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帝国英国的兴起:我在北洋时期与直系奉系的关系 于学忠(首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1 00:57:02

                                 我在北洋时期与直系奉系的关系     于学忠


                                                  一、

    1911年,我自武卫左军(即毅军)奏设速成随营学堂步兵科毕业,自是供职毅军,历为排连长。1912年毅军进驻热河,1914年米振标任林西镇守使,以我为镇守使署中校副官长。一直到1917年陆军第十八混成旅在湖北成立,我始奉调湖北,任第十八混成旅炮兵营营长。吾父在毅军任职数十年,我可谓生长毅军兵间。当日所知俱系毅军之事,在调鄂以前,北洋派系何者为“直”何者为“皖”,故尚无所知也。
    第十八混成旅之成立,先是系前清光绪末年姜桂题奉命办理长江防务,率老毅军八营赴防,驻扎浦口。旋将所部扩充为江防军二十营。1908年,武卫左军总统马玉崑逝世,清廷调姜桂题北来接任武卫左军总统,改任提督张勋总统江防军。辛亥革命,张勋既失南京,所部退集徐淮,其在江南不及北撤者只有三营,统率者为统领张联陞、帮统赵荣华,先属于南军林述庆,其后属于黎天才。调到湖北,辗编为湖北陆军第九师,黎天才为师长,张联陞为旅长,赵荣华为团长,驻扎湖北襄阳。
    南北分裂,西南自主,南方既设军政府,到处运动军队响应。其时王占元以北洋宿将督湖北,而湖北师长中,第九师之黎天才籍隶广西,第一师之石星川籍隶湖北,本省皆与王占元貌合神离。1917年,黎天才在襄阳,石星川在荆州,皆宣布自主,时谓之荆襄自主。黎部旅长张联陞、团长赵荣华又皆北籍。张联陞籍隶京兆宝坻,赵荣华籍隶山东黄县(8801注:今龙口市),不肯附和。张赵乃又率所部脱离黎天才,移驻南阳。
    时曹锟为对南招讨第一路司令,吴佩孚以中央陆军第三师师长驻鄂,等于代曹锟便宜行事。既会和吴光新等部剿灭荆襄自主,见张、赵之反黎,极为欣赏,力加扶植,将张、赵各扩编为混成旅。张联陞为中央陆军第十七混成旅,兼襄郧镇守使,先驻襄阳,后移老河口。赵荣华为中央陆军第十八混成旅旅长,先驻钟祥,后移襄阳。此张赵扩充成旅之情形也。
    其时混成旅之编制,有步兵两团,炮兵一营,工兵一连。赵荣华即为混成旅长,所部原属江防毅军,军官多起行伍,炮兵营长一职自须略具军事学识,旧部竟难其选。赵既毅军旧人,与我乡谊,间接且有戚谊,本属通家,我童年即与相识。至是以我系军事学堂出身,遂电调我往任炮兵营长。米振标初不放行,乃赵径向毅军统帅姜桂题请调,一面报陆军部批准,米振标始允我去,于是应赵之召前往湖北。
    我既任炮兵营长,兵系新招,士官则由中央第二混成旅李治云所部拨来,皆炮兵专门人才,炮营勃勃朝气,我心亦喜。赵旅此时已由钟祥移驻襄阳。
    1920年夏,直皖之战将作,长江上游总司令吴光新,皖魁段祺瑞之姻娅也,忽到汉活动,设司令部于汉口。王占元虑其攘位,先调赵荣华旅到汉,密为戒备。适皖系败耗已传,王占元遂诱扣吴光新于督署,饬赵旅解决吴之司令部。此役我亦参加,遂将吴之司令部包围缴械,吴部皆降伏。事定后,赵旅调驻荆州,旋复调驻宜昌,并以赵荣华兼施宜镇守使。
    世所周知,所谓直系云云,系由北洋系分化而来。然直系实应分前后两期,前期系苏督冯国璋为首,赣督李纯、鄂督王占元皆属之。其后冯国璋以副总统入代大总统,李纯代为苏督,赣督授陈光远,于是李纯、陈光远、王占元世称长江三督,号为直系中坚。其后李纯身死,王占元、陈光远先后罢镇,曹锟以直鲁豫巡阅使驻保定,吴佩孚以副使驻洛阳。王占元既罢督,所遗两湖巡阅使又授之吴佩孚,曹、吴遂为直系魁首,此盖为后期矣。赵旅既为吴佩孚扶植而成,又一听王占元之号令,此军自已成直系。其时我但知奉行军令,亦尚未与吴佩孚相识也。
    1921年夏间,湖南赵恒惕号称援鄂自治,大举向湖北进攻。王占元一面兴兵抵抗,一面请援于吴佩孚。王之嫡系军队为中央陆军第二师,驻武汉,王自兼师长;又第二十一混成旅,驻宜昌,旅长本为孙传芳,孙升第十八师师长,新易以王都庆。
    王占元治军严而吝,其自将之第二师原由第二镇改编,每次出征,兵士每月例有津贴米银一两,王竟裁之。王又嗜货财,自身多营商业,厚自封殖,属下皆无分润,以是官兵皆怀怨望。至是闻将调赴前敌,第二师竟在武汉哗变,抢掠三镇。第二十一混成旅,新任旅长王都庆尚未抵任,该旅亦于开拔前夕在宜昌哗变。宜昌本商业巨埠,大遭兵变焚掠,而且波及洋商,牵动外交,湖北绅民纷起攻击。王既不能控制所部,前方战又不利,自觉无颜,遂辞职下野,以第二师师长授之孙传芳。此时第二十五师师长肖耀南已奉吴命援鄂,政府询曹、吴之意,遂以王占元所遗两湖巡阅使授之吴佩孚,湖北督军授之肖耀南,是为鄂省一大变局。至是湖北遂为曹、吴所拥有矣。


