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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智宇:【原创】如何成为一个有思想的人

【原创】如何成为一个有思想的人
资料来源:龙泉之声原创    作者: 柳智宇     时间: 2010-02-23
   “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这句话自五四以来就成为中国人精神的理想。从小学起,教科书里就告诉我们,要敢于怀疑权威,要有自己的思想。可是想一想,我们活到今天,有多少自己的思想呢?这些思想又能给我们的人生带来怎样的转变呢?我们在小学和中学接受应试教育,分数至上,很少有自由思想的空间。到了大学以后,一下子面对五彩缤纷的世界,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人生的方向,发现自己没有取舍的标准。怀抱很远大却显苍白的理想,却不知如何开始行动;未来似乎充满希望,又似乎离现实非常遥远。许多人渐渐选择了一条道路,却仍然觉得远离自己的本心;另一部人选择了随大流,周围人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却想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





    我们也许会从师长和同学那里,从网络上得到一些关于专业、社会、政治、人生的意见,通过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来分析抉择,得出一些自己的观点,乃至于能与同学辩论。但这些观点不系统、很可能只是一家之言。而最关键的是,这些观点只关注于外在世界的一些局部,对于人生的重大问题没有回答——乃至于很少有人觉得自己能想清楚这些重大的问题。对于一些现实的学业、求职、爱情等问题,这些观点也经常显得很空洞、不切实际。

    工作了之后又怎样呢?现代社会节奏非常快,一些行业的工作量很大,还要应对很多现实的问题,升职、评奖金、工作中的各种关系,更有家庭需要照顾。一位师兄告诉我,他有一段时间下班回来之后,非常疲惫,困得根本没有精神读书。他说许多人工作后非常怀念上大学的时光,觉得那是自己一生中思想和人格达到的顶峰。如果工作相对轻闲——这是少数,随着阅历的增加,思考的深入,对许多问题能有一个更务实和透彻的认识。但是这一生应该做什么?如何才能实现理想、改善社会?

    另有一些人选择追求理想,不随大流,不走寻常的道路。他们是可敬可佩的,但相当多的人走得很坎坷。不走寻常路,自然要承担很大的压力,而信仰的力量是否强大到让我们克服困难昂扬向前?我们生活在社会之中,我们的智慧是否足够明晰,使得当我们认为自己卸下社会的枷锁时,我们抛弃的不是粮食和水?随大流是安全的,因为能常与人沟通,如果离群索居,我们怎么保证自己不会堕入到自己的情绪和成见的小世界里?

    “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对我们如此重要,如何才能实现呢?

    思想之于人生,犹如一张地图,上面不仅标明了各处的景致、风光,也标明了我们的目标和现在的位置。所谓有思想,不是说对一些地图上不相干的地方有一些繁复斑驳了解和猜测,而是关注于人生社会的大问题,就好比地图的整体、地图中的一些重要特点和我们的起点、终点、中间的路径。同时,思想中蕴涵了行动,我们有了地图就是要去走一条路的,而实践也是检验思想是否正确的标准。科学上的定律需要用实验来验证,关于社会人生的思想则需要靠我们的生命体验来验证,否则就只是一堆假设。

    我们说一个人思想自由,是说他基于自己独特的生命体验和思维方式,能够提出许多新的、有益的见解,与前人的见解相对照而能给人以启发,不是说他不顾前人的经验胡想一套、妄自尊大;我们说一个人思想深刻,是说他具备透过表象发现问题关节点或实质的洞察力,不是提出一些与实事不符的片面、古怪的观点。我们说一个人思想开放,是说他能不断学习,原原本本地领纳别人的观点、立场,进而能同情地体会作为前提的生命体验,不加入自己的曲解;有疑处阙疑(暂时搁置),待有足够的知识储备时再从一更高的观点沟通人我,使各自思想的不足得以弥补、优点并行不悖;不是说不加鉴别地一味吸收、实则未领纳其本怀,吸收得多了,不同观点错杂无序,就在心里打架,然后再用搅糨糊的方式强行调和。

