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到康定多少时间:现代的颓废——朱自清的刹那主义 作者: 李先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9 12:26:16
内容提要:朱自清的刹那主义虽然根本上不免颓废气息,但他强调的是抓住现在,实现刹那的人生意义与价值,这种刹那主义既没有佛教的幻灭感,也与追求感官享受的及时行乐者的颓废相区别,体现了一种独特颓废性。  关键词:朱自清 颓废 刹那主义 感官享乐  中国现代文人之中颓废者不少,大家熟知的郁达夫、邵洵美、刘纳鸥等等一批持现代主义艺术观点的文人都具有不同程度的颓废表现,但大家总认为思想与行为都纯洁高尚的朱自清必然不在此列。然而,朱自清提出了与颓废密切相关的“刹那主义”观点来表明他对于颓废的看法,甚至可以说,朱自清的“刹那主义”是中国现代文人颓废理论的重要代表之一,从他的刹那主义观点里我们可以看出中西方文化对颓废的理解所存在的差异。  中国的“刹那”在《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的解释,是指极短的时间;瞬间。 [1]133 词典里的意思主要指的是时间点,前不相关,后无来者的时间断点,而朱自清的刹那则有所不同,在1922年11月7日、1923年1月13日、1924年4月10日朱自清致俞平伯三封信中(这三封信后来被收集在朱自清自己主编的《我们的七月》中,1924年7月由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发表时题名《信三通》),以及在1924年5月15日于春晖中学作的讲演――《刹那》中,朱自清谈到了他的刹那主义观点,虽然他的“刹那”也是指极短的现在,但他的刹那是时间连续线上的闪光点。  朱自清说“我所谓的‘刹那’,指‘极短的现在’而言。”“在这个题目下面,我想略略说明我对于人生的态度。”[2]126 与人生联系起来看的刹那就不可能仅仅作为一个时间点来理解了,朱自清认为刹那的产生是因为人生的意义与价值横竖是寻不着的(朱自清在这里指的是虽然历史上有许多人曾试作解人,但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统一的答案),但求生的意志却是人人都有的。 “既然求生,当然要求好好的生。”这是我们各人眼前的最大的问题,好好的生,不能老是停留在寻找“全人生的意义与价值“这样大而无当的问题上,“要求好好的生,须零碎解决,须随时随地去体会我生‘相当的’意义与价值;我们所要体会的是刹那间的人生,不是上下古今东西南北的全人生!” [2]126体会刹那间的人生,就不可离开现在,还要执着现在。“你们‘正在’做什么,就尽力做什么吧;最好的是-ing,可宝贵的-ing呀!你们要努力满足‘此时此地此我’!――这叫做‘三此’,又叫做‘刹那’。”而“每一刹那在持续的时间里,有它相当之位置;它与过去、将来固有多少的牵连。但这些牵连是绵延无尽的!我们顾是顾不了许多,正不必徒萦萦于它们,而反让本刹那在你未看明这些牵连里一部分之前,白白地闪过了!” [3]125这样看来,刹那有着一定的历史承续性,所以刹那的人生就必然不可能只图一时的快乐,但朱自清并没有抹煞刹那固有的特性,即刹那仍然有它的时间界限,它要突出的不是与前后的关联,而恰恰是与前后的无所关联,在人生的刹那中,“虽然这一刹那所做与前者刹那、后些刹那有影响,有关联,但这个关联在我是无大关系的。我只顾在那样大关联里的这一刹那中,我应该尽力怎样做便好了。”[3]125-126 朱自清要求在刹那的一点之中尽量做好,而不是纵情享乐,那么,刹那就仍然可能成为人生意义的显现。  原来朱自清要将人生的意义放置在刹那中去体验,刹那就远远不只是一个断裂的时间点了,它所涵盖的是整个人生,而且,朱自清进一步要求刹那的人生是让人好好的活的生活,这就与一般意义上的及时享乐有所区别,区别就在于朱自清要求刹那是和谐与健全的刹那:“事情已过,追想是无用的;事情未来,预想也是无用的;只有事情正来的时候,我们可以把捉它,发展它,改正它,补充它;使它健全,谐和,成为完满的一段落,一历程。” [2]129这种历程的满足,便是朱自清自认为的“我生相当的意义与价值”,便是“我们所能体会的刹那的人生”。而由于刹那体现了人生的意义与价值,那么它在人生之中就变得异常重要了。  朱自清与朱光潜是不同的,朱光潜认为的人生意义在于要“用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而朱自清则认为人生就是现在,所以他的现在是“舒服”的现在,“我既是活着,不愿死也不必死,死了也无意义;便总要活得舒服些。” [3]126这个舒服的具体要求就是“生活的每一刹那有那一刹那底趣味,使我这一刹那的生活舒服。” [3]127 “不必哲学地问他的意义与价值”,“总之,现在只须问世法,不必问出世法;在出世法未有一解决以前,我们便只问世法罢了。――话又说回来了,出世法果真有了解决,便也成了世法了。我所谓世法,只是随顺我生活里每段落的情意底猝发的要求,求个每段落的满足!” [3]126朱自清的“舒服”与及时行乐不同,他强调的是在追求意义上的抓住现在的舒服,“第一要使生活底各个过程都有它独立之意义和价值。