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克斯 萨格拉斯:《水浒传》无穷会藏本初论  ——《水浒传》版本探索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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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无穷会藏本初论  ——《水浒传》版本探索之一  一 问题的提起
  《水浒传》无穷会藏本,对中国学者来说,一直是个谜。
  早在六十年前,日本学者工藤篁已在《织田确斋氏旧藏中国小说之二三》一文(注:工藤篁:《织田确斋氏旧藏中国小说之二三》,载《汉学会杂志》第六卷第二号(1938年7月20日)。 按:此文介绍了八种小说:《锦绣衣》、《忠义水浒传》、《四巧说》、《双凤奇缘》、《封神演义》、《五色石》、《八洞天》、《樵史演义》。)中披露和介绍了此书的概况。可惜的是,《水浒传》无穷会藏本不是他撰文介绍的重点,他仅仅对此书和林九兵卫刊本作了简略的比较,而没有涉及全书正文和批语的内容。
  在中国国内,长期以来,此书不为人知。无论是孙楷第的《中国通俗小说书目》、《日本东京所见小说书目》,或是马蹄疾(陈宗棠)的《水浒书录》,都丝毫没有提到此书。最早把《水浒传》无穷会藏本公开介绍给中国学者的是已故的范宁先生(注:范宁(1916—1997),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古代小说研究专家。)。他先在论文《〈水浒传〉版本源流考》的末尾说:
  至于日本无穷会收藏的一个百回不分卷的《李卓吾评点忠义水浒传》,第七十二回中御书屏上四大寇的名字没有出现田虎王庆,作蓟北辽国,与杨定见《出像评点〈忠义水浒全传〉发凡》所说“郭武定本即旧本移置阎婆事,甚善;其于寇中去王、田而加辽国,犹是小家照应之法”的那个本子,有人误解这句话,认为“征辽”乃郭勋所加写的,其实错了,杨定见这几句话就是芥子园本七十二回御书屏四大寇上方的眉批,意思是说有一个本子把御书屏上四大寇的名字去掉了王庆、田虎,这样虽然和百回本中没有田虎、王庆故事,互相配合照应,但这样改动只是“小家照应之法”。杨定见的话本来很清楚,由于这些板本不容易见到,以致有人发生误解。还有人在这个误解的情况下更进一步说整个《水浒传》是郭勋或郭勋门客所写,这就离开事实太远了。(注:范宁:《〈水浒传〉版本源流考》,载《中华文史论丛》1982年第四辑。)
  接着,他又在短文《东京所见两部水浒传》中对无穷会藏本作了专门的介绍:
  这个本子的特点就是第七十二回中御书屏上四大寇作三大寇,去掉田虎、王庆,加上蓟北辽国。眉头有一批云:“□□□大寇□□□王庆□□田虎遂□□□究效□□□今改□□□大寇而□□北辽国。”可惜文字磨灭,不能卒读。但大意可猜出,即原有王庆和田虎,改为蓟北辽国,四大寇作三大寇。我在《水浒传版本原(源)流考》一文中说有人误解百二十回本的杨定见《发凡》中“其于寇中去王、田而加辽国,犹是小家照应之法”那句话,认为“征辽”是后加的。其实“发凡”这句话本是大涤余人本第七十二回御书屏句上的眉批,被杨定见移到前面“发凡”中,以致引起误解,今得见此本,则疑虑可以全消了。(注:范宁:《东京所见两部〈水浒传〉》,载《明清小说研究》第一辑。)
  可惜他语焉不详,两次都仅仅提到了一个“三大寇”问题,而没有对无穷会藏本作全面的和比较详细的介绍。甚至他那篇短文所附的“七十二回御书屏上题字照像”也欠清晰,特别是该页的眉批一片模糊,更难以让人认识到无穷会藏本的真实面目。
  范宁先生关于无穷会藏本“三大寇”问题的发现和报道十分重要。他的论文和短文有两大贡献。第一,他指出《忠义水浒全书发凡》(注:《忠义水浒全书发凡》,载于袁无涯刊本卷首。)中的那段话是从大涤余人序本第七十二回的眉批上移植过来的;所谓“去王、田而加辽国”,不是指《水浒传》全书故事情节中的征王庆、征田虎、征辽三部分,而是指第七十二回皇宫屏风上的题字。第二,无穷会藏本第七十二回皇宫屏风上的题字,和其他版本不同,是“三大寇”,不是“四大寇”,正和“去王、田而加辽国”相符。
  范宁先生文章的发表,引起了关心和研究《水浒传》版本的读者、学者们的很大的兴趣。特别是那个“三大寇”问题,更成为注意的焦点。“三大寇”之说,来源何在?无穷会藏本以及作“三大寇”而不作“四大寇”的那种《水浒传》版本是不是刊行于明代?它是不是早于袁无涯刊本等一百二十回本,甚或早于天都外臣序本、容与堂刊本等一百回本?换句话说,在《水浒传》最早的或较早的稿本或刊本中,究竟是“三大寇”,还是“四大寇”?——这些,无疑都是《水浒传》版本研究中的重大的问题。
  于是,揭开无穷会藏本的神秘的面纱,便成为许多人的迫切的愿望。
  范宁先生生前曾对我说:“那个无穷会藏本很特别,也很重要。你将来有机会到日本去,一定要去看一看。我那次太匆忙。你一定要深入地研究一下。”他的嘱咐,我一直铭记在心。《水浒传》版本问题是我的古代小说版本学研究的重点内容之一,无穷会藏本的那个“三大寇”问题尤其令我萦怀。
