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dyd 912:《论语讲义》——公冶长第五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05:36:44
《论语讲义》——公冶长第五
    要治理天下,要实行仁德,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要有人才。什么是人才呢?《公冶长》这一篇就是专门谈人才的问题。孔子对他的弟子一一进行了点评,看这些人能够对社会有怎样的作用。所以,这一篇也可以说是孔子的人才论、人才观。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公冶长是孔子的一个弟子;“妻”读qì,名词作动词,做妻子,即“嫁”。“缧绁”,“缧”读léi ,黑绳子;“绁”读xiè,用……捆绑。在春秋的时候,用黑绳子来捆绑犯人。公冶长是被黑绳子捆起来的,说明他在坐牢。“非其罪也”,但这不是他的罪过。“以其子妻之”,公冶长身陷牢狱,但孔子仍然把女儿嫁给他,为什么呢?孔子看出他是个好人,他的坐牢并不是因为他自己的过错。这一句的深意是:圣人和君子不是以一时的成败得失来衡量人的。不是说一个人进了监狱,就否定这个人。我们一般人,看到一个人不得志,往往就不和他交往,更不要说和牢房里的人谈论婚嫁了。不以一时之得失成败,不以外在的条件来衡量一个人,而要看他内在的品格,只要这个人品质是好的,哪怕他现在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都应该一如既往地对待他。

我们四川崇州上古寺有个登宽老和尚,活了一百零五岁。登宽老和尚的祖父是前清的举人,他的父亲是个刀马客。什么是刀马客?古代骑马打仗,刀马客就是专门砍马腿的。清朝末年时,成都混乱。登宽老和尚的曾祖父就带着他逃难到崇州去了。当时他才五岁,就遇到上古寺的老方丈,老方丈很喜欢他,觉得他年少聪慧,就叫他出家。登宽老和尚讲公冶长这一段讲得非常好。他说公冶长这个读书人,有一次在南山上行走,看到两条蛇在交配。他怕蛇来伤害他,就用棍子打蛇,把其中一条蛇的尾巴打断了,那两条蛇就跑了。断尾的那条是公蛇,它逃回去以后,它的妻子——第三条蛇看到它就说:“相公啊,你的尾巴怎么断了啊?”公蛇说:“是被公冶长打断的。”母蛇说:“我要去给你报仇,要把公冶长吃掉。他竟然敢把我相公的尾巴打断。”母蛇就跑到公冶长家的窗户下。这时公冶长正坐在窗前按孔子讲的君子“三省吾身”的要求来反省自己。他说:“今天我走到南山,遇到两条蛇在交配,我实在不应该打它们,还把一条蛇的尾巴打断了,我应该绕开它们走,不应该伤了它的尾巴。”母蛇一听,就说:“该打!打得好!”它不但不报仇了,还感激公冶长帮它出了一口气,想报答公冶长。怎么报答呢?它就爬到公冶长的窗前,公冶长吓坏了,以为蛇来报仇了。母蛇对公冶长说:“我就是今天被你打断了尾巴的蛇的妻子,你打得好,帮我出了口气,我要报答你,我要送给你一件法宝。”公冶长说:“是什么法宝呢?”母蛇说:“我要让你听得懂鸟儿的叫声。”母蛇在公冶长耳边吹了一口气就走了,公冶长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人怎么能听懂鸟儿的叫声呢?他不相信,也没在意。

“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羊,你吃肉来我吃肠。”共和国五十五年春,于成都崇州上古寺听百岁住持讲公冶长故事,妙趣横生,五十八春忆而绘之。李里于川师东园天人轩。

