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倾城mv汪苏泷搜孤:周有光:朝闻道,夕死可矣 武云溥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17:33:16
周有光:朝闻道,夕死可矣武云溥 @ 2009-12-14 12:57


104岁的周有光先生,说他的最后一本书就是《朝闻道集》。不过采访结束的时候他又说,肯定还要再出本书——这大概不是矛盾,老人如今每天都在写文章,气色很好,与记者大声对谈两小时,依然不倦。他使用打字机写作,阅读中外报刊,知晓天下大事,包括奥巴马是个左撇子,迪拜欠了很多钱,等等。

他真的老了吗?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听百岁人瑞谈文化、谈历史,谈故交挚爱,谈岁月坎坷,谈大大小小的道理……应该也算两个字:“可矣”。

谈文化  真理只能求同,不能存异

新京报:您的新书为什么取名《朝闻道集》?

周有光:孔夫子讲,朝闻道,夕死可矣。意思是,一个知识分子追求真理,到死之前,能够追求到,他就满意了。这句话,老年人都会喜欢,人老了,还是要继续追求真理。我想我的最后一本书,就应该叫《朝闻道集》。

新京报:您是百岁人瑞,冒昧请问先生,如何看待生死大问?

周有光:我不考虑死的问题,只考虑生的问题。生是具体的,死了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结婚的时候身体不大好,我们家老妈妈偷偷去算了个命,算命的说这对新人只能活到35岁。我是乐观主义者,35岁也好,45岁也好,我不考虑。结果现在我已经活到104岁了。有人说算命先生算得不准,我说不是算命先生算错了,而是科学进步了,医学进步了,我们要相信科学。

新京报:您的新书里谈到“四种传统文化”,与季羡林先生讲的“河西河东论”比较,如何理解现代与传统、东方与西方的文化差异?

周有光:改革开放以后,季羡林提出世界文化的中心,要从西方转到东方来了,中国要代表世界的文化了。许多人很高兴,中国好起来,大家都高兴。我呢,不考虑这种流行的讲话,我是根据历史的具体事实。从世界历史来看,这个“河西河东论”不对。古代世界有好多个文化摇篮,文化摇篮逐步合并,是从松散到聚合的运动。一直到了最近些年,慢慢变成四个传统文化的中心:以中国为中心的东亚文化、以印度为中心的南亚文化、以伊斯兰教为中心的西亚文化,还有就是西欧文化,西欧的文化传到美洲,就是今天的西方文化。
季羡林是我的好朋友,有一次政协开会,他跟我住一个房间,所以我们关系很好。不过学问是另外一回事。

新京报:求同存异?

周有光:不是,不能求同存异,真理是不能存异的,只能求同。

新京报:您和季羡林先生“求同”了吗?

周有光:关于文化问题,我跟他没有讲过。“河西河东”这个看法不光是季羡林讲,还有好些人也这样看,所以他们开会,我不参加。后来慢慢季羡林自己也觉得不大对了,也就不讲了。季羡林是很有学问的,他的学问主要是梵文,你要研究佛教,一定要懂梵文,欧美大学里都有梵文课,研究印度文化。可是一个奇怪事情是,佛教在印度衰落以后,中国变成佛教的中心,中国人研究佛教,却不学梵文,大学里没有梵文课。所以季羡林的学问始终用不上。季羡林的“河西河东”讲错了,这也不能怪他,他不是搞文化学的,他的本行没有发挥出来。

谈世界  长时间违反规律,你就要垮台

新京报:谈到历史,您书中重点讲了对美国和前苏联发展轨迹的思考,为什么对这两个超级大国感兴趣?

周有光:我们骂美国骂了好多年,对于美国一点不了解。有朋友告诉我,我们需要了解美国,可是很多人没有耐心看完一本书,所以希望我写一篇短文章,不要超过一万个字,把美国的特点写出来。我就写了一篇,把美国许多重要的特点写进去了。这篇文章要高中生都能看懂,我写完了就改,不容易懂的东西我要改掉。
后来苏联瓦解了,好多人不懂,苏联老大哥了不起,怎么一下子垮台了呢?朋友就要我再写一篇谈苏联的文章,跟讲美国一样易懂。我尽量客观,又讲苏联的优点,又讲苏联的缺点。苏联为什么瓦解呢?它违反了历史规律。自然现象有规律,社会发展也有规律,你可以短时间违反规律,不能长时间违反规律,否则你就要垮台。美国有个商务部长讲的很对,说苏联的经济叫做“暖房经济”,花在暖房里可以养得很好,你不能开窗子,一开窗子,外面的冷风吹进来,暖房里面的花就蔫掉了。这就是说,苏联的经济,是没有竞争能力的。苏联工厂生产的东西,用不着去推销,都是国家统购统销,整个国家买走工厂的东西,工厂当然赚钱了。可是接收这些产品的人,很多东西没有用。苏联瓦解以后,要工厂自己推销产品,没有一个工厂能做到。
有趣味的是,我叫我的小辈出门,我说你到外面去看看,有没有俄罗斯的东西?买两个俄罗斯的东西来给我看看。他们转来转去,只买到一个镜子,是俄罗斯产的,别的东西买不到。

