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蛋白质组学的综述:《秘密花园》5__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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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花园

[美]弗朗西丝·霍奇森·伯内特/著

内容简介:一场霍乱使性情乖戾的玛丽成了孤儿,她只得被送往远在英国的姑父克雷文生生家。克雷文先生伤心妻子之死,变得阴郁古怪消沉遁世,他的庄园里有上百间被锁闭的房子,有十年不许人人进入的秘密花园。玛丽意外地民现了这个秘密花园的大门钥匙,并且,她还听到了一个神秘的哭声,吸引着她去探索庄园之谜。

玛丽在迪肯的帮助下,使荒芜的花园重现生机。不久,被认为离死不远的庄园小主人科林也参加了进来。大自然的力量改变了一切,长年笼罩在阴霾之下的古老庄园及其主人也一同获得了新生。

第五章 走廊里的哭声 

开初,对玛丽·伦诺克斯来说,一天和另一天完全没有区别。每天早上,她在挂着壁毯的房间里醒来,看到玛丽跪在壁炉前升火;每天早上,她在毫无趣味的幼儿房里吃她的早餐,每顿早餐后,她凝视着窗外巨大的荒野,那荒野仿佛向每个方向扩展着,爬到天上去,等她瞪着荒原瞪上一会儿,她意识到要是不出去的话,就只有待在室内无事可干——于是她就出去了。她并不知道自己做了最好的选择。她并不知道,当她渐渐快走,甚至沿着通向干道的小径奔跑起来的时候,她缓慢的血流正在活动起来,顶着旷野上来刮来的风正让她强壮起来她跑只是想暖和,她讨厌刺脸的风,咆哮着拖住她,好像一个无形的巨人。然而,石楠上涌来的一大股一大股猛烈的新鲜空气,给她肺里灌满了某种东西。这东西对她整个瘦小的身子有好处,把一些红晕搅到她脸颊上,让她无神的眼睛发光,而她一无所知。

可是,整整在户外待了几天以后,一天早晨她醒过来,知道什么是饿了。她坐下来吃早餐,不再鄙视地扫一眼她的粥然后推开,而是拿起勺子开吃,接着吃,直到碗空。今天早晨的粥顺纳口味啊,是不?玛莎说。今天吃起来味道好。玛丽说,自己觉得有点吃惊。是旷野上的空气给了你胃口,玛莎回答,你有福气,有胃口也有吃的。我们家物里有十二个,有胃口可没东西喂他们。你每天坚持出去玩,骨头上就要长肉,也不会这么黄了。”“我没有玩,玛丽说,我没有玩的东西。

没有玩的东西!玛莎惊叹起来,我们家孩子玩树枝、石头。他们就到处乱跑、叫喊,瞧瞧各种东西。玛丽没有叫喊,只是瞧各种东西。没有别的事可做。她围着那些花园绕了一圈又一圈,在庭院里的小径上游逛。有时候她去找季元本,但是她见着他那几次,他都忙得对她不屑一顾,要不就非常乖戾。一次她正朝他走去,他拎起铁锹转身就走,好像是故意的。

有个地方她比较常去。是墙围着的那个花园外的长走道。走道两侧是裸露的花床,墙上长满了密实的常春藤。墙上有一处,蔓延的墨绿叶片比别处更为浓密。看起来这一带无人过问很久了。其他地方修剪过,弄得整齐,但是走道低的这一头完全没有修剪过。

在她和季元本讲过话几天以后,玛丽停下来注意到这个,奇怪为什么这样。她驻足抬头,正看着一蓬长长的常春藤在风里摇摆,突然她看到一瞥鲜红,听到一声清亮短促的鸟鸣——就在那儿,在墙顶上,季元本的红胸脯知更鸟,停在那儿,俯身看着她,小脑袋歪在一边。噢!她喊出来,是你吗——是你吗?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自己对它讲话,仿佛她肯定它会明白,会回答她。它真的回答了。又是婉转迭声,又是短促清啼,在墙头跳来跳去,好似在告诉她各种各样的事情。玛丽小姐觉得自己似乎也明白他,虽然它讲话用的不是言语。好像它说的是:早上好!这可不是好风吗?这可不是好太阳吗?一切可不都好吗?我们来鸣叫吧,跳吧,啭啭声音吧!来啊!来啊!玛丽笑起来,它顺着墙头飞飞跳跳,她就跟着它跑。可怜瘦小的、面呈菜色的丑玛丽——有一刻她竟然显得好看了。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她大声喊着,嗒嗒地顺着走道快跑下去;她唧唧鸣叫着,还试着吹口哨。她根本不会吹口哨。可是知更鸟好像很满意,鸣叫着,吹口哨回应她。最后它展开翅膀,一下子飞到一棵树顶上,停下来大声唱歌。这让玛丽想起初见它时。那次它在一棵树顶上摇荡着,而她站在果园里。现在她在果园另一边,站在墙外的小径上——这道墙要低多了,而里面是同一棵树。

这是那个没人准进的花园,她自言自语,这是那个没有门的花园。它住在那里。要是我能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的该多好啊!