                                            二、

    宜昌兵变时,施宜镇守使赵荣华正前往收复施南。盖旧施南府属共计七县,十年来先后由靖国军及各杂牌军队盘踞,如王天纵、柏文蔚、蓝天蔚、唐春鹏、邓汝麟等部各自为政。其后地方人民不能忍受糜烂,揭竿而起,号称“神兵”,既驱逐以上各部,势成无政府状态。吴、肖乃责成赵荣华前往安定秩序统一省政。赵荣华即进驻施南,以我之炮营留守宜昌。第二十一混成旅既哗变,军心浮动异常。我镇静防范,临时严加约束,不放一兵出门。我营与步团留守士兵同驻镇署,幸皆谨守秩序,未与变兵附和。事过之后,赵荣华极加奖许,当地绅民亦尚有好感。
    未几吴佩孚击败赵恒提,北军重占岳州,双方达成停战协议,乃湘鄂之战甫平,川鄂之战又趋高潮。
    1921年秋间,川军熊克武、刘湘所部号称援鄂,大举向湖北进攻,唐式遵一师、张冲一旅直逼宜昌,张冲一旅至有十二团之多。宜昌守军以卢金山为总司令,赵荣华为总指挥,所率只赵荣华之十八混成旅、宋大霈之第三混成旅,各有步兵两团,炮兵一营,工兵一连;又第十八师毛永恩一团,众寡悬殊,急电吴佩孚请援。卢金山、赵荣华对于防守毫无信心,忧虑见于词色,大有放弃宜昌之意。我建言于赵:“川军虽众,内部尚有矛盾,枪械弹药均不充实,亦无重武器,而且水陆并下,士卒疲劳,势难持久。镇守使有守土之责,不战而退,疆帅何能见谅,后此无以图存。今日无论胜负,皆当一战。我军以逸待劳,未必不能阻止敌军。”此时吴派李炳之及参谋胡某前来,召集团以上会议,防守议不能决。赵荣华见我尚敢言战,我以一营长竟被召参加会议。我分析防守机宜,遂议定坚守待援。
    川军既至,我军两旅均在江北宜昌正面防守,一面先派部队阻止敌军接近,是以敌军在一星期后始在阵地接触;一面又抽调两营兵力防守江南岸,乃南岸先被川军张冲旅占领,北岸相持半月。后张冲旅又由宜昌上游回合唐式遵部来攻北岸,相持十余日。一日,川军夜间发动总攻,我军阵地被突破,左右翼步兵俱后撤,我在正面率炮兵及附近未退一部步兵仍在坚守。对方喊杀之声虽厉,然枪声稀疏,亦不前进,我判断系子弹不继,遂坚守不退。时已半夜,适吴佩孚亲来督战。
    吴佩孚偕第八师师长王汝勤,乘决川、濬蜀两兵舰到宜昌登陆督战。吴、王各率卫队一连至阵地,见左右翼已退,我独坚守。吴来相见,我即报告当时战况,并说明敌军喊杀却不前进定是子弹缺乏。我方退下部队,后面有小江阻隔,此时尚难尽渡,可命令拂晓前回阵地反攻。吴说这样很好,即照此办理,并说援军已经到来。吴、王卫队两连亦即投入战斗。拂晓,退下部队又返回阵地,援军张福来一团亦到,士气大振,一起反攻。于是我军得确保阵地,又入相持状态。
    吴回兵舰,卢金山、赵荣华入见,报告战况,并商讨作战计划,吴均不满。其后吴之参谋长张方严又来司令部商议,仍复不得要领,卢、赵乃嘱我随张方严登舰见吴。吴正据案作书,边写边问作战及战场情形。我即一一回答,并面陈准备反攻计划,又即画一地图与看。吴阅毕,即说:“就这么办。”自此又奋战五昼夜。后十八师一旅又来援,威胁川军侧背,川军遂退却。
    我与吴佩孚虽同里閈,素昧生平,自此始与相识。事定未久,吴致电赵荣华,谓第三师(吴自兼师长)有一团长出缺,拟调我前往接充。赵急授我为第十八混成旅步兵第二团团长,复电吴谓已升任我团长,宜昌防务重要,未便易人。后闻吴回洛后在会议上对众言,此次两湖之行得一将才,乃赵荣华部营长于某,自是我为吴所知赏。
    赵荣华本率所部进驻施南,以我留守宜昌,及川鄂战起,宜昌吃紧,赵乃放弃施南回防宜昌。及宜昌川军退却,第十八混成旅、湖北第三混成旅及第三步兵师一团炮兵一营会合追击,收复秭归、巴东,尽复鄂境而止。我旅乃由宜昌直趋施南,而川军李樾森部又进入建始,横向我军截击,于是在野山坝大支坪一带相持半年。其后因川省内部分裂,川军西退,我团奉命先复建始,后进施南。川军所留残部,在建始者有蓝天蔚部千人,经我击出鄂境;又在施南者有张威部骑兵一千三百人,经我呈经镇守使转呈鄂督予以收编,遂分兵尽复七属,绥靖地方(赵荣华前驻施南时,实际只收复建始、施南两县,至是始复七属)。此时赵荣华驻宜昌,迨1922年又有援川之役。