新京报:这些情况您是怎么了解到的?

周有光:苏联瓦解以后,研究苏联、反思苏联的文章,写得最多也最深入的,就是俄罗斯学者。可是这些文章我们很少能看到。香港每个礼拜都有朋友寄英文杂志给我,这些英文杂志里边会有介绍,所以我知道一点。我觉得他们的研究很深入,而且非常科学。

新京报:您原本是研究经济的,所以书中谈到全球化问题,请问您怎么看当下的金融危机?

周有光:这一次金融危机,是整个资本主义经济规律里边的一次波动。1929年大萧条,经过罗斯福新政,纠正过来了。这一次又碰到一个大波浪。按照原来的规律来讲,这次应该发生更大的困难,可是困难比预料的要小。为什么呢?今天资本主义的经济很发达,已经有办法减少冲击。可是冲击波毕竟很大,你看最近迪拜又不行了。以前我到欧洲去,好几次飞机停在迪拜加油修理,我就下来玩。迪拜在我看来就是空中楼阁,无中生有。它造了很多高楼,都是豪华大酒店,住一晚要两千美元,真正有钱人才能去。前几天我看报上说,我们中国的商人买迪拜的股票,已经损失了大概20亿美元。

新京报:后来您为什么从经济学转向语言学研究了?

周有光:解放后,我本来在复旦大学和上海财经学院教经济学,我是搞银行出身的,做过银行经理,而且地位还不低。解放后,人家问我要不要参加共产党,我说我哪里够资格呢?我虽然没有钱,可是我也算资产阶级嘛。
1955年,我们国家举行一次大规模的会议,叫做全国文字改革会议。为什么看重文字改革呢?新中国成立,我们要建设一个现代化国家,可是那时候文盲占全国总人口的82%,你怎么建设现代化呢?所以文化问题就受到重视,我就来开会,开完会准备赶紧回去大学里面上课。领导说,你不要回去了,你留在这里,成立一个新的机构,叫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我说不行,语言文字学我是业余搞的,是外行。领导说,新的工作,大家都是外行。
后来复旦大学校长陈望道劝我改行,做文字学,他说语言文字要被提到很高的位置。我就听他的,改行了,留在北京。既来之则安之,我想我是外行,要好好补课。我就白天办公,晚上看书,真正把经济学丢开,全部精力放在语言文字学里面去。

谈爱情  卞之琳失败,沈从文成功

新京报:2004年张充和先生回国办书画展,我在苏州曾看过。您对她的印象如何?

周有光:四妹(张充和)那次从美国回来,在北京开了一次展览,然后又去苏州开了一次。当年卞之琳很有意思,卞之琳追求四妹,四妹不喜欢他。恋爱的事情很难讲道理,譬如我不喜欢你,要讲出道理来是很难的。卞之琳天天追她,可是他怎么样也不行。卞之琳追四妹失败了,沈从文追三妹(张兆和)成功了,哈哈。

新京报:沈从文怎么成功的?

周有光:沈从文也有趣味。三妹那个时候在上海吴淞公学念书,胡适做校长。胡适提倡白话文,就请了沈从文来教学生写白话文。因为当时认为,沈从文写白话文写得最好。沈从文就喜欢上了他的学生三妹,他就写情书给三妹。三妹很生气,拿着情书去找胡适告状,说你看,沈从文是我的老师呢,还乱七八糟写这种信给我。
没想到,胡适的思想太新了,胡适说,沈从文他没有结婚,他向你表示爱慕,这没有错呀。
三妹一听这句话,已经不高兴了,胡适下面一句话更糟糕——胡适说,我跟你爸爸是朋友,要不要我跟你爸爸去讲?三妹气得不得了,把信一摔就走了。
可是沈从文有毅力——我写给你的信,你看也好,不看也好,反正我不断写给你。后来他们慢慢就好起来了。

新京报:您和允和先生“举杯齐眉”,传为佳话。请问先生,婚姻要怎样经营,才能和谐恬美?

