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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鉴赏辞典13(2009-02-06 21:00:26) 标签:教师课堂 教育 教育杂谈 文化 学习公社 杂谈 知识/探索 分类:高考专题(诗歌名句)

周邦彦

红林檎近·高柳春才软

  周邦彦  

  高柳春才软,冻梅寒更香。暮雪助清峭,玉尘散林塘。那堪飘风递冷,故遣度幕穿窗。似欲料新妆。呵手弄丝簧。冷落词赋客,萧索水云乡。援毫授简,风流犹忆东梁。望虚檐徐转,回廊未扫,夜长莫惜空酒觞。

  又风雪惊初霁,水乡增暮寒。树杪堕飞羽,檐牙挂琅。才喜门堆巷积,可惜迤逦销残。渐看低竹翩翻。清池涨微澜。步屐晴正好,宴席晚方欢。梅花耐冷,亭亭来入冰盘。对前山横素,愁云变色,放杯同觅高处看。

  周邦彦(1056-1121),字美成,钱塘人。所著词名《清真集》,又称《片玉集》。宋徽宗时,提举大晟府(当时最高音乐机关),讨论古音,审定古调,亦自度曲。陈郁《藏一话腴》说:“美成自号清真,二百年来,以乐府独步,贵人、学士、市儇、妓女、皆知美成词为可爱。”这可见他的词的普遍性。至南宋亡,元曲代兴,词调衰微,而清真词还有人传唱着。

  他的词技巧很高,不论长调、小令,而长调尤见工力。南宋诸词家,除辛稼轩一派外,大都是学清真的。这影响直到晚清和民国初年。后世评家或称之为“集大成”(如周济),或比之诗中老杜(如王国维),虽言过其实,然亦可见周词在词的发展方面关系之大。

  周词有缺点,如思想性不高,词藻太多,反映当时现实较少等等;但北宋的词本多为歌唱而作,一般地说,词家都是那样的,亦不能独责清真。

  《红林檎近》两首写雪景,由初雪而大雪,而晴雪,而再雪,

  两首可作一篇读,文笔细腻,写景明活,在清真长调中也是突出的作品。

  这两篇虽没有题目,分类本都归入冬景,其实该有题目的,当然不必一定写出来,一咏春雪,一咏雪霁,且紧相衔接,如画家通景一般。殆取李义山《对雪》、《残雪》两首相连的成格。痕迹显明的如本词第二首的起句,作:

  “风雪惊初霁”。

  李诗《残雪》第一句是:

  “旭日开晴色”。

  起笔接上文完全相同,本词两首的布局固当从玉溪诗出,唯文词不相袭而已。

  《红林檎近》第一首:“高柳春才软,冻梅寒更香,暮雪助清峭,玉尘散林塘”,点明了春雪、梅雪。唐王初(一作王贞白)春日咏梅花诗曰:

  “靓妆才罢粉痕新,递(一作迨)晓风回散玉尘。若遣有情应怅望,已兼残雪又兼春。”

  玉尘的出典固不止此,却从此取意。不过王诗重在梅而雪只带说,周词重在雪而梅只略点。

  第二首:“树杪堕飞羽,檐牙挂琅玕”。“飞羽”汲古阁六十家词本作“毛羽”。按陈元龙集注本亦当作“毛羽”,作“飞羽”者非陈本之旧。陈注说:

  “韩愈雪诗:‘定非燖鹄鹭’,堕毛羽也!‘真是屑琼瑰’,琅玕当得此余意。”陈的意思,仿佛说:燖鹄鹭一定会掉了许多羽毛;下雪呢,不比燖鹄鹭,却也掉下羽毛来。周词“琅玕”虽跟韩诗“琼瑰”不同,但都是些珍宝,文字虽别,意思不异,所以说“琅玕当得此余意”。

  这样看来,陈本自当作“堕毛羽”。毛羽与琅玕对文;如作飞羽,上一字便不甚对。注文的“堕毛羽也”,当标作‘堕毛羽’也”。“堕毛羽”即陈注所引周词正文,当据以改订。

  我从前读清真词,读到两处很有些疑惑。其一即见于本词第二首:“梅花耐冷,亭亭来入冰盘”,似乎梅花亭亭地走到冰盘里去。这很奇怪,必有出典;若无出典,他似乎不会这样说。但陈元龙本无注。

