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新生儿什么症状:洪秀全:心不在焉的革命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12:39:09

洪秀全:心不在焉的革命者

梦的解析

在内心深处,每个人都自以为独一无二。那些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更是以为这个世界是专为他而创造的。洪秀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虽然出生在赤贫家庭,但是由于他自小聪明可爱,又是老儿子,所以受到父母异乎寻常的宠爱。所有的孩子中只有他一个被供上了学,别的孩子吃野菜糊糊,他却总能吃饱红薯。可以说,他是“娇生惯养”的。父母自然有他们的借口。火秀(洪秀全的小名)是家里惟一的读书人,一家人翻身的指望就在他身上。而火秀也果然争气,虽然不怎么用功,在私塾里的功课却回回第一。据说第一次学对对子那天,老师出了个上联:鸡鸣,火秀立刻站起来答到:狗叫。老师又出上联:鸡鸣天大亮,火秀不等话音落地就脱口而出:狗叫日头出。把老师惊得个目瞪口呆:在这村里教了二十多年书,还没遇到过这样聪明的娃崽哩!消息传出去,整个村里都轰动了,大家纷纷道:莫不是官禄几百年来头回要出秀才了?那一个又说:莫说秀才,我看火秀这个聪明劲,恐怕连举人也中得!将来点翰林做宰相,要享大福哩!上学路上,谁遇见了火秀都要摸着他的脑壳夸奖几句。

