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collection e4 z9:中日摩擦的历史剖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7:11:59
中日摩擦的历史剖析王勇

【作者简介】王勇,浙江工商大学日本文化研究所教授。(杭州 310035)


世界当代史研究

        一、异常征兆
    最近几月来,东亚局势动荡,中日关系紧张,种种征兆似乎预示政治板块的碰撞、挤压、摩擦积聚的能量,快要迫近爆发的临界点。
    2005年3月8日,我在浙江工商大学做“中日文化摩擦——从日常生活到政治外交”的讲演,准备的是些轻松话料,诸如中国电影《洗澡》,日本译作《心の汤》,英文则成了《Shower》,前者解读太深,后者流于肤浅,等等。当然也谈到日本驻加拿大大使,夫妻吵架时动了手,被邻居告上法院,竟然狂言“打老婆是日本文化”,结果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我想说明的是:日常生活中的文化习俗摩擦,如果灵活应对、妥善处理,可以开阔眼界、增广知识;倘若固执己见、唯我独尊,也许会激化矛盾,甚至引发政治外交对抗。意想不到的是,讲演结束后,学生的提问集中于政治、外交、军事问题,如小泉参拜靖国神社、日本抢占钓鱼岛、“南京大屠杀”等,有点措手不及。
    就中化名“颦儿”的学生,大概嫌答疑时间太短,当晚追到互联网上,先后三次发帖要求回应。学生的爱国热情固然可嘉,但对日本了解太少则令人担忧,于是我放在手头的工作,写了篇《中日关系的另类思考》。此文被新加坡《联合早报》的“中日论坛”等转载,引发出更多议论,话题逐渐偏离文化摩擦,扩展到日本“入常”问题、右翼教科书问题、美日插手台湾问题,直至汇成抵制“日货”的合唱。
    浏览日本互联网时发现,叫嚣抵制“中国货”者有之,教唆欺负中国留学生者亦有之,甚至还有要求中日断交的游行。两相比较,日本网民情绪失控更为严重,以“民主和平”自诩的日本,似乎顷刻淹没在右翼气焰之中。
    纵目整个东亚,朝鲜和韩国“反日”呼声高涨。朝鲜与日本在政治、军事(核武器)、贸易诸领域针锋相对,解决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的“六国会谈”一拖再拖;韩国与日本围绕独岛(日本称“竹岛”)主权、右翼教科书问题、“慰安妇”问题、日本“入常”问题对立加剧,日本一些媒体把昙花一现的“韩流”改写为“寒流”,可称妙笔生花。
    以日本政府批准歪曲历史的右翼教科书为导火线,引发东亚局势的动荡,余波还影响到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以及世界各地的华人聚居地。这使我联想起不久前发生的印度洋海啸,一场人为制造的海啸将至的预感袭上心头。
        二、经济与文化
    2004年12月26日突发的印度洋海啸,是因为欧亚板块与太平洋板块异向运动,在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西北海沟挤压形成地震引发的。海啸不仅袭击了印尼、泰国、马来西亚、斯里兰卡、印度,甚至波及遥远的非洲东海岸。
    如果我们通过种种异常的社会现象,预测东亚将会突发一场人为制造的海啸,那么其震源在哪里?引发地震的板块在何处?板块之间碰撞积聚了多少能量?自然界的地震无法逃脱,但人世间的地震或许可以规避;印度洋海啸造成20余万人死亡,人为的海啸即使发生,如果预先发出警报,做好防备,至少可以减少人员伤亡、财物损失。
    如果我们把国家拟作地球的板块,那么东亚至少存在中国、日本、韩国、朝鲜4个板块;如果从可能引起冲突的领域来看,则可分成经济、文化、政治、宗教等板块。在世界其他地区,宗教板块的冲突往往是引发局势动荡的重要原因,但东亚似乎不存在这个问题,所以我们先对经济板块做个分析。
    中国和日本的经济体制和国家意识形态不同,所以不能否认两国之间存在各自的经济板块。但是随着人类社会进入21世纪,超越制度和国界的国际市场逐渐形成,尤其自2001年中国加盟世界贸易组织(WTO),更加速了两国间的经济交流,从2004年的贸易额看,中国已经取代美国,跃居为日本最大的贸易伙伴国(日本则为中国第二大贸易伙伴国)。中日之间互相依存型的经济一体化不断深化,因此近期不会因经济模式不同而引发地震和海啸。