  1998年10月访日时,在东京,曾到国会图书馆、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等处看书。其间,为看《水浒传》无穷会藏本事,曾托日本学者代为联系。结果,被告知:无穷会的图书馆只有日曜日(星期日)才对外开放,阅览的时间也只限于四个小时(中午十二时至下午四时)。因那次在日本停留时间太短,终于未能如愿。
  1999年4月我受聘担任日本东北大学客座教授。这时, 专门托请东京的友人森本泰行先生去和无穷会联系。在日本,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无穷会”的存在;很多学者都没有到这个所谓的“无穷会”去看过书。森本泰行先生尽了很大的努力,才辗转打听到无穷会的电话和地址,并亲自驱车前去寻找。结果,他告诉我,无穷会并不在东京,而是在东京都所属的边远的町田市,如果乘火车从东京出发,要换车两三次方能到达;无穷会的图书馆只对该会的会员开放,外人若要入内阅览,必须事先提出申请,并交纳入会费三千日元;无穷会收藏的该《水浒传》版本可以代拍缩微胶片,价格为十万日元,且需迟至三四个月之后方能拿到拍摄的缩微胶片。6月间, 我终于在矶部彰教授夫妇等几位学者的陪同下,专程从仙台赶到东京,再转车前往町田市,经过一番周折,方寻觅到幽静的无穷会图书馆,利用短短的四小时,一睹《水浒传》无穷会藏本的真实面目。
      二 无穷会与织田文库
  《水浒传》无穷会藏本,又称织田藏本、织田小觉(或织田确斋)藏本。该书没有刊行者的任何标记,所以无法使用通常的“某某刊本”之类的名词来称呼它。它原是日本学者织田小觉(1858~1936)的藏书,后归无穷会。
  无穷会成立于大正四年(1915)春,由平沼骐一郎(注:平沼骐一郎,男爵,法学博士,曾任内阁总理大臣、司法大臣,以及枢密院议长。)等人发起。昭和十四年(1939)被批准为财团法人。地址原在东京都新宿区,后于1966年迁往町田市。
  无穷会有三大事业:
  一、创办东洋文化研究所。研究所设有“常设讲座”(汉籍讲读,每周四次)、“书道特别讲座”(每周一次)、“东洋文化特殊讲座”(每年 9月,聘请著名学者讲授);招收学生,三年为期,约三十名;编辑、出版《东洋文化研究所纪要》。
  二、编辑和发行会刊《东洋文化》,每年两期,发表关于“东洋文化”的学术研究论文。此外,它还出版了《周礼经注疏音义校勘记》、《日本左传研究著述年表并分类目录》、《春秋左氏传杂考》、《贞观政要定本》等专著。
  三、管理专门图书馆。图书馆的藏书从最初的三万五千册发展到今天的近二十六万册。图书馆内另辟神习文库、真轩文库、织田文库、pán@①山文库、平沼文库、天渊文库、如石文库、lián@②田文库、户村文库、小川文库等。所谓的“《水浒传》无穷会藏本”即珍藏于织田文库。
  织田文库汇集了日本学者织田小觉的旧藏书籍。
  织田小觉为无穷会的发起人之一。他从一开始就被推选为无穷会的调查主任。他是石川县金泽市人,字斌叔,号确斋,别号古佛、三所居士,并以带秋草庐为斋名。他性格正直、和善,学识渊博,广泛涉猎、搜集和、汉书籍,嗜读中国古代小说。35岁,受聘在光风霁月舍教授汉学。43岁任利为侯教育辅导,5年后改任学事顾问。58 岁任无穷会调查主任。66岁任什器图书整理委员,并将他的藏书悉数赠予无穷会图书馆。77岁患脑溢血,半身不遂。79岁去世。
  织田文库藏书两万八千余册,分为皇道、儒道、佛道、制度政事、史部、地理部、百家部、集部、小学金石部、文法修辞类、技艺、演史小说等门类。织田小觉治学尊崇崎门学派,平时注意收集崎门学派的讲义笔记之类的有关书籍。有关朱子学、特别是崎门学的文献甚为丰富,是他的藏书的一大特色。另外,他还藏有大量的禅学、书法、谣曲、中国古代小说等方面的书籍。列于演史小说之中的《全像忠义水浒传》(即“《水浒传》无穷会藏本”)尤为引人注目。实际上,织田文库所藏的《水浒传》不止一种,有中国刊本,也有日本刊本(注:《织田文库图书目录》(株式会社开明堂,昭和16年),第166页。):
  1.《全像忠义水浒传》,“百回,李卓吾评,图百枚。”二十册(此即我们所说的“《水浒传》无穷会藏本”)。
  2.《李卓吾先生批点忠义水浒传》,“施耐庵集撰,享保一三,十回至二四,宝历九。”七册。
  3.《金圣叹评第五才子书水浒传》,“施伊达邦成校,小,明治一六铜印。柏悦堂七十五回。”十二册。
  4.《评论出像第五才子水浒传》,“圣叹外书,清金人瑞编,七十回,王望如评论,顺治一四。”二十册。
  5.《标注训译水浒传》,“平冈龙城译,七十回,读法,大正三——五。”十五册。
  严格地说,这五种都可以叫做“《水浒传》无穷会藏本”。我们目前仍然把这一不十分准确的代名仅仅加于其中的第一种头上,只不过是为了讨论问题的方便,沿袭了前辈学者使用过的称呼。
      三 解剖麻雀:从第七十二回看无穷会藏本