    思想需要训练才能自由、深刻和开放。我认为训练思想主要有四个方面。

    一是心态,要心怀温情与敬意。谈到认识就要谈到认识者和认识的对象,那么认识者与对象的关系就很重要。是对立的关系,是相互依存的关系,还是没有关系?这决定了认识的过程中我们所选取的视角。如果我们以仇恨去看世界,得到的只有仇恨的理由;如果我们以冷漠的心看世界,得到的只有一堆冰冷、割裂的信息。以爱心和敬畏的心与世界互动,我们才能欣赏它的美和神奇。“仁者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民,吾同胞;物,吾与也”。爱心缩短了我们与万物间的距离,敬畏给与我们平等的眼光,去除了自我中心的态度。温情与敬意使我们的认识更加客观。所谓客观,并不光指事实是客观的,也要求认识的方式、思维的模式要能依据事物本来的面目来呈现它。认识物要用物的规律,认识心要用心的规律,都是事物本身的规律,在与它真诚互动的过程中去体会,而不是用一个成见到处套用、百病包治。

    大爱和敬畏为我们提供了求知的动力。对未知领域没有敬畏、对真理不热爱,真诚的好奇心从何而生呢?对人类的苦难没有悲悯、对生命没有敬畏,又何以研究政治、经济、社会以奉献人类呢?没有对生命真谛、世界美好的追寻,又何以钻研文学、历史和哲学呢?大爱和敬畏是指引我们追寻理想的强大推动力,中国古人讲“主敬”、“涵养”,正见得心态对为学的重要。大爱和敬畏可以对学问,也可以对师友,恭敬心可以使我们能更好地向老师和同学学习。基于大爱和敬畏,也容易养成反省的习惯,反省自心需要有面对真理放下自我的力量,这种力量正可以从爱与敬中产生。

    二是阅读,要广泛地阅读获取各种知识,对人类各文明源头的经典尤其仔细揣摩。知识是我们思考的材料,所谓“思而不学则殆”。建立完整的、系统的知识结构对我们思考问题至关重要。我们会说,我的兴趣没有那么丰富,对许多东西就是没感觉,不想掌握这方面的知识。兴趣可以靠大爱与敬畏来拓宽。如我对历史没有兴趣,但想到我的祖先曾经生活的图景我一无所知,而祖先的付出正是我今天的生命之所由来,而了解人类社会的演进趋势也依赖于对历史的学习,那么我会希望去了解历史而知道祖先们的生存状态。

    如何培养大爱与敬畏,又如何让自己的知识结构系统化呢?就要靠阅读人类各文明源头的经典,如中国的儒释道经典,西方的古希腊、基督教、伊斯兰教经典等。读经典,正所谓“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人类文明演进中许多根本的关怀和思维方式最初形成于这些经典之中,因为是原初的,所以最少有限制和僵化,为一民族力量的源泉。后来的历史的进程往往是基于这些根本的关怀和思维方式而向前推演,应着不同的时代特点而有新的发展。一些观念,有可能后人加以曲解,等走到极端后又反过来,全盘否定之。而不管是坚持还是否定,都已离开了这一观点提出时的历史缘起和初衷。而最终,还要靠有识之士深入经典,或多文明交流、多经典相参来解决。此外需对古圣先贤存一份爱与敬。何以千百年来那么多仁人志士都从他们那里得到生命昂扬向前的力量呢?需仔细体会圣贤的用心,圣贤何以成为圣贤,将经典中的话与自己的生命相联系。可以参见朱熹夫子《读论语孟子法》。

    古人讲读书要按“经、史、子、集”的顺序。大致的可以说,“经”是经典,用以接通民族文化的源头,建立人生的大本大源;“史”是历史,学史知文明的进展、演变,而以“经”中之精神将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各种资料整合成一系统;“子”是历史中各思想家、仁人志士的作品,因为他们的努力使在文明演进中麻木的精神得以复苏,人们寻到时代的方向,从他们的反思和探索中,我们更接近生命的真谛、历史的真相;“集”是各时代的文集,通过它们,我们能丰富经典和历史的血肉。对于文科来说,这一顺序仍然有其适用性,对于理科来说,学科中的核心思想以及学科历史的知识也非常重要。

    三是阅历,要有深刻且广泛的生命体验。生命体验是一个观念产生的源头。要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说出一句话,为什么这样说,而不是那样说,就需要进入到他的语境中,对他的生命体验有一种同情的了解。要理解经典,也需要有一定的人生实践的体验才可以。有一些词汇,如“仁爱”、“大爱”、“善”,我们以为没什么,人人都知道。但以这样的概念来读《四书》、佛经或《圣经》,则很容易将之平庸化了。读到“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得到了善的启示,就把它紧紧地守护在心间,决不失去)“三月不违仁”则不知所云,不知到“服膺”和“不违”的是什么东西,那又是一种什么状态。又读到“克己复礼为仁”,则不免要批判。而如果参加过一些慈善活动则比较容易理解什么是“仁”。一位同学参加奉粥后这样写道“觉得他们每一个人的笑容都是那么天真无邪,充满爱的光辉,那是心灵如此洁白安定的人才能散发出来的。” “在这个活动中,每个人无不怀着一颗谦卑慈善的心在为他人做着自己能做的事情,想想夫子所说的‘大同’世界也就是这般了吧。” “仅仅只是一天,我已经感觉到自己在改变。这样想的时候,顿觉人生无限辽阔与富足。”