她顺小径往上,跑到第一天早晨她进过的绿门。接着她沿小径跑过另一道门进入果园,她站在那儿抬头,看到墙那边是那棵树,知更鸟刚刚唱完那首歌,开始用喙梳理羽毛。就是那个花园,她说,我肯定那就是。她四处走动,仔细近看果园墙壁的那一面,但是她的发现和以前一样——墙上没有门。然后,她再次跑过菜园,来到盖满常春藤的长墙外面那个走道上,她走到尽头查看,但是那里没有门。她又走到另一头,再看,但是那里没有门。

这太奇怪了,她说,季元本说没有门,确实没有门。但是十年以前一定有过门,因为克兰文先生埋过钥匙。这事够她好好想的,她开始感到大有兴味,觉得来了米瑟韦斯特庄园不可惜。在印度她总是觉得热,倦怠得万事不关心。实际的情况是,荒野上的新鲜空气已经在吹去这个年轻头脑里的蜘蛛网,让她清醒了点。

她几乎在户外待了整整一天,坐下来吃晚饭的时候,她觉得又饿又晕又舒服。玛莎闲聊的时候,她不觉得不顺气了,最后她想该问玛莎一件事。她吃完晚饭,坐到炉火前的石楠毯子上,这才问。克兰文先生为什么恨那个花园?她说。

她让玛莎留下来,玛莎丝毫不反对。玛莎很年轻,习惯了农舍里挤满了兄弟姐妹,觉得楼下的仆人大厅沉闷。大厅里的脚夫和高等女佣们取笑她的约克郡口音,把她看成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家伙,他们一群坐在那儿自己自顾自窃窃私语。玛莎爱聊天,这个在印度住过曾被黑人服侍过的古怪小孩,传奇得足以吸引玛莎。她不等人让请,自己就坐到石楠地毯上。

你在琢磨那个花园吗?她说,我就知道你会。我刚听说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为什么恨它?玛丽追着问。

玛莎把脚叠到身下,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听听房子周围这风呜啸的,她说,今天晚上你要是在外头,旷野上站都站不稳。

玛丽不懂呜啸是什么意思,直到她去听,然后才懂了。一定是指那空洞、颤栗般的咆哮声,它绕着房子一圈圈地狂奔,仿佛一个隐形的巨人在猛击着墙和窗户,想闯进来。但是人知道它进不来,不知怎的,这让屋里的人守着红红的炭火前,觉得非常安全而温暖。可是为什么他这么恨它?她听了风声之后,问道。她打算看看玛莎是否知道。于是玛莎献出了她的情报存货。

说真的,她说,莫得劳克太太说过这事不能讲。这个地方很多事情不能讲。那是克兰文先生的命令。他说他的麻烦不关任何仆人的事。但是要不是那个花园的话,他不会像现在这样。那原来是克兰文太太的花园,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她造的。她爱极了那个花园。他们自己照顾里面的花草。没有一个花匠进去过。他和她过去常常进去把门关上,在里面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读书、说话。她有点儿像个小女孩儿,那里有棵老树,一根弯树干像是个座位。她让玫瑰长满树干,她经常坐在那儿。可是有一天她坐在上面的时候,树干断了,她跌下来,伤得很重,第二天就死了。医生以为克兰文先生会发疯,然后也会死。这就是为什么他恨那个花园。从那以后没有任何人进去过,而且他不准任何人提起。

玛丽不再问了。她看着红色的炉火,听着风声呜啸。听着好像不用说呜啸得比以前更大声了。那一刻,一样很好的事正在她身上发生。实际上,自从她来到米瑟韦斯特庄园,在她身上发生了几件好事。她感到自己明白知更鸟,知更鸟也明白她;她在风里奔跑直到血液变热;此生她第一次健康地感到饥饿;最后,她知道了什么是同情一个人。

然而,当她听着风声的时候,她渐渐开始去听别的声音。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刚开始她几乎无法把它和风声区分开。那是个奇怪的声音——听上去几乎像一个孩子在什么地方哭。有时候风声很像孩子的哭声,但是这时候玛丽小姐相当肯定这声音在房子里,不是在房子外面。隔得远,可是在里面。她转过身看着玛莎。你能听到有人在哭吗?她问。玛莎一下子迷惑起来。没有,她回答,那是风。有时候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荒原上迷了路在嚎哭。风能弄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来。”“但是你听,玛丽说,是在房子里面——在哪个长走廊那一头。就在那一刻,楼下哪里的门一定打开了,因为一道猛烈的穿堂风沿过道而来,她们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她们两个都跳起来,灯被吹灭了,哭声从远处的走廊横扫过来,听得比任何时候都明白。那儿!玛丽说,我告诉过你!是有人在哭——而且不是大人。

玛莎跑去关上门,扭转钥匙,但是她关上门之前,她们两人都听到哪里远处过道的门被的一声撞上,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因为连风声都停了一阵没有呜啸