周有光:我跟我老伴的情况,跟他们不一样,我根本没有追求。因为我的老伴是我妹妹的同学,常到我家来玩,我就认得她了。在苏州时,我们经常一起出去玩。后来我到上海,她也到上海,就接触比较多一点。又碰巧,我到杭州,她也到杭州——那时候军阀打仗,苏州到上海的铁路炸了,她去不了上海,可是到杭州的路是通的,所以她就到杭州去借读。我恰好在杭州教书,接触更多了,就开始恋爱。
我们这个恋爱,跟今天完全不一样。我们两个人出去,一定要离开一段,不能手拉手的。手拉手在马路上走,有伤风化。那时候恋爱,我们是非常规矩的。

新京报:你们谁先开的口?

周有光:我们是慢慢成熟的,是流水式的,不是冲击式的。现在许多青年,结了婚不久就离婚了,跟美国一样。我说夫妇要长久啊,不仅要爱,更要敬。这个“敬”很重要,很多人恋爱时候把对方捧得很高,结婚之后无所谓了,就吵架。
古代人讲究举案齐眉,现代没有案了,我跟我老伴就用杯子,每天喝咖啡的时候,举杯齐眉。虽然只是好玩的事情,但这个小动作表示,我们彼此有敬重。男人要敬重女人,大男子主义其实每个男人都有的,所以更要提倡“敬”,这样家庭就可以和睦了。

谈故交  并非不写朋友,有些文章不准备发表

新京报:您这本新书里有张照片很珍贵,注释是“1982年冬,二连襟合影”,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周有光:这张就是在我家,我和沈从文,我老伴和三妹。抗日战争结束以后我就到美国了,一直到新中国成立我回来,刚才讲到,1955年成立语言文字委员会,我就到了北京。沈从文也在北京,所以50年代开始,我们两家往来就比较多了。我们的照片本来很多很多,文化大革命都搞光了。文化大革命,我们都是“反动学术权威”,哈哈,造反派就打开了我们家,把东西都搞光了。什么东西我们都不在乎,就是可惜照片都没有了。现在剩下的几张照片,都是亲戚保存的,复印以后给我,我自己的照片都没有了。

新京报:您和连襟沈从文,平时喜欢聊什么?

周有光:他当然喜欢聊古代的东西,古代文化。因为我年轻时候也是读的古书,所以古代的东西我们都能聊。可是我搞文字改革,搞汉语拼音方案,他不感兴趣。他说,用拼音在打字机上打文章,文章是不会好的,因为他自己不会用打字机。

新京报:他是怎样的人?

周有光:沈从文这个人,脾气很好。三妹有时候发脾气,他就笑笑,也不发脾气,我从来没有看过他发脾气。还有就是他的自修能力很好,什么东西都是自修的,他确实小学都没有毕业嘛。我们一个亲戚的小孩小学毕业了,去看他,他说:“不得了,你都小学毕业了,我还没有小学毕业呢。”他的学问都是自己学的,这个非常了不起。

新京报:先生这本书里,谈文化,谈历史,谈经济,谈语言,为何不谈故交?

周有光:因为我是85岁才离开办公室,退休以后我就不能做研究工作了,体力不行。我就只能随便看东西,有什么看什么,感觉到什么重要,我就写下来,都是用打字机。我是一个专业工作者,一向是在专业的井底里,不管外面的世界。退休以后我走出专业的井底一看,外面还有很大的知识海洋,在这个知识海洋里我是文盲,我就要赶快扫盲。所以我看文化的、历史的、政治的,世界大事我都看。有些东西我写下来是不准备发表的,是给自己看的,我还有大量东西没有发表。我不是不写朋友,只不过写朋友不是主要的。
我交游的人很广,在美国的时候,老舍常到我家来,还有刘尊棋。回北京以后,往来的人更多了,关系最深的就是语言文字学界。因为我的年龄比较老,所以北大好多语言文字方面的教授,都是我的学生,他们跟我关系都很好。

谈苦难  周总理关照,这些政治犯要优待

新京报:先生当初为何回国?