――每一刹那有每一刹那的意义和价值!” [3]125 “我们只须‘鸟瞰’地认明每一刹那自己的地位,极力求这一刹那里充分的发展,便是有趣味的事,便是安定的生活。” [3]125朱自清没有详析他的舒服与及时行乐的舒服有什么不同,但很明显,他的舒服是在刹那的意义和价值获得实现的基础上的舒服,而不是肉体感官上的享受的舒服,尽管可能那是对精神的痛苦的一种掩饰。  的确,朱自清选择刹那作为他人生的立足点,实际上就是他现实生活受挫后所作的精神选择:在教育理想破灭之后,在生活的挫折面前,朱自清所说,“以理性之指导,我辈正应安于矛盾,安于困苦,安于被掠夺,安于作牺牲”;[3]128“圈子既跳不穿,则莫如安安静静的守着范围”,这是一种归咎于理性的安于现状的选择。但另有一种选择,“我们自然不见得甘心”,“我们无论如何,不能不寻一安心立命的乡土,使心情有所寄托,使时间有处消磨,使烦激的旋涡得以暂时平恬。”[3]128 只能安于现状的命运在不甘心的作用下,就必须从现状中找出可聊以慰藉的中心来,于是朱自清选择了刹那,而刹那的特征就是:“既不执着,也不绝灭”;既不执着于过去失败的理想而与生活作不妥协的鱼死网破的斗争,也不放弃对未来胜利的向往而在生活中舒服的活。  有人认为朱自清的刹那主义是一种颓废,“根本上不免有些颓废气息”。 [4]44 但朱自清却不这样看自己,他曾说:“约莫今年五月里,我在杭州遇见Y君。他谈他的刹那主义。他不管什么法律,什么道德,只求刹那的享乐。回顾与前瞻,在他都是可笑的。这正是颓废的刹那主义。我意不然!” [3]125 那么,朱自清的刹那主义是非颓废的吗?刹那主义到底与颓废有什么区别呢?  我以为朱自清的刹那主义与颓废的差异就在于如何理解“刹那”这个概念。朱自清的“刹那”,即“现在”,是通过调整得来的,而不是等待来的现在;而“刹那”是佛教用语,《辞海》是这样解释的:刹那(梵ksana),佛教著作中有多种解释。有的说,一弹指倾有六十刹那;有的说,一念中有九十刹那,一刹那又有九百生灭;有的说:刹那是算数,譬喻所不能表达的短暂时间。后亦用于一般口语中。意为“一瞬间”。 [5]211白居易《和梦游春》诗:“愁恨僧祇长,欢荣刹那促。” 佛家认为,刹那之间具有生、住、异、灭四相,称为“刹那无常”,因此每一刹那中都包含着丰富的生命历程。现在之刹那称为“现在”,前刹那称为“过去”,后刹那称为“未来”,是为“刹那三世”。它强调一切因缘和合的事物都时时在变,永无静止。前刹那不同于后刹那,异灭的刹那也永不返回。事物转化无常,生命刹那流逝。从根本上说,佛家的刹那有一种幻灭感。吸收佛教幻灭感的魏晋文人,就产生了他们的颓废行为与及时行乐的思想——以竹林七贤为例,但朱自清的“刹那”却已经没有了佛教的“幻灭感”,这也是他自认为非颓废的原因。朱自清认为及时行乐是重在行乐,容易流于纵欲;结果偏向一端,仍不能得着健全的,谐和的发展――仍不能得着好好的生。况且所谓及时行乐,并非真正在行乐,不过借此掩盖悲哀。这都是消极的。消极的行乐,虽属及时,而意别有所寄;所以便不能认真做去,所以便不能体会行乐的一刹那的意义与价值,甚至会更不满足。  欧洲的颓废(decadence)这个词,在上世纪20-30年代曾被人译为“颓加荡”,这一音译在某种程度上更能说明这一文学流派的创作特征。颓废作为一种艺术化的精神形态,指的是一种对现实丑恶和世界本体的极端绝望、恐怖的内心体验,它不同于一般的感伤、悲凉情绪,在感受到绝望、空虚之后再也不能唤起真诚严肃的人生态度,而是以消极地放纵感官本能的方式发泄内心的绝望、恐慌,于是至于病态沉疴。中国的金屋派作家群就承继了欧洲的颓废主义创作风格,但朱自清的刹那主义在作品创作中与金屋派作家也是截然不同的,例如,《匆匆》(1922)是他对刹那的体认与焦虑。“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6]3作者形象地展示了时间的匆匆流逝,为自己没有抓住时间留下痕迹而遗憾。“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6]4这种反问强调的就是要抓住现在。这种焦虑在朱自清此期的新诗中通过一些先驱者的意象也体现了出来。如《杂诗三首》(1921)中有“风沙倦了,先驱者远了!”[7]54如《睁眼》(1921)写早晨醒来一睁眼想到的是“先锋们的足迹,牧者们的鞭影”“都晃荡着了,都照耀着了”,[7]62提醒自己不能裹足不前,只有一步步去努力。《除夕》(1921)“除夜的两枝摇摇的白烛光里,我眼睁睁瞅着,一九二一年轻轻地踅过去了。”[7]66而《毁灭》(1922)是刹那主义形成过程的形象体现与描述,作者实际上由颓废走向再生,犹如凤凰涅磐,毁灭后获得新生。通过这些作品的解读,我们发现朱自清的刹那主义仍然具有中国文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处世原则的影子,这一点也必然使得朱自清并不认同颓废——及时行乐(朱自清所理解的颓废意义),反过来,“刹那主义”是否也可以成为中国现代文人独有的颓废形式呢?
本文源自苏州大学海外汉学(中国文学)研究中心 访问地址:http://www.zwwhgx.com/content.asp?id=2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