                                      三、

    四川频年内讧,川将杨森先以败退至鄂境施属,吴佩孚当与相结,授以师长。约在1922年末,川省内讧又起,吴援杨回蜀,首先将我之一团编为混成支队,附有炮兵工兵(此时援川鄂军只此一个支队),先由施南入川,奉吴命归杨森指挥。我入川后,鄂军始大举兴援,以卢金山为鄂军援川总司令,赵荣华为总指挥。赴援者有卢金山之第十八师,宋大霈之湖北第三混成旅,张允明之湖北第五混成旅。于是此役以刘存厚、杨森、刘湘、邓锡侯、田颂尧等为一方,外援有吴所派之鄂军,其后又有陕军、甘军、又有袁祖铭之黔军,以重庆为根据地;熊克武、但懋辛、赖心辉、石青阳等为另一方,外援有滇军胡若愚、黔军周西城等,以成都为根据地,川战遂如火如荼矣。我支队先到万县,继拔梁山、垫江、重庆(杨森军与我支队拔重庆后始得以之为根据地),在永川、荣昌、隆昌、内江、资中、资阳、简阳一路均有战斗。约在1923年夏间,杨森所部一度逼近成都,我支队亦抵龙泉驿,距成都60里,杨部旋又后退。自是在成都、重庆之间,往来拉锯,为时甚久。此时卢金山、赵荣华皆驻重庆,最后冬间受对方猛攻,放弃重庆,退往万县。
    赵荣华之第十八混成旅共有两团。我之一团既已另编支队,久在前方,其余一团接我施南防务,并未入川。赵以鄂军援川总指挥名义驻守重庆。赵骄横跋扈,与川黔各军俱不相能,即鄂军援川诸将亦均与不协,群诟之于吴佩孚。吴本已不满,而重庆未失之先,吴早已令我赴防忠州,保持江路。赵虑重庆兵少,抗令不往,已违吴佩孚之命令。及重庆危殆,赵虑忠州有失,又令我遵吴前令即赴忠州。时袁祖铭为援川各军总司令,正令我坚守浮图关。赵急令开拔,又违袁祖铭之命令。我既开拔,袁无军可派,不得已以卫队旅接我防务,次日即遭猛攻。浮图关失守,全军覆没,重庆亦随之弃守,袁至为忿恨。且大军撤退万县,赵乃只身乘轮径赴宜昌。至是追论放弃重庆及援军责任问题,吴佩孚遽免赵荣华旅长及施宜镇守使本兼各职。我未至忠州,重庆大军已退,于是俱集万县。在万县川黔鄂各军将领会议战守,大家俱有难色。邓锡侯独起发言,谓敌军虽猛,势亦强弩之末,若不战,则黔军可以回黔,鄂军可以回鄂,川军又将何往?力主反攻。其言甚壮,遂又议决反攻。
    我部即进占垫江,在此奉吴电令,以我继赵为第十八混成旅旅长。我自识吴佩孚,恐赵荣华疑忌,从未一通函札,不图戎马仓皇之际,有此命令,我即在垫江防次就职,其后仍配合川黔鄂各军反攻夺回重庆。
    次年春,杨森、刘湘各部既拔成都,熊克武部退出川境,北京政府旋授杨森为川督,邓锡侯为省长,川局略定。我时驻重庆,以援军不宜久住川境,请于吴佩孚、肖耀南,乃令回驻施南,由是重返旧防,计入川约一年有半矣。


                                 四、

    此时曹锟为大总统,吴佩孚以直鲁豫巡阅使驻洛阳,肖耀南亦晋两湖巡阅使,为直系全盛时期。
    1924年秋,奉直站起,冯玉祥向直倒戈,直军溃败,吴佩孚遵海南行,重至河南,亦难立足,先驻黄州,后移岳州。时我僻处施南,俱无所与,惟曾一至黄州一至岳州谒候起居而已。
    1925年10月,吴再出至汉口,经孙传芳、肖耀南等拥戴为十四省“讨贼”联军总司令。吴既视事,首先是整编直系各军,实亦即扩充实力。鄂督肖耀南力主扩编我部,吴佩孚遂授我陆军第二十六师师长。北洋政府陆军番号,自二十三至二十六,四个师本为曹吴嫡系部队。第二十三师师长原为王承斌,第二十四师师长原为张福来,第二十五师师长原为肖耀南,第二十六师师长原为曹锟之弟曹锳。此时二十六师业已消灭,无将无兵,空余番号。我将第十八混成旅扩编为第二十六师,先编成步兵两旅、骑兵一团、炮兵一营,兵额不足,新招补充,以原第十八混成旅团长杨殿云、马廷福分任旅长。师司令部先驻施南,后移宜昌。
    1926年夏间,吴佩孚北上与张作霖联合声讨冯玉祥,攻打南口。未几北伐军长驱入湘,既占长沙、岳州,湖北震动。此时肖耀南已逝,陈嘉谟代为鄂督,迭促吴佩孚南下主持军事。吴既回至汉口,汀泗桥一战而溃,北伐军直指武汉,情形非常紧张,吴向各方征调援军甚急。
    湖北上游军事向归长江上游总司令指挥,上游总司令先为孙传芳,孙去,王汝勤继为总司令兼第八师师长,对于下游战事按兵不动。第八师旅长刘玉春,吴所依信,即后以守武昌城著名者,见王汝勤不发援兵,即发动驱王。王即被驱,刘即率部两团东下援吴。吴闻讯,亦即免王汝勤本兼各职,以第十八师师长卢金山继为长江上游总司令,刘玉春继为第八师师长(8801注:武昌城破后,刘玉春被北伐军俘获并处决)。我本驻施南,因鄂局紧张,赴宜昌商洽军事,吴即任我为长江上游副司令。于是我即将师部移驻宜昌,将施南防务交与我部马廷福旅。
    长江上游总司令部本指挥有五个师,为第七师、第八师(刘玉春赴援后,余部仍驻上游)、第十八师、湖北第一师及我之第二十六师。武汉告急,我屡言与卢金山,极宜大举东援。卢犹豫观望,迁延不决,既而汉口、汉阳失守,武昌被围。我急派我部杨殿云旅赴援武昌,行抵仙桃镇、天门,而武昌失守,遂退守沙洋。
    此时宜昌情况亦至不妙:东则武汉已失,唐生智所属夏斗寅、何健各部已沿汉江西进;西则川军杨森所部,号称援鄂,进驻宜昌,招兵筹饷,喧宾夺主;南则黔军袁祖铭所属王天培部,业经归附北伐军,由湘境进攻湖北荆州、沙市等地,人心惶惶,秩序已形混乱。卢金山束手无策,战守均无计划。我以王天培部攻打荆州、沙市,此为燃眉之急,亲往沙市率第八师潘善斋一个团、第七师王静修一个团,将王部击出鄂境,收复公安、石首。
    卢金山战守既无计划,和则虽与北伐军有所接洽,亦多顾虑,所部皆北洋部曲亦多不服从。我当时亦反对附南,因一经附南,势须分担北伐任务,以我讨吴,良心终不自许(8801赞曰:这才是职业军人的操守)。卢金山久成不战不守不退不和之局,自知事无可为,遂将所部第十八师编为两师,以十八师旅长刘汉三、杨荫容分任师长,本身则仅率一二副官西上入川往依刘湘。此时我正在沙市,事先毫无所闻,得讯急返宜昌。
    卢金山既去上游,北军悬绝一隅,势须急筹出路。此时外有下游及湘境环伺之敌,内有川军难恃之友,殊无战守可言,惟有撤退。吴佩孚时驻河南巩县,我熟加考虑,惟有将部队撤至鄂北老河口一带,与吴及张联陞部取得联系,再定行至。我遂密令驻在施南之马廷福旅,取道巴东、远安向老河口方向撤退。杨旅一团在撤退前,尚在沙洋对岸多宝湾与夏斗寅、何健所部一度接触,我则亲率留在宜昌我师部队,取道山区由歇马河前后坪一带向老河口撤退。