  “三大寇”问题出于第七十二回。因此,第七十二回成为特殊的、引人注意的一回。不妨选择第七十二回,当作一只麻雀,来加以解剖。解剖的目的,在于比较无穷会藏本的文字与诸本的异同,以推测它的底本及其刊行年代的早晚。所谓诸本,只限于我手头所有的天本(天都外臣序本)、容本(容与堂刊本)、钟本(钟伯敬批本)、袁本(袁无涯刊本)、芥本(芥子园刊本)五种。天本、容本、钟本是一百回本,袁本是一百二十回本;芥本虽是一百回本,但它的文字绝大部分同于一百二十回的袁本。我先将无穷会藏本的第七十二回和这五种刊本的第七十二回进行逐字逐句的校勘,然后根据校勘的结果,选择三类例句进行分析和判断。第一类是同于袁本、芥本文字而异于天本、容本、钟本文字的例句,第二类是异于袁本、芥本文字而同于天本、容本、钟本文字的例句。第三类则是既不同于袁本、芥本文字,又不同于天本、容本、钟本文字,而文字独异的例句。如果例句全是第一类,那么,这将证明无穷会藏本的底本是个一百二十回本系统的版本;如果例句全是第二类,那么,这将证明无穷会藏本的底本是个一百回本系统的版本;如果例句全是第三类,那么,这将证明无穷会藏本的底本既不可能是袁本、芥本,也不可能是天本、容本、钟本;如果例句既有第一类,也有第二类和第三类,那么,这就需要另作进一步的解释了。
  且先看无穷会藏本同于袁本、芥本文字而异于天本、容本、钟本文字的例句。这一类例句的数量最多。
     无穷会藏本文字同于袁本、芥本之例
  试从文字共无、文字共异这两个角度来观察无穷会藏本和袁本、芥本的关系。
  无穷会藏本文字与袁本、芥本共无的例句,有13例。
  例一:此回有一首描画东京的赞词,包括赞词前后的文字,如下:
  十四日晚,宋江引了一干人,入城看灯。怎见得好个东京?有古乐府一篇,单道东京胜概:“一自梁王初分晋地,双鱼正照夷门。……山河社稷,千古汴京尊。”故宋时,东京果是天下第一国都,繁华富贵,出在道君皇帝之时。
  上述引文,见于天本、容本和钟本(下同)。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
  例二:“这一篇词,称颂着道君皇帝庆赏元宵,与民同乐。此时国富民安,士农乐业”——此五句,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
  例三:“有诗为证:铁锁星桥烂不收,翠华深夜幸青楼。六宫多少如花女,却与倡淫贱辈游”——此诗,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
  例四、例五:此回有一大段文字:
  与柴进道:“今上两个表子,一个李师师,一个赵元奴。虽然见了李师师,何不再去赵元奴家走一遭。”宋江径到茶坊间壁,揭起帘幕。张闲便请赵婆出来说话。燕青道:“我这两位官人,是山东巨富客商,要见娘子一面,一百两花银相送。”赵婆道:“恰恨我女儿没缘,不快在床,出来相见不得。”宋江道:“如此,却再来求见。”赵婆相送出门,作别了。
  这一大段,二十余句,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此外,还有三句“这是东京上厅行首,唤做李师师。间壁便是赵元奴家”——其中“间壁便是赵元奴家”一句,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不难看出,在本回中,有关赵元奴的叙述纯属旁生的枝节,所以遭到了芟弃的命运。
  例六:“转过东华门外,见酒肆茶坊不计其数,往来锦衣花帽之人,纷纷济济,各有服色”——“酒肆茶坊不计其数”八字,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
  例七:“来日,驾幸上清宫,必然不来,却请诸位到此,少叙三杯,以洗泥尘”——“以洗泥尘”四字,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
  例八:“只教小人先送黄金一百两,与娘子打些头面、器皿,权当人事。随后别有罕物,再当拜送”——“与娘子打些头面、器皿”九字,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
  例九:“若是员外不弃,肯到贫家,少叙片时,不知肯来也不”——“不知肯来也不”六字,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
  例十:“求见一面,如登天之难,何况促膝笑谈”——“促膝笑谈”四字,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
  例十一:“员外见爱,奖誉太过,何敢当此”——“见爱”二字,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
  例十二:“来到城门下,并是没有阻当”——“并是”二字,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
  例十三:“小人是张乙儿的儿子,张闲的便是,从小在外,今日方归”——前一个“儿”字,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
  无穷会藏本文字与袁本、芥本共异的例句,有14例。
  例一:此回另有一首天本、容本、钟本与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共有的描画东京的赞词:
