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图片卡通图片:丰子恺的《白鹅》,老舍的《猫》, 布丰的《松鼠》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2 09:47:57

丰子恺的《白鹅》,老舍的《猫》, 布丰的《松鼠》

白鹅

 

                      作者:丰子恺

 

       抗战胜利后八个月零十天,我卖脱了三年前在重庆沙坪坝庙湾地方自建的小屋,

迁居城中去等候归舟。

     除了托庇三年的情感以外,我对这小屋实在毫无留恋。因为这屋太简陋了,这

环境太荒凉了;我去屋如弃敝屣。倒是屋里养的一只白鹅,使我恋恋不忘。

     这白鹅,是一位将要远行的朋友送给我的。这朋友住在北碚,特地从北碚把这

鹅带到重庆来送给我,我亲自抱了这雪白的大鸟回家,放在院子内。它伸长了头颈,

左顾右盼,我一看这姿态,想道:“好一个高傲的动物!”凡动物,头是最主要部

分。这部分的形状,最能表明动物的性格。例如狮子、老虎,头都是大的,表示其

力强。麒麟、骆驼,头都是高的,表示其高超。狼、狐、狗等,头都是尖的,表示

其刁奸猥鄙。猪猡、乌龟等,头都是缩的,表示其冥顽愚蠢。鹅的头在比例上比骆

驼更高,与麒麟相似,正是高超的性格的表示。而在它的叫声、步态、吃相中,更

表示出一种傲慢之气。

     鹅的叫声,与鸭的叫声大体相似,都是“轧轧”然的。但音调上大不相同。鸭

的“轧轧”,其音调琐碎而愉快,有小心翼翼的意味;鹅的“轧轧”,其音调严肃

郑重,有似厉声呵斥。它的旧主人告诉我:养鹅等于养狗,它也能看守门户。后来

我看到果然:凡有生客进来,鹅必然厉声叫嚣;甚至篱笆外有人走路,也要它引亢

大叫,其叫声的严厉,不亚于狗的狂吠。狗的狂吠,是专对生客或宵小用的;见了

主人,狗会摇头摆尾,呜呜地乞怜。鹅则对无论何人,都是厉声呵斥;要求饲食时

的叫声,也好像大爷嫌饭迟而怒骂小使一样。

      鹅的步态,更是傲慢了。这在大体上也与鸭相似。但鸭的步调急速。有局促不

安之相。鹅的步调从容,大模大样的,颇像平剧里的净角出场。这正是它的傲慢的

性格的表现。我们走近鸡或鸭,这鸡或鸭一定让步逃走。这是表示对人惧怕。所以

我们要捉住鸡或鸭,颇不容易。那鹅就不然:它傲然地站着,看见人走来简直不让;