  又一见于有名的咏梅花的《花犯》:“冰盘同宴喜”,一作“冰盘共宴喜”。陈本在这里有注了,引韩愈诗:“冰盘夏荐碧实脆”。这等于说青梅就酒。且看《花犯》这段的全文:

  “去年胜赏曾孤倚,冰盘同宴喜;更可惜雪中高树,香篝熏素被。”

  分明是雪里梅花,如何是青梅煮酒呢。陈注虽扣上了“冰盘”两字,却不合词意。即照他注释,也跟下片的“相将见脆圆荐酒”(我以为才应该引这“冰盘夏荐碧实脆”)重复了,尤为不妥。陈注本条既误,因此也就等于没有注。

  但这两条的确应该有注,且似出于同一来源。如陈徐陵春情诗曰:

  “风光今旦动,雪色故年残。薄夜迎新年,当垆却晚寒。……竹叶裁衣带,梅花奠酒盘。”(下略)

  这“梅花”一句似为清真两词句所出。但什么叫“梅花奠酒盘”,似还须解释。《花犯》的“冰盘同宴喜”姑勿论,《红林檎近》的“来入冰盘”若照字面直翻,当说梅花走到冰盘里去──这当然不大像句话,实在也就是把梅花放在冰盘里。无论怎样,总之有点古怪。如一面喝酒,一面赏花,倒很普遍,也很雅致,看本词的说法,似乎不是这样。

  我以为“梅花奠酒盘”和清真两词句意相同,正是把梅花放在盘子里。奠者,安也,安放之谓。我们今日的酒盘(拼盘、冷盘),已没有这样漂亮的点缀了,所以对这用梅花就酒,而不是用梅子就酒,未免有些疑惑;其实徐陵的诗,文字是明白的,更可用他同时人另一诗“奠”字的用法来比较。张正见轻薄篇:

  “石榴传马瑙,兰肴奠象牙。”

  石榴,酒名;马瑙,玛瑙杯;兰肴,好的菜蔬;象牙,象牙的盘子。用玛瑙杯来传酒,把珍贵的菜肴放在象牙盘里。“奠”字的用法,在这里毫无疑问;因之,“梅花奠酒盘”的意义也很明确;清真殆亦因古人有这样的成句先例,才把它写在词里的。

  如追求更古的出典,或另有渊源。徐陵诗中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古人立春或元旦的食品问题。看他诗上“风光今旦动,雪色故年残,薄夜迎新节”这三句,虽题为春情,实咏元旦,或者立春,或者竟是元旦春,二者兼之。这个梅花酒盘,实际上是春盘。春盘照例用生菜的,六朝唐代一向如此,即到今天,也还有咬春之说,则加入梅花,自不足怪。况且古人又有元旦喝梅花酒之说,见四民月令,春盘里会有梅花,甚至于真想去吃它,都有可能。至于究竟怎样,须考证方明,这里不能多谈了。(俞平伯)