  州名汴水,府号开封。……霭霭祥云笼紫阁,融融瑞气罩楼台。
  赞词一共三十句。但,其中的第五句至第八句,“周公建国,毕公皋改作京师:两晋春秋,梁惠王称为魏国”,袁本、芥本作“山河形胜,水陆要冲。禹画为豫州,周封为郑地”,无穷会藏本同于袁本、芥本;第十三句至第十八句,“王尧九让华夷,太宗一迁基业。元宵景致,鳌山排万盏华灯;夜月楼台,凤辇降三山琼岛”,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第二十三句至第二十八句,“黎庶尽歌丰稔曲,娇娥齐唱太平词。坐香车佳人仕女,荡金鞭公子王孙。天街上尽列珠玑,小巷内遍盈罗绮”,袁本、芥本无,无穷会藏本亦无。
  例二:“酒以合欢,何拘于礼”——此二句八字,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均作“各人秉性何伤”。
  例三:“他是个燕南、河北第一个有名财主,来此间做些买卖”——“来此间做些买卖”一句,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均作“今来此间”。
  例四:“花魁娘子风流蕴藉,名播寰宇”——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花魁”下均有“的”字,“蕴藉”均作“声价”,“名播”均作“播传”。
  例五:“李师师便邀请坐,又问道”——“又”下,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均有“看着柴进”四字。
  例六:“山僻之客,孤陋寡闻,得睹花容,生平幸甚”——“之客”,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均作“村野”。
  例七:“在下眼拙,失望了足下,适蒙呼唤,愿求大名”——“失望”,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均作“失忘”。
  例八:“当日黄昏,明月从东而起,天上并无云翳”——“当日”,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均作“十四日”。按:天本、容本、钟本上文原有“十四日晚,宋江引了一干人……”之语,故此处作“当日”,与上文“十四日”相照应。而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因无(删去?)“十四日晚,宋江引了一干人……”一大段文字,故不能允许无着无落的“当日”两个字出现在读者眼前。
  例九:“四个且出小御街,径投天汉桥,来看鳌山”——“四个且出”,袁出、芥本、无穷会藏本均作“穿出”。
  例十:“谁想你这两个兄弟也这般无知粗造。——“粗造”,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均作“粗糙”。
  例十一:“则不带我去便了,何消得许多推故”——“则”,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均作“只”。
  例十二:“我拦不打紧,辱摸了太白学士”——“辱摸”,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均作“辱莫”。
  例十三:“燕青只怕他口出讹言,先打抹他和戴宗依原去门前坐地”——“依原”,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均作“依先”。
  例十四:“李师师低唱苏东坡大江西水词”——“西水”,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均作“东去”。按:此例可以证明,袁本、芥本、无穷会藏本晚于天本、容本、钟本。不妨作这样的推测:袁本的整理者认为“大江西水”四字欠通,遂改“西水”为“东去”。他显然认识到,李师师唱的是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从不通到通,正符合修饰文辞的规律。
  以上,无穷会藏本文字与袁本、芥本文字的共无、共异,共27例。仅从这27例看,无穷会藏本和袁本、芥本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亲密的。
    无穷会藏本文字异于袁本、芥本之例
  再来看无穷会藏本文字异于袁本、芥本,而同于天本、容本、钟本的例句。这一方面的例句数量不多,只有五例。
  例一:此回回首的引头诗:“圣主忧民记四凶,施行端的有神功。等闲冒籍来宫内,造次簪花入禁中。潜向御屏剜姓字,更乘明月展英雄。纵横到处无人敌,谁向斯时竭寸衷。”见于天本、容本、钟本。无穷会藏本有这首引头诗,而袁本、芥本却没有引头诗。每回回首没有引头诗,正是袁本的特征之一。因此,有或没有引头诗便成为无穷会藏本和袁本的最大的区别。