有时非但不让,竟伸过颈子来咬你一口。这表示它不怕人,看不起人。但这傲慢终

归是狂妄的。我们一伸手,就可一把抓住它的项颈,而任意处置它。家畜之中,最

傲人的无过于鹅。同时最容易捉住的也无过于鹅。

      鹅的吃饭,常常使我们发笑。我们的鹅是吃冷饭的,一日三餐。它需要三样东

西下饭:一样是水,一样是泥,一样是草。先吃一口冷饭,次吃一口水,然后再到

某地方去吃一口泥及草。大约这些泥和草也有各种滋味,它是依着它的胃口而选定

的。这食料并不奢侈;但它的吃法,三眼一板,丝毫不苟。譬如吃了一口饭,倘水

盆偶然放在远处,它一定从容不迫地踏大步走上前去,饮水一口。再踏大步走到一

定的地方去吃泥,吃草。吃过泥和草再回来吃饭。这样从容不迫地吃饭,必须有一

个人在旁侍候,像饭馆里的堂倌一样。因为附近的狗,都知道我们这位鹅老爷的脾

气,每逢它吃饭的时候,狗就躲在篱边窥伺。等它吃过一口饭,踏着方步去吃水、

吃泥、吃草的当儿,狗就敏捷地跑上来,努力地吃它的饭。没有吃完,鹅老爷偶然

早归,伸颈去咬狗,并且厉声叫骂,狗立刻逃往篱边,蹲着静候;看它再吃了一口

饭,再走开去吃水、吃草、吃泥的时候,狗又敏捷地跑上来,这回就把它的饭吃完,

扬长而去了。等到鹅再来吃饭的时候,饭罐已经空空如也。鹅便昂首大叫,似乎责

备人们供养不周。这时我们便替它添饭,并且站着侍候。因为邻近狗很多,一狗方

去,一狗又来蹲着窥伺了。邻近的鸡也很多,也常蹑手蹑脚地来偷鹅的饭吃。我们

不胜其烦,以后便将饭罐和水盆放在一起,免得它走远去,比鸡、狗偷饭吃。然而

它所必须的盛馔泥和草,所在的地点远近无定。为了找这盛馔,它仍是要走远去的。

因此鹅的吃饭,非有一人侍候不可。真是架子十足的!

      鹅,不拘它如何高傲,我们始终要养它,直到房子卖脱为止。因为它对我们,

物质上和精神上都有供献。使主母和主人都欢喜它。物质上的供献,是生蛋。它每

天或隔天生一个蛋,篱边特设一堆稻草,鹅蹲伏在稻草中了,便是要生蛋了。家里

的小孩子更兴奋,站在它旁边等候。它分娩毕,就起身,大踏步走进屋里去,大声

叫开饭。这时候孩子们把蛋热热地捡起,藏在背后拿进屋子来,说是怕鹅看见了要

生气。鹅蛋真是大,有鸡蛋的四倍呢!主母的蛋篓子内积得多了,就拿来制盐蛋,

炖一个盐鹅蛋,一家人吃不了!工友上街买菜回来说:“今天菜市上有卖鹅蛋的,

要四百元一个,我们的鹅每天挣四百元,一个月挣一万二,比我们做工的还好呢,

哈哈,哈哈。”我们也陪他一个“哈哈,哈哈。”望望那鹅,它正吃饱了饭,昂胸

凸肚地,在院子里跨方步,看野景,似乎更加神气了。但我觉得,比吃鹅蛋更好的,

还是它的精神的贡献。因为我们这屋实在太简陋,环境实在太荒凉,生活实在太岑

寂了。赖有这一只白鹅,点缀庭院,增加生气,慰我寂寥。

      且说我这屋子,真是简陋极了:篱笆之内,地皮二十方丈,屋所占的只六方丈。

这六方丈上,建着三间“抗建式”平屋,每间前后划分为二室,共得六室,每室平

均一方丈。中央一间,前室特别大些,约有一方丈半弱,算是食堂兼客堂;后室就

只有半方丈强,比公共汽车还小,作为家人的卧室。西边一间,平均划分为二,算

是厨房及工友室。东边一间,也平均划分为二,后室也是家人的卧室,前室便是我

的书房兼卧房。三年以来,我坐卧写作,都在这一方丈内。归熙甫《项脊轩记》中

说:“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又说:“雨泽下注,每移案,顾视无可置者。”