那是风,玛莎顽固地说,如果不是风的话,就是小贝蒂。巴特华斯,洗碗的下手仆人。她今天牙疼。

但是她的神色里有些担心、别扭的东西,让玛丽小姐盯着她使劲看。她不相信玛莎在说真话。

第六章 曾经有过的哭泣

第二天又是大雨滂沱,玛丽往窗外看的时候,只见荒野几乎隐藏在灰蒙蒙的云霭中。今天晚上没人会出去。

  这样下雨的时候你们在农舍里做什么?她问玛莎。

  主要是想办法不要相互踩到,玛莎回答,啊!那个时候我们确实显得人太多了。妈妈是个好脾气的女人,可是她也觉得担心。最大的孩子就出去到牛棚里玩。迪肯不嫌湿。他一样出去,好像太阳很好似的。他说雨天他能看到晴天看不到的东西。一次他发现一只小狐狸崽,在洞里被淹了一半,他把它放到胸口的衣服里暖着,带了回来。它的妈妈在附近的地方被杀死了,整个洞都淹平了,其他的幼崽都死了。现在他把它在家养着。另一次他发现一头快淹死的小母牛,把它也带回家来驯养了。它取名叫煤烟,因为它很黑。它整天围着他四处又跳又蹦。

  渐渐地,玛丽已经忘记去厌憎玛莎的老生常谈了。她甚至开始觉得玛莎的闲聊很有趣,玛莎停下来走开的时候,她还觉得可惜。她在印度时,奶妈讲的故事和玛莎的讲的大不相同,玛莎的故事里是荒野上的小农舍,很多人住在几个小房间里,吃的永远不大够。孩子们到处跌跌撞撞,像长毛牧羊犬的小崽一样,粗放,好脾气,自得其乐。这些人里最吸引玛丽的是妈妈和迪肯。玛莎说起妈妈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听起来总是那么舒服。

  要是我有一只乌鸦,要不然一只小狐狸,我就可以和它玩了,玛丽说,可我什么都没有。

  玛莎显得很困惑。你会织东西吗?她问。不会。玛丽回答。你会缝东西吗? 不会。 你会读书吗?”“会。

  那你为什么不读书呢,要不然学点儿单词拼写?你年龄已经够大,能够看好些书了。 我没有书,玛丽说,我以前的书都留在印度了。 可惜了,玛莎说,要是莫得劳克太太肯让你进书房的话,那里倒有成千上万的书。

  玛丽没有问书房在哪里,因为一个新点子突然照得她心头一亮。她决定自己去找到书房。莫得劳克太太没给她什么麻烦。莫得劳克太太好像总待在她舒适的起居室里,那是专门在给管家用的,在楼下面。这个古怪的地方经常不见人影。其实,除了仆人就没有别人。他们的主人不在的时候,仆人们在楼下享受着奢侈的生活。楼下有个奇大的厨房,四处挂着锃亮的铜器和锡镴器皿。还有个宽敞的仆人大厅,那里每天要吃四五顿丰盛的饭。没有莫得劳克太太挡道的时候,那里经常有兴高采烈的耍笑。

  玛丽的饮食按时供应着,玛莎服侍她,但是没有任何人对她稍有关心。每过一两天,莫得劳克太太来看看她,但是没有人问她做了什么,告诉她要做什么。她猜想这种对待小孩的方式可能是英国式的。在印度,奶妈总是一手一脚地伺候她,随时随地跟着她,等候她的吩咐。她经常被奶妈跟烦了。现在没有人跟着她,她还学着自己穿衣服,因为她想让玛莎把东西递给她、给自己穿上的时候,玛莎像看傻瓜笨蛋似的看着她。一次,玛莎站着等她给自己戴手套,你手脚不灵吗?她说,我们家苏珊·安只有四岁,比你机灵两倍。有时候看着你脑子挺不顶事的。

  后来玛丽的怒容挂了一个小时,不过这让她思考几样全新的事。

  玛莎把石楠炉毯扫了最后一遍,下楼去了,玛丽在窗前站了十分钟。她在盘算着那个听到书房时想到的新点子。她不怎么关心书房本身,因为她只读过很少几本书,但是听到书房让她记起那上锁的一百个房间。她好奇地想它们真的都锁上了吗,要是她能进去随便一间,能发现什么呢?真的有一百间吗?她干嘛不自己去数数有多少?今天早晨她不能出去,这样也有点儿事做。没有人教过她做事要得到准许,她根本没有许可这个概念,所以她不觉得有必要问莫得劳克太太自己是否可以在房子里到处走,尽管她见到了她。

