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sei 大学:旧时期的木洞航运和船工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2 07:31:08

旧时期的木洞航运和船工

                                   芳  子

抗战之前,旧巴县陆路交通非常薄弱,连市内都只有少量人力车,郊外更是靠肩挑背磨,货物进出只能走水路。

十八至十九世纪的长江上游地区,因四川、云南、贵州人口的持续增加与各种农、矿资源的不断开发,以及川江水运条件的有所改善,再加上当时全国市场的发展,长江上游的市场经济有了更快速的成长,巴县也连带成为长江上游的重要经济中心。

巴县控长江上游,居于中国东西贸易的中心点,西部的全部或大部分货物运往长江中下游及其以远地区,都要经过巴县。长江中下游的江苏、安徽、湖北以及通过长江中下游水道而来的江西、福建、两广的货物入川及四川以远地区也必经巴县。

巴县大镇木洞是渝东南的重要水码头,可称巴县东里的水上门户。

木洞依山畔水,明清时期都在此设有水驿。这里东邻古镇丰盛,山清水秀,矿产蕴藏丰富;南接东泉和二圣两镇,有碧波荡漾的五布河在此流入长江;西与长生、广阳镇以明月、冷水垭山脉为界;北靠黄金水道长江、码头港口宽敞。当时木洞往丰盛、二圣方向皆为通往涪陵、南川山区乃至云南、贵州等省的干道。

十六世纪至十九世纪,随着长程贸易的鉅额发展以及省际移民的大量涌入,每年透过长江水道输入与输出木洞的商品数量,都有相当可观的增长。清代雍正、乾隆年间,政府投入大笔资源整修川江上游航道,粮食、棉花、食盐、木材,乃至邻省借道输出的滇铜、黔铅等许多货物都要到木洞集散,这使码头航运业有了空前的发展契机。

十九世纪后期,木洞的商贸地位愈显重要,不仅外地船运输入渝南的货物在此聚集分销,周边山内地区也愈来愈以此地为货物集散地,当时水产、盐斤、棉花、磁器、棉布,稻米、山货(包括皮革、桐油、白蜡、木耳、竹笋)、药材、染料(靛青、红花)、木材、井盐矿产等进出口货物积满码头堆栈,“凡夫商贾之所懋迁、仕宦之所鞅掌、鱼盐金木之所转运,羁人旅客之所经临,千舻万艘,辐辏江下,岁不知其凡几也”。大批船只在此装货缷货,这使木洞每年的货运吞吐量相当惊人。

随着航运量的快速增加,来自各地的民间商船主、船长与各种船工、手水、纤夫,以及船务中介业的牙行船户、货物搬运业的行店及其所属挑夫、脚夫,乃至民间造船业者,都纷至沓来凑成了木洞航运码头的繁荣。清末民初的木洞“五方杂处,游人结队,贾舶行舟,往来停泊,百货交通,水陆两达”。木洞码头上建有“五省公署”(川湘滇黔鄂五省商务驻木办事机构),被称为川东四大名镇之一。

在市场发展过程中,木洞的航运业也有更多变化,各式船只增加、运输量变大。当时川江之上各类以“帮”为名的船务运输业团体愈来愈多,木洞码头不仅上靠渝江大“帮”“舵主”,而且也有强悍者自立了堂门,一年一年,木洞“船帮”渐渐也在川鄂湘有了一席之位。

在抗战时,木洞码头规模达到顶峰。驾户、货船、渡船、抬木、抬石、抬米、背货等从事运输的商号有数十余户,在地方总商户数中占了相当比例。码头上业内船主舵爷、帐房帮办、二牌仆役多时竟达三百余人,临时雇佣的下力人在二千左右。这不仅显示运输行业在木洞码头的重要性,也表明了当时这个“水码头”的商业特征。

木洞河街八洞桥上下各堂口圈定地盘,沙坝棚户成市。这里有堆栈饭店、烟酒赌娼,以码头为生的船夫纤仔、挑夫脚力,麇集蜂萃,莫纪其数,且地痞流氓亦混迹于内掌红吃黑。码头不仅是下层贫苦市民和农闲时来的农民求工求生之地,这里鱼龙混杂,也成了社会底层的藏垢纳污之所。

诗人笔下轻帆拂江很是惬意,但实际生活中,川江行舟上水要拉,下水要推,只要听听船夫号子,那赤臂裸体,汗流浃背,搏风击浪, “指天恨地”的场面确是十分勾魂摄魄、凄厉悲呛的。(旧时船工头上包白布帕,两布头一上一下伸出,名曰“指天恨地”;一般船工操作中不穿裤衩,长衫挽腰,私处也不避男女。)

