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智能手环官网:孙正荃:为长者讳?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0:09:31
为长者讳?

孙正荃

讲到1955年 胡风冤案,一定会说及一个叫舒芜(本名方管)的人,尽管尺寸有所不同,宽严不尽一样,但他那年走的那步棋肯定是步臭棋。最近在《随 笔》今年第三期上读到他儿子方朋写的文章《我的老爸》,读完之后,两眼直瞪瞪地盯着一无所有的天花板足有十秒钟,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这种感觉以前在 读类似这样的文章时,曾经一再在心头缠绕,让人有点堵。

于是想到一个问题:名人 之后如何写名人?

    名人之后只能这样写名人?因为他是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总之是你的长辈, 所以只能歌 之颂之,即或有那么一点“争论”,也得想出个什么招数以求把那个圆画得看上去还真的非常的圆。

    尽人皆知,方老先生在1955年的春天做了一桩大事,或谓开了一个 先例,他把胡风写给他的信交给 “组织”(在儿子的文章中被写成是“他把自己和胡风的分歧和盘托出”),正中有人下怀, 于是导致一场对知识分子的大围剿,成为两年之后那场“引蛇出洞”大规模杀戮的预演。如果说,在1955年, 那个人还须借助什么“书信”来“证明”他的英明伟大的话,那么有了这次的成功,此后他的暴虐他 的残忍他的独裁就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用他自己的话说叫做“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主动向统治者交出朋友之间来往的信件(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在世界上许多国家是难以 想象的让人 特别恶心的丑事,影片《闻香识女人》中有这样一个插曲:校长以让一名学生去哈佛读书为诱饵,逼迫他告密对不得人心校长恶作剧的同学,这位学生拒绝了,全校 大会上,校长利用权力做这种有违人类道德良知的行为被揭露出来,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淋漓尽致的谴责和批判。在他们那里,首先是做一个正直的人,有道德的人, 而不是什么对“思想”或者“主义”的“绝对忠诚”。

    千年史册上, 人们歌颂的是殉道者的道 德勇气,赞美的是绝不在高压下背叛自己团队的精神品格。可是当绞索还没有套上脖子,方先生为什么就那样了呢?文章给出的答案是“对思想的迷信”:“在老爸 看来,一个人,当他还没有掌握某种思想,仅仅是照着这种思想去做了,就立刻强大十几倍,那么掌握了这种思想的人自然就是神了,而创立了这种思想的人呢?” 他的老爸这样回答说:“那当然就是上帝了,而且是活在世上的上帝。”我相信,在那个特别的年代,确有这样的人——因热爱而迷信的人。

    但是舒芜不是,至少不完全是。

第一,他在晚年写的《回 归五四》中说,自己在1955年“为什么会那么做呢?”他的回答令人吃惊:“因为我信奉一种思想。我信奉的思想是别人强加的?不 是。当年我已经受到五四启蒙的洗礼”。看,他是何等无辜!然而,五四的精神,五四的启蒙可能“洗礼”一个正直善良的文化人成为告密自己朋友的犹大吗?任你 从哪个视角去阐释,五四也不可能成为培育犹大的摇篮。

他是在撒谎,既不敢直面 现实,也不敢正视历史。

再说,他那年的叛卖并不 仅仅是“交出”信件那么简单,他说人民日报把标题改为《胡风反党集团的一些材 料》(发表第二批材料时又升级为“反革命集团”)是自己“始料未及”,而实际情况是,他在“上交”之前做了认真的编辑,既对书信中的一些段落和句子分类作 了安排,还加了注释,并定名为《关于胡风小集团的一些材料》(最早为《胡风的宗派主义》)。过来人不会不明白,“小集团”的政治含义恰好就是“反党反社会 主义”,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两者简直就是“同义词”。

  第二,他从来没有对1955年的事做过“反思”,所以,儿子文 章里的小标题“晚年的反思”也是不真实的。

我们可以承认舒芜喝的狼 奶太多,确实曾经“迷信”过,但是,首先,“迷信”是让他交出信件唯一的缘由 吗?那么多人都迷信过,都成了卧底?成了告密者?成了为虎作伥的帮凶?难道他没有一点功利的企图?没有希望自己以这样惊世骇俗自取其辱的“革命行动”赢得 当局(当然那时还不可能奢望得到伟人的关注)的信任,并能进入体制的内部和高层,从而得到更多实际好处(比如更加安全之类)?事实上,就在“胡风分子”纷 纷圈入大牢时,他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尽管只管用了不到两年。

   其次, 直到临 终,舒芜也没有认真的反思,更别提忏悔和谢罪了。而正是这一条,他没有得到“胡风集团”“分子们”的宽恕,大家都看不起他,只有牛汉还同他有所来往(贾植 芳甚至拒绝开门见面,此前同他吃过一餐饭,也是牛汉的面子,被拉去的),但就是牛汉,前几年一再希望舒芜能见见正在拍摄《红日风暴》(一部关于胡风冤案的 纪录片,唯一一部被抹去的历史的纪录片)的主创人员时,他也没给面子,电话这头一次次劝说,电话那头一句句拒绝。我想,他或许毕竟是个知识分子,他希望留 一点做人的尊严,殊不知正是他不敢直面半个世纪前的罪错,使他始终走不出那个阴影——我宁可相信,在他孤独的时候,他一定没有逃过灵魂的拷问。想到这一 点,我总是有些悲悯,那么有大学问大智慧的一个人(我多么钦佩他的《红楼说梦》啊),糊涂起来怎么会如此愚不可及呢?想到他连两年的太平也没保住,1957, 帽子还是戴到了他头上,之后在革 文化命当中,更是自身不保,夫人横死,说起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悲剧,一样令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