  她打开房间门走到走廊上,开始她的漫游。走廊很长,分岔与别的走廊相连,一个分岔把她引上一小段上升的台阶,这种台阶一段搭上另一段。一道门又一道门,墙上有一幅幅画。画上有时是阴暗神秘的风景,但最多的是男男女女的肖像,身着缎子和天鹅绒做的古怪华丽的服装。不知不觉她来到一个长长的画廊,墙上挂满了这样的画像。她从没想到这座房子里有这么多画像。她慢慢往下走,盯着那些面孔,那些面孔好像也盯着她。她觉得他们在纳闷:这个印度来的小女孩在他们的房子里做什么。有些画像是儿童的——小女孩穿着厚厚的缎质裙子,宽松的裙子拖到脚边,立在她们周围。男生的袖子膨胀,衣领带蕾丝花边,留着长头发,要不然就脖子上就套着一圈大轮子般的皱领。她总是停下来看那些小孩,猜想他们叫什么名字,都去了哪里,为什么穿着这些古怪的衣服。有个小女孩,脸紧绷绷的,面目单调,相当像她自己。她穿着一件绿色裙子,锦缎上用金银丝织着浮花,手指头上举着一只鹦鹉。她的眼神敏锐而好奇。 你现在住在哪儿?玛丽大声对她讲,我但愿你在这儿。 其他小女孩肯定没有过这么奇怪的早上。这座巨大的房子四处胡乱蔓延,里面好像空无一人,只有小小的她形只影单,上下乱走,穿过窄的过道、宽的过道。除了她,这些过道似乎从没人走过。既然修了这么多房间,就该一定有人住过,但是看着全都是空的,她不大能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她爬上三楼,才想起去扭门把手。所有的门都紧闭着,正如莫得劳克太太说的,但是当她最后把手放到一个把手上转动,把手毫不费力地转起来,她推门,门缓慢而沉重地自己开了,她一时吓住了。门很大很厚,通向一间大卧室。墙上有刺绣的挂饰,房间四处摆着带镶嵌的家具,像她在印度见过的。一扇宽阔的窗户镶着彩色带铅玻璃,面向下面的旷野;壁炉台上是那个紧绷、单调的小女孩的另一幅画像,小女孩盯着她,眼神比以前更加好奇。

  也许她在这里睡过。玛丽想,她盯着我看,好让我觉得不自在。

  然后她打开了越来越多的门。她看到很多房间,开始觉得有些累,心想这里的房间一定有一百个,尽管她没有数过。所有的房间里都有老画,不然有旧挂毯,上面织着奇怪的场景。几乎所有房间都有精致的家具和精致的装饰。

  有个房间,看着像女士的起居室,全部挂饰都是带刺绣的天鹅绒,壁橱里大约有一百只象牙做的小象。尺寸不一,有些带着赶象人,或者驮着轿子。一些要大得多,一些小得如同大象宝宝。玛丽在印度见过象牙雕刻,对此无所不知。她打开壁橱门,站在一个踩凳上,玩了好久。等她累了,就把大象依次放好,关上壁橱门。

  她游荡在那些长走廊和空房间的时候,没有看到任何活物,但是在这个房间里她看到了。她刚把壁橱门关上便听到细碎的窸窣声,她跳起来,四处查看火炉附近的沙发,声音似乎是从那里传来的。沙发一角里有个靠枕,天鹅绒面料上有个洞,洞里探出一丁点儿脑袋,带着一双惊恐的眼睛。

  玛丽轻轻地摸过房间去瞧。明亮的眼睛属于一只小灰鼠,小灰鼠已经在靠枕里咬出个洞,做了个舒服的窝。六只小老鼠蜷在一起,睡在她旁边。如果这一百个房间没有一个活人的话,那这里有七只老鼠,毫不孤单。

  要是你们没这么害怕的话,我会把你们带回去的。玛丽说。

  她游荡得够久了,累得不想再游荡,就往回走。两三次她走错走廊迷了路,被迫上上下下乱窜一气,直到找对走廊,不过最后她来到了自己那一层,尽管离她自己的房间还有一段,她也不清楚自己的确切位置。 我相信我又拐错弯了,她想,一动不动地站在一个短走道的尽头,墙上有挂毯,我不知道往哪里走。一切都多么安静啊! 就在她站在那里的一刻,刚刚想着多么安静,安静被打破了。是哭声,但是和她昨晚听到的不大一样;这个只是很短一声,焦躁的、孩子气的哀怨声,穿过墙时被捂得低沉模糊。 比上次要近,玛丽想,心跳加速,这是哭声。 她碰巧把手放到身旁的挂毯上,挂毯马上就弹开来,她大吃一惊。挂毯后有一道门,门往后一沉打开来,现出走廊的另一部分。莫得劳克太太正从那里走来,手上是她那一大串钥匙,脸上是一副很不顺气的表情。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说完,抓起玛丽的胳膊就走,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拐错了弯,玛丽解释,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然后听到有人在哭。这一刻她很恨莫得劳克太太,不过她更恨的时候在下一刻。

  你根本没有听到那种声音,管家说,你这就回你自己的幼儿房,不然我就要搧你耳光。她抓着她的胳膊,半推半拉,在众多过道里上上下下,最后把她推进她的房间里。现在,她说,你待在让你待的地方,不然就把你锁起来。主人家最好说到做到,给你找个家庭教师。你是个要有人看严的孩子。我的事情够多的了。 她出去时把门重重摔上。玛丽去石楠地毯那里坐下来,气得脸都白了。她没有哭,而是咬牙切齿。

  有人在哭——有人——有人!她自言自语。现在她已经听到两次了,早晚她会弄清楚。今天早上她已经弄清楚很多了。她觉得好像在一个漫长的旅途上,至少她总有东西来自娱自乐。她曾经玩过象牙大象,曾经看到灰老鼠和她的宝宝,它们的窝在天鹅绒靠枕里。

