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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操心与纠结

刘毓民

母亲来家已经两周多了。经过这段时间调养休息，母亲身体明显好了起来。走路精神，说话干脆。心情好了，饭量增加了，脸上红润了，皱纹也显得少了。

最近，母亲经常与我和妻子谈论一些她十分关注的事情。

昨天，感觉母亲情绪有点异常。她的生活习惯，与前几天有明显变化。平时，母亲午饭后会休息。晚上八点，也会睡觉。可今天几次到母亲身边，看她似乎心事重重。问怎么了，她不说。弄得自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躺在母亲身边，耳贴着耳，问母亲怎么了？这时，母亲才说出了令她操心纠结的事情。

周六晚，与母亲一起看电视，今年新兵应征入伍的镜头，母亲看见了。又看了《我要上春晚》的小品节目《海拔5231》。母亲看不懂的，就会问。自己根据小品内容，一一解答。看了会儿，不知怎么了，她起身去卧室休息了。

原来，母亲看见新兵入伍乘火车到部队的镜头以及小品后，情不能已了。她怕我们看见，就一个人跑到卧室偷偷流泪了。为什么流泪，为什么伤心，我如坠入五里烟雾之中。一再追问，母亲才说她昨夜一夜都没睡着，今天也睡不着。

母亲毕竟88岁高龄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休息，真的令人紧张。自己唯恐哪里照顾不周，哪里让母亲不悦了，所以脸贴脸问母亲，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儿子什么事情没做好。自己问了不少，母亲都说不是。

忽然，母亲抬起头，眼泪盈盈了。她问我：“小牛可能已经入伍了。”

我说：“你孙子不可能那么快的。”

我说不会的，入伍还得一段时间。再说了，弟弟没电话，要是真的走了，肯定会告诉你的。母亲说，昨晚电视上那么多新兵都走了，小牛肯定也走了。我一边安慰母亲，一边给弟弟电话。母亲座在我身边，尽管耳聋了，但我与弟弟电话内容，她听得清清楚楚。

挂断电话，母亲说是不是昨天走了？我说是。隐瞒母亲是不行的，于是，我一五一十把弟弟电话内容转述母亲：孩子昨天在老家着装，统一送到渭南，然后从渭南火车站上车，在西安暂短停留后，就赶往大西南目的地了。现在孩子肯定在路上，估计明天就可到部队的。

母亲说：“怪不得我老是难受，老是睡不着觉呀。”

母亲说，小牛太小，那么点年龄，到部队会吃亏的。在母亲心里，最不喜欢的有两个职业，一个是当兵，一个是下煤窑。她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亲历过解放战争时期的国共对峙，也见过士兵征战的艰辛。她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吃了那口饭，就由不得自己了。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部队经常拉练。我们村有过路的队伍，人很多，骡马不少，士兵全是步行。困了，他们就抱着枪，靠着土埝，坐着睡觉。哨声一响，一个个又立马列队继续长途跋涉。母亲看见了，就会流泪。尤其看见瘸着拐着依旧追赶部队的羸弱士兵。母亲也会喟然长叹，那个孩子不是母亲的宝贝呀。那时，三哥在新疆当兵，还没复员。看见眼前当兵的，母亲自然而然会想起在部队的儿子。

她说小牛与她住了十几天，很听话。待她很好，不是倒水，就是端饭，不叫婆不说话。看他爸爸睡觉了，就会问他妈妈，爸爸怎么了。表面看，小牛个头不低，身坯圆圆胖胖，其实，娃力不全，毕竟是个孩子呀。到了部队，人家就会把他当大人看，就会干大人干的活儿。说到这儿，母亲越发伤心了。

小牛是母亲最小的孙子，尽管平时见面不多。母亲心里，始终留存着她的每个儿子，儿媳以及孙子孙女甚至曾孙外曾孙。与母亲拉家常，她总会问问这个，问问那个。甚至会自言自语：今年那个孙子回不来，那个孙女不会来。她想她的孙子孙女，是因为国庆那场病后，她怕她再也见不到她的那些“世事”呀。

最近几天，母亲老问那天是冬至。问一次，问二次，我也没弄明白母亲的意思。后来，母亲又问妻子，妻子也没理解意图。于是妻子问我，老家冬至有什么讲究，吃什么饭。我们小时，冬至从未吃过什么特殊的。只记得初五喝五豆，腊八吃面，大年三十吃钱串子，晚上吃柿子（忍事）。后来，母亲看我和妻子启而不发，才说出了她的本意。

冬至到了，母亲提醒我们给父亲烧棉衣棉裤。一说这个，才回忆起小时的片段回忆。傍晚时分，家家生炕取暖，村村烟雾缭绕。盘旋袅袅的浓烟，会传来焦躁着火的味道。

邻家天良老汉，会在冬至那天的傍晚时分，一个人跪在大门外的马路旁，点燃用烧纸制作的棉衣。这些棉衣，里子面子，全是纸做的，夹层，中间有棉花套子。状如生者穿的棉衣棉裤，只是型小而已。点燃后，烟熏火燎，像篝火一样迷人。天良老汉，也会口唇噏动，念念有词。

母亲说，这几年来，冬至始终是四哥给老父亲送棉衣。今年她到我们这儿了，需要我们替其他弟兄烧。妻子问，我说到时烧点烧纸冥币算了。因为工作的地域，没有烧棉衣的讲究，市场上也没有卖老家讲究的丧俗文化物件。要制作，自己不会。怎么办呢？于是，我交代妻子，一定要买点烧纸，冥币，冬至那天，到单位门外大路上，面对老家方位焚烧，算是寒冬来临送给离开我们十九年的老父亲了。有钱币，父亲会给他挑选御寒之衣。希望父亲给他买个羔羊皮大氅，还穿生前那个大头军用皮窝窝。

我向母亲表白，我到时一定会给父亲烧纸，会祭奠父亲，母亲才安然了。

2011年1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