瑞龙吟·章台路

  周邦彦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黯凝伫,因念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惟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这首词,正如周济所云:“不过桃花人面,旧曲翻新耳。”(《宋四家词选》)孟棨《本事诗·情感》记崔护于清明在长安城南村庄艳遇故事,作诗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们再结合周邦彦的身世和政治生涯来看,词中的“刘郎”当系以自己比刘禹锡而言。刘禹锡是唐代顺宗时的革新派人物,后遭贬放,又曾返京师。写有《再游玄都观绝句》,诗云:“百亩中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周邦彦倾向新政,曾为宋神宗所赏识,后神宗逝世,高太后听政,任用司马光等,周邦彦外出为庐州教授,羁旅荆江,游宦溧水。直至哲宗亲政,罢黜旧党,周邦彦才得返都。但在当时执政的新党实已变质,他的抱负仍然不得抒展,所以这首词当是暗寓这些情节的。词,字面上的重见桃花、重访故人,有“还见”、“重道”之喜,但只见“定巢燕子,归来何处”“旧家秋娘,身价如故”,自己则“探春尽是,伤离意绪”。空来空去,落得“断肠院落,一帘风絮”。词,大开大合,起句突而又平。又其云在“章台路”上,不写眼前所见,却说“还见”云云,梅桃坊陌,寂静如故,燕子飞来,归巢旧处,全系写景,但以“还见”贯之,人之来,人之为怀旧而来,人之徘徊踯躅,都从字里行间露出,景中含情,情更浓烈,可见此词的沉郁处。中片本为双拽头,字句与上片同。以“黯凝伫”之人的痴立沉思写起,不写他所访求之人在与不在,而只“因念”云云,表面上描绘其昔时情态笑貌,实则追想从前的交游欢乐,但不明说,实是词的顿挫之处。下片则铺开来写,加深描绘“前度刘郎”“旧家秋娘”,一则“事与孤鸿去”,一则“声价如故”,对照写来,顿挫生姿。“燕台句”写空有才名,而今只留记诵。“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清游何在?真是沉郁之至。一结以“飞雨”、“风絮”,景中含情,沉郁而又空灵。这首词以“探春尽是,伤离情绪”为主旨,直贯全篇。从时间上说,是以今昔情节对比写来。上片之“章台路”、“坊陌人家”均写今日之景。中片之“因念个人痴小”云云都是写昔人的情况。今日之景是实写,昔日之人是虚拟。一实一虚,空灵深厚。“还见”字犹有过去的影子。“因念”字徒留今天的想象,又是今中有昔,昔中有今。下片则今昔情事交织写来,“前度刘郎重到”有今有昔。“同时歌舞,唯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则是昔日有者,今日有存有亡。“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东城闲步。”又是昔日之事,而今日看来,一切皆“事与孤鸿去”。最后又写念日情况,是在“官柳低金缕”的风光中,“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有今而无昔。今之惆怅和昔之游乐成一鲜明对照。词在时间上就是这样似断似续,伤春意绪却是联绵不断。词又是一起写景,一结写景。一起静景,一结动景。花柳风光中人具有无限惆怅,是以美景衬托出感伤,所以极为深厚。加以章法上的实写、虚写、虚实穿插进行,显出变化多端,使这首词极为沉郁顿挫而得到词中之三昧。(金启华)

烛影摇红·芳脸匀红

  周邦彦  

  芳脸匀红,黛眉巧画宫妆浅。风流天付与精神,全在娇波眼。早是萦心可惯。向尊前、频频顾眄。几回想见,见了还休,争如不见。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当时谁会唱阳关,离恨天涯远。争奈云收雨散。凭阑干、东风泪满。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深院。

  周邦彦写这首词有一个来历,据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七载:“王都尉(王诜,字晋卿)有《忆故人》词云:‘烛影摇红,向夜阑,乍酒醒,心情懒。尊前谁唱为阳关,离恨天涯远。无奈云沉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徽宗喜其词意,犹以不丰容宛转为恨,遂令大晟府别撰腔。周美成增损其词,而以首句为名,谓之《烛影摇红》。”就是说周邦彦这首《烛影摇红》是奉旨“增损”修改他人词作而成的。对于改写者来说,这是一项颇有难度的工作。首先是奉旨修改,宋徽宗以原作不够“丰容宛转为恨”,下令修改。要迎合精通音律的皇上心意,做到“丰容宛转”,这的确是一件难事;修改他人的作品,尤其是一首较为成功的作品,既要保持原作意旨、风格,又要使之更完美,更上一层楼,这又是一难;对于清真这样已经成名了的作家,修改他人之作,自亦需写出自己的风格特点,此为三难。而难能可贵的是,周邦彦把这三者都做到了,且做得天衣无缝,现在我们且来看看他是如何“增损”的。