在穷乡僻壤长大的洪火秀,却自小志向不凡。他没来由地相信,自己一定会走出这个穷得连草都不爱长的官禄,做顶天立地的大人物。然而,从十六岁那年起,阳光灿烂的日子被突然截断,挫折不由分说地一次次降临到这个人身上。从十六岁到三十一岁,洪火秀整整考了十五年,从娃崽考成了娃崽的爹,连一个秀才也没考上。他不知道,这个穷山沟私塾的教育水平,根本支撑不起他的庞大梦想。从他后来写的那些半通不通的诗作来看,他本也算不上天生才俊。世界在他的眼里变得越来越阴暗,越来越狭窄。在人们眼里,他也从一个前程远大的青年逐渐变成了一个进不了学又耕不了地的废人。本来活泼开朗的他日渐沉默寡言面目阴沉。所以,道光十七年(1837)二月,二十五岁的洪火秀第三次落第后,当场昏倒在榜前,大病四十余日,几乎危亡,就十分可以理解了。在巨大的打击下,郁积多年的本我冲动喷薄而出,使他经历了一次终生难忘的梦幻过程。这个梦是如此的瑰丽如此的神奇又如此的真切,使他多少年后回忆起来还恍如昨日。在梦中,他坐着一顶小轿升到了天上。天堂景象颇有点奇怪,第一个看到的居然是雷公,长得像一只大公鸡。“雷亦到面前,似雄鸡样。”到了天门两旁,“无数娇娥美女”,如花般簇拥在那里迎接他。他在《太平天日》中说自己“目不邪视”,很是正人君子。进了天门,有“无数穿龙袍角帽者”前来拜见,使他充分认识到自己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这些人带他来到一位老人面前。这个老人长相和穿着很有点不伦不类:“头戴高边帽,身穿黑龙袍,满口金须拖在腹尚(上)。像(相)貌最魁梧,身体最高大,坐装最严肃,衣袍最端正,两手覆在膝尚(上)。” 《太平天日》写于洪秀全创立拜上帝教多年之后,为了符合神化自己的需要,洪氏想必对梦境做了许多修改。做此梦时,洪氏尚不知西方的上帝为何物,把这位老人称做“上帝”,是多年之后的事。当时,他只是模模糊糊知道,这位老人是天上最大的神仙,主宰天地万物。这位老人告诉洪氏,他洪火秀并非凡夫俗子,乃是他的儿子。在“天爹”旁边,他还见到了“天妈”、“天哥”、“天嫂”。梦是愿望的达成。在梦中,洪火秀的幻想终于实现了。在心底,他曾经无数次地怨恨上天把他生在这样的赤贫之家,而现在,他从贫农洪镜扬之子变成了上帝的孩子,他拥有了最有权势的父亲。这个父亲要远比贫农洪镜扬有威严。见到洪火秀的第一件事,就是教洪火秀“坐装衣袍要齐整,头要轩昂,身要挺直,两手要覆在膝,两脚要八字排开”。这才是大人物的姿势。这一姿势,想必是洪火秀在看书中那些古代将相的画像时记住的,现在移植到了梦中。洪火秀现在已不是凡夫俗子。在梦中,上帝赐他一个名号,叫“太平天王大道君王全”。他的两个哥哥后来回忆他高烧时的种种呓语:“朕是真命天子,尔知吗?”“天下万郭人民归朕管,天下钱粮归朕食。”“太平真主是朕的,朕睡紧都坐得江山,左脚踏银,右脚踏金。” “做皇帝”恐怕曾经是旧时代每个男子的白日梦的内容。这是中国人尘世梦想的极峰。而洪秀全是个有着极强支配欲的人,对地位、等级、权力的渴求是他生命中最根本的力量。掌握了绝对权力的洪火秀在梦中痛快淋漓地报复了这个世界。他第一个报复的是孔子。就是这个孔丘,开创了儒学,害得他寒窗十年,尝尽了辛苦,最后却一无所获。在梦中,上帝把孔子叫到面前,斥责道:“尔作出这样书教人,尔这样会作书乎?”然后,把孔子按在地下,打了一顿屁股,“鞭挞甚多”,“孔丘哀求不已”。上帝“乃念他功可补过,准他在天享福,永不准他下凡”。毕竟,儒学已经构成了洪火秀的基本社会观,他对孔子的态度是矛盾的,所以,最后给孔子安排了一个“在天享福”的结局。两个哥哥后来回忆洪秀全的病状时说,他在高烧之中大喊大叫,一会儿喊杨家将,一会儿喊赵玄郎,一会儿喊打,一会儿喊杀。洪秀全自己回忆说,那是在“天爹”和“天哥”的带领下大战妖魔。妖魔林林总总,红眼睛四方头,“妖头作怪多变,有时打倒在地,倏变为大蛇矣;又将大蛇打倒,倏又变为别样矣,能变得十七八变,虽狗虱之小亦能变焉”。洪火秀一病就是三十多天,一家人围在床前心急如焚。第四十天头上,洪火秀的病突然有了转机,高烧退去了,也不再大喊大叫了。一家人大喜过望。只是神志还是不清醒,迟迟不愿从美妙的梦中回到现实,说出话来让人莫名其妙。睁眼看见洪镜扬,就说:“朕是天差来真命天子,斩邪留正。”姐姐洪辛英从婆家赶来探望,他拉着姐姐的手说:“姊,朕是太平天子。”洪镜扬见他胡说八道,骂了他几句,他却说:“朕不是尔之子,尔骂得朕吗?” 四十五天之后,洪火秀终于起床了。这个梦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他相信这个梦一定别有深意。三次落第又大病一场之后的洪火秀气质大变。原来那个好说好动喜欢在人前扬才露己的洪火秀不见了。“坐立行止,肃然以身正大人,戒尽烟花酒癖等事。”不再打牌喝酒逛窑子,没事的时候,经常端坐在椅子上,身子挺直,两手覆在膝上,两脚八字排开。人们初见都有些奇怪,然而,一想到洪火秀发的那场“癫”,就见怪不怪了。病好了以后,火秀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秀全”。全者,人王也。然而,梦中的许诺毕竟是虚幻的。虽然在梦中痛打了孔子,醒过来后,洪秀全还得靠他老人家的教导拼前程。病愈之后,洪秀全又拾起了书本,重新做起了“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光宗耀祖”的现实之梦。苦学了六年,他又一次揣着家里人东拼西凑来的路费进城赶考,结果当然还是落第。这次落第之后,他反倒平静下来了。年已三十,连个秀才都不是,这辈子靠读书看来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那么,难道就在这穷乡僻壤之中做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吗?这是他无论如何不愿意接受的。在百无聊赖之中,他收拾旧书,发现了几本《劝世良言》。这是六年前那次赶考时一个传教士送给他的。既然不要钱,他就留了下来。此时闲来无事,就坐下来翻翻。读着读着,他突然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怪梦。难道梦中的那个老人,就是这本书中的上帝吗?梦中的“天兄”,好像是这本书中的耶稣。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洪秀全脑中闪过。在无边苦海中挣扎的他仿佛突然看到了传说般美丽的彼岸。