          第二天清晨起来,公冶长坐在屋里读书。读了一会儿,就听见一只鸟在咕咕咕地叫。公冶长清楚地听到这只鸟儿说:“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羊,你吃肉来我吃肠。”公冶长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他就跑到南山上,一看,果然有一只羊,羊被老虎咬死了,而且有鸟儿正在吃羊的肠子。公冶长很高兴,就把羊的肠子掏出来,让那些鸟儿吃,自己则把羊扛回家。可是,牧羊人看到他扛着羊就说:“公冶长,你是孔子的弟子,怎么还偷我的羊。你有什么道德?”牧羊人就把公冶长告到了官府,差役就用黑绳子捆绑了公冶长,把他押送到官府里去了。这下大家就不理解了:公冶长一直是孔子很称赞的弟子,怎么干起偷鸡摸狗的事来了?孔子听说以后就说,这一定不是公冶长的问题:“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到了公堂上,长官就问公冶长:“你一个读书人,怎么干出了这等事来?”公冶长就把自己怎么遇到蛇、打了蛇、母蛇来传授法宝,自己怎么听懂鸟儿说话等等经过一一道来,长官觉得不可思议,认为公冶长疯了:说什么蛇啊、鸟儿啊、鸟说话,简直不知所云,还敢戏弄本官。恼羞成怒,就要杖罚他。长官旁边的一个幕僚就说:“此事蹊跷,儒家向来是讲诚厚之德的,公冶长应该不敢胡说,何况这件事确实有点神奇,不如试验试验,看他是不是真的听得懂鸟的叫声。”于是就让人把公冶长拉到官府门口,这时恰好有两只鸟儿飞过来,叽叽喳喳在叫,长官问他它们说了什么。公冶长听懂了,就说:“鸟儿说,东街口有家人正在娶亲,办得好热闹。”长官马上派人去看,那人回来报告说东街口果然有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在娶亲,迎亲的队伍排了很长。长官一听,看来公冶长是真的能听懂鸟儿的叫声,看来羊不是公冶长偷的,而是被老虎咬死的,就放了公冶长。孔子听说以后就很高兴,他说:“你看,我说对了嘛——虽在缧绁中,非其罪也。”就把女儿嫁给了公冶长。

南容也是孔子的弟子,叫南宫适。孔子说南宫适这个人,“邦有道,不废”,国家处于盛世,政清人和,他能够为国家做事,为江山社稷出力;“邦无道,免于刑戮”,国家混乱的时候,他能够谨言慎行,全身避害,免遭刑罚。“以其兄之子妻之”,孔子就把自己哥哥的女儿嫁给了南宫适。当时就有人说,南宫适比公冶长要好。为什么呢?儒家讲礼让,把好的让给别人,把差的留给自己。人们看到孔子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公冶长,把哥哥的女儿许配给南宫适,先人后己,那肯定是南宫适更好。其实非也。程子说不是这个道理,因为婚姻这件事是各有缘定的,要从年龄、长相、才华、性格方面考虑,看哪个合适,就许配给哪个。

这两段话有什么深意?我讲过,《论语》每一篇开篇第一句就是这一篇的纲领。在《公冶长》这一篇里,孔子评点了很多弟子,对每一个弟子的点评都不一样。第一个点评的是“可妻也”,可以做女婿的人,这里就包含了中国文化很重要的一个特点:人才观。什么人是最高的人才?可以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的人。为什么?前面给大家讲过舜的故事,尧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都嫁给了舜,考察舜的家庭关系,结果娥皇、女英和舜恩爱和谐,十八年如一日。孔子在选拔人才的时候,跟尧的标准是一样的:先齐家,而后治国。所以开篇就是嫁女儿、嫁侄女,用嫁人来考察。“可妻也”,这是儒家对人才的最高评价。中国历史上许多大学者、大师都是以嫁女儿来作为对人才的肯定。什么人是最好的人?可以让女儿托付终身的人,就是最好的人。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这一句很关键,反映了孔子在特定状态下的志向。孔子说,如果大道不能实现的话,那我就乘着木筏到海上去漂浮。“道不行”,就是说孔子实现太平世界的理想不能够真正用于天下。如果这样,那跟从我的人或许是由吧。“由”,仲由,字子路,是孔子众子弟里最好勇的一个,是个性急、率真的人。子路听到了就很高兴——老师难得表扬自己一次,但孔子马上又说,子路在勇敢方面超过我,可是“无所取材”。“材”,同剪裁的“裁”。什么叫“无所取裁”?不能对事情作出正确的评价、判断——因为他鲁莽从事。所以后来孔子说子路“暴虎冯河”:子路确实很勇敢,空手和老虎搏斗,渡黄河不用船只,结果呢?徒手搏虎,只能被老虎所伤;不用船只渡河,自然会游得很辛苦。这跟李逵有点相似,李逵听到人家说宋江不义,他上了梁山刷刷刷几斧头下去就把“替天行道”的旗帜给砍倒了。不事先调查事情的真相,先砍倒旗帜再说——确实有勇气,可是有勇无谋。子路就是过于性急。