第七章 去花园的钥匙

两天以后,玛丽睁开眼,马上笔直地坐起来,叫玛莎。快看旷野!快看旷野!暴风雨停了,一夜的风扫净了灰色的雾霭和云翳。风也住了,一片明朗的深蓝色天空高高拱跨在原野之上。玛丽做梦都从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蓝的天。在印度,天空火焰般灼热;而这种凉爽的深蓝,闪亮如一面无底的湖水。这里,那里,在高高拱着的蓝色里,飘浮着朵朵小云彩,像雪白的羊毛一样。旷野上遥不可及的世界现在是温柔的蓝色,不再是阴郁的紫黑,或者凄凉得可怕的灰色。

啊哈,玛莎咧嘴一笑说道,暴雨得停上一段时间了。每年这个时候就是这样。雨停上一晚上,装得好像从来没来过,也不会再来了。这是因为春天已经在路上了。还有好长一段路呢,不过正在来。”“我原先以为也许英格兰总是下雨,黑着天。”“噢!不是!玛莎说,在一堆黑色的铅刷子中间坐起来,根罢是这响。”“你说什么?玛丽好奇地问。在印度,土著讲不同的方言,很少有人懂,所以玛莎的话她听不懂也不觉得惊奇。玛莎笑起来,就像第一天早晨那样。

这样的,她说,我刚才讲的是宽扁的约克郡话,莫得劳克太太说我绝对不能讲的。'根罢是这响是说'根本不是这样的,’”她慢慢地,小心地说,可是这么说要说好久。约克郡天晴的时候,是世界上最晴朗的地方。我告诉过你,过些时候你会喜欢旷野的。等你看到金色的金雀花,石楠花——全是紫色的铃铛,成百上千的蝴蝶拍着翅膀,蜜蜂嗡嗡着,百灵鸟一飞冲天,唱着歌。你会太阳一出来就想出去,像迪肯一样整天待在旷野上。”“我能到上面去吗?玛丽小心希求地问。她透过窗户看着远方的蓝色。它是那样新,那样大,那样奇妙,天堂般的颜色。我不知道,玛莎回答,你从生下来就没有用过腿,我看着你走不了五英里。我家的小屋离这儿五英里。

我想看看你家的小屋。

玛莎好奇地瞪着她看了一阵,然后拿起她的抛光刷子,重新开始磨壁炉架。她在想,刚才这张平板的小脸显得不像第一天早上她见到的那么酸溜溜。这张脸看着有那么一点点像小苏珊·安非常想要什么的时候。

我去问问我妈妈,她说,她是那种人,总能给事情找到条出路。今天该我外出,我要回家。啊!高兴。莫得劳克太太很想妈妈。也许她能和妈妈聊聊。”“我喜欢你妈妈。玛丽说。我该想到你会的。玛莎同意,一边擦着。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玛丽说。是,你没有。玛莎回答。她又坐起来,用手背揉揉鼻子,似乎一时迷惑了,但是她最后态度很肯定。

嗯,她那么明理,又勤快,又好心,又干净,不管见没见过她的人都忍不住喜欢她。轮到我的外出日,我走在回家看她的路上,过旷野的时候我都忍不住高兴得跳起来。

我喜欢迪肯,玛丽补上,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喔,玛莎坚决地说,我告诉过你每只鸟都喜欢他,还有兔子、野绵羊,还有那些狐狸。我在想啊,玛莎若有所思地瞪着她看,迪肯会怎么看你呢?”“他不会喜欢我,玛丽用她刻板冷漠的小样子说,没有人会。玛莎又显得若有所思了。

你自己喜欢自己吗?她询问,好像真的很想知道。玛丽犹豫了一阵,反复想。不喜欢——真是,她回答,但是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个。玛莎微微咧嘴一笑,好像回想起什么家常事。

有一次妈妈这样跟我说,她说,她在洗衣盆边上,我心情不好,说着别人的坏话,她回身来对我说:'纳个小泼妇,纳!你就站在那儿,说你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你喜欢你自己吗?把我逗笑了,马上就让我清醒了。她照料玛丽吃完早饭就走了,兴致很高。她要跨过五英里的旷野,回到小屋,她要帮妈妈洗涮,帮她烘烤下一周的吃食,她要彻底享受、自得其乐。

玛丽知道她不在房子里以后,更加觉得孤单。她尽快出去赶到花园里,第一件事就是围绕带喷泉的花园跑上十圈。她认真数着圈数,完成以后觉得精神好些了。阳光让这地方整个变了。旷野上的深蓝色高天也拱跨在米瑟韦斯特庄园之上,她不停地仰起脸来往深处望,想像着,躺在那些雪白的小云朵上四处飘会是什么样。她走进第一个菜园,看到季元本和另外两个花匠在干活。看来天气变化对他有好处。他主动和她说话:春天来了,他说,你闻不到?