                                     五、

    我自宜昌撤退,先召集上游北军诸将,告以北退决心。诸将凡同意者,皆率部随我之后向同一目的地撤退,计有:第七师师长阎得胜全师;第八师一个多团,团长为秦建斌;第十八师一个旅,旅长毛永恩。至卢金山所编之师长刘汉三、杨荫荣,第八师师长张辅臣(刘玉春在武昌被俘后继为师长者),皆不愿北撤,其后均被王天培等部包围缴械,同归于尽。
    上游退出诸部,与驻老河口之张联陞师,已成鄂境仅存之北军。自北伐军入鄂时,鄂中北军师旅联翩,计有枪八万支,乃对于前敌战事皆作壁上之观,坐视不救。下游孙传芳本已派陈调元来援,行至武穴,忽又停止前进。尤异者,所有重武器有炮六十余门,均封置南湖库中,无人取用,其后尽为北伐军所得。直系军阀内部矛盾重重,谓为纸老虎信不虚矣。
    我部既近老河口,我即指定谷城、光化为集合点,于是各部俱退集谷城一带,与驻老河口之张联陞师取得联系。旋奉吴佩孚电令,任我为联军第九军总司令兼荆襄总司令,仍任阎得胜为第七师师长,秦建斌为第八师师长,毛永恩为第十八师师长,均归我指挥。于是我军统辖四个师,总司令部暂设谷城江北岸傅家寨。相从撤退诸将,以我全师而退,患难相依,亦尚均能服从。此1926年冬间事也。

    我军月须给养四十万元方能维持,谷城、光化弹丸之地,势难供应。吴佩孚时驻巩县,而冯玉祥军队已由陕甘动员动下,直军军心浮动。吴处境亦至困难,见我北撤,已意欲与我会和,先派前湖北第一混成旅旅长孙建业前来,并携来无线电通讯器材等件发给我军。乃行至南召、鲁山一带,为地方杂牌部队之李振亚部所截击,竟将孙建业击毙,无线电通讯器材等件均被截留。情况如此,吴已爱莫能助。襄郧镇守使师长张联陞久住老河口,我与有旧,两次单骑往访。张素性荏弱,见鄂局不支,豫境亦乱,毫无善策,凄然流涕,我翻需以好语慰藉。渠与我军粮秣虽略有接济,前后亦曾接济现款十二万元,然杯水车薪与事无济,不能不别筹自存之策。
    其时河南虽军队密集,然京汉线驻马店铁道两旁尚有空隙,我拟移军驻此。但中间新野、邓县、镇平、内乡、南召、鲁山一带,皆为樊钟秀所据。樊钟秀人皆称为樊老二,本起土匪,以善战名,旧受孙中山先生委任称建国军,此时已与北伐军联系。我欲移军豫东,必须经过伊所占据区域。我先派员携函谒樊,要求假道新野、邓县之间。樊竟复函拒绝,措词强硬,并立即出兵阻截。我遂决意强行通过,先以武力驱樊,占其所据之地。
    我命各师准备战斗,分路蠕蠕前进。樊钟秀派所部两个师(师长为赵青天、李万林)由邓县出来截击,意欲将我分路各军各个击破,先攻我由李官桥前进之第十八师。十八师被攻略退。此时我已进驻邓县南六十里之孟江楼,派二十六师一团进占王良寨。敌又转向王良寨猛攻。我命正面激烈抵抗,一面命第十八师、第八师在左翼,主力二十六师在右翼,取包围形势前进,另派第七师先占新野。敌受威胁,急退入城,我即进围邓县。

    邓县县城分内外城两道,外城系土城,但皆有深壕,壕水甚深,城分东西南三门,北面无门,外阻河流,我遂就东西南三面包围,城门前构筑工事,为久困敌人之计。敌数次突围,皆不得出。围至二十余日,樊钟秀亲自率部前来解围。邓县外城敌人闻讯,闯出一部与樊联合,但樊行至穰东地方全部被我第七师击溃,樊几被俘,此后不敢复至。城敌闯出一部之后,退守内城,我军遂进占外城。又月余,城敌粮尽援绝,我军遂克邓县。敌两师长仅率三百余人由北面缒城涉水逃走,余均缴械。围城计共六十三日,樊部共约有一万七千人,经此一战,仅余约三千人走信阳州。
    自是我具有邓县、新野,即将军司令部设在邓县。至南阳本亦唾手可得,惟南阳既驻有地方部队之马文德部,其附近之佘旗镇、方城、唐河一带,又驻有徐寿椿师,皆奉直系号令,未便擅取友军,遂亦听之。