    在慈善活动中,心是打开的,直接地体会到什么叫善良,什么叫感恩,在团队中传递着爱,因为终于完成了任务而快乐,知道世事的艰辛而折服内心的轻狂。我们大学生想得多做得少,一股书生气和孩子气,太关注自己的一点小苦小乐,缺少勇往直前、披荆斩棘的精神。做成一件事情不容易,需要有从整体看问题的眼光和放下自己的见解随顺他人的胸怀,还要有果断和敏锐的洞察力,还要头脑灵活,要有坚强的毅力。如能在实践活动中培养这些品质,则生命越来越丰满和充盈,思想也远离偏狭而容易包容、开放。

    四是团队,要找到一个追求理想,并有自由讨论氛围的师友团队。人的心有一个特点,就是容易沉浸在某种特定的状态中,以为这就是生命和世界的全部了。恋爱中的人看世界会觉得很美好,失恋了就觉得很灰暗。同样,很少有人愿意去怀疑自己的观念的正确性。特别是经过独立的思考得到某个结论,这时往往只从自己的立场出发,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不愿意听,乃至根本不认为会存在其它的观点和可能性,就愿意沿着自己的道路一直走下去。能挽回这种一意孤行的过失要靠三种回馈机制,一是自我反省,二是实践,三是与人讨论,特别是一群人的讨论。

    水流而愈深,火传而不熄,在团队中的讲习讨论是最好的激发新思想的方式。我认为要营造一个有效的讨论的氛围需要具备几个要素:一是共同的目标和前提;二是讨论者互相尊重乃至钦佩;三是大家,至少是组织者愿意清空自己去体察别人的感受,领纳别人的思想,即愿意舍己从人;四是参加讨论的人要对实际的情况有了解,所谓“无情者不得尽其辞”。每种观点的提出都有它所以提出的生命体验作为基础,了解这个观点是从什么角度、什么立场上提出的,则一切的观点不但不相违背反而相辅相成,共同构成我们对事物的全面认识。此外,组织讨论还需要有敏锐的逻辑思维和洞察力,将大家的观点按总别、本末、因果、次第进行归类,并调整讨论的节奏。

    我参加过一个会议,他们的讨论浸润在一种温情当中,每个人讲话时我都能感受到对其他在场者的关爱,而不管他讲得好不好,在场的人都很自然地发现其中闪光的地方给予鼓励,并把讨论向前推进,没有隔膜,没有排斥。相比之下,我感慨自己与人讨论问题时,有时好像剖析得很深刻,而内心却是一种干涩、寒凉的感觉,处处在与人对立,用自己的深刻去解构、去剖析,却没有好好从对方的角度去同情地理解,看对方的出发点在哪里。究其原因,还是自己在说话的时候,已忘却了对听者、所说者的关爱与敬重,把自己和他人割裂了、对立了。

    上面是仅就思想而言。团队的重要性不只于此。一个团队更重要的作用是在相互扶持中,让人有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动力。更积极地来说,内心的光明、潜能、智慧需在与他人互动中彰明、显扬。个人的发展都需要团队作为平台,改善社会的事业也得依靠团队来成就。

    这四点总结起来,似乎正好是耕读社的理念:“晴耕雨读,陶养心灵,圣贤为伍,师友同行。”

    愿与大家以“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共勉。






温家宝说:我有时看我孙子喜欢看动画片,但是动不动就是奥特曼。 大头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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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慰风雨夕
                                    柳智宇
高三,数学竞赛最关键的一年,我的世界失去了光明.一开始眼睛只是有些异样,好像在寒冷的地方呆了很久,虹膜上凝了一层冰凉的露水,接着是发涩和疼痛.那时正是数学联赛最后两个月的冲刺复习,我每天只是看书做题,傍晚暑气稍退,就到操场上看一回晚霞。眼睛的疼痛以为不久自然会好,只是实在疼得厉害才停下来休息片刻,这时就好像有许多小沙子在眼睛里滚动.渐渐的,我必需睡午觉了,渐渐的,我只要一开始看书,眼睛就发酸,直到我发现自己走路时必需不断眨眼,甚至一整天不看书,第二天早上一起来,眼睛就已经干涩难当.
  