孔子对子贡是先抑后扬:你只是器,但是器里面最高贵的;对子路是先褒后贬。孔子强调因材施教,他的这一教育观念在《公冶长》这一篇里得到了最清晰的体现。孔子对不同的弟子用的教育方法是不一样的,他对每一个弟子的性格都非常了解。子路这个人有勇气,但太鲁莽,所以孔子要给他泼点冷水。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子贡说,我不愿意别人强迫我,我也不想强迫别人。这也就是儒家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比如,发苹果,每人一个,苹果里有好的,可是也有一些是不太好的。我不想分到那些不太好的,我心里就希望最好让别人分到不好的苹果——这其实也是一般人的心态。子贡的意思是我自己不想要的,也不强迫人家要。孔子说,端木赐啊,“非尔所及也”,“非”,不;“尔”,你;这不是你能达到的,这种境界你还达不到。在生活当中往往如此,我们对自己的期待与实际情况通常有距离。你想做到,是一回事,但做没做到是另外一回事。孔子看问题看得很透彻。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这句话的关键:“文章”两个字。什么是“文章”?不是我们今天说“写文章”的文章。“文”,花纹;“章”,彰显的色彩。文章是和道德对举的,道德是内容,文章是形式,即人的道德的外在表现。具体而言,就是指人的外观、神色、语言、举动。子贡说,夫子的道德的外在表现,“可得而闻也”,我们看到得、听得到。可是,“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老师关于人性和天道的认识,我们听不到。什么叫“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西方哲学好谈抽象的哲理,儒家哲学与此不同,孔子更多的是在谈日用行常之间的道理,孔子很少谈抽象的问题——这也是儒家思想很重要的特点。“性”,什么是性?诸葛亮《出师表》有“苟全性命于乱世”,“性”指人的本心,“命”是生命。天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人到底是什么?这些问题孔子是不谈的。因为首先要解决了生活的实际问题,才能来谈生活的意义。如果生活本身都没有弄清楚,就来谈生活的意义,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就像有的人,一天到晚要追求真理,要求道,可是自己的生活却一团混乱:夫妻反目,孩子吸毒,父母抱怨,同事厌恶,可是他对这些实际的问题视而不见,或者不屑一顾,只是一门心思要修天道。殊不知,孔子不言性与天道,却已说明性与天道。什么是天道?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什么时候说过话呢?天并没有说我是天道,我让你们怎样怎样,可是春夏秋冬四季更迭,万物自然生长、枯荣。所以孔子不谈天道,却已经告诉你何谓天道:把生活过好,这就是天道——在家做好儿女,在学校做好学生,在单位做好同事,把个人的生活安排好。孔子并不抽象地谈天道,他教你切实地安排好具体的生活。《八佾》篇有“子入大庙,每事问”,孔子在宗庙里遇到什么都去问,表面上看好像他不懂得礼,其实他所行的就是礼。一样的道理,孔子不说天道,因为天道不是靠说的,而是要践行的。“不离日用行常外,直到先天未化前”,儒家哲学是指导人生的,而不是抽象谈玄的。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子产是郑国大夫,春秋时候几个著名的丞相和改革家之一,与齐国的管仲齐名。子产是做官的,孔子点评他,说他做到了四条君子之道。第一,“其行已也恭”。“恭”,谦逊之意。对人谦虚诚敬。我们一般人容易因为自己某些方面的长处而瞧不起别人,比如,他地位比我低,才学不如我,或者品行不如我,我就轻视他。另外,我们往往从自己的观念出发评价他人,瞧不起那些与我们观念不一致的人。第二,“其事上也敬”,侍奉国君很诚敬、谨慎。对待领导、对待上级、对待长辈要尊敬、谨慎。第三,“其养民也惠”,使老百姓实实在在地得到实惠。第四,“其使民也义”,役使百姓符合道义,是合理地使用。比如说冬天农闲了,让百姓修水利——做对百姓有利的事情,而且也是百姓愿意去做的,这就是“使民也义”。如果在农忙的时候叫老百姓给你修陵墓,那就叫使民不义:第一,修陵墓只是满足统治者的奢华;第二,在农忙的时候使民,就是扰民,是不合理的。孔子说子产在这四点上有君子之道。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晏平仲,齐景公时齐国宰相晏婴,字仲,平是谥号,孔子同时人,比孔子小一点儿。春秋时期齐国出了两个著名的宰相:管仲和晏婴。孔子对管仲是有所批判的,而对晏婴他却很称赞。他说,晏平仲这个人善于和别人交往,而且交往得越久人们越尊重他。这是很高的评价。因为大多数人,与人交往的时候,一开始都很注意自己的言行,懂得收敛,这时人际关系是融洽的。可是时间长了,彼此熟悉了,我们就不太注意了,问题、缺点就冒出来了。这时,大家也就不像一开始那么敬重你,甚至可能疏远你。交往时间越久,越得他人的尊重,说明这个人品行很好。此外,这句话还有一个关键,“善与人交”,“久而敬之”的原因除了这个人道德高尚外,还有“善与人交”的“善”。什么意思呢?要善于与人交往。因为人是很复杂的,人的心理是很微妙的,不同的人各有特点,与不同的人交往就要采取不同的、适当的方法,要了解对方的心理,减少误会,才能实现人际关系的和谐。