    我正在围攻邓县之时,冯玉祥所部已自陕甘分路入豫,大军由潼关直压豫境,另一路则由孙连仲统率由陕境商洛一带入豫。其时直军形势已绌,冯先向各军拉拢。驻老河口之张联陞部本奉吴命与我联防,实先密受北伐军委任,而所部旅长王宗全与冯将孙良诚有戚谊,经孙良诚为介,张又密受冯委任为总指挥。冯亦派人与我军第七师师长阎德胜接洽,诱其附冯。阎得胜在军界资格甚老,旧曾与冯玉祥同棚当兵,素来有旧,但颇惮冯为人,犹豫不决。阎与我感情尚佳,亦曾将冯接洽情形告我。冯盖欲将我孤立,然后一举消灭我部。孙连仲行抵淅川时,见我正与樊钟秀作战,派一副官持函前来,谓欲武力调停,直欲趁势武力解决我部。我即对其副官撕碎来函,嘱其回告孙连仲,我等着他的武力。孙闻亦怒,举兵来攻。我知冯军战术向取攻势,利于速战速决。孙亦骁悍,来势甚猛。我利用邓县西三十里之文曲集地方,原有平排三个土寨,令第八师师长秦建斌坚守,挫其锐气。孙至,即将三寨包围。我右翼用五个团,左翼用两个团,拟用主力反包围将其击破。乃孙一夕忽自行退去,一直退入陕境。我亦只追击数十里而止。盖张联陞与孙暗通消息,孙兵力非厚,约只万余人,恐被反包围,急行退去。后来国民党执政时期,我与孙连仲会晤,谈及往事,孙自谓当日年轻气盛,闻我毁书,不自量力,遽欲用兵。我谓我亦年轻气盛,间来书实不能容忍,相与一笑。

 

                      六

    在此期间,北伐军曾两度派员前来劝我归附,均为我所拒绝。第一次系唐生智派姚荐楠来,姚荐楠者,旧曾与我同学,曩在湖北曾任我师部军法官,其人本隶同盟会,此时在北伐军任职。唐生智原与我有旧,派其来洽,我对姚言:“我若肯附南,在宜昌时即当归附。今既移师至此,岂能变易初心。”姚去未久,又偕陈乾同来,则为蒋介石所派。陈乾者,旧亦隶同盟会,与姚至谂,与我亦同乡,此来托名访旧,盛说蒋爱慕借重之意,并携有蒋委我军长委任状一纸。我仍以前言拒之,陈姚皆败兴而去。
    吴佩孚无饷无械坐困巩县,所谓直系军队或已溃散或已他附,即尽具形式者亦已不听吴之号令,形势已临末日。自我撤退入豫,吴即欲南来与我会合,再联张联陞一军为最后之挣扎。及我入驻邓县,自陕甘入豫之冯玉祥大军已越潼关,吴受威胁,益难立足,遂弃巩县来我军中。吴之来,系出预定。我军将领事先皆知。及吴启程南来,我曾召集我军将领筹备欢迎,诸将初无异议。有人谓吴先派员试探我意等等,皆非事实。约在1927年5月间,吴至我军中,率有总参议蒋雁行、参谋长张方严、秘书长张其鍠及幕僚并眷属,总约百余人。卫队旅号称一团,实亦不过数百人,团长记得系秦栋梁。

    吴既至邓县,环境形势益非:北则冯玉祥前部方振武军已跟踪越过南阳,逼近邓县;西则孙连仲卷土重来;南则张联陞宣布就冯玉祥所委新职,公开背离。我军内部亦渐有变化。一日,我集诸将会议,第七师师长阎德胜对我言:“吴大帅在此,目标太大,致为各方所集矢。”意谓应请吴帅离去。我见诸将已有贰心,遂声言玉帅今日正在患难即属朋友亦应援助,况吴为直军统帅,今日岂可落井下石。诸君如坚执此意,我当自杀以谢玉帅与诸君。众见我意坚决,遂不复言。
   
    我军第七师师长阎德胜(山东东阿人),冯前遣人招其归附,阎尚在犹豫,至是又派与阎最有关系之田镇南持冯函劝其归附,阎见情况已濒危殆,意已动摇。第八师师长秦建斌(山东菏泽人)亦与阎一致。第十八师师长毛永恩(山东单县人),资格最老,旧与其兄同隶张敬尧部,张静尧督湘时毛永恩已为团长,其兄弟皆为张敬尧所倚信,世称大毛二毛。毛永恩表面虽似与阎合作,但向与张宗昌、褚玉璞相识,此时张敬尧又在张宗昌军中,毛阴实倾向直鲁军。各有异志,我亦闻知,饥疲之军,羁縻无术,我知之亦不能阻止也。
    邓县既为众敌交迫之地,吴遂与我商议,决定移军豫东。时阎德胜、毛永恩两师俱驻新野,秦建斌师与我同驻邓县,我先召集军事会议。阎得胜只派副官长前来参加。毛永恩亦托病不至。东移命令既下,实行开拔者实只我之第二十六师,阎、毛皆按兵不动。秦师开拔仅离城十里即停止前进,据报旋又开回城内,其意不言而喻。我与吴离邓县东行仅一站,到田营地方,当日晚间吴正与我在院中闲谈,墙外忽闻枪声大作,乱掷手榴弹,盖吴卫队所为,是卫队已不能控制。豫东并非无人之境,樊钟秀残部,岳维峻部,尚有其他部队,俱集其间。此行亦须边打边占,军心如此,吴自知大势已去,事无可为,不能不从新计议出路矣。