   这一年我是怎样度过的呢?为了看病,跑遍了全市的各大医院。家随学校搬到了旷野,有时一大早起来就急急忙忙去赶早班的汽车,陌生又重复的街道,拥拥嚷嚷,两旁的建筑和车辆,就像水流从我心里流过,一点一点累积,淹没了大地。有时堵车了,身边的图景就凝在那里,我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只好看着太阳越升越高。医院里满是排队等候的人群,没有一丝亮丽的颜色,没有一个医生为我微笑。日光灯遍洒白色的光芒,我歪靠在一排蓝色的座椅上,这时我的母亲就会帮我念一会儿书,听也听累了,我就靠在她的膝上迷迷糊糊睡去。被唤醒,轮到我了。一遍一遍复述眼睛的感觉,母亲在旁边帮我说,我嫌她说的不对,有时就大声地反驳,医生会让我作各种各样的检查,幽暗的检查室里,冰冷的仪器触碰到我的眼睛,强烈的光线直射过来,眼皮被翻开,时间一长就觉得眼睛里充满了各种奇怪的色彩和图像,疼痛也要比平时强烈许多。医生可以被分成许多类,有自信的,有模棱两可的,有耸人听闻的,三个医院就诊断出三种眼病,开出三种药方,却没有哪一种有效。看完病,夜幕已经深垂了。
   偶尔也会有一段时间眼睛突然就好一些,这时候我又开始看书,并且满怀热情地计划着未来,这样几天,仿佛眼病已经被我遗忘,已经成为一段斑驳的记忆。可是剧烈的疼痛从某一天早上突然开始,我重又不能看书了,所有的希望在转瞬间化为昔日的幻想。黑暗一点一点在我的世界里降临。
第一轮比赛结束了,我发现即使不用眼睛,作数学题也不是那么困难。整个图形记不注,就把它分成局部,着就好象你不能记注整张地图,但是每到一个路口你都会知道怎样走一样。比赛的前一天,寅约我去打羽毛球。下午下着大雨,水流从伞的边缘流下来,从台阶和屋沿上流下来,在低矮的地方四处漫流着。我爬上五楼的教室去找他,又穿过整片校园,到六楼的寝室去找他。世界茫茫一片,教学楼的红色与白色此刻也显得暗淡。一滴水滴入我的眼睛,凉凉的。我感到背后很热,而且有些湿润,不知道是汗水还雨水。这样好几回没找到他,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学楼的最高处。我想寅这时候一定很着急,在到处找我,而且在埋怨我,别人误了时间时他总是很在意的。我在找一个人,我走到窗口想要看见些什么。这时候,风雨如晦,我看见整个荒原都凝固在一片灰色之中,雨就这样下着,仿佛流动着的雕像,仿佛我、这片校园,连同这里所有的希望与绝望都不曾存在过,我一下子呆住了,仿佛置身梦幻。寅就在这时从我的身边走过来。
“宇,我好紧张”,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我曾说比赛的结果我不在乎,可我真的不在乎吗?今天早上我突然发现,我就是很想得一等奖,很想保送,很想上一所好的大学呀。”没有人回答他,我们并肩走进风中,雨中。刚配了眼镜,头一摇,整个世界就在眼前晃动,有时明明看准了球飞过来,一拍子打过去,却打了个空。寅挥拍很有力,逼得我来回跑动。“用力些,再用力些!”寅对我说,我也就拼尽了全力,就像这是一次殊死搏斗。我的手臂酸麻了,胸前像压了一块石头,太阳穴像要炸开一样。打了一个小时,我们离开了球场。我说我知道了。他说知道什么?我说眼睛看不见,全身不能动也就是这个样子,可是战斗,战斗到最后一刻。