玛丽嗅了嗅,觉得自己能闻到。我闻到了什么,好闻的,新鲜的,潮湿的。她说。

那是肥沃的好土,他一边答话,一边挖,它现在心情正好,准备长东西。播种的时候到了,它心里乐意。冬天它无事可干,就闷得很。那边花园里头,地底下的东西会暗中长。太阳把它们烤暖和了。过一下,你能看到一些绿色的尖芽冒出来。

会有哪些东西?玛丽问。番红花,雪花莲,旱水仙。你见过这些花吗?”“没有。在印度一切都是又热又湿,下雨之后到处是绿色的,玛丽说,我以为东西都在一夜长出来。”“这些花不会一夜长出来,季元本说,你一定得等。它们会这里戳出来高一点,那里冒出个长钉。你能眼看着它们长。

我会的。玛丽回答。很快她听到柔弱的振翅声,她立刻知道知更鸟来了。它非常齐整,活泼,紧挨着她的脚四周跳来跳去,把头歪到一边,狡猾地看着她,她不禁问了季元本一个问题。你觉得它记得我吗?她说。

记得你!季元本愤愤不平地说,它清楚园子里每个卷心菜桩子,别说人了。它从没在这里见过小姑娘。你什么事都没有必要瞒它。

在它住的花园里头,地底下的东西也在暗中长吗?玛丽询问。什么花园?老季嘟哝着,又变得乖戾起来。

有老玫瑰树的那个。她忍不住要问,因为她实在太想知道。那些花都死了吗,还是有些夏天会活过来?有玫瑰花吗?

去问它,季元本说,朝知更鸟一耸肩,它是惟一知道的'。过去十年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十年是很长一段时间,玛丽想。她是十年前出生的。她走开了,一边慢慢地想。她开始喜欢那个花园,就像她渐渐喜欢上了知更鸟、迪肯和玛莎的妈妈。她也开始喜欢玛莎了。看来让她喜欢的人有好些——要是你不习惯喜欢人的话。她觉得知更鸟是一个人。她到那道盖满常春藤的长墙外散步,越过墙顶她能看到树梢;她来回走第二趟的时候,一件极端有趣、激动人心的事情发生了,全都靠了季元本的知更鸟。

她听到一声短鸣,一道啭声,朝左边的空白花床看去,它正到处跳跃,假装在土里啄食,劝她相信它没有跟踪她。可是她知道它一直在跟踪她,这个意外让她满心喜悦,她几乎有点颤抖了。你真的记得我!她喊起来,你真的!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她发出短鸣,说着话,哄逗着它,而它跳着,卖弄着尾巴,婉转啼叫。它好像在说话。它的红马甲缎子一般,它把小小的胸脯鼓起,如此精致,如此庄严,如此漂亮,它好像真的在显示一只知更鸟可以是多么重要,多么像一个人。当它允许玛丽小姐靠她越来越近,玛丽小姐忘记了自己别扭不顺心的时刻,弯下腰,说着话,想法子发出像知更鸟的声音。

哦!想想它竟然能让她靠的那么近!它知道任这世界上什么原因都不会让她对它伸出手,或者惊吓着它。它知道,因为它是个真正的人——只会比世界上其他的人更善良。她高兴得几乎不敢呼吸。

花床不完全是空白的。上面没有花,因为多年生的植物都割了过冬,但是花床往里还有高高矮矮的灌木丛,知更鸟在下面跳的时候,她看到它跳过一小堆新翻的泥土。它停下来找虫子。土被翻起来,因为有一只狗想挖出鼹鼠,抓出一个颇深的坑。

玛丽去看,不太知道为什么那里会有个坑。她看到什么东西几乎埋在新翻的泥土里。好像是一环生锈的铜铁,知更鸟飞上附近一棵树,她伸出手,捡起圆环。但不止有圆环,那是一把旧钥匙,似乎埋了很久。

玛丽小姐站起来,几乎一脸恐惧地盯着悬在她手指上的钥匙。也许它已经被埋了十年,她耳语般说,也许这是通往那个花园的钥匙!

第八章 领路的知更鸟

她看着那把钥匙很久。她把它翻来覆去,思量着它。就像我前面说过的,她这个孩子不曾有人教她要取得准许,或者遇事要问大人。对这把钥匙,她想的只有它是不是通往那个上锁的花园,她能不能找到门在哪里,她也许可以打开门,看墙里面是什么,那些陈年的玫瑰树都怎么样了。正因为它被紧闭多年,她更想去看看。似乎那一定与其他地方不同,十年里里面一定有奇异的事情发生。除此之外,如果她喜欢它,还可以每天进去,把门在背后关上,她可以自己发明玩法,一个人玩,因为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还以为门仍然锁着,钥匙仍然埋在地下。这个想法让她很高兴。

  像那样的生活,完全就她一个人,在一座上百间紧闭的神秘房子里,无事聊以自娱,让她迟钝的头脑开始工作,她的想像力竟然被唤醒了。毫无疑问,旷野上新鲜、有力、纯净的空气与此大有关系。就像风给了她胃口,与风抗争搅动了她的血液,同样的东西也搅动了她的头脑。在印度她总是太热,太无精打采,太虚弱,没力气关心任何事情,但是在这里,她开始关心,愿意尝试。她已经觉得不那么别扭了,尽管她还不知道为什么。

  她把钥匙放到口袋了,沿着走道走来走去。除了她自己,这里似乎从无人来,所以她可以慢慢走,看着墙,或者不如说,看着墙上长的常春藤。常春藤是让人迷惑的东西。无论她看得如何仔细,除了密密麻麻的、光滑的墨绿叶片,她什么也看不见。她相当失望。她在走道上踱着步,看着那里面的树梢,那么一股别扭劲儿又上来了。这真是愚蠢,她心想,近在咫尺却进不去。回房子的时候,她把钥匙放在口袋里带着。她决定出去时总是带上钥匙,这样一旦她发现了隐藏的门,她随时做好了准备。