    吴素与川将杨森、邓锡侯、刘湘等颇有感情,遂与我计议,欲赴川暂依杨刘,再观形势。势已至此,别无善策,我亦不得不以为然。吴既决定入川,我对吴说:“我始终听从大帅。北伐军兴,目的首在我帅,是以无论如何穷蹙,我终不附南。冯玉祥与我帅对立,我亦无附冯之理。我帅既去,我个人相从,于事无益。若简率师徒,则此师原由川鄂边境远道跋涉而来,川省系防区制,何处防区能容此大部客军?重率饥疲之众再入险阻之区,将士亦难期用命。今我决定卸甲归田,与我帅同进退,将部队交与部将,听其自求生存。我之下野理由有三:(一)大帅来我军中,我不能有所作为挽回颓势,对不起大帅,应去者一;(二)邓县一带年来歉收,民有菜色,驻此重兵,深扰父老,应去者二;(三)官兵无粮无饷,亦无服装,不自避位,负我部属,应去者三。”吴闻言,极为感动,初以我年未四十,正宜进取,敦劝勿萌退志。我又再三解说,遂亦不得不以为然。
    我意既决,与吴相商,将我第二十六师编为第二十五、二十六两师,以原二十六师旅长杨殿云、马廷福分任师长,并下命令联军第九军各师,统归底气师师长阎得胜指挥。部署既定,召集我师团长以上军官开会,告以我解甲归田决心,所言与对吴者略同,并说明归阎得胜指挥,系为保全全军军队团结,以免拆散。将领多我积年旧部,闻言皆表示依依不舍,并谓既归阎得胜指挥,势必举以附冯,久恐未能相容。我对众言:“你们好自为之,但你们有办法能立足,我当躬耕故里,终不著此军衣(我手解军衣相示)。若仍不能自存,找我时,我但能管亦不能不管。”临行军中尚存现款万余元,我除携带少数旅费外,以万元分给全军官兵,每人只得三角余,薄乎云尔,聊表临去之心。

    吴与我商讨入川之路,决定取道太平店渡汉江,行南漳、房县、竹溪入城口。城口即古上庸地,至是盖川境矣。我与说至太平店时,即当渡江,不可停留,盖其地为张联陞防地,张已公开附冯,须防他变。吴尚谓张联陞独不记其混成旅长兼镇守使从何而得乎。我说:“不然,张最无胆力,今既附冯,冯但有命令,何事都干得出来。帅请先行,我稍缓再离军。张见我在军,或尚不无顾忌。”于是吴率其眷属幕僚卫队启程南行,时约为6月间。吴驻我军中约近一月,患难送别,无限凄悵,我与直系之关系从此终矣。
    吴此时队伍凌乱,行至沟临关,当地土匪谋夺枪支,竟将吴之秘书长张其鍠击毙;再至太平店,地方绅耆出来欢迎,并求留字纪念。吴为之书写对联多幅,以此不即渡江,留住一日。张联陞遽派团长张道率兵一团前来截击,吴仓促渡江,张道尚从后扫射,以致吴夫人所乘轿子竟被打落江中。闻吴夫人所携细软亦多落水,损失甚重。卫队亦有一部被俘,并逃散。盖张联陞虑吴久住,冯更见忌,遂以武力相驱。世有谓其欲擒吴献功者,或尚不至于。吴渡江后,尚得顺利入蜀。

 

                             七

    我与奉系过去向无关系,及我军自鄂撤入豫境,东北军师长应振复首派江择安前来联系。应前在湖北任第八师师长王汝勤之参谋长,与我有旧。江择安即后任东北军一零八师师长者。江来,曾露应针复屡晋言于张作霖父子,谓我部为鄂军中最精强者,我们应当合作等语,并未深言其他。嗣后张作霖称大元帅于北京,张少年时曾隶毅军,毅军将领多与相习。此时毅军宿将赵倜、米振标皆在北京,时与相见,知我率军入豫,皆为我揄扬。谈及家世,张在毅军时亦与我父相识。后张乃派参议尹同愈、范蒲江、宋学礼三人来军接洽,极道张知我部精强,奉直本属一体,希望合作,共同对敌,并问我需要,拟以物资支援。我当时亦只表示合作,并未接受任何支援。未几吴佩孚来军,我亦介尹等与吴相见。及吴决定入川,我决定下野。其时河南混乱异常,尹等归路已断,乃与我一同离军南行。但我原第二十六师部属知此军必当另谋出路,其时北方惟奉系势力强盛,又知东北资源丰富,足以饱我饥军,部队间倾向附奉,盖起于此时矣。
    我于吴佩孚行后数日,亦轻骑离军,同行者除奉方代表三人外,有我军参谋周光烈及副官、马弁等共十余人。周光烈与我同里,亦欲北行另谋。行抵信阳,将枪马赠与随行之豫籍官弁,改乘火车抵汉口,住三天。奉方代表尹同愈,本在汉口开设东方旅馆,伊遂留汉不行。我偕余人乘轮船到上海,又住数日,换轮至烟台,回我蓬莱故里。到家后,奉方代表范浦江、宋学礼始回北京。周光烈本保定军校毕业,其同学多在北京任职,遂与奉方代表等一同赴北京谋事,后经张学良委为参议。