误打误撞的革命生涯

一八四五年(道光二十五年)前后,广西桂平、贵县的山村中流传着这样一个消息:从广东来的一个洪先生,曾经上过高天,见过天帝,被天帝封为“太平天子”,来到这里,劝人向善。洪先生有特异功能,“能令哑者开口,疯瘫怪疾,信而即愈”。不管多么重的病,只要找他摸一摸头顶,口里念诵念诵,就会霍然而愈。求洪先生治病的人越来越多,不过洪先生很难见到,通常都是一个叫冯云山的人传话。这位洪先生平时居住在深山之中,来去无踪,一般人轻易见不着。据说有一个打柴人在山上遇到洪先生卧在一块大石头上睡着了,变成了条盘在石上的白龙。据说这位洪先生还会腾云驾雾,日行千里。洪先生和冯云山到处劝人敬拜上帝,劝人修善。“云若世人肯拜上帝者,无灾无难,不拜上帝者,蛇虎伤人。”还说,几年之后,天下将会大发瘟疫,信教的平安无事,不信的家破人亡。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真,穷乡僻壤中,十户倒有八户信了这个拜上帝教。这个神乎其神的“洪先生”就是落魄老童生洪秀全。王朝末世,灾异频生,在穷乡僻壤之地,各种教门层出不穷,什么“天地会”、“洪门”、“三王教”、“圣母会”,经常有人出来声称自己得到了“天书”,是什么“星宿下凡”,“神仙转世”,要救人民于水火。在命运逼迫下,不甘默默无闻的落魄老童生洪秀全也加入了这个队伍。他的资本就是自己几年前那个奇怪的梦,还有那几本《劝世良言》,再加上自己那发达的想像力。我们很难说洪秀全是蓄意骗人,也很难说他坚信自己的幻想。是命运,迫使他不得不逃遁到这个幻想之中,用这个幻想来拯救自己,否则,他无法直面毫无希望的未来。所以,他强迫自己相信自己编造出来的故事。正像在以后的叙述中我们所能看到的,一方面,他对宗教有着明显的实用主义倾向,为了自己的需要,不惜篡改圣经,编造谎言;另一方面,他又对天命有一种奇怪的迷信,总觉得冥冥之中,有某种神秘的东西在左右自己的命运。他首先开始在自己的同学中传教。由于成绩出类拔萃,所以他在同学中还是很有威信的。加上道光十七年(1837)的那场大病尽人皆知,所以他的传教还颇有成效,很快同学冯云山和堂弟洪仁玕就加入了他的队伍。这两个人同样屡次落第,走投无路,洪秀全给了他们灵感,让他们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然而,再往下,他的事业就难以为继了。官禄附近的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到六岁还尿床,九岁时偷村东头黄阿公家的红薯被追得哭爹喊娘,不可能相信他是什么真命天子。有一次他到邻村传教,居然被人当成犯了疯病,按到担架上给抬了回来。屡受挫折,他只好和冯云山相约“云游天下”,到外面碰碰运气。洪仁玕对科举还有一点幻想,忙着赶考,没有参与他们的冒险。两个人首先想到了大城市广州,那里人烟繁盛,应该有戏。然而,广州人根本没耐心听这几个乡下人说胡话,整个经济发达的珠江三角洲都走遍了,连一个人也没动员到。没有办法,他们又回头北上,进入消息闭塞的山区,这里倒多少有了点收获。历经磨难,他们终于明白了,只有在这样偏僻落后的地区,人们消息闭塞,头脑简单,才容易入教。于是,他们干脆长驱西进,来到大山丛中的广西。一路上他们的传教手段不断发展,“蛇虎伤人”、“天下大乱”之类的恫吓术,“发功治病”、“睡变白龙”之类的自我神化术,发挥了巨大作用,不长时间,他们居然发展了四千多名信徒。回顾洪秀全的一生,我们惊讶地发现,这位伟大的革命者一生的彪炳史册的光辉业绩,居然都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的结果。道光三十年(1850), “拜上帝会”的信徒已经发展到了一万多人,一心要“坐江山”,“左脚踏银,右脚踏金”的洪秀全酝酿着要做一点什么事了。此时,正当广西各教门纷纷聚众起事,他也趁机发布“团方”令,要求所有信徒携带所有家口,烧掉自家房子,到金田镇集合。所谓“团方”,是团圆、团聚之意,洪秀全发布团方令时只是说要他们来参加宗教仪式,并且恫吓说: “道光三十年(1850),我将遣大灾降世,凡信仰坚定不移者将得救,其不信者将有瘟疫,过了八月之后,有田无人耕,有屋无人住。” 为了躲避这场“大灾”,这些人才被各路教首带领来到金田,他们根本不想反对政府。直到和官兵打仗的前一天,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将要参与中国近代史上最伟大的一次起义。一万多人的队伍中,只有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等六人知道“天王欲立江山之事”,其他人,都是稀里糊涂就成了伟大的“造反”者。历史上,恐怕没有比这再荒唐的起义队伍了。实际上,在各路人马纷纷向金田集合之时,六位领袖也是胸无定见。他们还不敢相信以自己的力量能够夺取天下。也许占领一片深山老林,建立一个由教徒们组成的“小天堂”,也就是世外桃源,是更现实的选择。就在洪秀全们举棋不定之时,官兵来了。官兵原本不是冲“拜上帝会”来的,他们是来围剿天地会、三合会等更严重的“教匪”。等到杀散了其他教门,才发现原来这儿还藏着一个前所未知的教门。于是搂草打兔子,准备顺便把他们消灭。所以,这场起义,一开始就是被迫应战。连洪仁玕后来都说:“本不欲反,无奈官兵侵害,不得已而相抗也。”