    至于中日之间的文化关系,千百年来以儒教、佛教及道教等为媒介形成的东亚汉字文化圈,拥有古老而坚实的基础。这个稳固基础承载着中日韩等国文化,近代初期经受住了西方文化“海啸”的考验,加之现代的流行文化(漫画、卡通、电影、时装等)跨越国界而为各国共享,进一步加固了传统文化的基盘,所以也不必担心局部的、暂时的文化摩擦会使之轰然崩塌。
        三、东方和西方
    如上所述,中日间经济关系互动,文化交流频繁,不是造成目前国民感情严重恶化的元凶。因此,我们只能把目光投向政治。
    “政冷经热”现在成了中日两国的流行语。两国人员往来和物资流通呈现前所未有的盛况,但政府最高层互不走动有年;中国的“女子十二乐坊”走红东瀛,日本“动漫”席卷神州,但互联网上两国人士却冤家路窄,频频恶语相向。相对于经济和文化的相互提携与友好交流,政治外交和国民感情的对立成为目前扭曲的中日关系之象征。
    虽然中国和日本各自都在致力经济改革,但如果政治一旦成为经济发展的障碍,那么加快政治改革势在必行。在中国,如马立诚、时殷弘那样的激进学者,抛弃个人毁誉提出诸如“中日关系新思考”;但是在日本,我们几乎听不到试图改变现状的呼声。
    总之,在构建新时代中日关系问题上,两国学者的期待值和热情度存在明显反差。究其原因,日本政府唯美国马首是瞻,漠视亚洲在新世纪世界格局中所占重要地位,忽视了迅速崛起的中国拥有的巨大能量,在政治外交上出现严重错位。因此,日本虽为跻身“西方七国首脑会议”而沾沾自喜,却无法在亚洲国际事务中充任“首脑”;日本虽为达到“入常”目的而游说列国,却不能与自己的邻居和睦相处。
    明治维新以后,日本奉行“脱亚入欧”政策,其用意在“脱亚”而“制亚”,从“八国联军”到侵华战争,给亚洲各国带来深重灾难。令人费解的是,获得日本政府批准的右翼教科书,竟然宣称近代以来的一系列侵略战争,是为了在西方列强的奴役下解放亚洲人民。试想一个以亚洲同胞为耻、不惜“换血”(注:日本明治政府首任文部大臣(教育部长)森有礼(1847—1889),不仅主张废除汉字,甚至倡导通过“人种改良”以实现欧化目的。)以充洋人的国家,怎会做出如此有悖常理的善事?
    日本要获得亚洲邻国的信任,首先必须做一个本份的亚洲国家,根基在亚洲而欲置身于西方,就像鲁迅所说的“用自己的手拔着头发,要离开地球一样”。(注:鲁迅:《论“第三种人”》,《文学》第1卷第1号,1933年7月1日。)“二战”结束以来,日本虽然在经济、文化领域汇入世界主流,但政治上并未完全脱胎换骨(保持“天皇制”即为一例),明治时期以来功利、短视的外交政策延续至今,日本如果继续迷信“脱亚入美”,不迅速调整政治外交的错误定位,与亚洲各国的结怨必然加深。
    经济大国的日本,为什么不能成为政治大国呢?日本经济的发展,并不是依靠本国的资源,而是依赖以全球为市场的物资流通。就经济而言,当进出口失衡时,必定会爆发贸易纷争。日本正是依据国际准则(如WTO规则),不懈地解决贸易纷争,才迎来了今日的繁荣。经济界人士的贤明之处,值得日本政治家学习。
    在参拜靖国神社、右翼教科书问题上,日本政府一味强调属于内政。我曾经质问日本人:一个强奸邻居的恶人,仅仅家法处置就能了事吗?一个在外国杀人的罪犯,受害者家属不应该参与审判吗?如果强奸犯在家里悠闲自得,杀人犯被奉为英雄,你会怎么想?开放的经济和封闭的政治,扭曲了日本的国际形象,也埋下了与邻国冲突的祸根。
        四、时空错位
    无数次被人问到“你对日本人怎么看法”,我的眼前就浮现出一个形状怪异的形象:远看似头戴礼帽、身着西服、手提文明杖的绅士,近看前额剃成@①发、身穿宽裤、腰插双刀的武士。日本经过“脱亚入欧”和“脱亚入美”,躯体的某些器官已经西化,但其他精神世界和深层心态进化缓慢,甚至残存着封建社会的某些陋习。
    比如说,明治维新时期日本模仿普鲁士建立近代军队,但在战场上残杀俘虏、掠夺平民、强奸妇女,暴露出封建武士的残暴本性。“二战”结束至今,德国早已走出“纳粹”阴影,但日本依然无法清洗军国主义罪行,其原因也在此。日本某些政要否认“南京大屠杀”、不肯向灭绝人寰的细菌战受害者道歉、反而为双手沾满鲜血的战犯歌功颂德,均与其封建武士“情结”有关。日本虽然自我标榜为“民主化、现代化、国际化”,其实这“三化”都得打些折扣。