过去,川内有货下宜昌汉口名曰“打广”,运费叫“水脚钱”。老板买船雇工前,必向货主押保,船至目的地,老板卖了船收水脚后,才发工资打发船工回川。这“打广”之船工,一路风霜,到下江后,有的仍继续拉纤回川,等到回到家中,大都过去半把年了。总之,河下生涯凶多吉少,这中间生出的许多五花八门,稀奇古怪的人间奇事是说不尽的。

笔者青年时代也曾在河下拉纤谋食,认得不少老船工,常听他们摆起河下的龙门阵——中江寺外永生村有个“王五爷”,自幼拉船,人称“水鬼”,二十多岁积了点钱才安了家。婚后,小两口特恩爱,每次“打广”回来,两口子都三天不出门,在家中说不完的男欢女爱。日本人“五三、五四”大轰炸那年,江中船运不畅,王五爷一去就是半年多没有音讯,害的王五娘一早一黑老向着 “福堆”码头盼望。那天傍晚,和王五爷一同出去的老表回来了。他见着表嫂,开了个玩笑说;“五老表被日本飞机炸死了……”王五娘听了这话后顿时昏了过去。经人救醒后,无论三姑六婆们怎样劝慰,她依然呼天呛地,半夜竟还悬梁寻短。好在公婆发现得早,救下后己奄奄一息,可第二天王五爷一回来,她抱着丈夫一番哭诉,男人左诓右逗了半天,她才破涕为笑。那阵子确实炸死好些河下人,船工的那碗饭不容易啊!都是他们用青春和性命换来的。

河下谋生也确实是火中取栗,俗话说:“一拉船,二摇金……”。过去拉纤推桡一般都是十五、六岁就下河,乖巧点的能学会烧火收纤和领头喊号子,就算出息了。这样的娃儿,再进一步便可前面撑篙,当“前驾长”,有出息的搞几年也可升格去掌舵驾船。一般小船主都自己驾船,他们自幼从拉纤做起,省吃俭用积点钱买个船也想发家过个老板瘾,运气好的打几年“广”也勉强可以买几担谷的地租。据说苏家浩坝上乡绅何氏先祖发家也是靠驾船为始。但这仅是凤毛麟角,一辈子终老河下,孑然一生的“干人”毕竟还是占大多数。可叹的是,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有的船户找了点钱,买进十几担租的薄土,可时运不佳,土改时却因此划成地主,引来了后代几辈人的埋怨。

川江险峻,就拿木洞到重庆这段短途来说吧,中江寺对面是金鸡山背,上去依次的滩角、夹堰有羊角背,马练子,明月峡,轧人坑、鱼咀堰、庙角滩、野骡子、礁巴石、铜锣峡、鸡冠石、寸滩、黑石子……大小滩口十余处,这些地方上水易“打张”(纤绳拉断),下水易触礁,稍有不慎便船翻人亡,后果不堪。

由于生存环境的艰难,船工都笃信宗教,特别是纤夫,他们生活中涂抹着浓厚的迷信色彩。宗教是一种历史条件下的产物,是社会物质生活条件的反映。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的形式。”

    一般船工有比常人更深的祖先崇拜,还有对龙王、河伯或其他神祇的尊崇。他们的占卜、算卦、丧葬礼仪、看风水、信鬼尚巫、还愿酬神等等行为习惯代代相传,不准任何人有丁点迕逆之心。

船上忌讳很多,比如就有不许说 “钻、倒、舀、筷子”等的语言禁忌。河下使用了专门的一套语言,说错了轻者被斥骂,重者是要遭罚的。1965年,我给生产队拉船 ,由于不懂门规,站在船头就洒尿,结果引来众人的喝斥,最后打了二斤酒大家喝了才算了事。伙计们说,是在过去,犯了忌还要割 “刀头”祭了河神才可赎罪,否则当天停航,要你一个人陪损失给大家饭吃。

百丈石壁纤藤割  千年血泪满大江。如今高峡出平湖,犹听艄翁话江涛。

历代拉纤摇橹都是为人不齿的下九流。上世纪四十年代,邑人陈海棠,陈德章父子开了“佛亨轮船公司”,从此才有了“木——渝”的小火轮班船。那时货运还是木驳居多,直到改革开放前,人力木船运输才渐渐绝迹。而今木洞水运已呈衰落之势,只有在舞台上才能听到“川江号子”的粗旷激越了。

 

 

                                               2009.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