  例二:“有诗为证:少年声价冠青楼,玉貌花颜世罕俦。万乘当时垂睿眷,何惭壮士便低头”——见于天本、容本、钟本;无穷会藏本同。袁本、芥本虽然也有这首诗,字句却有歧异:“少年”作“芳年”,“世”作“是”,“万乘当时垂睿眷”作“共羡至尊曾体贴”。
  例三:“听的这一席话,便动其心”——“动其心”,无穷会藏本同,而袁本、芥本作“动了念头”。
  例四:“灯下看时,端的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无穷会藏本同,而袁本、芥本作“好容貌”。
  例五:“尽用定器,摆一春台”——“定”,无穷会藏本同,而袁本、芥本作“锭”。
  尽管只有五例,却证明了无穷会藏本的底本不可能是袁本、芥本(或它们的底本)。当然,这还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无穷会藏本以袁本、芥本(或它们的底本)为底本,但对其中的某些文字作了有意识的改动。
    无穷会藏本独异之例
  接着,让我们来看无穷会藏本文字既不同于袁本、芥本,又不同于天本、容本、钟本,而独异的例句。
  造成文字独异的现象,有着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方面是由于出现错字而造成的。所谓错字,系相对于诸本的正字而言。这有以下的五例。
  例一:“若打冲撞,弟兄们不好厮见,难以相聚了”——只有把“打”字改正为“有”字,意义方始显豁。“打”,诸本均作“有”。
  例二:“莫非足下是张×察”——“×”字,后人用墨笔改写为“观”字,原字不清。从诸本可知,此字确为“观”字。
  例三:“正是教小人流王观察,贪慌忘记了”——“流”字乃“请”字的形讹,诸本均作“请”。
  例四:“花人揭起帘子,对柴进道”——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人名“燕青”二字竟讹舛为莫名其妙的“花人”。诸本均作“燕青”,一无例外。
  例五:“娅婵说道”——从诸本看,“娅婵”理应就是“丫鬟”。古人有时把“丫”字写成“娅”,把“鬟”写成“@③”。上文“只见屏风背后转出一个娅@③来”,下文“奶子、娅@③连忙收拾过了杯盘什物”,都作“娅@③”而不作“娅婵”,可知这里的“婵”字即“@③”字的形讹。
  造成无穷会藏本文字独异现象的另一个方面原因则是改文的出现。错字和改文的区别在于,前者个别的字词起了阻碍的作用,全句@④格难通,后者个别字词的两歧并不影响全句文意的顺畅。二者所起的作用也不一样。前者常是无意识的,并不能构成判断底本的过硬的证据,因为在任何一个版本上都存在着出现错字的很大的概率。而后者的歧异却是有意识地造成的。
  改文有11例,引无穷会藏本文字如下:
  例一便是“四大寇”与“三大寇”的歧异——
  但见素白屏风上,御书三大寇姓名,写着道:
  山东宋江 蓟北辽国 江南方腊。
  柴进看了三大寇姓名,心中暗忖道……
  其中两处的“三大寇”,诸本均作“四大寇”。与此相应的是,“蓟北辽国”,诸本均作“淮西王庆、河北田虎。”
  例二:“那人道:‘面生,并不曾相识。’”——“并”,诸本作“全”。
  例三:“转过文德殿,殿门各有金锁锁着,不能勾进去”——“殿门”之上,诸本有“都看”二字,标点因之有所不同:“转过文德殿,都看殿门,各有金锁锁着,不能勾进去”。
  例四:“两边几案上,放着文房四宝,象管,花笺,龙墨,端砚”——“象管”之下,诸本有“笔”字;“端砚”,诸本作“端溪砚”。“端溪砚”省略为“端砚”,尚无不可。“象管笔”省略为“象管”,则属于败笔;不能因为追求相邻八个字的整齐一律而牺牲文义的显豁性。
  例五:“国家被我们扰害,因此时常记心,写在这里”——“时”,诸本作“如”。“时”字自系后改。盖因“时常”较“如常”为习见也。
  例六:“转入天井里面,又是一个大客位,设着三座香楠木雕花玲珑小床”——“设”,诸本作“铺”。“设”和“铺”,在伯仲之间。
  例七:“相烦姐姐请妈妈出来,小闲自有话说”——“出”字,诸本在“请”字之后。
  例八:“奶子捧茶至,李师师亲手与宋江、柴进、戴宗、燕青换盏”——“捧”,诸本作“奉”。此亦系后改之例,“奉”字更带有文言的味道。“捧”字通俗得多了。但“奉”字和“至”、“换盏”等字并用,是相当谐调的。
  例九:“古人有一篇《绛都春》,单道元宵景致”——“《绛都春》”下,诸本有“词”字。此字可有可无。
  例十:“在下山乡,虽有贯伯浮财,未曾见如此富贵”——“如”,诸本无。
  例十一:“俺三个何不就此告一道招安赦书,有何不好”——“何不”,诸本均无。“何不……”与“有何不好”连用,语义略嫌重复。这恐怕也是一个后起的修饰文辞的例子。
  例十二:“亲赐杯酒”——“杯酒”,诸本均同,而无穷会藏本独作“酒食”。
  总之,从对以上例句的分析和判断,可以得出两条结论:
  第一,有异于天本、容本、钟本文字,异于袁本、芥本文字,以及独异文字的例句的存在,证明无穷会藏本的底本既不是天本、容本、钟本(或它们的底本),也不是袁本、芥本(或它们的底本)。
  无穷会藏本的底本非天本、容本、钟本(或它们的底本),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因为有大量的异于天本、容本、钟本文字的例句的存在。虽然无穷会藏本异于袁本、芥本文字的例句略占少数,却有下引的特殊的例句:
  四个人杂在社火队里,取路哄入封赠门来,遍玩六街三市。
  “封赠门”三字之下,无穷会藏本有小字注云:“一作封丘门。”而作“封赠门”的正是天本、容本、钟本和无穷会藏本,相反的,作“封丘门”的恰恰是袁本、芥本。注文的说法,意在指明袁本、芥本是参校本,而不是底本。这样一来,等于宣布取消了袁本、芥本是无穷会藏本的底本候选者的资格。
  第二,异于天本、容本、钟本文字的例句与异于袁本、芥本文字的例句,一多一少,二十七比五,这从侧面表明,在版本系统的血缘关系上,无穷会藏本亲于袁本、芥本,疏于天本、容本、钟本。
      四 “三大寇”与眉批
  关于“三大寇”的眉批,这里有三种引文——
  引文甲,共36字:
  □□□大寇□□□王庆□□田虎遂□□□究效□□□今改□□□大寇而□□北辽国。引文乙,7行,每行3字,共21字:
  □□□
  □王庆
  田虎遂
  □究效
  □今改
  大寇而
  北辽国引文丙,7行,每行4字,共28字:
  □□□□
  □□王庆
  □田虎遂
  □□究效
  □□今改
  □大寇而
  □北辽国这三种引文,必须分辨清楚。
  甲种引文,见于范宁先生那篇短文。乙种引文,见于我所看到的无穷会藏本。无穷会藏本第七十二回中的这段眉批,眼下只有这21字,而不是范宁先生移录的那36字。我们称之为“《水浒传》无穷会藏本”的书,只有一种。范宁先生所看到的无穷会藏本,应当就是我看到的那一种无穷会藏本。为什么他移录的这段眉批会比我移录的多出15个字?我一时还弄不明白。
  不过,这21字读起来确乎不够顺畅。尤其是最后三行连读,“今改大寇而北辽国”,简直不知所云,令人如坠五里雾中。可知这段眉批断非每行3字。再一检查书中前后所有的眉批, 发现它们有个统一的规律,即每行由4字组成。若把这段眉批也读成每行4字,这样,便可读通了。丙种引文便是我据此推测出来的。
  眉批中提到的“四大寇”或“三大寇”,在正文中是书写在皇宫中的屏风上的。“寇”字的使用反映了封建统治阶级的观点。在《水浒传》成书的年代里,作为名词,“寇”字的通用意义是盗贼。它指的是封建统治阶级统治力量所能达到的地域(例如“山东”、“淮西”、“河北”)之内的盗贼。在这个范围之外,便不能扣上“寇”的帽子了。这一点,在当时人的心目中是一清二楚的。例如,宋江在送别武松时说过:
  兄弟,你只顾自己前程万里,早早的到了彼处。入夥之后,少戒酒性。如得朝廷招安,你便可撺掇鲁智深、杨志投降了。日后但是去边上,一枪一刀,博得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上留得一个好名,也不枉了为人一世。(第三十二回)
  他不就是把“入夥”、“招安”和“去边上,一枪一刀,博得个封妻荫子”分开来说吗?二者的性质完成不同,怎么能用一个“寇”字来概括?又如,宋江曾上奏说:“自从奉陛下敕命招安之后,北退辽兵,东擒方腊,弟兄手足,十损其八。”(第一百回)“北退辽兵,东擒方腊”,袁本作“先退辽兵,次平三寇”。“三寇”即指田虎、王庆和方腊。可知袁本的整理者也并不把辽国包括在“寇”之内。
  在《水浒传》作者的笔下,皇帝和朝廷从来不把辽国看作是和宋江、田虎、王庆等同的“寇”。宋徽宗的诏书说:“辽兵侵境,逆虏犯边。”(第八十三回)宋徽宗对蔡京等人说:“朕想宋江、卢俊义破大辽,征方腊……”(第一百回)“破大辽,征方腊”,袁本作“征讨四方虏寇”。“虏”指辽国,“寇”指田虎、王庆、方腊。对辽国,不称“寇”,而称“虏”。不是说他作乱,而是说他侵犯边境。在边境之内和在边境之外,性质完全不同。朝廷大臣把辽国看作是“四夷”之一。宋徽宗的另一诏书则说:“虽中华而有主,焉夷狄岂无君。”(第八十九回)“中华”和“夷秋”是对举的。同样的例子,还有九天玄女娘娘的法旨:“北幽难至睦,两处见奇功。”(第四十二回)前一句,袁本作“外夷及内寇”。这更清楚地表达了“内”“外”有别的原则。
  至于作者自己的叙述或赞词,作为辽国的代称,进入读者眼帘的往往是“胡”、“胡兵”、“番军”、“番将”,以至“虏”、“北虏”、“逆虏”、“番奴”、“膻奴”等等字眼。所以,他是不会用“寇”来称呼辽国的,他不会给予宋江和辽国平等的地位。更何况,屏风上的那个“寇”字,指的是人或人群。如果把宋江、方腊、王庆、田虎等领袖人物称为“寇”或“大寇”,是适宜的。如果把辽国也包括在“寇”或“大寇”的名单之内,就未免显得有些牵强了。“辽国”和“宋江”、“方腊”不同,它毕竟是“国”而不是“人”。
  由此看来,“四大寇”(宋江、王庆、田虎、方腊)之说是合理的,“三大寇”(宋江、辽国、方腊)之说则是不合理的。
  眉批中有“今改”二字,我们必须特别注意。它由“今”和“改”相加而成。从上下文看,“改”的对象是“×大寇”;“改”的过程是把“王庆”、“田虎”变成了“(蓟)北辽国”。因此,眉批上的“改”字凿凿有据地证明正文中的“三大寇”和“蓟北辽国”是改文,不是原文。也就是说,“四大寇”和“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是原文。如果“三大寇”和“蓟北辽国”是原文,那“改”字又从何谈起?