    先说“民主化”。其局限性有目共睹,你可以自由诟骂总理,但不能对天皇丝毫不敬,长崎市长仅仅说了句“天皇负有战争责任”,受到执政的自民党围攻,而且还挨了右翼分子的枪子;世代侨居日本的少数民族,既不享有选举权,也没有被选举权,甚至华侨、韩侨等在日本创办的学校,其学历一概不被承认,这在民主国家是无法想象的。
    再看“现代化”。不可否认日本在战后重建过程中,创造出经济现代化的奇迹;但我们也必须关注,日本的“现代化”是畸形的、失衡的。比如,日本“女权”运动苦苦追求的目标之一是“夫妻别姓”,即女子婚后继续使用原来的姓氏,这种在现代社会属于最基本人权的要求,在保守派占主流的议会屡屡遭到否决。甚为可笑的是,至今崇天皇为神的日本人不在少数,几年前日本首相森喜朗不是振振有词地宣称“日本是神之国”吗?诸如此类,日本一方面在现代社会中保存传统文化的精华,具有正面意义;另一方面在现实生活里遗留落后于时代的偏见和陋习,包含负面影响。
    “国际化”呢?明治维新时期追求“西欧化”,“二战”以后奉行“美国化”,日本从未实行过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化。日本的所谓“国际化”,一直是极端功利和短视的,当它锁定一个追随的目标国,其他国家便成为其利用、漠视甚至欺压、出卖的对象,明治时期如此,昭和时代亦然。就目前中日关系矛盾激化而言,相当一部分原因在于日本拒邻国利益而不顾的“美国化”。换句话说,日本在处理国际事务中,既不按照本地区原则,又不遵循国际准则;退则以日本的特殊性为遁词(如“靖国神社”),进则以美国为挡箭牌(如“台湾问题”),自然成为众矢之的。
    综上所述,残缺的民主化、局部的现代化、片面的国际化,可以看作是一种“时空错位”现象,而其深层的原因则可归结为“岛国根性”。
        五、“岛国根性”
    何谓“岛国根性”?根性者,秉性、德性也。日本四面环海,生活资源丰富,罕有外敌入侵,自成一统天下。在这种自然风土中形成的人文环境,与中国大陆、朝鲜半岛等近邻相比,确实具有独特之处。正如美国学者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所说:“日本文化有双重性,就像菊与刀。菊是日本皇家家徽,刀是武家文化的象征。日本人爱美而又黩武,尚礼而又好斗,喜新而又顽固,服从而又不驯,忠贞而易于叛变,勇敢而又懦弱,保守而又求新。”
    本文主要剖析中日摩擦的远因近果,所以把焦距对准日本国民性中的负面部分,尤其是在相对封闭环境中形成的岛国根性。当然这样会冒偏颇的风险,读者如要系统了解日本文化,请参阅其他相关著述。
    岛国根性其一:扩张欲望。大海既成屏障,又为通途。日本自古以来,罕有外敌入侵,但却频频出海闹事。除去隋唐时期锁定中国为模仿目标,遣唐使、入宋僧留下诸多美谈佳话;此前几番进退半岛,此后屡次跳梁华夏,近代四处侵略,扩张野心昭然。封闭环境中积累的能量,不在内耗中爆发,就会向外界渲泄。日本皇室号称“万世一系”,我们不得不叹服其内部调节机制,同时也惊骇其内部积怨外泄时造成的巨大危害,这已被明代倭寇、近代侵华日军之残暴证实。
    岛国根性其二:排外倾向。中根千枝教授用“纵向结构”来解析日本社会,(注:[日]中根千枝著、许真、宋峻岭译《日本社会》,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颇得要领。在闭塞而保守的社会里,人们无条件服从上司命令(最高上司即天皇一人),对不在一条纵线上的他人满怀孤疑甚至敌意,唯恐外来者打乱秩序。
    江户时代不少《漂流记》留存下来,作者大多是渔民、船工,遇风漂流异国,按照当时的陈规,一旦步出国门,即被视若异类,永世不得返乡,其绝情如斯!这种风气至今犹存,“二战”结束时被抛弃在中国的“残留孤儿”,中日建交后陆续归国,但在母国普遍遭受歧视、排斥,很少有人为亲属接纳,沦落为再遭抛弃的“孤老”。日本人对同胞如此,外国人的境遇推而可知。
    在我从事的遣唐使研究领域,读到过一条史料:一位名叫高内弓的入唐留学生,携唐妻及子女回国,途中遭遇风浪,日本船主为了祭海神,把随船唐人、高内弓妻子、乳母等4人抛入海中,连襁褓中的混血婴儿也不放过。(注:《续日本纪》卷24“天平宝字七年(763)十月六日”条。)在现实生活中,外国人受到歧视属家常便饭,故人云“留美者亲美,留日者反日”,原因有多种多样,但极端排外的岛国根性必是重要因素之一。