  首先周邦彦拓展了词作的容量,上片全为其所增写,并为下片的抒情做了很好的铺垫。原作主要是写离情别恨,周邦彦便在上片把时间往前推移,着力刻绘这位女子的美貌,以及两人的心心相印。这便为下片叙写思念之情作了很好的铺垫。刻画这位女子的美貌,改写者抓住她的“娇波眼”来做文章。其“芳脸”、“黛眉”虽然也精致,但“风流天付与精神,全在娇波眼”,这便传神地表达了这位女子的风韵。这位女子不仅天生丽质,而且还倾心于他,致使他“几回相见,见了还休”,以致有“争如不见”之叹。这样,上片由“风流天付”写到相见倾心,便为下片的描写相思,作了准备。

  周邦彦“增损”的第二步,便是在下片,即原作上作了几处改动。改动的原则是更能使原作的意旨和主题得到表现。原作第二、三、四句为“向夜阑,乍酒醒,心情懒”,周词改为“夜阑饮散春宵短”,不仅较原作精炼,而且还写出了男主人公夜阑饮散之后的孤独,这样就为下一句叙写回忆思绪作了铺垫。第二个改动之处是“当时谁为唱阳关?”原作为“尊前谁为唱阳关?”周词的改作最主要之处是将原作的简单叙述眼前之情形改为回忆往昔,这样不仅在写法上显得婉转,有波折,避免了直说、直叙之弊,更重要的是突出显示了主人公的挥之不去的思念之情。正因为有上片对人物形象刻画的铺垫,方有此铭心的思念,从整首词作看,也显得浑然一体。第三个改动之处在“争奈云收雨散,凭阑干,东风泪满”,原词为“无奈云沉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这一层改动的关键句在“无奈”改成“争奈”,粗看两词并无什么很大区别,但细辨直来,“争奈”除了有“无奈”的意思外,还有承受不了的意思,表露了男主人公为相思之情所重压。还有“云收雨散”,“东风泪满”都较原词有少许改动,改动的结果,就是内含更显深广,更加突出了主题。

  第三,这首词经过一番“增损”,不仅使原作的意旨更加突出,而且还深深打上周词的风格烙印。如经过改写后,全词在篇章结构上显得严密而有层次,且多变。周邦彦抓住离恨这一主题,在现实与回忆上做文章,于腾挪顿挫开合之中,多层次地表现离恨别绪,避免了过多直说、直叙而造成的弊病。周词之讲究用字、用典是相当著名的,该词囿于原作,没有用什么典故,但又因其是改写,在讲究用字上是很突出的,这在上面已经阐述了。(文潜少鸣)

锁窗寒·暗柳啼鸦

  寒食  

  周邦彦  

  暗柳啼鸦,单衣伫立,小帘朱户。桐花半亩,静锁一庭愁雨。洒空阶、夜阑未休,故人剪烛西窗语。似楚江暝宿,风灯零乱,少年羁旅。迟暮。嬉游处,正店舍无烟,禁城百五。旗亭唤酒,付与高阳俦侣。想东园,桃李自春,小唇秀靥今在否?到归时,定有残英,待客携尊俎。这首词抒发的是词人的羁旅情怀,清真工羁旅行役之词,人所公认。词作的上片写暮春欲雨之时,由日转夜,从夜雨说到话雨,又从话雨想起昔年楚江暝宿时旅况,羁旅情味,由外及内使人深思。下片叙写寒食及节日思乡之情。寒食禁烟而饮酒,人到老年,回忆往事不胜感慨。