  那么“今”字呢?
  它有着时间的限制。它到底指的是什么时间?这无非有两种解释。一种解释是指批者看到此版本(即无穷会藏本的底本)之时。当他看到这一版本的时候,上面已进行了改动(即已将“四大寇”改为“三大寇”)。换言之,批者不是改者,他看到的是旁人的改文。另一种解释是指批者在此版本上做完改动之时。换言之,批者即改者,他的批语是在阐述改动原文的理由,为自己的改文作辩护。此外,是不是有第三种解释,甚或第四种解释?我一时还想不出。
  改文不可能出现在原文之前,——这是一般的常识。“三大寇”的出现不会太早,更不可能在“四大寇”之前。
  这样说,可以举出内证来证明。
  无穷会藏本和天本、容本、钟本每回回首均有引头诗。引头诗的主要作用在于提示本回的内容要点。第七十二回引头诗的首句是“圣主忧民记四凶”,天本、容本、钟本同,无穷会藏本亦同。“圣主”是指宋徽宗。“记”是指书写在皇宫中的屏风上。而“四凶”则是指“四大寇”宋江、王庆、田虎、方腊。如果是指“三大寇”宋江、辽国、方腊,那就要说成“圣主忧民记三凶”了。
  为无穷会藏本所有的这首引头诗中的“记四凶”三字,雄辩地证明了,无穷会藏本底本的原文和诸本一样,确为“四大寇”,而非“三大寇”。改者为什么要把“四大寇”改为“三大寇”呢?这恐怕和他的底本或参校本有关。上文业已指出,无穷会藏本的底本不是天本、容本、钟本(或它们的底本),而是一个在版本系统的血缘关系上亲于袁本、芥本,疏于天本、容本、钟本的本子。我们知道,许多简本和一百二十回的袁本有征田虎、征王庆的情节,一百回的天本、容本、钟本、芥本则没有征田虎、征王庆的情节。改者显然已对二者的差别了然于胸,因之便有了两种可能性。
  可能性之一:无穷会藏本的底本有征田虎、征王庆的情节,改者参考一百回本删掉了它们。为了和这一行动相“照应”,他把屏风上的“四大寇”改为“三大寇”。
  可能性之二:无穷会藏本的底本没有征田虎、征王庆的情节,改者(刊行者)生怕读者误以为他印行的书不是“原”本,不是“全”本(这是当时很多书坊主人常有的心理),就改动屏风上的字,以求与全书情节一致。他想告诉给读者的信息是:原书或全书根本没有征田虎、征王庆的内容。
  由此可见,无穷会藏本的刊行当在一百二十回的袁本之后,在有征田虎、征王庆内容的简本之后。
  据张凤翼的《处实堂集》和《水浒传序》(注:张凤翼《处实堂集·续集》卷六十四。),《水浒传》中的征田虎、征王庆的情节内容是明代万历年间插增进去的。而现存的有征田虎、征王庆情节的袁本和大量的简本也全是万历年间的刊本。因此,不言自明,改“四大寇”为“三大寇”的无穷会藏本,其刊行之时必在万历之后,不是明末,就是清初。
      五 纸张、墨色、扉页与序言
  巧得很,我们那天在无穷会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在那部《水浒传》之外,还借阅了另外几部书。其中有一部《新刻钟伯敬先生批评封神演义》。我们把这部《水浒传》和那部《封神演义》放在一起,它们立刻在纸张、墨色上显示出巨大的差异。《封神演义》纸张又黄又旧,《水浒传》则纸张又白又新;《封神演义》墨色深而浓,字比较清晰,《水浒传》则墨色浅而淡,许多字略显模糊而虚浮。它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产物,——这就是两部书留给我们的印象。那部《封神演义》上图下文,是个典型的明代万历年间的闽刊本。和它相比,这部《水浒传》的刊行年代起码要晚半个世纪。或者说,从种种迹象来看,这部《水浒传》更像是个重刊本。而在它的扉页上,书名列于正中,左栏一片空白。按照刊本的通例,这里的左栏本是刻印书坊名称的所在。这不禁令人猜疑:它在重印的时候,有意剜去了木版上原有的书坊名称,以掩人耳目?