    阎得胜代统我军,旋就冯玉祥所委总指挥。此时冯玉祥已进驻郑州,阎得胜尊冯命令率原第七师一旅移驻郑州,另一旅旅长为刘廼昌驻许昌,毛永恩、杨殿云、马廷福各师,则分驻驻马店一带,相距均不远。冯旋又命令将秦建斌师编入石友三部,各师见冯分裂调拨,意在消灭此军,军心甚为激愤,遂联合密谋将军队拉出,除阎得胜所率之金旅与秦建斌师无法拉出外,原第七师旅长刘廼昌部、原第十八师师长毛永恩部、原二十五师师长杨殿云部、原二十六师师长马廷福部,将冯军孙连仲部袭击后,一律东开,拉至安徽蒙城,公推原我军秘书长查炜、副官长李俊襄、团长张砚田到蓬莱找我,请我想办法。同时张学良亦派周光烈持函来邀,盖张学良亦已知我军自河南拉出,约我赴京商谈。查等与周光烈此时亦皆以附奉为请,我遂与查等及周光烈同赴北京。
    我之前赴北京,原以我部由冯玉祥处拉出,意既在附奉,张学良邀我商谈,亦意在取得此军。我为此军谋出路,义不容辞,本欲商之奉方,妥为安置。我既下野,个人地位原所不计,而且张氏父子素未谋面,奉系贵要均无渊源,能否相处,亦难预计及。我到京,先谒大元帅张作霖。张在中南海怀仁堂延见,语极爽直,谓:“俺与令尊系少年朋友,旧在宋老帅(指毅军统帅宋庆)部下共事五年,此是事实,并非俺自居尊长。俺们不是外人。”及我谈到但求部队的安置,去军之将,无劳垂念。张说:“不然,今日奉军并不需要多此三两师人,只是相信你,要你合作。此军仍需你统带。你对吴子玉情形,俺们都知道,但能以对吴者对俺,就已够了。此后服装、粮饷、给养、军械均照奉军发给,你可即去将军队整理带到北方。其他事情可与学良接洽。”并即留我共餐。在座有黑督吴俊陞及几位蒙古王公。在京与张作霖只此一面,是与奉系发生关系之始。

--8801评:张大帅真乃性情中人,假如木被鬼子炸死,老蒋的天下能否坐得稳,还要另说呢。


    嗣谒张学良,所谈与张作霖略同。又与军事部次长杨毓珣商谈编制等问题,旋即发表我为镇威军第二十军军长归三四方面军团指挥。在北京略访故旧,只留数日即乘津浦车南下。因军队北行须通过直鲁联军防区,遂在济南下车谒张宗昌,谈颇欢洽。适伊大宴直鲁军及孙传芳联军高级军官,遂邀我参加饮宴,孙传芳亦在座。孙本湖北同袍,相见亦欢。惟此时已知我部师长毛永恩经张宗昌委为直鲁联军第十八军军长,毛与张褚素有联系,遂亦不以为异。别后乘车抵南宿州,下车谒褚玉璞。褚意颇冷淡,似毛永恩既经归直鲁军,则此军不宜分散者,但亦不敢显违北京命令。伊行装已备,送我出后即出发归德、兰封与西北军作战。我即乘车赴固镇,转道赴军。
    我至固镇,师长杨殿云来迎,谓为部下所逼,恳辞师长。我尚以为杨本湖北第十八混成旅旧人,多年相从,患难何必求去,携其一同赴军。到日始知实况,盖杨与阎得胜本皆王占元之第二师旧部,阎既附冯,杨与阎相结甚密,对于军队拉出本不热心,逼于部下不得不然,以是为部下所轻。所部闻我来军,对伊皆置不理,杨不能堪。我接见所部旅团长,皆不愿与共存,遂不得不听其去。毛永恩则以已经直鲁军委为军长,将所部撤离我军数十里,盖避不欲相见。此为我军最后变化之两事。

    我既至军,军中既得新机,复归旧将皆甚欢悦。我即将军队移至南宿州整理,重新编为三师,以原第七师旅长刘乃昌、原二十五师旅长杜继武、原二十六师师长马廷福分任师长。各师新番号尚未奉颁,仍暂用旧番号,整理后即整旅北上。
    我军开抵徐州,此时直鲁军与孙联军,西败于冯玉祥军,南败于蒋介石军,密集于徐州一地,张宗昌亲来指挥。西北军已进攻徐州,并先后占领九里山、北车站等重要阵地。我军夜间到达徐州,遍地皆兵,竟无空旷之地可以集合。我看秩序已形混乱,直鲁军孙联军似将撤退,默察情形,一退便溃,秩序必更大乱,我军不特通过大有困难,且给养亦必无着,乃命令我军在飞机场集合,我即往见张宗昌。
    张留我共饭,其军长程国瑞(8801注:就是奉张宗昌之命在上海暗杀陈立夫、陈果夫的老爸陈英士的凶手)、王栋皆在座。饭后我密语张:“各军长皆不在前线指挥,岂召集军事会议乎?”张说无之。我说:“然则岂欲撤退乎?”张不能隐,谓前线已难支持。我说:“敌人正在猛攻,如此一退,则必损失数万人。”张亦谓然,但无办法。我说:“此时必须反攻,夺回重要阵地,挫动敌人锐气,乃可从容撤退。”张说:“孝侯能助我一臂否?”我应允。当即下令,以两团兵力先攻北车站,限拂晓夺回九里山。时已深夜,雨雪交下,我亲自指挥,西北军果后退。次晨,我军占领九里山阵地。是役也,我军杜师团长葛潭阵亡,于是徐州又苟安一时。张宗昌极口感谢,不许我北行,电请北京将我军留鲁协防,并称济宁吃紧,请调我军前往防守。北京电令,准暂缓北行。我军遂移防济宁。时守济宁者为广东陈炯明旧部刘志陆军,我与共守月余,又奉北京命令,开至河北东光。至是张学良始亲来检阅,后复奉命调赴京汉线作战。