我只有想起这些话的时候,感觉得自己满足。我的屋虽不上漏,可是墙是竹制的,

单薄得很。夏天九点钟以后,东墙上炙手可热,室内好比开放了热水汀。这时候反

教人希望警报,可到六七丈深的地下室去凉快一下呢。

        竹篱之内的院子,薄薄的泥层下面尽是岩石,只能种些番茄、蚕豆、芭蕉之类,

却不能种树木。竹篱之外,坡岩起伏,尽是荒郊。因此这小屋赤裸裸的,孤零零的,

毫无依蔽;远远望来,正像一个亭子。我长年坐守其中,就好比一个亭长。这地点

离街约有里许,小径迂回,不易寻找,来客极稀。杜诗“幽栖地僻经过少”一句,

这室可以受之无愧。风雨之日,泥泞载途,狗也懒得走过,环境荒凉更甚。这些日

子的岑寂的滋味,至今回想还觉得可怕。

       自从这小屋落成之后,我就辞绝了教职,恢复了战前的即居生活。我对外间绝

少往来,每日只是读书作画,饮酒闲谈而已。我的时间全部是我自己的,这是我的

性格的要求,这在我是认为幸福的。然而这幸福必须两个条件:在太平时,在都会

里。如今在抗战期,在荒村里,这幸福就伴着一种苦闷─—寄寂。为避免这苦闷,

我便在读书、作画之余,在院子里种豆,种菜,养鸽,养鹅。而鹅给我的印象最深。

因为它有那么庞大的身体,那么雪白的颜色,那冬雄壮的叫声,那么轩昂的态度,

那么高傲的脾气,和那么可笑的行为。在这荒凉举寂的环境中—,这鹅竟成了一个

焦点。凄风苦雨之日,手酸意倦之时,推窗一望,死气沉沉分惟有这伟大的雪白的

东西,高擎着琥珀色的喙,在雨中昂然独步,好像一个武装的守卫,使得这小屋有

了保障,这院子有了主宰,这环境有了生气。

      我的小屋易主的前几天,我把这鹅送给住在小龙坎的朋友人家。送出之后的几

天内,颇有异样的感觉。这感觉与诀别一个人的时候所发生的感觉完全相同,不过

分量较为轻微而已。原来一切众生,本是同根,凡属血气,皆有共感。所以这禽鸟

比这房屋更是牵惹人情,更能使人留恋。现在我写这篇短文,就好比为一个永决的

朋友立传,写照。

      这鹅的旧主人姓夏名宗禹,现在与我邻居着。

 

                                                    1946年夏于重庆。

 

 

 

                         

 

 

作者:老舍

 

   猫的性格实在有些古怪。说它老实吧,它的确有时候很乖。它会找个暖和地方,成

天睡大觉,无忧无虑。什么事也不过问。可是,赶到它决定要出去玩玩,就会走出一天

一夜,任凭谁怎么呼唤,它也不肯回来。说它贪玩吧,的确是呀,要不怎么会一天一夜

不回家呢?可是,及至它听到点老鼠的响动啊,它又多么尽职,闭息凝视,一连就是几

个钟头,非把老鼠等出来不拉倒!

 

    它要是高兴,能比谁都温柔可亲:用身子蹭你的腿,把脖儿伸出来要求给抓痒,或

是在你写稿子的时候,跳上桌来,在纸上踩印几朵小梅花。它还会丰富多腔地叫唤,长

短不同,粗细各异,变化多端,力避单调。在不叫的时候,它还会咕噜咕噜地给自己解

闷。这可都凭它的高兴。它若是不高兴啊,无论谁说多少好话,它一声也不出,连半个

小梅花也不肯印在稿纸上!它倔强得很!

 

    是,猫的确是倔强。看吧,大马戏团里什么狮子、老虎、大象、狗熊、甚至于笨驴,

都能表演一些玩艺儿,可是谁见过耍猫呢?(昨天才听说:苏联的某马戏团里确有耍猫

的,我当然还没亲眼见过。)

 

    这种小动物确是古怪。不管你多么善待它,它也不肯跟着你上街去逛逛。它什么都

怕,总想藏起来。可是它又那么勇猛,不要说见着小虫和老鼠,就是遇上蛇也敢斗一斗。

它的嘴往往被蜂儿或蝎子螫的肿起来。

 

    赶到猫儿们一讲起恋爱来,那就闹得一条街的人们都不能安睡。它们的叫声是那么

尖锐刺耳,使人觉得世界上若是没有猫啊,一定会更平静一些。

 

    可是,及至女猫生下两三个棉花团似的小猫啊,你又不恨它了。它是那么尽责地看

护儿女,连上房兜兜风也不肯去了。

 

    郎猫可不那么负责,它丝毫不关心儿女。它或睡大觉,或上屋去乱叫,有机会就和

邻居们打一架,身上的毛儿滚成了毡,满脸横七竖八都是伤痕,看起来实在不大体面。

好在它没有照镜子的习惯,依然昂首阔步,大喊大叫,它匆忙地吃两口东西,就又去挑

战开打。有时候,它两天两夜不回家,可是当你以为它可能已经远走高飞了,它却瘸着

腿大败而归,直入厨房要东西吃。

 

    过了满月的小猫们真是可爱,腿脚还不甚稳,可是已经学会淘气。妈妈的尾巴,一

根鸡毛,都是它们的好玩具,耍上没结没完。一玩起来,它们不知要摔多少跟头,但是

跌倒即马上起来,再跑再跌。它们的头撞在门上,桌腿上,和彼此的头上。撞疼了也不

哭。

 

    它们的胆子越来越大,逐渐开辟新的游戏场所。它们到院子里来了。院中的花草可

遭了殃。它们在花盆里摔跤,抱着花枝打秋千,所过之处,枝折花落。你不肯责打它们,

它们是那么生气勃勃,天真可爱呀。可是,你也爱花。这个矛盾就不易处理。

 

  现在,还有新的问题呢:老鼠已差不多都被消灭了,猫还有什么用处呢?而且,猫

既吃不着老鼠,就会想办法去偷捉鸡雏或小鸭什么的开开斋。这难道不是问题么?