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这是孔子在称赞伯夷和叔齐,司马迁的《史记》七十列传把《伯夷叔齐列传》放在第一篇。司马迁是很有他的价值取向的,十二本纪把《五帝本纪》放在第一篇,讲了尧、舜、禹的禅让。三十世家的第一篇是《吴泰伯世家》,也是讲吴泰伯让国。

伯夷、叔齐是什么人呢?商朝末年的时候,东北的孤竹国国君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伯夷,三儿子叫叔齐,叔齐很有才华,孤竹国君就想把王位让给三儿子叔齐。叔齐就说,自古以来王位是传给长子,不传给次子,父亲传给我王位是不符合天道的,所以一溜烟就跑了。轮到哥哥伯夷了,哥哥就说,父亲的王位是传给弟弟的,不是传给我的,我如果接受了,就是违背父道。伯夷也一溜烟跑了,两个都不要王位,只有二哥勉强做个国君。伯夷、叔齐逃走以后,正好遇到周武王伐纣。伯夷、叔齐就跪在地上请求武王不要去攻打商朝。他们说你武王是商朝的诸侯,是商纣王的臣子,以臣弑君,能称得上仁吗?等到周朝建立,伯夷叔齐觉得他们是商朝的臣子,不能吃周朝的粮食,不然就是没有风骨,没有气节,就不忠。所以他们跑到陕西的首阳山上采薇菜吃以维持生命。薇菜,是一种蕨类植物,第四纪冰川就存在的很古老的植物。他们把首阳山方圆几百里的蕨菜全部吃光了,当他们下山找另外的野菜时,遇到的一位隐者就嘲笑他们,说你们不吃周朝的粮食,现在已是周朝的天下,难道薇菜不是周朝的薇菜?伯夷、叔齐听后绝食而死,以此来殉他们的商朝。

伯夷、叔齐在中国文化史上是很有代表性的,代表中国文化中的风骨、气节。所以后来我们有一个传统,叫一臣不事二主,一个臣子不在两个朝廷做官。比如说赵孟頫是宋朝宋太祖十一世孙,宋朝亡了以后,他给元朝做官,成为元朝的大画家、大书法家。书法上以前说颜柳欧苏四大家,颜真卿、柳公权、欧阳修、苏轼,有人说苏轼的成就没有赵孟頫高,虽然赵孟頫画也画得好,字也写得好,文章也好,在中国美术史上是很有造诣的,可是前人对他的评价都很低,书法上也称颜柳欧苏。因为赵孟頫给元朝做官,大家认为他没有气节。又如明朝亡了以后,有一部著名的杂剧《桃花扇》。《桃花扇》里边写一个明末的公子侯方域,娶了妓女李香君。他们用一把桃花扇作为他们的定情信物,感情是很好的。李香君誓死抗清,侯方域起初也抗清,到清朝得了天下以后,最终被清朝收买,做了清朝的官员。李香君就和他决绝,最后拔剑自刎,血溅桃花扇。这个剧讴歌一个妓女都有这样高的气节,说明中国人是很讲究这个气节的,伯夷、叔齐就是开了这个风气之先的人。

