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海香华小学:弗洛伊德、老大妈和琼瑶的三位一体

弗洛伊德、老大妈和琼瑶的三位一体——《被劫持的私生活>>

　以前大地空虚混沌，一片黑暗。这时，弗洛伊德说：要有性！于是就有了性。弗洛伊德看性是美好的。这是第一日。居委会大妈说：要记得结婚！于是就有了婚姻。居委会大妈看婚姻也是美好的。这是第二日。到了第三日，琼瑶阿姨说：还要有爱情！于是就有了爱情。性、婚姻、爱情合为一体。事就这样成了。
　　在婚姻专家的嘴里，事确实就这样成了。弗洛伊德、老大妈和琼瑶构成和谐的三位一体，守护着全世界的善男信女。这是一个创世纪般的神话。
　　最近肉唐僧出了一本书，指出这个神话的脆弱之处。这个书的名字叫《被劫持的私生活——性、婚姻与爱情的历史》。在书里，肉唐僧指出：弗洛伊德、老大妈和琼瑶窝在一起，其实并不见得舒服。三个人豪猪般拥在一团，虽然暖暖和和，但却委实扎得慌。
　　性、婚姻、爱情，这三个里头，最久远的当然是性。一说到性，大家都很感兴趣，相信也都饱览过一些这方面的书籍。但是肉唐僧这个书，还是会给大家耳目一新的感觉。大家都知道：男人好色，女人也好色。而且其好色的程度明显超过生殖的需要。大自然从不做无用之事。它之所以设计出一群好色的男女，必然有其深意在焉。说到底，其真正的驱动力是基因的繁衍。肉唐僧在书里追述了人类性历史，分析了性背后的真正动机，以及男人女人不同的性策略。肉唐僧文字之幽默跳脱，轻松流畅，就我的阅读范围而言，确实是罕有其匹。而在这些幽默流畅的文字之下，是清晰的视野和扎实的知识。如果读者想了解性的生物学与人类学知识，这几章文字也许是当前国内最理想的读物。
　　婚姻出现以后，性就变得更加复杂化了。一个男人娶一个女人，然后挖空心思不让别的男人染指。这个婚姻制度大家认为天经地义，但其实在人类史上，这是非常罕见的一个事情。它出现最早不超过六千年。而在中国，那就更晚了。到了大约3000年前，这个制度才在中国全面获胜。这个婚姻制度是男人一手设计出来的。为此他们可没少费心思。他们使用了各种各样的力量，一年又一年地苦熬着，终于积小胜为大胜，成功地建立了这个婚姻制度。但比较搞笑的是：这个制度违背人的生物学本能，包括男人的在内。胜利者得到了什么呢？肉唐僧总结了一下，男人的全部胜利果实，就是能把一个存折和二手车传给有自己一般基因的孩子。
　　三位一体已经凑足了两位，但是它们之间产生了巨大的冲撞。于是不得不用通奸做润滑剂，用嫖娼卖淫做填充物，最后还得用上道德手段。正如肉唐僧所言：“在人体七大分泌系统里，泌尿生殖系统无疑是最有道德的。如果道德这个东西能称体重，估计泌尿生殖系统中的道德，会占到全身道德总量的95%，甚至更多。”当前几乎所有跟泌尿生殖系统有关的道德，都是被构建出来，维护一个男性创造物——一夫一妻婚姻制度。
　　而最后加入这个系统的，是爱情。从爱情加进来以后，三位一体就正式形成。弗洛伊德、老大妈和琼瑶各按其时为美好。大家都开始相信，婚姻、爱情、性是不可分割、合而为一的。这个三位一体看着好像和谐庄严，但肉唐僧带着我们走到系统的内部，东敲敲西打打，指给我们看这三位的彼此冲突。这个冲突确实扑朔迷离，富于趣味。为了解决这些冲突，大家也想了很多办法。但肉唐僧兴高采烈地用一个章节特意标出——“很多人想出很多办法，事情却变得更糟”。
　　那么这个系统的未来又会怎样呢？
　　你可以说肉唐僧是个女权主义者。事实上，跟国内的许多真假女权主义者比，他的结论更激进。他预测，未来家庭可能还有“父亲“的位置，但是这个位置已经无足轻重，再也不是家庭的核心成员了。事实上，直到六千年以前，“父亲”才被吸纳为家庭的核心成员。按照肉唐僧的看法，对于这个既不会怀孕、又不会喂奶的家伙来说，在家里头赖上六千年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是他们收拾包裹滚蛋的时候了。
　　当然，前提是解决经济问题：社会必须富足，国家也必须扮演起“公共父亲”的角色，完成转移支付作用。对于中国来说，这似乎还是颇为遥远的事情。但是这个前景，据肉唐僧说，已经露头了。而随着技术和经济的发展，其最终实现，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不过对此我是保有保留态度的。肉唐僧在书里承认要想赶走父亲，必须国家的配合。但是他似乎认为，从长远来看，国家最终一定会配合大家，赶走父亲。这个想法似乎缺少足够的解释与推演。
　　但另一方面，跟中国的某些女权主义者比起来，肉唐僧又不达标。因为整个书里看不出一种明确的性别立场。他确实描述了父系社会的兴起和削弱、也预言了它的瓦解。但他之所以这么写，并不是因为他具备一个妇女干部的立场：“你看男人有多坏！现在是收拾这些狗东西的时候了！”在中国，立场是最便宜不过的东西。十块钱买一个还能饶捆韭菜。肉唐僧的书里，缺少的是这个鲜明立场，多的却是另一样东西：逻辑。
　　《被劫持的私生活》一书里，充满了机智的比喻、幽默的段子以及富丽的材料，但在所有这些之后，是一个坚实的逻辑。无论文字如何汪洋恣肆，神龙万变，那个逻辑依旧清晰扎实，推动着全书走向逻辑终点。它涉及的知识领域是庞杂的，搜罗的资料是宏富的，但其逻辑却步伐不乱，始终自洽。正是这个逻辑使肉唐僧一步步走到最后一页，说出了全书最后的四个字：走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