忘不了联赛估分那天自习室里的气氛。组长涵苦笑着把答案发给大家,他一出考场就已经知道自己完了,他的动作依旧十分麻利,却只是出于习惯,甚至像是在梦游。有人把答案扫了一眼扔掉,就拿起书包离开;有人一题一题认真地看,甚至去看解答的每一个步骤,手把答案握得很紧,仿佛自己生命的重量就系在这张小小的纸片之上,看到后来就开始啜泣,但依然坚持着把最后一个字看完;寅静静地坐在那里自习,根本没有看答案一眼,他看的是一本高考复习的书。没有人大呼小叫,没有人哭喊,教室面对着阳台——我们原来自习在一个走廊上透不进多少阳光的教室里,后来就搬到了这里——现在整个教室正浸润着一层秋日的金光。这,像是一次伟大的送葬。
林走到我身旁“这次只有你有可能进入下一轮比赛呀”,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自己只丢了三十分,他说“我倒数第二题写得不好,可能要扣分”“那你也比我强,我最后一题算错了,倒数第二题又没做出来。”“他们会给你过程分的,可是我的倒数第二题”这时,他突然停住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突然冲回座位一阵演算,十分钟后,他又来告诉我说他倒数第二题完全错了,他一下子少了五十分。我一个人盯着答案,我想我大题做得很糟糕,只有小题全对才有可能过第二轮的分数线,这种可能性很小,谁能保证一点闪失都没有呢,但我做小题时状态的确很好。我一道题一道题地回忆,比较,居然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全对。
遏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我抬起头,却正迎着那些苦涩的目光。航走过来“我们学校都要靠你了,加油啊。”“是啊,不能让别人把我们数学组小看了!”“你要得块世界金牌回来!”“我们这一届物理化学也都没考好,你一定要加油啊。”我没有说什么,我也没有去设想这最后一年的奋斗历程在我眼睛的这种状况下会多么艰难,我看着黑板,数学联赛的前一天晚上,当老师宣布数学组正式解散之后,航竟冲上讲台写下一行大字“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第二天,我们开始了下一轮比赛的准备,老师说他会尽量为林和航争取分数,让他们也进入下一轮,并且保证他们得一等奖,保送没有问题,就让他们也一起准备。三个人分坐在教室的三个角落,许多整整齐齐的蓝色的课桌上铺洒着金色的阳光,一瞬间,我感到一种希望与喜悦,这是两个月来的第一次。这一天我们做了一份试题,我有一道题不会做,当我看到林在以那种一贯的满不在乎的神情答题的时候,我竟感到一阵紧张和嫉妒。其实我们三个人都知道只有我才有可能进入下一轮,而他们只是在陪我,他们都有可能要参加高考,如果是这样,现在他们就是在浪费时间。只是我,也许是我们不愿意立刻就承认这一点。
那该是许久以前了,湖水就在这片荒原上荡漾。湖上有桥,桥的两边杂生着水草和浮萍,通向那些遥远的市镇;湖心有岛,在黄昏就只能隐约遥望见青松塔形的轮廓,一条长长的堤直通到岛上,堤上满是碎石;中环线将在这里经过,建筑工地遍布,当夜幕深垂,路灯排成一条直线,两端无限地延伸着,焰火升起在旷野的各个角落,绽放,熄灭,散落向四方;许多小路在湖边蔓延,小路的尽头,有清蓝的天空下,映照湖水的弯月,有一堵土墙背后满野的荆棘和飘动的彩霞,有我祖辈的坟墓,有夕阳金光下的山坡和田野,有一支木船,泊在绿树丛中。
我多么想,在这神秘悠远的湖边,发生一些故事,一些欢快的故事,一些关于纯真的友谊和爱的故事,一些告诉我们寒冬总会过去,光明终将来临的寓言……
新的自习室里,常常只有我一个人。四张沉重的木桌子,当初三个人一起用力才一张张抬进来,当时我袖手站在旁边,因为我知道我的力量在这张桌子面前是微不足道的.这四张桌子有种我的鼻子无法忍受的奇怪气味,因此不管多冷,风多大,自习室都开着窗。至于那些充满了气味的抽屉,我是从来不敢打开的,于是我的书就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我那张比我的双臂还要宽的深红色桌子.自习室里常不整洁,因为一周才做一次卫生。林有一个习惯,一边翘着腿看书一边把草稿纸撕成长条然后叠成三角形,他有时也去这样撕一些他认为无聊的卷子,他看得越认真撕得就越带劲,于是地上和桌上常常布满了各种形状的纸片.自习室是一间小办公室改造的,靠近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小白板,只是不常用.