    我军驻东光,整顿补充,时约月余,奉调前往京汉线参加彰德以北西迄涉县之线,抵抗西北军,与马占山、戢翼翘、胡毓坤、富双英、窦联芳诸部共同作战。我为左翼,正相持间,津浦线直鲁军及孙联军北退,张学良虑后路有失,遂命令彰德全线撤退。我军退入冀境,经过成安、曲周、束鹿、安平、蠡县至任丘待命。未及,山西阎锡山所部攻入冀境,东北军王树常、胡毓坤部在完县、望都一带与之接触,张学良又调我军赴援。我军十四小时行一百四十里,抵保定西二十五里之奇村一亩泉,协同王树常军将晋军阻止。(8801评:中原大战时,冯、阎异想天开地期望东北军帮助自己,何至健忘如此?)其后又奉命向京津方向撤退,于是经容城、永清至廊坊停止待命。
    此时张作霖见势不支,通电回奉,遭皇姑屯炸车之变。张学良旋亦出关,令所部继续东退。我军遂经杨村、唐山移往乐亭,月余又奉命退驻山海关。
    此时直鲁军残部退集冀东,张宗昌驻唐山,初要求东北军收编,并希冀热河地盘,所议不谐,张宗昌遽向东北军胡毓坤军进攻。我复奉命援胡,,开战既一星期,我与胡毓坤商议,以私谊邀张宗昌过军商洽。张宗昌自我在山东相援,对我甚好,尚能相信,居然肯致(8801赞曰:瞧瞧,啥子叫个肝胆相照!)。我通宵开说厉害,渠知事不可为,乃带三千人由洋河口渡海赴山东,余众号称七万,经我与胡毓坤、汲金纯分别将其缴械。此事关系直鲁军之消灭,我当专题另为纂述。
    张学良继柄东北军政,派我为临绥驻军司令,驻防山海关。其后军事粗定,东北军大举缩编,废除师号,军下为旅。我军编成两旅,以刘乃昌、马廷福分任旅长。此次缩编,军长中如胡毓坤、戢翼翘、邹作华等皆解去兵权,改任军事参议官。未及东北改悬青天白日旗,全国号称统一,遂进入国民党统治时期。

                                   八

    我之此文断以北洋时期,其后与奉系尚有多年之关系,时际艰危,事益复杂,我亦屡有专篇叙述。惟尚有一事为我与直系关系之尾声,用特缀述于此,盖即吴佩孚回居北京(其时称北平)是也。
    吴漫游蜀陇数年,到处依人,九一八变后遂宣言来北平抗日。其时,张学良任陆海空军副司令驻北平,我任平津卫戍司令。吴自甘肃启程取道宁夏、绥远前来,事先有电报商之张学良。吴虽下野有年,究负重望,而且回顾奉直合作,亦为张学良之尊辈,张自未便拒绝,乃召我商议,说“吴来,我不拒绝。但蒋有电报,对吴之来平究竟有何企图,很有怀疑。”我对张说:“吴今日毫无实力,岂能有所企图。直系旧将握兵者只我一人,我岂能与为轨外之事,我可为之保证。”于是复电欢迎。(1932年2月1日)既至,我与张学良俱出郊迎。吴除眷属外,尚有幕僚数十人、卫队三百人,到平后即入住其什锦花园住宅。此宅旧为前警察总监薛之珩所赠送,然吴仍以现款四万元报之。吴到后,我数唔见,亦只谈日寇据沈必须抵抗等语,绝未谈到个人有何希图。张学良即将吴到平情况报蒋,蒋尚表示月致馈赠,吴婉拒不受,惟受张学良月馈八千元以为日用。盖谓与张父子有旧,亦足见其倔强本性。彼时张学良对于在平津素有关系之下野要人多有照顾,惟吴佩孚与张宗昌为独厚,月皆八千元也。旧日僚属同为吴筹安居之道,吴来北平意实亦在于此。于是,幕客去着去,留者由吴酌送生活费;至卫队三百人既无用处,亦养不起,且犹戴用五色帽徽悬挂五色国旗,势不能留,于是予以遣散,事皆吴自决定。世乃有谓我解决吴佩孚卫队者,岂不可笑。吴自是安居北平,度其寓公生活矣。
    我在直系为后起,在奉系则客籍,乃自鄂西入豫,竟成吴佩孚最后之一支实力。吴之入川,握别于我军中,遂为世所瞩目。奉系将领,如云如雨,而1933年张学良自北平下野出国,当时东北军总计二十六万人,除万福麟、王以哲、何柱国三军约计九万人外,其余十七万众统交与我指挥。1936年张自西安送蒋介石回南京,亦手谕所有东北军统交我指挥。是此直奉两系魁首相知,关系亦不可谓不深。此中关系似亦后之研究北洋军阀史实者所欲知,他人著述未必尽明真相,用特将所经历据实笔之于书,以供参考。

   全文完,谢谢赏阅!(8801注:此前网上木有全文)

原文载《文史资料选辑》第五十一辑


人物简介

吴佩孚(1874~1939),字子玉,山东蓬莱人。1898年投淮军,次年入开平随营武备学堂,1902年入保定陆军速成学堂,毕业后派往北洋督练公所。1906年任北洋陆军第三镇(后改师)管带,1912年后,任第三师炮兵团团长、第六旅旅长。1917年参加讨伐张勋复辟,充讨逆军西路先锋,旋即南下与护国军作战,任第三师师长兼前敌总指挥。1920年9月任直鲁豫巡阅副使。次年8月任两湖巡阅使。1922年率直军击败奉军。1923年10月,升任直鲁豫巡阅使。1924年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战败,次年10月再起,于武汉就任“讨贼”联军总司令。1926年与北伐军作战失败,流寓四川。“九一八”事变后寓居北平,曾拒绝侵华日军的诱降,1939年12月4日逝世于北平什锦花园公馆。国民政府追认为陆军一级上将。史学家唐德刚先生曾有一语评吴氏,谓:狷介一生。


于学忠(1890~1964),字孝侯,山东蓬莱人。北洋时期曾任第十八混成旅旅长、第二十六师师长、联军第九军军长、奉军第二十军军长等职。东北易帜后,任东北军第一军军长、临绥驻军司令、平津卫戍司令、第一集团军总司令、河北省主席、陆军第五十一军军长、甘肃省主席等职。“七七”事变后,曾任第三集团军总司令,率部先后参加津浦路南段战役、淮河战役、台儿庄战役及武汉会战。1939年,任鲁苏游击战区总司令。次年,兼任山东省政府主席、鲁南游击总指挥。1944年,调任国民政府军事参议院副院长。陆军一级上将。建国后,曾任第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国防委员会委员、河北省体委主任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