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巴克买杯子包装: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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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生根

(2007-03-02 19:42:19) 转载    暴殄天物是朋友们对我养花的评价。他们经常是先指点着那些被烟头、茶根半埋的,或腰躬背驼、或枝横叶倒的花花草草们,把我训的一点脾气没有。然后,就不失时机地端起救花于水火,解花于倒悬的架式,将他们能看得上眼的一盆盆花理直气壮地抱走。如此二三,就完全理解了他们的企图——批斗是假,打劫是真,所以再有人要批我的时候,我先发制人地让他们打住,明明白白地告诉来人,喜欢那盆花你就痛快拿走。

有一盆花他们是不要的。那是一种草本植物,养了好多年,还不知道其学名,只听母亲说它叫落地生根。

五年前,女儿上小学一年级时,她向老师要的这株花儿。当时,它被安置在一只可乐罐里,只露出两对叶子随风而摇,似婴儿两只胖胖的小手。一路上,女孩儿宝贝似地捧着它。我母亲认识这株小草,说它只开一火柴头大小的粉色的花儿,叫落地生根。家中虽没有名贵的花木,可母亲还是不打算要它。任何一种生命,到了女儿面前都是弥足珍贵的,决不会让我们遗弃。最后,为了不伤女儿的心,我把它拿到办公室,并答应女儿每年都让她视察落地生根的生长情况。

买了个花盆,又买了些花土,漫不经心地把它移植在里面。记忆中没有特地为它浇过水,只是每天下班时,把剩的茶水倒入花盆中。有时,也把它立足的花盆当成了一只硕大的烟灰缸。也许贫贱的东西都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吧,冬去春来,在茶根烟头堆中,它恣意地蔓延。无论是阳光中还是灯光下,它饱满的盾形叶片总是绿莹莹地。几年来,十来盆花或被人抱走,或是死掉,只有它一直陪伴着我。

2001年,父亲病危,我赶回老家。当我带着亡父之痛回到单位时,以是一个月后一个周末休息日。因是供暧期,又长时间没有通风,当身心疲惫、憔悴不堪的我打开房间时,一股干燥的灰尘直呛鼻喉。我嗑嗽着打开窗子,寒冽的寒风刺痛了双眼,移过目光,我却看到了那株落地生根。

因走的匆忙,忘记了它也是个存在的生命,而单位的同事谁也打不开我的房门。由于失水过多,它的叶子薄薄地,在透窗而入的风中窸窣作响,如在火边烘烤的灰绿色纸片,瑟瑟地抖动着。望着随时折断的叶片,我蓦地想起父亲临终前紧紧抓住我的那双颤抖的手。落地生根,这株无声陪伴着我多年的小草,它是在挣扎中等待着远方的我。那种等待,是对生命的尊重与期盼,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渴望。

浇完水后,干燥的泥土因吸收水分而发出吱吱的碎声,仿佛是焦渴的它正在吮吸着生命的琼浆。

第二天一早,一向睡懒觉的我破天荒地早早起床,没有洗漱,没吃早饭,匆匆打车来到单位。那是个少雪的冬天,道路两边黑褐色的土地上,枯黄的野草从中夹杂着肮脏的塑料袋和铅块一般的废纸。云,灰蒙蒙的压在人们的头顶,使人在寒冷中体会着苍凉。坐在车上,我口干舌燥,催促着司机快点、再快点。

落地生根,就像一个刚刚出浴的处子,清爽而丰柔,绿盈盈地使房间饱满了春日的生机。多少年来,是它在一个又一个冬日,清洗我眼中的多少的苍凉,默默地为我绽放了春天的笑颜。

我给它浇了点水,又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坐在它身边默默地看书,等待着上班人们的到来。之后的日子里,每天还给它倒喝剩下的茶水,但却再也不往它的盆里扔烟头和杂物了。工作闲了或累了,就看看它的叶子。常常是把它放在开启的窗前,让温暖的春风吹拂着它,想象着当年女儿双手捧着它,走在回家路上的样子。更多的时候,似乎淡忘了它的存在,如素面相对的夫妻,或相视若忘的老友,那种珍爱,只在不意间弥漫着……没想到,它竟长出了十几朵小花。淡淡的鹅黄色花萼中,吐出水红的花瓣儿,如婴孩厥起的小嘴,柔软地亲吻着阳光、亲吻着晚风,也亲吻着我吐出的烟雾……

接连换了两个部门。每一次搬家,都是先安排了其它物件,再一手端着父亲生前用过的茶杯,一手抱着它,稳妥地将它们安置在新的办公室。新办公室里大小花木总有十多盆,自然同事打劫分赃。看到我不在乎的样子,有个稍懂花事的朋友对我的行为不解:既然不喜欢花,为什么如此珍惜这盆乱蓬蓬的小草?

听了我的解释,他竞大笑,原来这盆小花儿,并不叫落地生根。我有点不知所措,木木地呤哦,听他讲述着花道与花语,听他点评着我送人的那些花,哪些是珍贵的,哪些有特殊的意义。朋友走后,坐在那盆一直以为叫落地生根的小花前,有了一种陌生感和无所适从的落寞。

入秋的傍晚,清风拂面,细雨敲窗。注视着清风合着细雨将玻璃窗清洗的晶莹清澈,思绪也渐渐剔透。它的名字叫与不叫落地生根,与我何干?又与它何干?名字只是一个约定俗成的形式。“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我所珍爱的,毕竟是它与我相守的日子,又何必去追索那无用的外在形式。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那些被别人捧走的,或名贵、或娇艳的花儿们,注定是我生命中的匆匆过客,而与我一起聆听舒伯特的小夜曲、一起品尝朋友送来的苦丁茶,一起透窗遥望着一排排远去的路灯和悠然走过的人影的,只有这不叫落地生根的小花。

直到今天,我还是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我知道,它在我心中生下了根,就象最知心的朋友,往往淡漠了相交的方式,淡漠了一切的世俗,甚至淡漠了对方的位置,只把那种情感,用自我生命的方式自然地体现出来,并用这种体现讲述着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