已经骑虎难下的“拜上帝会”领袖只好组织教徒们突围。没想到一接仗,气势汹汹的官军竟然不堪一击,很快就被破釜沉舟的教徒们打得落花流水。这一仗给了洪秀全极大的信心。此役过后二十多天,他才借自己生日的机会,宣布起义。然而,这个义怎么个起法,攻打什么地方,附近有什么战略要地,他心里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自己的目的是“坐天下”,“食天下钱粮”,“管天下人民”。如何实现这个目的,却毫无头绪。老童生洪秀全带领的这支起义大军,战略水平的低劣,在历代大型起义中数一数二。在首次战役之后,十多天里,太平军一直待在金田,等着官兵围困,不知朝哪个方向进发。直到附近大湟江口的敌人向他们发起进攻,他们才奋起反击,乘胜占领了大湟江口。然后,在交通便利的大湟江口一驻扎就是两个月,还是没有制定出下一步战略目标,似乎要死守此地。敌人乘这两个月时间把大湟江口团团围住,这时太平军才不得不拼死突围。损失惨重之后,才突出重围,来到离武宣县城二十里的东乡。武宣县官民弃城逃跑,“一县皆空”,然而,太平军却没有攻取县城,而是在东乡就驻扎下来,挖沟筑垒,又要固守这个小小的镇子,在这里永远停留下去。可以说,起兵的头三个月,太平军一直是漫无目的地被动挨打,找到一个喘息之地就固守不动。也难怪,整个太平军中,除了洪秀全和冯云山两个老童生,其余都是文盲,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领兵打仗,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战略战术,完全是跟着感觉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太平军的战斗力来自教徒们举家入教,没有后方,破釜沉舟,万死不惧。而且军法严酷,一旦违反命令,动不动就是斩首,点天灯,五马分尸,所以军纪严整。驻扎东乡给清军以喘息机会,地方官员也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们从容调动军队,将太平军围得水泄不通。而洪秀全也没有闲着,整个东乡镇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原来,洪秀全正忙着举行登基大典,正式登基,做了天王,自称为“朕”,群下对他称“主”。起兵不到三个月,刚刚占领了一个小镇子,在敌人日渐合围的艰险时刻就开国登基,树起大招牌,洪秀全的迫不及待在农民起义史上前无古人。当了天王,树大招风,敌人越聚越多,太平军得不到粮食,开始陷入饥饿。在东乡苦守了两个多月后,只好又一次突围,突围成功后,还是不知道应该向什么地方去,干脆,又挥师跑回了金田!太平军在起义的头半年里,四处游走,却仍然漫无目的。在盲目流窜的路上,萧朝贵代“天兄”传言,要大家“尽忠报国,到得小天堂,自有大大封赏”。从他们占据一地就顾头不顾腚地挖沟固守来看,他们确实是想割据一小块地方,建立自己的“小天堂”,自己的世外桃源。结果一目了然,敌人不可能让他们在金田建立“小天堂”,只好又是一路突围,一路裹挟贫困农民北上,于闰八月初一日攻破永安州城。这是太平军战斗九个月来占领的第一个城市,一万乡下人进了城,感觉自然和东乡大大不同。洪秀全仍然一如前例,关上城门,准备固守,一心一意做起天王。清朝朝廷上下,迅速调动兵力,一个多月内,从各省调来四万六千余人,把永安城四面围住。四方蜂拥来的敌军并没有破坏洪秀全的兴致。一进永安城,他就命令人们把州衙改为“天王府”,大加修缮,墙上用杏黄纸裱糊,地上铺满红毡,厅前排列着花盆。天王府的各门分别悬挂“第一朝门”、“第二朝门”、“第三朝门”、“第四朝门”的牌子,门上都涂上皇帝专用的明黄色,画上龙虎图案。住进天王府,洪秀全先给自己选了三十六个女人,封为三十六个娘娘,然后就开始大封王爵。封杨秀清为东王,“管制东方各国”,萧朝贵为西王,“管制西方各国”…… 然后,他就开始兴致勃勃制定等级制度。他把太平军(此时不到一万人)的军官分成十六等,什么王、国宗、侯、丞相、检点、指挥、将军、总制、军帅、师帅等,名类多达三十九种。各等级之间,尊卑严明,绝不可以下犯上,犯者立斩。洪秀全又专门下诏规定,天王一天可吃十斤肉,以下逐级递减半斤,总制以下无肉。把一万人分成十六等之后,洪秀全又废寝忘食,置敌人数万大军于不顾,耗尽心血制定了烦琐周详的《太平礼制》,规定了这十六级之间见面的称呼,相互应该行什么礼节,对他们的家属亲戚如何称呼如何行礼。他规定,人民要称王世子为“幼主万岁”,称他的三儿子为王三殿下千岁,四儿子为王四殿下千岁,如此等等。称他的长女为天长金,二女儿为天二金,如此等等。如果哪位读者有机会和兴趣,可以细读读这本中国历史上的奇书,肯定会受益匪浅。虽然洪秀全沉醉在制定各种制度当中,可形势却让他不得不暂时清醒。因为,他给自己规定的一天十斤肉都已经弄不到了。太平军把永安城内的所有粮食财物一律没收,还是没能支持多长时间,城内又闹起了饥荒。没有办法,还得走老路,突围!损失了一半人马,洪秀全丢弃了刚刚住了不长时间的天王府,艰险万状地从永安突围出来。从此以后,太平军终于找到了进军的方向,那就是:大城市!从永安的经验,他们知道大城市里有吃有喝还有种种丰富的物资,一旦打下来,就可以享受几个月。于是,他们挥师省城桂林,一路上,洪秀全用这样的前景激励群众:

    脱尽凡情顶高天,金砖金屋光焕焕。     高天享福极威风,最小最卑尽绸缎。     男着龙袍女插花,各做忠臣劳马汗。

此时的桂林城内兵马不到两千,然而,太平军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样的攻坚战,围了桂林一个多月,还是没有攻下来,而此时,清军却从四面八方赶来,又对太平军形成了合围之势。没办法,只好再次突围。突围之后,去哪儿呢?还是没人知道。这时,湖南天地会起义军被打败,余部投奔太平军而来,建议他们进攻湖南。洪秀全点头应允,于是大军北上,进入湖南。在湖南道州,太平军又被清军围住。这时,大家又讨论起下一步去哪儿。有人感觉湖南人生地不熟,要回广西。这时,杨秀清已经掌握军权,他认为总在老家转没有大出息,必须往外走。于是太平军突围后杀向长沙。长沙战役打了***一天,坚苦卓绝,太平军死伤无数,西王萧朝贵也在战斗中战死。然而,战火纷飞中,洪秀全却把军事全权交给了杨秀清,从此大撒把。毕竟,打仗太费脑子太累了。不过他也没有闲着,他做什么呢?他在长沙南门,在轰轰炮火中,在战士们的喊杀声中,兴致勃勃地监造起玉玺。他找到了一个技术很好的作坊,自己亲自画图样,亲自监督,津津有味地看着工匠们给他造了一个奇大无比、设计鄙俗的大玉玺。他还专门成立了诏书衙,派人专门记录他平日的一言一行。长沙最终没攻下来,但是在稍后攻打岳州时,太平军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他们掠获了数千只船,得以建立水营,顺江而下,很快攻下了武昌。洪秀全在武昌又建立了“天朝门”、“天朝殿”,铸造了“金龙头金玺”,下诏令军民进贡献礼,挑选嫔妃。到了武昌,南京就近在咫尺了。占领南京,顺理成章。太平军一路之上,是占一城,丢一城,直到打遍了半个中国,占领了南京,他们手中也只有南京、镇江、扬州三座孤城。如果太平军在此时乘胜北上,直捣北京,拿下北京城也很有可能,因为那时清朝皇帝已经慌了手脚,准备迁都热河了。可是,这支乌合之众根本没有这个眼光,来到了“六朝金粉之地”,他们又迫不及待地关上城门,陷入烟花丛中,享受起“小天堂”的日子了。洪秀全得意扬扬地写道:“一统江山图已到,胞们宽心任逍遥。”直到享受了十一年之后,南京被包围得很严实,终于无法突围,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就此殒灭,结束了占据—固守—突围—占据下一个据点的循环。