  更富有特征意义的是无穷会藏本的序言。无穷会藏本号称是“李卓吾批点”本,卷首载有李卓吾的序言。批语是否李卓吾所加,暂且不论;序言却确是出于李卓吾的手笔。在李卓吾的文集中,可以找到它,题目叫做《忠义水浒传序》。其中有这样几句:
  《水浒传》者,发愤之所作也。盖自宋室不竞,冠屦到施,大贤处下,不肖处上。驯致夷狄处上,中原处下,一时君相犹然处堂燕鹊,纳币称臣,甘心屈膝于犬羊已矣。 (注:《焚书·续焚书》, 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09页。)
  这几句肯定是李卓吾的原文。在容本(注:容与堂刊本的日本内阁文库藏本卷首载有李卓吾序言。)和林九兵卫刊本(注:林九兵卫刊本卷首载有李卓吾序言。关于林九兵卫刊本的情况,请参阅拙文《论〈水浒传〉林九兵卫刊本》。)中,也有这篇序言,也有这几句;和原文相比,只有两个字的异文:“竞”作“兢”,“鹊”作“雀”;其余文字全同。
  在无穷会藏本中,同样有这篇序言,同样有这几句,却在关键的四个字上出现了异文:原文“夷狄”,无穷会藏本作“边陲”;原文“犬羊”,无穷会藏本作“时势”。我们知道,容本是明代万历年间的刊本;林九兵卫刊本虽刊行于宝历九年(1759),它的底本也是一个明刊本。它们的“夷狄”和“犬羊”四字反映了李卓吾序言的文字在明代的原貌。这四个字,在明代,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公然出现在书本上。但,当时间进入清代,它们就触犯了新的封建统治者的忌讳。在残酷的政治高压下,小说的作者、改编者、刊印者不得不另觅安全的字眼来代替它们。这自然就是“夷狄”、“犬羊”消灭,“边陲”、“时势”产生的原因。
  上文曾说,无穷会藏本刊行之时不是明末,就是清初。现在,可以进一步断定,其时必在清初。既然无穷会藏本是个刊刻于清初的本子,那么,能不能再进一步缩小范围,推测出一个比较具体的年代呢?
  能。这里有两个例子。
  一个是:
  李逵正打之间,撞着穆弘、史进,四人各执枪棒,一起助力,直打到城边。
  其中“穆弘”的“弘”字,不缺末笔。可知不避乾隆之讳。因此,无穷会藏本不可能刊行于乾隆之时或乾隆之后。
  另一个是:
  是夜,虽无夜禁,各门头目、军士全付披挂,都是戎装惯带,弓弩上弦,刀剑出鞘,摆布得甚是严整。
  其中“弓弩上弦”的“弦”字,同样不缺末笔。可知也不避康熙之讳。这表明,无穷会藏本也不可能刊行于康熙之时或康熙之后。
  既不是刊行于康熙之时或乾隆之后,又不是刊行于康熙之时或康熙之后,那就只可能刊行于清初顺治年间了。
  顺治年间,——这就是无穷会藏本刊行的时代。
      六 简短的结论
  一、无穷会藏本的底本,不是天本、容本、钟本(或它们的底本),也不是袁本、芥本(或它们的底本)。
  二、从版本系统的血缘关系上说,无穷会藏本亲于袁本、芥本,而疏于天本、容本、钟本。
  三、从第七十二回的眉批可知,皇宫屏风上的题字,“四大寇”乃是原文,“三大寇”则是改文。“淮西王庆、河北田虎”乃是原文,“蓟北辽国”则是改文。
  四、第七十二回的引头诗证明,“四大寇”乃是无穷会藏本的底本的原文。
  五、从纸张、墨色看,无穷会藏本和明代万历年间刊本的距离很大。
  六、李卓吾序言中的四个字,“夷狄”被改为“边陲”,“犬羊”被改为“时势”,原因是避讳。只有刊行于清代,才可能出现这样的现象。
  七、无穷会藏本是清初顺治年间的刊本。它的“弦”字、“弘”字并不避讳。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为般下加木
    @②原字为铁的左半部右加兼
    @③原字为女右加寰的下部
    @④原字为折的左部右加干
  
  
  
知识词典文学遗产京106~119J2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刘世德20002000《水浒传》无穷会藏本仅存于日本,很多中国学者无缘得见。关于它的情况,所知亦甚少。尤其是它的“三大寇”问题一直困扰着许多中国学者。本文对无穷会藏本的底本,眉批与“三大寇”,纸张、墨色与扉页,序言,刊行年代等问题进行了考证和探讨,以确定它在《水浒传》版本演变史上的地位。水浒传/版本/无穷会知识词典刘世德,1932年生。195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发表过专著《曹雪芹祖籍辨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