 

  在我的朋友里颇有些位爱猫的。不知他们注意到这些问题没有?记得二十年前在重

庆住着的时候,那里的猫很珍贵,须花钱去买。在当时,那里的老鼠是那么猖狂,小猫

反倒须放在笼子里养着,以免被老鼠吃掉。据说,目前在重庆已很不容易见到老鼠。那

么,那里的猫呢?是不是已经不放在笼子里,还是根本不养猫了呢?这须打听一下,以

备参考。

 

    也记得三十年前,在一艘法国轮船上,我吃过一次猫肉。事前,我并不知道那是什

么肉,因为不识法文,看不懂菜单。猫肉并不难吃,虽不甚香美,可也没什么怪味道。

是不是该把猫都送往法国轮船上去呢?我很难作出决定。

 

    猫的地位的确降低了,而且发生了些小问题。可是,我并不为猫的命运多耽什么心

思。想想看吧,要不是灭鼠运动得到了很大的成功,消除了巨害,猫的威风怎会减少了

呢?两相比较,灭鼠比爱猫更重要的多,不是吗?我想,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天,一切

都机械化了,不是连驴马也会有点问题吗?可是,谁能因耽忧驴马没有事作而放弃了机

械化呢?

载一九五九年八月《新观察》第十六期

 

          

 

松鼠

作者:布丰

 

    松鼠是一种漂亮的小动物,驯良,乖巧,很讨人喜欢。

    它们面容清秀,眼睛闪闪有光,身体矫健,四肢轻快,非常敏捷,非常机警。玲珑的小面孔,衬上一条帽缨形的美丽的尾巴,显得格外漂亮;尾巴老是翘起来,一直翘到头上,身子就躲在尾巴底下歇凉。它们常常直竖著身子坐著,像人们用手一样,用前爪往嘴里送东西吃。可以说,松鼠最不像四足兽了。

    松鼠不躲藏在地底下,经常在高处活动,像鸟类似的住在树上,满树林里跑,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它们在树上做窝,摘果实,喝露水,只有树被风刮得太厉害了,才到地上来。在田野里,在平原地区,是找不到松鼠的。它们从来不接近人的住宅,也不呆在小树丛里,只喜欢大的树木,住在高大的树上。在晴明的夏夜,可以听到松鼠在树上跳著叫著,互相追逐的声音。它们好像很怕强烈的日光,白天躲在窝里歇凉,晚上出来练跑,玩耍,吃东西。它们虽然也捕捉鸟雀,却不是肉食兽类,常吃的是杏仁、榛子、榉实和橡栗。

    松鼠不敢下水。有人说,松鼠过水的时候,用一块树皮当作船,用自己的尾巴当作帆和舵。松鼠不像山鼠那样一到冬天就蛰伏不动。它们是十分警觉的,只要有人稍微在树根上触动一下,它们就从窝里跑出来,躲在树枝底下,或者逃到别的树上去。松鼠跑跳轻快极了,总是小跳著前进,有时也连蹦带跳。它们的爪子是那样锐利,动作是那样敏捷,一棵很光滑的高树,一忽儿就爬上去了。松鼠的叫声很响亮,比黄鼠狼的叫声还要尖些。要是被人家惹恼了,还会发出一种不高兴的恨恨声。

    松鼠的窝通常搭在树枝分叉的地方,又乾净又暖和。它们搭窝的时候,先搬些小木片,错杂著放在一起,再用一些乾苔藓编扎起来;然后把苔藓挤紧,踏平,使那建筑物既宽广又坚实,可以带著儿女住在里面,既舒适又安全。窝口朝上,端端正正,很狭窄,勉强可以进出;窝口上有一个圆锥形的盖,把整个窝遮蔽起来,可以使雨水向四周流去,不落在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