  “暗柳啼鸦,单衣伫立,小帘朱户”,开首三句即点明时间和词人彼时所处环境。薄暮时分,柳色渐渐昏暗,乌鸦盘旋聒噪,词人正站在朱户之中,小帘之后凝神沉思。首三句虽为叙写眼前景况,但仍起着渲染气氛的作用。薄暮时分,天气渐暗,群鸦乱啼,单身一人置身其间,词人的愁思、烦乱心情,即已呼之欲出了。此外“暗”与“啼鸦”也有暗示欲雨的作用。“桐花半亩,静销一庭愁雨”,这两句词人继续叙写他伫立帘后所见之景,同时景中含情,词人的愁绪已经跃然纸上。这与“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李清照《声声慢》)所描写的意境相似。黄昏时节,再加上绵绵不绝的春雨,这种意境描写虽非清真所首创,却是古典诗词中描写愁绪时最常用的典型环境。这里词人用一“锁”字使得本为抽象无形的情绪形象化,从而突出了词人此时愁闷难堪的心境。“洒空阶、夜阑未休,故人剪烛西窗语”,这三句是说那滴哒的雨声洒落在空寂的台阶上,使得词人心绪更加烦乱愁闷,直到夜深仍不停息。面对此情此景,词人不禁思绪联翩,想到何时才能与故人相会。这里化用了李商隐《夜雨寄北》诗意:“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词作至此,愁绪的内含已渐渐明朗、具体化了。歇拍三句:“似楚江暝宿,风灯零乱,少年羁旅,”这一层词人宕开一笔,由眼前之景转而幻想从前,在变幻境界中感叹风灯零乱,少年羁旅,颇有不胜今昔之感。“楚江”,此当指长江,李白诗有“天门中断楚江开”,杜甫诗有“楚江巫峡半云雨。”“风烛”,此形容人生短暂,老年人如风前之烛。苏轼诗有“过眼百世如风灯”,杜甫诗有“风前春灯乱,江鸿夜雨悬”,所绘即此情景。

  下片写节日思乡之情。“迟暮。嬉游处,正店舍无烟,禁城百五。”词作由上片末尾的少年羁旅,转入叙写迟暮情景,以前之虚幻,转入眼前之说实;前之遥远回荡,此则转入本题。章法大开大合。因寒食禁烟,故曰“无烟”,“禁城百五”,也是寒食节。《荆楚岁时记》:“冬至后一百五日为寒食。”“旗亭唤酒,付与高阳俦侣”,寒食禁烟不禁酒,故可去酒楼饮酒。“俦侣”,即伴侣。“高阳”,地名,在河南杞县。《史记》中郦生为高阳酒徒。李白诗有“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这句的意思是说,寒食节中,旗亭饮酒取乐之事,还是让高阳酒徒们去吧。这里用的是侧笔,实际上是叙说自己为愁思所缠绕,没精打采,对玩乐毫无兴趣。“想东园,桃李自春,小唇秀靥今在否”,对羁旅之愁与思家之情化成了具体的内容,那“东园”此时又是一番桃李争春,明媚春光,而那给自己留下美好印象的、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姑娘,如今是否还在?词人描述得越具体,越真切,说明其思念之情越铭心刻骨。此外,用一“否”字,词人的关切之情更显真切。歇拍三句:“到归时,定有残英,待客携尊俎,”词人归心似箭,未踏归途,心早已设想好归家时的情景。到那时,春意犹在,尚有残花挂在枝头,自己定要好好地款待自己一番。“客”字,表明词人始终未曾忘记自己的游子身分。

  整首词很巧妙地将现实、回忆、设想结合起来,结构天成,含蓄而又细腻,意淡而气厚。周济称赞该词“奇横”(《宋四家词选》),黄蓼园则评:“前阕写宦况凄清。次阕起处,点清寒食。以下引到思家情怀,风情旖旎可想”(《蓼园词评》)。品评颇合实际。(文潜少鸣)

渡江云·晴岚低楚甸

  (小石调)  

  周邦彦  

  晴岚低楚甸,暧回雁翼,阵势起平沙。骤惊春在眼,借问何时,委曲到山家?涂香晕色,盛粉饰、争作妍华。千万丝、陌头杨柳,渐渐可藏鸦。堪嗟,清江东注,画舸西流,指长安日下。愁宴阑、风翻旗尾,潮溅乌纱。今宵正对初弦月,傍水驿,深舣蒹葭。沉恨处,时时自剔灯花。