周有光:哈哈,许多人问我,你干吗要回来?因为我在国外的地位还不低呢,在银行界,算是中上水平了。许多人不了解,我们这种青年,经过抗日战争,抗日战争使中国青年爱国。新中国成立了,有希望了,那么我们要建设新中国,很多人就回来了。要说生活条件,那一定是外国的好。

新京报:就是做学问,当时也是外国条件好啊。

周有光:不一样。我认为做学问呢,中国的条件比美国好。为什么呢?美国的人才济济,你在美国要研究一个问题,超过人家很不容易,竞争太厉害。中国一片空白。比如我到文字改革委员会,搞出很多东西来,假如在美国不可能搞出来。文字改革在美国是一门学问,在中国就是群众运动,搞得很热闹,可是文化水平不高。后来北京大学的王力教授请我到北大上课,就是讲文字改革,那么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把这门学问的地位,在中国提高。这个事情成功了,当时很轰动。
第二件事,我研究了个题目,是关于汉字在人类文字中的地位。许多人觉得中国的学问就是研究中国,不看世界。我是从外国回来的,我的优点是可以从世界来看中国,因此我研究文字学,就写出了《世界文字发展史》。我还编了部《比较文字学》,这个可以说是超过了英国人、法国人的,这种工作在外国不容易做。中国一方面有需要,一方面有文化背景。中国有许多东西值得研究,所以应当说我的改行,没有改错。

新京报:可是中国的问题是运动太多,您如何看待当年许多知识分子归国后的遭遇,比如“反右”,比如“文革”?

周有光:抗日战争时期我在重庆,国民党成立了一个政协委员会,每个月要开一次座谈会,每次都请我去,讨论世界大事。周恩来一直在重庆,周恩来的秘书是我的朋友,他是研究经济学的,所以周恩来一早跟我就很熟了。那个时候,我们为什么倾向共产党,反对国民党呢?周恩来一再讲,我们共产党是讲究民主的——就是这一条。解放后,我们认为,共产党要建设新中国,新中国当然应该是民主的嘛。开头几年的确很好,我们这个文改问题,周恩来就找我们到国务院去讨论,讨论到中午还没完,周恩来就说,在国务院吃饭吧。我们吃饭,就是两荤两素。周恩来说,大家平等。
后来“反右”,谁都想不到。1956年开了一次大会,认为我们建设新中国最重要的就是知识。许多人回国不知道情况,美得不得了,讲话都是讲民主的,结果就不对了,“反右”开始,他们都被打倒了。我很侥幸,离开上海来到北京,改行搞语言文字。上海是经济最发达地方,经济学家在上海是“反右”的重点。我有个好朋友沈志远,是上海经济研究所所长,他是莫斯科大学回来的,后来自杀了,我都不知道,因为那时候不能通信的。
我逃过了“反右”的这一劫,他们不跟我翻旧账了。所以有人说我是命大,运气的确好。不是我有远见,是碰巧。我要是留在上海搞经济,肯定要坐牢的。

新京报:您曾说过,沈从文自杀,是因为恐慌。那时文学系统里的人都恐慌,比如老舍等人。这样的恐慌,您有过吗?

周有光:沈从文这个人有个特点,他对于国际政治不了解,对于中国的政治问题也不了解。我不了解,他更不了解。所以共产党来了他就害怕,为什么害怕呢?郭沫若公开骂他。沈从文一度精神很不好,后来上面把他派到故宫里做解释员,就是拿一根棍子跟人家讲故宫里的东西,这是当时故宫最低级的工作,但是他很高兴。他不是假高兴,是真高兴。他说他本来要研究古物,可是接触古物很困难,现在到故宫里来,就很方便,利用这个条件能写出书来。他能把不利条件变成有利条件。
老舍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在美国他每个礼拜都到我家来,回国以后我们反而来往比较少了,因为工作关系,行业不同了,大家都很忙。后来斗争他的时候,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因为斗争的情况是不能打听的。

新京报:您也下放劳动过。先生,人在苦难中,如何让内心宁静?