  莫得劳克太太准许玛莎在她家农舍过夜,可是她早晨就回来上班,脸蛋红过任何时候,精神好极了。

  我四点起来,她说,啊!旷野可好看了,小鸟都起来了,兔子到处活蹦乱跳,太阳正升起来。我不是一路走来的。一个男的用马车顺路搭了我一段,我很快活。

  她装满了出门一天里发生的各种快乐故事。她妈妈很高兴见到她,她们干完了所有烘烤食物和洗涮的活儿。她甚至还给每个孩子做了面团蛋糕,加了点红糖。

  他们从旷野上玩儿回来,我让蛋糕都热气腾腾的。整个房子闻着都是喷香的、干净的、热腾腾的烘烤味道,火烧得很旺,他们高兴得都叫起来。我们迪肯说我们家的农舍好得可以给国王住。

  晚上她们围坐在火旁,玛莎和她妈妈给破衣服打上补丁,缝补袜子,玛莎告诉他们一个小女孩从印度来,曾经伺候过她的人是玛莎所说的黑人,一直说到她不会自己穿袜子。

  啊!他们真的很喜欢听你的事呢,玛莎说,他们想知道一切关于黑人的事,你来时坐的轮船。我怎么讲他们都听不够。

  玛丽稍微想了想。下次你的轮休日之前,我还要跟你讲很多,她说,这样你有更多的可以讲。我敢说他们想听骑大象,骑骆驼,还有军官出去打猎捕老虎。

  我的天!玛莎快乐地惊呼起来,这要让他们脑子什么都装不下。你真的会这么做吗,小姐?这可像我们有一次听说的约克郡有一个野生动物展览了。

  印度和约克郡很不一样,玛丽慢慢地说,因为她在仔细想这事,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迪肯和你妈妈喜欢听你谈到我吗?

  当然了,我们家迪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变得那么圆,玛莎回答,不过妈妈不乐意你好像就自己一个人。她说,'克兰文先生没有给她找个家庭教师,或者保姆?我说,'没有,不过莫得劳克太太说,克兰文先生想起来的时候会的,但是她又说他可能两三年都想不起。’”

  我不想要家庭教师。玛丽硬邦邦地说。  但是妈妈说这个时候你应该自己学看书了,该有个女人来照顾你,她又说,'那么,玛莎,你就想想自己在那么大一个地方什么感觉,一个人到处游荡,没有妈妈。你要尽你的力让她高兴起来。她这么说,我说我会的。

  玛丽久久地、镇定地看着她。  你确实让我高兴起来,她说,我喜欢听你说话。 玛莎马上出了房间,回来时双手握着什么东西,放在围裙下面。  你觉得怎么样,她愉快地咧着嘴笑,我给你带了件礼物。 一件礼物!玛丽小姐大叫起来。一家农舍挤满了十四个饥饿的人,怎么还能给出一件礼物!  一个男人骑着车穿过旷野,玛莎解释,他在我们家门口停下来。他有锅碗瓢盆,杂七杂八,可是妈妈没有钱买任何一样。他刚要走的时候,我们家伊丽莎白·爱伦喊,'妈妈,他有根跳绳,把手是红的和蓝的。妈妈她突然出声喊,'哎,停一停,先生!那个多少钱?他说'两便士,妈妈她开始在口袋里摸索,她对我说,'玛莎,你是个好闺女,一直把工资给我,我一分钱要掰成四瓣花,不过我得从里头拿出两便士,给那个孩子买根跳绳。她买了一根,这儿就是。

  她从围裙下面拿出跳绳来,很骄傲地展示着。那是一根结实、细长的绳子,两端的把手带着红蓝两色条子,但是玛丽·伦诺克斯从来没有见过跳绳。她表情迷惑地凝视着它。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她好奇地问。  做什么的!玛莎大声说,你的意思是印度没有跳绳,因为他们大象、老虎、骆驼都有了!怪不得他们多半都是黑人。是用来做这个的,看着。

  她跑到房间中心,一手拿一个把手,开始跳、跳、跳,玛丽从椅子上转过身去盯着她看,老旧画像里那些奇怪的脸好像也在盯着她看,琢磨不透这个普通的小泥腿子公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有这么厚的脸皮。但是玛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玛丽小姐脸上的兴趣和好奇让她很高兴,她一直跳啊数啊,直到满了一百。

  我本来可以跳更多,她停下来说,我十二岁的时候跳满过五百个,不过那时候我没有现在这么胖,而且那时经常练习。 玛丽从椅子上起来,感到自己渐渐兴奋起来。看着不错,她说,你妈妈是个好心人。你觉得有一天我能跳成你那样吗?

