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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真正的知识分子？

陈新鸿

原文地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35c10b0100077a.html

有时侯，我真感到中国一些传统的知识分子，是天底下最穷极无聊、最没有

进取心的一群，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守着几函宋本书，摩挲几下金石小学，

谈禅论道，抚琴品茗，调风弄月，玩玩古董，唱唱戏文，兴之所至，画几笔兰草

，练几下“二王”，故作高深，附庸风雅，以为这就是士大夫的气象，这就是完

美的人生和宇宙。生命拖延到最后，百无一用，一事无成，自己却早已视茫茫而

发苍苍，检索平生，搜索枯肠，凑几卷文集诗集妄想藏之名山，以求不朽，其实

是胡乱搪塞后人；或者写几句家训之类试图作为后人的行为规范，其实也不过是

令人脸红的老生常谈。至此，这一生就算交代了。至于养小妾，捧戏子，逛青楼

，阅春宫，就更是等而下之了。
    中国古代的读书人，自幼读圣贤书，抱定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

往圣继绝学，为万代开太平”的宏大志愿，号称“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

实际上许多人是泥古不化，愚妄异常。他们凭着科举考试的敲门砖走上仕途，却

以“牧民”的姿态和目的当起了高高在上的“牧羊犬”。或者，经过长久的寒窗

苦读，怀着一肚子“修、齐、治、平”的大道理，梦想“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

淳”，但是与现实交锋不了几个回合，碰不了几次壁，就意志消磨意气荡尽，转

而“独善其身”，做起了饱食终日的所谓“隐士”。对于传统文化，他们抱残守

缺，不思进取，更有甚者对新生事物一概加以打压。清朝大臣杨光先在弹劾了为

中国修订新历法的传道士汤若望之后，还恬不知耻地说：“宁可之中国无好历法

，不可使中国有西洋人。”
    台湾作家李敖说，作为一个伟大的知识分子，必须具备两条，其一是特立独

行，其二是经世致用，我以为还可以加上第三条，就是悲天悯人，于天下苍生怀

有一种宗教使徒般悲悯的情怀。每当我上下千年，品察历史，发现中国第一流的

“士”，第一流的知识分子，无不是特立独行的、经世致用的、悲天悯人的。
    特立独行的人总是对现实保持着独立思考的视野和批判的态度，他不是孔子

口中的无是非的“乡愿”，不是墙头草磕头翁跟风屁应声虫。不管风云变幻世棋

起落，他心中的法律——原则从不放弃；不管是五马分尸刀砍头落，还是无底的

牢狱无尽的孤独，他都能冷静清醒地应对；泰山崩于前黄河决于后，他都能面不

改色。他与社会、权力总是保持着一段无法消除的距离，这段距离使他能够独立

地思考和批判。西哲有云：“人类是一棵能思想的苇草。”是的，能够思想，这

是做人的全部的尊严。特立独行的人最大的特色就是独立地思想和判断，在举世

滔滔的时候，他不随其流而扬其波；在众人皆醉的时候，他是痛苦的清醒者；在

举世皆浊的时候，他坚守着自己清白独立的人格。他们是社会真正的精英，他们

的思考和选择往往就是历史的思考和选择。这样的人物多一个和少一个都不可小

视。
    经世致用是说真正的学问，就是要有益于天下苍生，学以致用，不为虚名而

图实务，就是顾炎武所说的：“凡文之不关六经之旨、当世之务，一切不为。”

就是黄宗羲说的“经术所以经世”。中国古代有“清谈误国”的说法，许多读书

人不知稼穑之艰难，不关心实业，做学问完全脱离实际，成为酸儒、腐儒。《三

国演义》中诸葛亮将其痛斥为：“青春作赋，皓首穷经”，“坐而论道，无人可

及，行军布阵，百无一能。”近人洪允祥在《醉余偶笔》中记载，李自成攻陷北

京后，“甲申殉难某公诗曰：‘愧无半策匡时难，只有一死报君恩。’天醉（洪

允祥自称）曰：‘没中用人死亦不济事。’然则怕死者是欤？天醉曰：‘要他勿

怕死是要他拼命做事，不是要他一死便了事。’”对于那些不懂世务、不做实事

、空谈玄想的所谓学者文人，“没中用人死亦不济事”堪称迎头棒喝，要他清醒

过来，拼命去做实事。经世致用就是学以致用，用自己平生所学去投入社会的革

故鼎新，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而不是一辈子呆在书房里死读书、读死书

，做一个特大号的“书蠹”和“缩头乌龟”。
    罗素在《我的自传》中说：“三种单纯而极其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

那就是对爱情的渴望，对于知识的寻求，以及对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其

中“对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就是悲天悯人，就是最深刻最广泛的人道主义

。罗素还说：“痛苦的呼喊在我心中反响、回荡。孩子们受饥荒煎熬，无辜者被

压迫者折磨，孤弱无助的老人在自己的儿子眼中变成可恶的累赘，以及世上触目

皆是的孤独、贫困和痛苦——这些都是对人类应该过的生活的嘲弄。我渴望能减

少罪恶，可我做不到，于是我也感到痛苦。”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必须具备这样的

人道主义，还要有“背起沉重的十字架，跟我来”的勇气和使命感。真正的知识

分子，真正的人道主义者，他的心在人类的苦难面前不是愈磨愈硬而是愈磨愈软

，一种深沉的忧伤、忧虑常充满他的内心。范仲淹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

下之乐而乐。”王安石说：“此身无所忧，所忧者天下也。”人类的苦难不是他

造成的，但他硬是以原罪的意识分担一点责任。他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与苍生

一样也只是大地上的一粒尘土，但他硬是要阻挡泛滥的淫水，他知道这样做很苦

，但别无选择。
    检索中国历史，这样的知识分子真是少得可怜。这种第一流的“士”、第一

流的知识分子，其代表人物是孔子、屈原、陶渊明、王安石、关汉卿、李贽、徐

霞客、李时珍、顾炎武等等，这些杰出的知识分子无不是特立独行的、经世致用

的、悲天悯人的，他们不作国蠹，不作地慝，不作书蠹，不作乡愿，他们或以身

教或以言教，告诉我们什么是第一流的知识分子。
    “高山仰止，景行行之，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这种真正的知识分子真

是令人神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