心不在焉的革命者

从起义那天起,洪秀全就没把心思放在用兵打仗上。事实上,从传教那天起,他就一直远离最艰苦的最前线,作为一面旗帜,与普通教众保持距离,以制造神秘感,神化自己。刚刚进入广西传教之时,困难重重,事业开展得很不顺利,生活条件也非常艰苦。洪秀全不堪忍受,借故扔下冯云山一个人,回广东老家继续当他的私塾老师去了。三年之后,当他得知冯云山没有离开广西,而是继续在那里传教,并且已经发展了三千多名教徒,大喜过望,立刻整好行囊,奔广西而来。到了广西,他不听冯云山韬光养晦的劝告,执意大干一场,捣毁了当地百姓信的甘王庙,引起官府注意。官府逮捕了冯云山,洪秀全吓得失魂落魄,借口回广东找两广总督营救冯云山,又跑回了广东老家待了一年半。等冯云山被别人营救出来,风头已经过去,他才又回到广西。从创教之初,他就一直很少参与繁杂艰苦的具体事务,而是沉醉于制定规矩,讲究排场,编造神话,神化自己。所有政务,先是委之冯云山,后是委之杨秀清。他既没有操作具体事务的才能,也没有那种耐心和毅力。作为一个从社会最底层走来的落魄童生,洪秀全在革命过程中最关心的就是划分等级,明确身份,显示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做这些事,他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心醉神迷,完全不管军情紧急不紧急,形势允许不允许。号称平等的太平天国社会里,等级制比任何社会都严,天王的威严神圣不可侵犯。进入南京后,他立刻大兴土木,建造天王府,“城周围十余里,墙高数丈,内外两重”,外面叫“太阳城”,里面叫“金龙城”,大殿叫“金龙殿”。大门外高悬十余丈的黄绸,用朱红色书写了直径五尺的大字,远近数里可见,上面写的是:

大小众臣工,到此止行踪;有诏方许进,否则雪云中。

雪云中就是云中雪,“刀”的意思。就是说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则杀无赦。太阳城门口的对联也很有意思:

众诸侯,自西自东自南自北;予一人,乃圣乃神乃武乃文。

自我膨胀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天王府内的金龙殿,只有首义六王可以进入,其他人绝不得入内。洪秀全曾就此事专门发过指示:

天王降诏曰:顶天侯,尔今日得在金龙殿内坐宴,是“天父”大开天恩与尔者也。以理而论,惟朕及胞等始可在此金龙殿设宴。若至幼主以后,皆不准人臣在金龙殿食宴。设若臣有功者,欲赐宴以奖其功,只准赐宴于朝厅,断不准在金龙殿内君臣同宴,以肃体统也。此一事极为关系,当记诏以垂永远也。

这件事为什么“极为关系”,必须明确记诏下来并且要“以垂永远”,洪秀全没有说清楚。他的许多话用不着清楚,那都是天话,下属照着做就行了。进了天王府的洪秀全故技重演,高居垂拱,与外界隔离,数年不出天王府一步,以维持自己的神秘形象。虽然政事全部交给了杨秀清,他在深宫之内,也不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他主要在忙两件事。第一件就是管理老婆。关于他的妻妾数量,有说***八位,有说九十九位,还有说一百多位的。不管具体是多少,总之数量巨大,管理起来有一定难度。洪秀全一律废去她们的名字,给她们编了号,诸如第十六妻,第三十二妻之类,以便于管理。他花费大量精力,写了近五百首“天父诗”,教导这些妻子怎么为自己服务。比如:

狗子一条肠,就是真娘娘。若是多鬼计,何能配太阳。

这是教娘娘们要一条心眼对天王,不许狡猾。

因何当睡又不睡,因何不当睡又睡。因何不顾主顾睡,因何到今还敢睡。

这是批评娘娘们睡懒觉的。还有那首著名的“十该打”:

服事不虔诚,一该打;硬项不听教,二该打;起眼看丈夫,三该打;问王不虔诚,四该打;躁气不纯静,五该打;讲话极大声,六该打;有问不应声,七该打;面情不欢喜,八该打;眼左望右望,九该打;讲话不悠然,十该打。