我常常一个人闭着眼睛,思考属于这一天的题目,想出来了就睁开眼睛看下一题,记住了题目就再闭上眼睛沉思,有时也站起来四处转转。这样一来常常走神,有时候碰到计算量很大的题目,只好睁开眼睛计算,这时每看几秒钟就必须闭上眼睛休息。有时一上午做不出来题目,满脑子都是奇怪的想法,就干脆到校园里四处游逛。天越来越干燥了,我发现水蒸气会使眼睛舒服一些,就戴上一张口罩,把口里呼出来的水气引到眼睛里,一呼气,眼镜片上就凝了许多水雾,看东西白茫茫一片。早晨云彩还略带金色,有时会有鸟儿在结了霜的花坛间伫足,凉风吹动坡上的青草倒下又扬起,宛如绿色的波浪。风吹在我的头上,脸上凉嗖嗖的,口罩呼出的气又是温暖的,有时刹那间,也会觉得这样其实挺舒服。我试着闭着眼睛走路,透过眼皮,依然能感觉到太阳的温暖,从树阴下面经过,也感觉得到那晦明的变化。只是被绊倒了好几次,迈步总是小心翼翼的,有时觉得该转弯了,睁开眼睛眼睛一看,其实还离得很遥远。
那时候我还经常到班上去听课,一个人呆在自习室,会突然有种冲动很想看一眼我的同学们,我就去了,穿过长长的没有人的走廊,来到教学楼的另一头,听到那些熟悉的读书声,走到窗外,看到那些全神贯注的目光和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的高考复习资料,我突然感到一种疏离。语文老师不再讲诗,只是单调地发卷子,做题,讲解。下课了,我想找人说几句话却发现不再有什么可说的了。
好象熟悉的生活正在流逝,好像我一下子被投进了一陌生的世界。过去两年中所有的同甘共苦,所有的共同的梦想,仿佛全被分离,仿佛已成为回忆。
寅每天晚上为我念书,他要与我分享一本他喜欢的小说。他逃掉晚自习,我们走向一幢尚未起用的教学楼,要打开一间没有人的教室。傍晚,夜仿佛一种有颜色和温度的物质在空气间扩散,偌大的校园正一点一点隐没在半透明的夜色里,如同山峰藏进云海,那些白天就没有多少人来的地方更显得神秘,风的呼呼声从许多地方响起。推开门,日光灯闪了几下就一直亮着,寅坐在一张桌子上,没有桌子的时候我们就都坐在地上,我闭上眼睛,他开始念书。他念的是一个关于远古的英雄和他们的命运的故事。有时他停住了,我就睁开眼睛望着他,在他精致的脸上,每一丝变化,高兴或是气愤都看得很清晰。他说了很多,他讲到故事里的每一个细节,讲到这些细节告诉了我们什么,讲到他如何爱读这个故事,讲到从故事里看到的那个真实的世界。他说了许多,我却没有什么可说的,有些东西我也想到了,但仿佛一说出来就不是在用我自己的声音,觉得这些事情都朦朦胧胧,都发生在另一个世界,它们 也许是对的,却解不开我的心结。那时我心中杂念从生,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做什么都觉得没有意味,白天总是走神,竟恍如梦游,听他的故事虽不至走神,却觉不出丝毫的喜悦,反而像要被这个故事淹没,心中更加沉重。晚上睡不着觉,故事里那些披着铠甲在火堆边起舞的武士,就出现在我眼前,我的心神仿佛都要被这些晃动的影像吞没。
寅和我吵架了,那天他念书年念到太晚,我的母亲来学校找到我们。她每天晚上都从城里赶来要为我念数学题。她说:“人家要高考,你干麻拉着别人帮你念书?他考砸了要怪你一辈子!”我说:“是他自己要为我念书的,他很喜欢读这本书,一定想要念出来。”母亲说:“哪有这回事,哪有像你们这样高考前不上晚自习出来闲逛的?”第二天我对寅说:“以后能不能在晚自习之前念完?你要高考,这样会影响你的学习。”寅说:“宇,我对你很失望。我在这里念书不是为你服务或怎么样,是我自己要把我的领悟读出来,而且希望和你平等地讨论。”我说:“昨天我妈把我训了一顿,我实在不敢再到那么晚,我们每天晚自习之前回去行吗?”寅说:“我每天想要读的东西有多有少。”我说:“那平均每天晚自习的时候回去行吗?我每天晚上也有自己的事情。”他恼了,嘴唇翘了起来“宇,你受的限制太多,你居然能说“平均”,你今天多知道了一点真理,明天就要故意少知道一点弄个“平均”吗?难道领悟真理就不是你的事情吗?你无法表达你自己的观点,前几天我们的讨论都是你随着我的意思附和,你是多么虚伪的一个人你知道吗?你这样下去一辈子都只能跟在别人后面走,你不能与我讨论就算了。“他说完就离开了教室。