  这是一首歌咏山水风光兼抒离情的长调。

  上片写春回人间的万千气象,一开始便以曲笔点写春的消息,“晴岚低楚甸,暖回雁翼,阵势起平沙”:晴日山中的团团薄雾低低地铺满南方的旷野,和熙温暖的春的气息最早从雁鸿翅下透露,它们结成阵势忽啦啦地从无垠的沙滩上腾空而去,向北飞去。“暖回雁翼”的“回”字含使动意味,大雁是候鸟,春暧北去,秋寒南归,这温暖的使鸿雁结队北飞的气息,自然便是春天带来的,不点自明。“骤惊春在眼,借问何时,委曲到山家”三句承前而起,雁群北去,使人骤然惊知春天已经来到眼前,借问春光,何时方能逐渐地进入千峦万嶂的深山?那时节便是“涂香晕色,盛粉饰、争作妍华”的阳春景色:鲜花碧草,铺地连天,舒卷开合,乾坤香满,天公以最大的粉饰力,装点着争艳斗华的春天。下面几句则是从想象中回转,写眼前的初春景色:“千万丝,陌头杨柳,渐渐可藏鸦”,放眼看去,那千丝万缕的田头道旁的杨柳,已绽出鹅黄色的新绿,细叶嫩条渐抽渐长便可藏遮栖鸦。“渐渐可藏鸦”之句并无华丽词藻,但却极富想象,给人以流动的美感,并非现在而是渐渐便可藏鸦,并非真有藏鸦,而是“可”藏鸦;灵巧精美的句子都具有极大的容量,该句不仅使人读后如睹其景,而且也可使并不讨人喜爱的乌鸦因染上春的颜色,变得似乎也美丽了。

  下片是对着面前的景事,抒发淡淡的闲情。起始便是一个嗟叹句“堪嗟”,接下去“清江东注,画舸西流,指长安日下”三句,仿佛是写词人正置身画船,沿着东流注入长江的清江水西去,向着京城──汴京进发。此处“清江”一词既可指清澈的江水,又可特指今日湖北省境内流入长江的一段江水,《水经注》记载该水,“水色清照石上,分沙石”故名之曰“清江”;“长安日下”一词是暗用前人句典,唐·王勃《滕王阁序》中有“望长安于日下,指吴会于云间”之句。唐王朝的都城在长安;古人将权力至高无上的君王比作中天之日,所以“日下”也指君王所居之处京都。不过此处“指长安日下”句,则是指向北宋王朝的都城──汴京,使用的是代称手法。“愁宴阑、风翻旗尾,潮溅乌纱”句首的“愁”字与前面阕首的“堪嗟”二字相呼应。“愁”的是什么?是雕饰华丽的官船上的酒宴已残,兴尽人散?还是愁那江风阵阵总是无休止地拍打翻卷着船头的旗尾,夕潮也汹涌而起、浪花溅湿了头上的乌纱?点缀大江壮阔景象的江风、江潮怎么会撩起词人心中的愁绪!这“愁”字的答案,到底在哪里!这里是不是隐含着仕途的担忧?可惜对词人此次江上之行的前后因果无处可查。“乌纱”指乌纱帽,以乌纱抽扎帽边制成,始于东晋宫官著乌纱帢(qià,便帽),后经改制,隋代时帝王、贵臣亦多戴之;至唐宋已行于民间,不论贵贱。“今宵正对初弦月,傍水驿,深舣蒹葭”是写:今天夜晚悬在江空上的一弯弦月,乘坐的般只也慢慢巾近港湾驿站、泊入芦苇深处。仔细品味,这“愁”字的落脚便在“初弦月”上。人们常用月圆月缺比喻人间的离合悲欢,这如钩的新月残缺得多么厉害,什么时候才能月儿常圆、人聚不散!尾句“沉恨处,时时自剔灯花”写夜阑人静、思念闺中人的柔情更加浓重,沉怨无法排遣,面对着闪烁的银灯,一次次地把灯花剔下。写出了离愁在心不能成寐的情状。

  词人写景如绘工笔,丝丝入微,曲折回环、变化工巧。作为北宋徽宗驾前的供奉文人,写景时也不忘繁荣景象的铺陈、不忘粉饰太平;写情也只写浅淡的离情,与邦国大事似无牵涉。该篇遣词用字端庄典雅,谋句成篇变化有致,自有大家词人的风范。(韩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