  你试了再说,玛莎鼓励,把跳绳递给她,刚开始你跳不到一百,但是只要你练习就会增加。这是我妈妈说的。她说,'对她,没有比跳绳更好的了。这是小孩玩具里头最和情理的。让她到新鲜空气里蹦跳,舒展她的手脚,让她的手脚长些劲。’”

  玛丽小姐刚开始跳的时候,手脚明摆着没有什么劲儿。她不是那么灵巧,可是她很喜欢,不愿意停。  穿上你的衣服,跑出去跳。玛莎说,妈妈说我一定要告诉你尽量多待在屋外头,就算有点儿下雨,只要你穿得暖和。玛丽穿上外套,把跳绳放在臂上。她打开门出去,突然想起什么,慢慢转回身来。玛莎,她说,那是你的工资。其实是用了你的两便士。谢谢。她僵硬地说,因为她不习惯谢人,也不会注意到别人为她做的事。谢谢,她说,伸出双手,因为她不知道除此之外该怎么做。

  玛莎别扭地略微握了一下她的手,似乎她也不习惯这种事。然后她笑起来。 啊!纳是个怪人,像个老太婆。她说,纳要是我们家伊丽莎白·艾伦的话,就会亲我一下。 玛丽更加僵硬了。你要让我亲你吗? 玛莎再次笑起来。  不,不是我要。她回答,要是纳不是这种脾气,恐怕纳自己就会想来亲我。但是你不想。跑出去玩纳的跳绳吧。

  玛丽小姐走出去的时候觉得有点别扭。约克郡的人好像很奇怪,对她玛莎一直是个谜团。开初她非常讨厌她,但是现在她不了。跳绳是件宝贝。她数着,跳着,跳着,数着,直到她的双颊通红。她出生以来从没有感到如此有趣味。阳光明媚,一阵微风吹来——不是粗暴的风,而是一道愉快的阵风,带着新翻泥土的新鲜气味。她围着喷泉花园跳,顺着这条走道跳上去,顺着那条跳回来。最后她跳到菜园里,看到季元本一边挖地一边和他的知更鸟说话,知更鸟正围着他蹦跳。她沿路朝他跳去,他抬起头,表情好奇地看着她。她原本拿不准他能否注意到她。她想让他看到她跳绳。

  哎哟!他惊叫,我的天。恐怕你到底还是个年轻人,恐怕你血管里流的是小孩的血,不是发酸的剩牛奶。你肯定把脸蛋子跳红了,不然我不叫季元本。我原来不相信你能做这个。

  我以前从没跳过。玛丽说,我刚刚开始。我只能跳到二十。

  你接着练,老季说,就你和不信上帝的人一起呆过,你的身体算好的,能够跳绳。瞧它怎么观察你,他把头朝知更鸟一甩,昨天它跟踪你。今天还要跟。这下它可发誓要弄清楚跳绳是什么东西。它从来没见过。啊!他对小鸟摇头,你要是不加倍留心,有一天你的好奇心会送了你的命。

  玛丽围着所有的花园,又围着果园跳,几分钟休息一下。最后她来到自己的特别走道,决定试试看能不能跳完全程。这段路好长,她起得慢,然而没跳到一半,她又热又气紧,被迫停下来。她不太在乎,因为她已经数到三十了。她停下来,发出一声愉快的轻笑,那里,快瞧呀看呀,知更鸟随着一枝长长的常春藤摇曳。它刚刚跟踪了她,用一声短啼向她问好。玛丽朝它跳去,觉得每跳一下,口袋里有重物打一下,当她看到知更鸟,她又笑起来。

  昨天你指给我钥匙,她说,今天你该把门指给我,可是我不相信你知道!

  知更鸟从它那蓬摇曳的常春藤枝条飞上墙头,张开喙,响亮地发出一道可爱的颤音,纯为炫耀。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炫耀的知更鸟更让人倾慕了——它们几乎随时随地在炫耀。

  玛丽·伦诺克斯从她奶妈的故事里听到很多魔法,她后来总是说那一刻发生的是魔法。

  一道那种可爱的小小阵风沿走道扫过来,要比别的阵风强。强得足以摇动树枝,更足以摇摆墙上拖下的一蓬蓬未修剪的常春藤。玛丽已经走近知更鸟,突然那阵风把一些蓬松的常春藤条拂到一边,玛丽更加突然地往前一跳,把什么抓在手里。她这么做是因为她看到下面有东西——一个圆形的手柄,一直被挂在上面的叶子盖住。这是门把手。

  她把手放到叶子下面,把枝叶推扯到一边。常春藤如此浓密,几乎织成一道松散的帘子,荡着秋千,而有些已经爬满了木头和铁。玛丽的心开始怦怦跳,快乐兴奋得手微微发抖。知更鸟一直唱着歌,鸣声婉转着,头歪到一侧,似乎和她一样兴奋。她手下面这是什么,方形的,铁做的,她的指头摸到上面有个洞?

  那是封闭已有十年的门上的锁,她伸手到口袋里,抽出那把钥匙,发现它正合锁孔。她把钥匙插进去扭转。要两只手才够劲,然而它的确转动了。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看背后走道那头有没有人来。没有人来,看来如此,她又深吸一口气,因为她实在忍不住,她把摇荡的常春藤帘子往后抓着,朝后推那道门,门慢慢、慢慢地——开了。

  接着她滑过了门,在身后关上它,背靠着门,环顾身周,呼吸加快,由于兴奋、惊奇和快乐。

  她此刻正站在秘密花园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