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呆了好久,仿佛不再有一丝站立起来的力气。我想我的一生就真的就只能这样度过吗?昏昏惶惶,说出的话永远都是对别人的重复,永远只会做几道别人出的题目,永远找不到自己的归宿。我就这样想着,我想前两年所有的欢乐竟能这样消散得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几日魂牵梦绕,总是高一和高二的时光,可是越回忆越觉得不真实,仿佛那些欢乐不过是我的幻想。难道我的生命就真的只能在痛苦中度过吗?我好想找个人,找个人能够听我述说,能够给我安慰。可是刚才就有一个这样的人远去了。窗户玻璃外侧趴着许多扁平翅膀的飞蛾,我看得清它们翅膀上所有带着粉末的灰色条纹。
我离开教室的时候,关上灯,眼前一片黑暗,我突然发足狂奔,跑到自己喘不过气来,风在呼啸,建筑的黑色轮廓在我身边晃动。我跑到一个小池塘边,背对着池塘,脚跟悬空,把全身的重量支撑在脚尖上。我又冲到空无一人的操场,翻过栏杆爬上看台,沿着台阶一口气冲到最顶端,爬上平时不允许我们上去的高台,在上面蹦啊跳啊。我累了,浑身发热,就蹲在高高的帆布顶篷下喘气,我戴上口罩,透过镜片上的水雾,灯光仿佛简笔画里的太阳,发出金丝,散成光亮的一片。有一句话在我的心中越来越清晰了。
天地虽大,无一可载我只物
众生虽广,无一可立我之人
第二天,听同学们说不知道是什么人精神出了点问题,昨天晚上在操场上大叫,半个学校都听见了。有人证实说精神病人往往能说出一些至理名言,昨天这一位说的就是逻辑学中的绝对真理,他大叫了三遍都是“我是我”。这竟成为我们中午吃饭时的谈资。
接下来的半年,我和寅就再没有说过几句话。整个高三,我都在企盼,企盼明天太阳升起之后一切都可以好起来。也有过那么几次,我以为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可是不久以后,也许是两天,也许是一个星期,我发现依旧,是那熟悉又无比陌生的景物,是那越来越显得单调的荒原。
林有时走到我的身旁转悠,他转了几圈就来问我竞赛准备得怎么样,每次我们说不了几句他又想着离开。在谈话的最后他总会拍拍我的肩膀说:“你看,我已经脱离苦海了,你还要继续奋斗啊。”
林高二一整年没有做过竞赛题。他刚进校的时候已经学完了数学竞赛的全部内容,然而除数学之外的全部课程都一塌糊涂。有一回他居然作对了一道化学选择题,化学老师要他当着全班的面将为什么要选择NaCl,他说因为他只认识NaCl。他也并不在乎别人的嘲笑,因为每当他看见有人在思考数学题的时候总会走过去瞟一眼,然后说:“这么简单都不会做,活着干什么,死了算了”。这种习气立刻传染给了我,并且迅速扩展到整个数学组。直到我后悔自己的轻狂,开始想改变数学组的气氛,我跟他谈了好几次,最后两个人一见面就要吵架。我受不了了,就选择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一个人回家自学,两个人分开倒也无事。高二时我几乎报名参加了所有的竞赛,林就拍拍我的肩膀说:“一门搞一个二等奖,保送三类大学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呀。”当时我什么也没有说,结果那一年我数学一等奖,他二等奖,差一分。那时候他的实力其实还是比我强,我一直都在以赶上他为目标。可是他高二就不想搞竞赛了,他说这些竞赛题作到后来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一些机械的训练,僵化人的思维,却对真正深邃的数学思想不闻不问。而且他即使一年不学数学,高三照样考一等奖保送。高二一整年,他都在学习大学数学的教材。我又学了大半年竞赛,竟也觉到了天天做题的无聊,我也开始学习一些大学的知识,那时我已有不懂就去问他,很多自己的想法也和他讨论,再高三考前复习之前的那几个月里,数学组竟形成了一种学术的风气。
可是不久,林就坐到了高考复习的教室里,开始学习那些他从前鄙视的学科。联赛一等奖的获奖名单上没有他,他原想即使没有一等奖,学校也会给他个自主招生什么的,可是今年的自主招生要动真格的考试,除了数学,他每一门都有挂红灯的危险。那几天就看见他在教室里认真地学呀学呀,他说要先学一个月试试,他根本没有尝试着学过的东西怎么知道学不学得好呢?第一天他就高兴地宣布他弄清楚什么叫化学反应了,他对前途充满信心。那几天我一直不敢走近他。当时班上的同学正在教我足球,我觉得这和他学化学的状况应该是很像的,而且由我第一天踢球就在一米远的地方照着空门踢进了一个的经验,我觉得他这样考上大学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就像我代领中国足球队夺得世界杯不是没有可能一样。老师说他要是实在过不了高考,可以直接去考研究生,这就只要考英语和数学。