周有光:我下放是到宁夏。宁夏那个地方,有一百万到三百万政治犯,就修了很多碉堡,一个碉堡五千人,劳改犯呆的地方。我们去的那里,有24个碉堡,叫做一个站。条件最好的两个站让我们去,是周总理特别关照,说我们这些人是国务院派去的,这两个站要有电灯,还要打一口井。所以我们可以洗澡,还有电灯,别的站都没有的,这是优待我们。
许多人去了很不高兴,我是既来之则安之,住得很好。我本来容易失眠,到了宁夏,体力劳动多了,用脑少了,我就不失眠了,这不是很好吗?
还有,不许带书,但是可以带字典。毛主席语录有二十几种文字,我就带了一大包,这个谁敢不让带?我就看毛主席语录,利用这些不同文字版本,研究比较文字学。
我不觉得难过,我说宁夏这个地方,假如不是搞大运动,我不会来看的。现在看到了,中国还有那么落后的地方。落后到什么程度?我们种的洋白菜,吃不完,送给老乡。老乡问:“这是什么东西,能吃吗?”他们没见过洋白菜,没有知识。
我在宁夏的体会就是,任何地方要发展,首先要搞教育。我觉得宁夏的条件非常好,我是搞经济的嘛。林彪飞机掉下来以后,我回到北京,宁夏省长来看望我,跟我聊天,他说你觉得宁夏好不好?我说很好,宁夏比欧洲的瑞士还要好。他大笑,以为我开玩笑。我说我不是开玩笑,瑞士为什么是中立国,打仗都不打它?因为瑞士是个穷山,谁都不要的地方。一直到现在,你假如到欧洲旅游会看到,瑞士的警察到今天还在穿古代的衣服,为什么呢?瑞士人在古代,穷到生了儿子养不活,卖出去当兵。
我说,瑞士没有农业条件,没有工业条件,什么都没有。宁夏,样样都有,条件好得不得了,就是没有人才。宁夏省长就说,你到宁夏来帮我搞经济吧。我说我年纪太老了,而且我已经改行了,没办法去了,但我不是讲笑话。

谈读书  500元卖掉百科全书,24元卖掉《二十四史》

新京报:请问先生几个关于读书的问题。您是“周百科”,读百科全书的好处是什么?现在信息爆炸,这样的读书方法还适用吗?

周有光:“周百科”是沈从文开玩笑讲的。百科全书这种东西,许多中国人不了解,但是中国古代有一本书叫做《佩文韵府》,就是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现在很多人已经不知道了。后来民国时代,国民党多少次想编百科全书,都没有编成功。
我跟百科全书的关系,始自进了教会学校以后。我受的教育是“帝国主义教育”,因为我上的是圣约翰大学,这个学校就是充分利用百科全书。教授讲完课,就叫学生去看百科全书,因为百科全书很简单清晰,不用你看原典,原典都是大本,看起来很费劲的,直接查百科全书就是一个学习的好办法。我到了圣约翰大学以后,跟百科全书经常要发生关系。后来我从美国回来,带了一部百科全书。在“文化大革命”当中,我一个月只有35块钱,没有钱了,就把这个百科全书卖掉了。

新京报:卖了多少钱?

周有光:五百块。卖给了旧书店。我那时候穷得不得了。我还有《二十四史》,很好的版本,卖不出去。结果后来造反派要来,这些书没有地方放,只卖了24块钱。大家都穷嘛,要吃饭。
后来邓小平到美国,跟美国商量,中美要联合做几样文化工作,当中有一样就是,中国要翻译《不列颠百科全书》。这个事情由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来管,这样子组织了一个中美联合编审委员会,美国三个人,中国三个人,我就参加进去了。中国的三个人,第一个刘尊棋,第二个钱伟长,第三个周有光。我们三个就组织人马,翻译《不列颠百科全书》。

新京报:现在有一种说法:“读中国的书,要读最老的。读外国的书,要读最新的。”您以为如何?

周有光:呵呵,这个话不对。讲这句话是因为,中国文化的高峰在古代。我们今天讲华夏文化,还是要拿出四书五经,都是古代东西。可是,你单研究老的东西不行,还要用科学方法研究中国的整个历史和文化。“读外国书要读新书”,这个也不对。许多人以为美国人只讲现代不讲古代,其实美国人是重今而不薄古。毛泽东提倡重今薄古,我说我们要提倡重今而不薄古。古今不能分开来,像一个天平,要有合理的比例。

新京报:您怎么看现在的“国学热”?比如于丹讲《论语》,很多人读,很多人批,很多人做生意发财了,又喜欢起国学。

周有光:我非常喜欢国学,可是我向来不用“国学”两个字,我认为这两个字是不合理的。民国时代已经有很多人写文章,说“国学”这个名称不好。

新京报:那应该叫什么呢?

周有光:华夏文化。

新京报:先生百岁之后,每天读什么书?

周有光:我现在读书,不是自己来定的。我有什么看什么,乱七八糟,没有计划的。我是乱看书,乱写文章。每天都看,每天都写。我肯定还要出下一本书。

【新京报书评周刊封面专题,2009年12月12日,未经许可请勿转载。本文刊发时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