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安嘉新 知乎:雪原奚旅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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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尔诺，羊奶热好了，过来取呀！”东院的沙比阿每天总是天不亮，就喊醒了图尔京阿一家人。
        图巴肯每次醒来，都看到阿玛坐在炕头上，仿佛早早就醒来或是晚上一宿没睡。叼在嘴上短杆烟窝里闪着幽幽的红光，忽明忽暗舔着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图巴肯，玛尔诺穿好了衣服，一声不吭地站在南炕沿前，等着阿玛点头。
        图尔京阿猛地吸了一口烟，长长的吐在半空中，抻出手去，在图巴肯头上摸摸，又落在玛尔诺的肩上。“再睡一会吧，孩子们。过一会阿玛去取。”
        “玛尔诺~~~~，听到没有？晚了就凉了。”东院里又传来沙比阿的叫声。
        图尔京阿扭身下地，披上羊皮袄。
        一股凉风溜进屋里，倾刻，院里响起咯吱吱，咯吱吱的踏雪声。
        图巴肯打了一个寒颤，与玛尔诺不约而同看着炕里的小弟弟。
        “哇~~~~~~啊~~哇~~~~啊！”小弟弟被这突然袭来的冷风吹醒，圆圆的小嘴即刻成了扁扁的方形，紧接着尖声的哭叫划破了这隆冬清晨的凛冽与宁静。
图巴肯学着阿玛的样子，抻手扯着襁褓的一角，轻轻地晃动，嘴里也“哦...哦...”哄着弟弟。
        玛尔诺爬上炕，把襁褓抱在怀里轻轻的摇着。小棉被的下面有些湿热，一股难闻的气味也从襁褓中散发出来。“图巴肯，快把阿玛褥子下面的尿布拽出来，弟弟一定是拉屎了。”玛尔诺把襁褓放回炕上，打开襁褓，她让图巴肯一手拎着一只红嫩嫩的小脚，自己捡起还没粘上屎的尿布，擦着屁股上青绿色的屎，然后扯下满是粪便的碎布，重新垫上一个干爽的，那双灵巧的小手比沙阿比婶婶的还麻利。
        小弟弟的手从绑布中挣脱出来，一边哭一边四下乱抓。一会的功夫，也许是屁股下面变的干爽了，也许是被束的四肢被松开舒服了，他不再哭闹，拇指含在嘴里吮的滋滋作响。
        玛尔诺重新包起襁褓，图巴肯捡起兜着青屎的尿布退下炕来，转身与刚刚进屋的阿玛撞了个满怀。
        “阿玛，弟弟拉屎了，我跟.....”
        没等图巴肯说完，图尔京阿那双大手，就把儿子搂在怀里。刚刚被冷风洗过的脸，倾刻便爬上两行热泪。漠漠糊糊的视线里，刚刚在东院见到沙比阿的情形出现在眼前。
        “我说图尔京阿，你就别呈强了。喂养孩子，是咱们女人家的事。你一个大老爷们，还要派差役，怎么养孩子。现这晚儿到了腊月了，等过了年，出正月，你该干啥就干啥去。我跟巴杨苏阿商量好了，你一有差使，就把洁奇（锡伯语：称家里排行老二的孩子为洁奇）寄放我这儿，有空打发图巴肯来我院里帮打打饲草，其它你就不要多心了。有些花消，到了秋介儿在说。”
        图尔京阿接过热乎乎的羊奶捧在手里，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记得给孩子讷讷上旺那天，沙比阿跟自己提过这事。想到沙比阿嫁到哈拉里来，没过上几天的好日子。生下哈邦克还不到一生日，丈夫巴杨苏阿就因为护送贡给皇上的鳇鱼逸遭匪帮们的抢劫而被砍掉了一只手臂。一老一小，都趟在床的那些日子，可真是够沙比阿的呛。孩子讷讷在的时候，每次抱着玛尔诺从东院回来，手里总有沙比阿婶婶送的黍米做的“沙其玛”。如今孩子大了，丈夫清享章京三级俸禄，日子刚刚有些起色，可不能给人家添乱。
        “沙比阿嫂子，你说的我明白。这些年，你帮了我们家不少了。图巴肯讷讷身体弱，玛尔诺刚抱回来的时候，不是全靠你一把屎一把尿给带大的嘛。再说，哈邦克刚刚离手，我宁可受累，也不要拖累你。”
        “看你说的。这事就这么定了。节前我找个时间把莫昆达叫来，给孩子起名的时候，让莫昆达心里有数。这两天也是有两拔来看马匹的，哈邦克阿玛丢不下面子与人讨价，就看我能落下脸子。好了，不说这些了。快拿着奶回去吧，一会凉了！我已教会了玛尔诺给孩子换尿布。这孩子又懂事，手又巧。一会做了早饭，我再过你那看看。”
         ....
        “阿玛，把奶罐给我，我来喂小弟弟。”玛尔诺抱起襁褓，放在悠车里，嘴里一边“哦...哦.. !”地学着大人逗孩子，一边舀起一瓷匙送到孩子的嘴边。
         图尔京阿缓过神来，从怀里掏出温温烀烀的奶罐交给玛尔诺。图尔京阿一边在烟荷苞里拧着烟锅，一边细心地看着红红的小嘴在吮奶。小家伙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在一老一少的脸上滚来滚去，那满足的样子真的让人顿生无忧无虑。无意中，图尔京阿瞥了一眼正聚精会神一匙匙喂奶的玛尔诺，心里又不觉升起阵阵的怜悯。才十岁的孩子呀，怎么能过早地承担这份生活折难？她的阿玛在哪里，她的讷讷在哪里？图尔京阿踱着步走出西屋，慢慢地蹲在灶坑前，从暗红的炉罩里拽出一根然得正红的芨芨草，点燃了叼在嘴里有好久的铜烟锅，吧达吧达地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