过了一个星期,正式的获奖名单下来了,这回他榜上有名,他的分数第一回誊错了。这回他真的脱离苦海了。每天傍晚我站在教室外面五楼的阳台上,看见他和女朋友并肩走下食堂前面那些矮矮的青石台阶。他的女朋友长得很瘦小,于是每当这时,他就在我的心目中显得特别高大。
我要去参加下一轮的比赛了,那是一座南方温暖的城市。我还要和同学们一起最后吃一顿饭。大家都吃完离开了,只有涵陪我留下来。我说:“我这样继续搞竞赛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已经可以保送了,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曾经希望代表我们这个班,可是其它所有的竞赛都结束了,我自己考得再好又能帮得了谁呢?”他沉默了一会儿:“如果说要你为学校争光,你也许不会接受,说白了这只不过是要个面子。可是们一起学了这三年,都希望自己有个好结果,要是自己没有,自己身边的人也没有,就会觉得这三年很失败。人还是要一点面子的,换句话说,也就是尊严了。”这回轮到我沉默不语。我突然说:“告诉大家高考一定要加油。面对我们年级这样的竞赛成绩,你知道我是多难受吗?”接着又是沉默。我说:“你说人生究竟为了什么?总有各种各样的环境,有时候自己觉得很幸福,可是幸福的根基不过一片碎叶,几根枯枝,自以为稳固,其实无比脆弱。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他说:“对于一般的人有钱花,生活过得去就够了,可是总有那么一些人,这一辈子想做出点什么来。”
我突然想起他高一的时候写的一篇文章,他说天空如此浩渺,他仰望蓝天是常常想“蓝天中会有我的席位吗?”那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中午我们很晚才去吃饭,因为可以避免排队耽误时间,多做几道题。那时天空总是很蓝,世界那么透明澄澈,那时学校还在城区。走下中午空荡荡的教学楼,穿过林荫道,心仿佛可以向四面八方无限的延展。我们就这样走在路上,说着那时我们的理科实验班,我们的数学组,又特别激动地讨论着语文课上学到的文章,思想。我们到的时候,食堂里已经没有几个人,我们就端两盘菜边吃边聊。他从来就很要强,他初中没有搞过竞赛,就凭着最初三个月的学习,他竟然做出了高一时联赛全省都没有几个人会做的题目,虽然后来发现了漏洞。那天下午他就在助教老师的办公室里算啊算啊,要补上这个漏洞。那天我也在帮他想办法,直到头昏脑涨,我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独自朗诵语文课上新学的诗歌,有一个片段似乎是这样的:你是残阳/我是迎风飘动的破旗/你映着我苍白的脸/显出金色的辉煌。我又到操场里转了一圈,星期五的下午,,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那里仰望天空。我回来的时候他还在不停地计算,直到第二天,他告诉我他那个漏洞根本补不上,他已经找到了反例。那一年我和寅二等奖,他和林三等奖。他是数学组最用功的,我每次问他学到了哪里,总要大叫一声“你学得那么快!”高一竞选班委时,他自荐当上班长。一开始他管得很严,有一次开班会讨论班上的纪律问题,他居然被底下的人哄了下来。后来他慢慢变成了一个相当和气的人,和大家关系都很好。他高二没得到数学一等奖,他又参加计算比赛,也没有得到一等奖。后来他说他的理想就是搞出真正的人工智能。
我说:“我这段时间很郁闷,回顾我的整个高中,一次次地重建与打破,到最后还是找不到自己心灵的归宿啊。也许我一生都将这样颠沛,而生命的真谛对于我,就在这颠沛之中吧。不过你放心,心态对我的比赛成绩不会有影响,我的目标很简单:世界第一。”
出发之前,我拼命地听那些高一高二时让我感动的音乐,我来到湖边,走到湖心小岛上。飞机就要起飞了,前方是空漠浩渺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