    岛国根性其三:独善主义。我至今无法理解的是,像青木正儿那样的一代汉学大师,竟然也为穷凶极恶、惨无人道的倭寇大唱赞歌。(注:青木正儿(1887—1964),东京大学中国文学教授,所著《支那近世戏曲史》、《支那文学艺术考》、《北京风俗图谱》等独步当代,在中国学术界享有盛誉。)1988年在一次国际会议上,我对侵华日军使用了“杀人犯”一词,一位交往有年的日本教授颇不以为然,致书辩称:“为国家忠诚而战的军人,与战争合法与否无关,一概受到后人尊敬。”很显然,日本人分辨是非,唯以本国利益为基准,而弃国际法则、区域利益、邻国死活于不顾。祭拜甲级战犯、否认“南京大屠杀”、拒绝向慰安妇道歉等等,均遵循了这一逻辑。
    岛国根性其四:盲从心态。最后必须一提,自“八国联军”到侵华战争,一小撮军国主义分子得以肆虐,实与日本国民的群体盲从心态相关。周建高先生撰文指出:“就近代日本来说,人民、政党和政府,时常出现纷争,但是在对外扩张侵略中,他们是高度一致的,这也是日本民族集团主义的表现之一。”(注:周建高:《日本对外扩张中的人民》,《读书》2004年第6期。)
    对此我有同感,日军侵华期间,政党、团体、企业竞相出钱出力且不说,连自命脱俗的佛教、神道等宗教诸派也多甘为爪牙,普通民众则打着“祈战死”旗号,妻送夫、母送子、姐送弟、妹送哥,一派争先恐后、全民皆兵的景状。
    这种盲从心态来自何处?首先与日本的社会构造有关,依据中根千枝教授的“纵向构造”理论,万众唯天皇命令是从,整个社会缺少横向制衡功能;其次知识分子难逃罪责,中世以来日本的“士”专指武士,居社会统治阶层,所以侵华战争中极大多数作家讴歌“皇军”,对民众起到误导和煽动作用;再则集团意识也是元凶,日本民众被编入名目繁多的组织,成员之间强调行为划一,个人良知几近泯灭。
        六、面向未来
    地近而情远、富足而吝啬、文明而野蛮、国小而志大——日本的多重性格,让人捉摸不透。这种畸形人格,大抵形成于明治维新前后。作为东方农业国,其资源丰富,文化积淀深厚;作为西方工业国,其原料匮乏,文明底蕴浅薄。
    日本的现代化主要体现在工业国的层面,原料进口、产品输出、制度引进、技术交流等,俱需依赖国外市场,因此国际化程度颇高。但作为东方农业古国,二千年来形成自给自足传统,对外来影响则极力排斥。举一个典型的事例:日本对工业品贸易大开方便之门,对农产品进口则闭门锁国,甚至出现如此言论:“进口外国大米,意味放弃日本文化。”
    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虽然工业化程度落后于日本,但在整个社会层面(包括农业)与时共进,扬弃不合时宜的糟粕,带动思想观念、风俗习惯、社会结构、宗教信仰的改观,于是在多个层面与日本形成错位。
    我们可以看到,随着中国改革开放成效显著,中日建交之前全面对抗的局面不复存在,经贸、文化领域的摩擦递减。但在人本色彩相对浓厚的政治意识层面,中国希望从“以史为鉴、开创未来”的大局观之,日本则固守封建传统之牙城不放,双方的冲突愈演愈烈。比如在参拜靖国神社问题上,日本屡屡以传统的“生死观”为藉口,然而拿本国古代的“冤灵”、“荒神”信仰解决现代的国际问题,显然不会获得普遍认同。
    谈到中日关系,周恩来曾用“二千年友好,五十年对立”来形容。问题是,日本政府为了掩盖五十年的罪恶而抛弃二千年的友好呢?还是着眼二千年的友好而洗刷五十年的污垢呢?这是考量政治家资质的分水岭。
    目前,中日之间国民感情的鸿沟正在加深,在政治板块激烈碰撞的当今,中日两国的有识之士必须拉响“海啸警报”。只要着眼于比政治拥有更广阔地盘和更悠久历史的经济和文化,就一定可以渡过一时的政治危机。我相信,在经济上取得举世瞩目成就的日本国民,迟早会在上层建筑领域展示其良知和睿识,走出封建社会和军国主义的阴影,成为亚洲乃至世界大家庭中受欢迎的一员。地震多发国日本既然创造出Tsunami(海啸)这一世界共通语,一定会有智慧和勇气去避免中日以及东亚海啸惨祸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