散发男性荷尔蒙的健美块头是拷贝了好莱坞第一代性感偶像道格拉斯·范朋克,载歌载舞的个人秀复苏了《雨中曲》里的华彩。

      《艺术家》野心勃勃地想做这个年代的新默片,但并不是没了台词就等于默片,导演哈扎纳维希的思维还是有声片的,默片最富表现力的力量,在这电影里找不到。但消除台词却在另一个层面上解放了演员,杜雅尔丹在电影里的别扭和奔放,是在钩沉一个演员靠肢体而不是台词说话的年代——身体有话说,身体有表情!这也正是《艺术家》闪烁的灵韵之光。

      我们无需质疑,这样的电影和这样的表演,对于对默片一无所知的孩子来说,会是一种启蒙:无声黑白的沉默年代不可能重来,但至少能够在想象中无限靠近。

      过去一年最有竞争力的男演员是哪些?《后裔》乔治·克鲁尼,《艺术家》让·杜雅尔丹,《点球成金》布拉德·皮特,《胡佛传》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三月十五日》瑞恩·高斯林,《耻辱》迈克尔·法斯宾德,《锅匠,裁缝,士兵,间谍》加里·奥德曼……这一串名单列出来,我们不免发现,小众和主流之间看似遥不可及的距离用一部电影、一个角色就可以消除,时间的洪流如此强大,携卷着小众演技派和国民偶像派这两个看似对立的阵营,让两者完成了对彼此的渗透,作为结果,被甩上岸的是一群在电影内外被催熟的男人们。

      愿意或者被迫,皮特在过去的20年里扮演着全世界花痴女性的梦中情人,得过两次奥斯卡提名,相对应的是花边杂志评选“全世界最性感的男人”,没有一回落下过他。长得好不是他的错,但一副好皮相却很讽刺地裹住了他本来可以散发的光芒。现在他老了,脸上满是时间这把杀猪刀留下的砍痕,这时人们才想起来:呀,原来这哥们是个好演员,他会演戏的。时间在夺走他的青春、好容貌和性感偶像的地位后,也终于还他一点公正。

      有些人,早早就证明了自己是极好的演员,但他们的名字像地下党的暗号,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属于小众电影圈里“自己人都知道的秘密”。瑞恩·高斯林在26岁就凭《半个纳尔森》得过奥斯卡影帝提名,他的演技早早被同行和影评人视作类似“检验真理的标准”,但是他必须主演了《三月十五日》和《亡命驾驶》这样有名导演和大卡司的主流商业片,才有了群众基础,“这小子真帅”的评价开始在坊间流传。迈克尔·法斯宾德得威尼斯影帝是因为《耻辱》,但红地毯两边为他疯狂的女青年只认得他是《X战警》里年轻的万磁王。这些踩在青春尾巴上的大男孩的成功,不是偶然的咸鱼翻身,而是时间证明他们付出过。

      商业片没什么不好,无论商业或艺术,大制作或独立制片,好的表演就是好的表演,好演员会是一种馈赠。就像在导演水准平庸的超级大片《哈利·波特和死亡圣器》里,麦琪·史密斯、加里·奥德曼和阿兰·瑞克曼这些人提供了教科书式的表演范本。在《哈利·波特》的全部拍摄结束后,阿兰·瑞克曼给原作者罗琳寄了张贺卡,卡片上写了一句用心至深的话:“谢谢你创造了斯内普这个角色,他让我有机会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经历了一生。”看过电影的我们知道,是瑞克曼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把他大半生对爱、对人性的理解呈现在大银幕上。表演的奥秘也就在这里吧:用一生的经历去呈现一瞬,在一瞬里结晶一生,好的表演归根结底是一场和时间的游戏,好演员更是时间成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