“伯夷、叔齐不念旧恶”,他们为人高洁,很清高。孟子就说伯夷、叔齐“不立于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与乡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将浼焉”。就是说,他们不和恶人同在一朝做事,不和恶人说话。如果和一个同乡在一起,这个人衣服没穿周正,帽子没戴好,他们也不会理他,望他两眼就离开了。但是如果这个人能改过自新,他们也不会怨怒他身上的缺点、错误,他们仍然会和他交往。这就是不念旧恶,所以人们也不会怨他们。“怨是用希”,怨恨他们的人就是很少的。孔子很称道他们。程子就说:“二子之心,非夫子孰能知之?”伯夷、叔齐他们这种气节、精神、操守,不是夫子,也没有人能认识、称道。称赞伯夷、叔齐是从孔子开始的,一般的人都讥笑他们不识时务,笑他们迂腐,但孔子高度评价这种精神、气节。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巧言令色”,在第一章已经出现过,“足恭”就是过于的恭敬。孔子就说,巧言令色,过于的恭敬,就会自取其辱,所以对人要不卑不亢。你过于的殷勤了,就会流露出献媚之嫌。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感到可耻,孔丘也感到可耻。左丘明是春秋时候的贤人,相传孔子的《春秋》有三家传,传就是注解。左丘明就是给《春秋》作注解的人之一,叫《春秋左氏传》。另有公羊高给《春秋》作传叫《春秋公羊传》,有榖梁赤给《春秋》作传叫《春秋榖梁传》。“匿怨而友其人”,“匿”就是隐藏,隐藏怨恨而和人交朋友。本来你对这个人恨之入骨,你还要表面上和他交朋友,一边在心里面恨你入骨,一边在表面上却做出很亲热的样子,这种行为,左丘明耻之,孔丘亦耻之。孔子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呢?第一,你匿怨可以,但你就不要友其人。你匿怨就是了,但是孔子认为这也是不对的。第二,你要友其人,你就不要匿怨。注意了,你要和人交往,你就要宽容他,推己及人,将心比己。你只要宽恕,就能友其人了。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颜回和季路都陪伴在孔子身边。“盍”当“何不”讲。孔子就说,你们何不各人说说各人的志向呢?子路就说,我愿意乘着车马,穿着很轻的皮大衣,和朋友共同享受。子路就是一种有福同享的情怀,有车子、有马、有衣服,那就和朋友一起共享,即使穿烂了、用烂了也不觉得遗憾。颜回就说,我希望不自夸我的德行,也不夸大我的功劳。“伐”是夸耀的意思,“施”也有夸张的意思。

子路性情很急躁,他问老师:您的志向是什么呢?孔子就说:“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你看,一个圣人的气象是层层递进的。孔子的志向是,使老人都能得到安养;朋友都能信任我;少年人都能思念我、怀念我。这就是孔子的志愿。这是一种什么志愿啊?是使天下之人都能各得其所,各顺其性,都能相安,和睦相处。子路是愿共物,颜回是愿共善,而孔子是愿天下之人各得其所。程子曰,“夫子安仁,颜渊不违仁,子路求仁”,这就是他们三个人的境界了,孔子安于仁者的境界,仁者安仁;颜渊是不违背仁德;而子路是求仁,他要求达到仁德的境界。他们三个人的志向都是幸福愿与大家共享,但是享的是不一样的。子路只是把自己的器物拿来大家共享,颜回是把自己的道德拿来大家共享,而孔子是把自己的人生境界,把自己的这种安详拿来大家共享。这段话正体现了圣贤气象的差异。圣贤皆善,但境界有不同,圣人的志向与天地相同,即长养万物,这是孔子的追求,也是儒家的最高追求。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孔子说,一个小村子,必有像我孔丘一样忠信的人,但不如我之好学罢了。这句话是整个《公冶长》篇的总结。这句话似乎不符合孔子平时说话的态度,孔子从来不会说自己很了不起的,他这里是什么意思呢?“不如丘之好学”,这是学什么?孔子认为每个人身上,每个人天然的习性里边都有一些善良的品格,每个人都有,但是他们只是凭着自己的本性来做事。我这个人生性善良,爱帮助人;我这个人生性就很敦厚、诚厚;我这个人生性就不爱说话。这都是他们的美德,但是他们不像我孔丘这样去明理。所谓格物致知、穷理尽性,把每一样事物的道理都追究清楚,把每一样美德都能够推展到极致。好学是学什么?就学这些大道,能把每一个道理都推展到极致。比如忠,忠的极致是什么?信的极致是什么?除了忠信以外,各种道德应该达到什么境界才算是好的?所以《中庸》里边讲,极高明而道中庸。要有极高明的境界,才能够达到中庸这样一种生活状态。一般人孔子认为都有美德,至于仁不仁,那就不知道了。他们都有自己的美德,但是它们都是一种天然的美德,是自发的,而不是自觉的。孔子是自觉了道以后,再对每一样东西进行理性的认识、学习,这个学就是把人的天生、自发的东西变为自觉。所以这些人都不知道仁不仁啊,因为他们的性都是自然之性,还没有上升到理性的程度进行完善。

《公冶长》篇评价弟子时人,从公冶长开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长处,只是还不能将其推广到极致,完全达到仁的境界,所以最后一句即是对全篇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