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安特speedx:我何故写《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13:31:39

我何故写《碑》

                   ——我与我的小说《碑》之一

 

  清晨,当你从舒坦的酣睡中自然醒来,翻身起床,打开大门,门口一只东北虎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你。意外威胁让你产生的恐惧、失态与慌乱,与突然遭遇战争有某些相似。战争小说的魅力或许就在它的惊悚恐怖、险象环生、悬念跌宕、曲折紧张、大悲大喜。

 

 去年发表在《文学报》上的那篇《文学的声音》里,我写过这样一段文字。我不赞同顾彬先生“中国当代文学都是垃圾”这说法。但是,我非常欣赏顾彬先生近期与李雪涛先生《对谈》中表达的一个观点。他说:“我认为:每一个国家,每一个民族都应该有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是一位作家。他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声音。所以我要问,中国有这样一个声音吗?……一九四九年以前好像有过,就是鲁迅。而这之后呢?还有吗?还需要吗?”

 我一直认为,战争小说才是军事文学的正宗,好的战争小说很有可能会说出国家和民族的声音。作为一名军人写作者,一辈子写不出一部真正的战争小说,似乎枉顶了军旅作家这个头衔。当然,不是说我的这部小说代表了国家和民族的声音,也不是说我为了这才写这部小说,只是认为社会和读者需要好的战争小说。写这部小说的真实动因还是生活,要没有那段经历,我绝对想不到要写也绝对写不出这部小说,内心追求与生活的结合促使这部小说诞生。

 那段终生难忘的经历,是我在一个守备师当政治部副主任时发生。兄弟部队要参战,和平时期部队不整装满员,需要从其他部队抽调部分骨干补充编制。上级决定从我们师抽调一百零八名骨干去补充缺编。当时,老兵复员工作即将开始,有的联系好了工作,有的找好了去路,这个时候要他们掉转方向奔赴战场,弯子大了一点,我们师领导班子担心会有阻力。但是我们低估了自己的士兵,动员尚未公开,血书、请战书、决心书雪片似地送往各连的连部。有两个战士一直铭记在我心。一个是火箭炮营一连一班班长李丰山,家里已经联系好,他复员后,去美国继承爷爷的遗产。我跟营里交待,尽量不要安排他去,我们的骨干有的是。但李丰山坚决要上,他说他是一连一排一班班长,是全连的排头兵,去一个人也得他去,他主动在誓师大会上发了言。还有一个是我们师篮球队的杜大个子,身高一米九左右,他到我宿舍走后门,恳切要求上战场。我笑他凑热闹,个子这么高,目标这么大,又不太灵活,一天到晚打篮球,编制在特务连,其实没练过多少军事技术,我当然不会同意。杜大个子急了,他真诚地跟我说,首长要留下我在这里打球,我再苦练也打不进军区专业队,至多再打三年球就得复员回家种地;我参战,要是牺牲了,是烈士,是英雄;要是不牺牲,立了战功,火线可以提干,不提干回来也可以进军校,我这辈子命运就改变了。

 他说的是真话实话,面对自己这样的战士,我还能说什么呢?临别时我特别嘱咐了他三句话。第一句话,无论行军还是作战,时刻要记住自己比别人高二三十公分,行走要躬下身子。第二句话,在战场,你的眼睛就是缺口对准星,无论进攻还是防守,抬头必须先出枪。第三句话,战场上,眼前的一草一木都是敌人,你不消灭他,他可能置你于死地。

 就这样,他们带着自己的梦奔赴了战场。不久传来消息,他俩都牺牲了。李丰山的事迹在《解放军报》上登了一个版。战争总会有牺牲,但他们本都不该去。我为他们难过了好久好久,这种心情无法排遣,我以他们为素材写了一个短篇小说《火焰为谁燃烧》,发表在《解放军文艺》,此后,我对他们的思念之情才算有个了结。

 二零零六年,我正在写新长篇《刍狗》,山东老部队三十三团一连演唱组复员战士孙洪波和小何跑北京来看我,聊天中我又追忆起他们,孙洪波说杜大个子没牺牲,他负重伤昏迷被敌人俘虏了,交换回来后复员回了老家。这消息无异于在我心中引爆一颗炸弹,我无法平静,想了许多许多,想我们的军队,想我们的国家,想我们的社会,想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现实,几十年部队生活中难忘的人和事全都涌上心来。我没法再把《刍狗》写下去,于是我放下《刍狗》写了这部小说,我要用它来祭典那些为国流血和牺牲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