正像这“十该打”中所显示的,他对付老婆,除了文教之外,还注重体罚。有怀孕的娘娘一时不讨他喜欢,被他踢得流产,害得杨秀清借“天父”下凡来批评洪秀全:“不可用靴头击踢,若用靴头击踢,恐娘娘身有喜事,致误‘天父’好生。” 第二件事就是研究神学,篡改圣经。他把圣经中的撒冷王改成自己,改掉圣经中不符合“太平天国礼制”的事,改掉不符合中国伦常的事,改掉自己厌恶的事,总之,随心所欲。他对宗教的实用主义态度可见一斑。然而,与此同时,他又对“天命”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迷信,认定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所以才能撒手诸事,一心享乐。大凡英雄人物,都有一种迷信情结。因为,时势造英雄,英雄人物,必然得益于机缘巧合,有时候运气好得不能再好,没法解释,只好归之于天。洪秀全起兵以来,心不在焉,懵懵懂懂,脚上的牛粪味还没褪净,两年时间,居然多次大难不死,打下了南京,到了“小天堂”,从一个人人看不起的落魄童生,居然成了“左脚踏银,右脚踏金”的“太平天子”,他不能不把这一切归之于“天意”,归之于“命运”。所以,他从经验出发,认为自己的命运上天已经安排好了,不必自己费心,遇事能推就推,能躲就躲,一心在天王府里享清福,以致大权旁落,酿成了“天京事变”。其实,如果洪秀全个人素质再高一些,哪怕只是中人水平,也完全可能带领这只大军利用极其有利的形势,一举摧垮清王朝。甚至到了命运末日,已经在温柔乡中习惯于不动大脑的他还是一味靠天,长期的享乐生活严重削弱了他的意志,损坏了他的智力,而欲望的极致放纵也使他觉得生活索然乏味,颓废消沉。当局势越来越恶化,天京人心无主,大家请他做出决策时,他却没心力励精图治,面对现实,只是用一些谁也听不懂的“天话”来搪塞大家。天京指日可破,李秀成劝他率众突围,他却已经丧失了生活的兴趣,完全被惰性所控制,对任何要改变他生活现状的话连听都不想听。李秀成和他之间曾有过一次著名的谈话。李秀成问:清军围困,天京眼看守不住了,怎么办?洪秀全说:朕承上帝圣旨、“天兄”耶稣圣旨下凡,做天下万国独一真主,何惧之有?不用尔奏,政事不用尔理。尔欲外去,欲在京,任由于尔。朕铁桶江山,尔不扶,有人扶!李秀成问:天京城内兵微将少,怎么办?洪秀全答:尔说无兵,朕的天兵多过于水,何惧曾妖者乎?尔怕死,便是会死,政事不与尔干。李秀成问:城内已经没有粮草,饿死了很多人,怎么办?洪秀全答:全城俱食甜露,可以养生。所谓甜露,就是野草煮水充饥。李秀成说:这种东西吃不得!洪秀全说:取来做好,朕先食之! ………… 不久之后,洪秀全就因为吃这种“甜露”很快得病。李秀成在自述中说:“此人之病,不食药方,任病任好,不好亦不服药也。……天王之病因食甜露而起,又不肯吃药方故而死。” 其实,最后食甜露而死,应该被看做一种自杀的方式。虽然表面上振振有词,但内心深处,洪秀全并没有完全昏聩,他已经知道,一死不可避免。与其死于清军之手,不如体面地病死。至于死后洪水滔天,由他去吧!

天生龙种幼天王

攻占永安之后,洪秀全封自己三岁大的儿子洪天贵为“幼主”,臣下须称幼主为“万岁”。这个几个月前还在山沟里流着鼻涕磕磕绊绊满地找石头树枝玩的孩子,一下子成了太平军中第二尊贵的人物。后来,洪秀全又别出心裁,在幼主的名字上加了一个“福”字,叫洪天贵福。虽然不符合中国人起名的惯例,然而天王做事一贯莫名其妙,所以就这么叫下来了。从五岁起,这个太平天国中最尊贵的孩子就住进了金龙城,开始和爸爸一起享受天国最高待遇。然而,他受到的教育却十分差劲。老童生洪秀全用官禄村农民洪镜扬当初教育自己的方式教育这个天国未来的继承人,从小娇生惯养,以至这个孩子贪玩任性,一点也不懂事。连杨秀清都看不过眼,为此专门替“天父”下了一回凡,教导洪秀全要好好管教孩子:

即今幼主,我“天父”降生,虽性本善,然亦要及时教导,方不至性相近而为习相远也。切不可做其率性而为。

怕洪秀全听不明白,杨秀清又举例说:

譬如“天父”降雨之时,幼主意欲出去游玩,若任其意游玩,是必雨淋身湿。即此一事,就要节制,使其天晴之时方可游玩。

两天之后,杨秀清见到洪秀全,又提起此事,说:

(幼主经常把东西弄烂,不知珍惜,)今将“天父”所赐景物戏弄破坏则可,至若既知人性,将来“天父”赐来宝物甚多,若是任其心性,把来故意戏弄破烂则不可。

从惊动“天父”千里迢迢下凡来看,这个孩子的教育确实是成问题了。后来这个问题是怎么解决的,结果怎么样,就没有了下文。不过,太平天国城破之后,幼天王出奔被捕,清廷曾详加审问,留下一份供词,颇有可读之处。被捕时的洪天贵福已经十六岁,在回忆自己的教育时,他说:

老天王叫我读天主教的书,不准看古书。

又说:

读过《十全大吉书》、《三字经》、《幼学书》、《千字诏》、《醒世文》、《太平救世诰》、《太平救世诏》、《颂行诏书》。前几年,老子(天王)写票令要古书,干王乃在杭州献有古书万余卷。老子不准我看,老子自己看毕,总用火焚。

洪天贵福被允许读的书,多是太平天国自己印的书,内容均是宣扬洪秀全的奇遇以及洪秀全的教导之类。洪天贵福说,“老天王还作有‘十救诗’给我,都是说这男女别开,不准见面的道理,我还记得几首。” 这“十救诗”内容均是宣扬男女有别,要求男孩从四岁起就不许和姐姐有皮肤接触(“弟大四岁姊别起”),七岁后与姐姐最少要保持一丈远的距离(“弟大七岁别一丈”),九岁起不许见面(“弟大九岁永别清”),妹妹五岁后不许皮肤接触(“妹大五岁手莫摸”),九岁后不许见面(“妹大九岁永别清”)。所读都是这类内容,除此之外的书不许看,这位幼天王所得到的知识当然十分有限。幼天王“从来没有出过城门”,生活知识十分缺乏,“九岁时(老天王)就给我四个妻子,就不准我与母亲姊妹见面。我想着母亲姊妹,都是乘老天王有事坐朝时偷去看她。”几乎与世隔绝,所以审问之时,能回忆起来的事非常有限,郑重其事地在供十二、十三中两次交代:

天朝内有一青鹦鹉,所住是银笼,它会讲话。鹦鹉唱云:“亚父山河,永永崽坐,永永阔阔扶崽坐。”

写这些话,正像一位历史学者所说,“不大可能是此时他还不忘江山归‘崽’坐”,只能说明他头脑中可供回忆的东西太少了。然而,幼天王似乎很好地学到了洪秀全装神弄鬼的本领。在供词中,他编造自己有未卜先知等特异功能,以此证明自己不是凡人,有上天保佑,希望清廷不要杀他。他说:

(被清军追击之时,)那日到杨家牌,我就说官兵今夜会来打仗,干王们都说官兵追不到了。三更时候,(果然追到,)四面围住。

又说:

我与身边十几个人都挤下坑去,官兵下坑来,把他们全数都拿去了,不知何故单瞧不见我。我等官兵往前追去,独自一人躲入山里,藏了四天,饿得实在难过,要自寻死。忽然有个极高大的人,浑身雪白,把一个饼给我。我想跟他去,他便不见了。

这个极高大的人,也许就是那个上帝“耶火华”吧,按理,那是洪天贵福的亲爷爷呢。虽然装神弄鬼得心应手,但对世事毕竟太缺少常识,清朝官员骗他交代了就放他一条生路,他居然信以为真,还满怀希望地谈到了自己的未来:

我有四个老婆。现在我不要妻,二十岁再要。

又说:

广东地方不好,我也不愿回去了,我只愿跟唐老爷(审问他的一个清朝官员)到湖南读书,想进秀才的是实。

这一对奇父子,做了天朝的一首一尾,真是恰到好处。不但一样的不知世事,一样的善于编谎,而且,都与秀才这样有缘:前一个是想进秀才不成,起来造反;后一个是造反失败,又想去进秀才。清王朝当然没让他进秀才,把他肚子里那点不多的东西掏净了之后,就三千六百刀,把十六岁的他活活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