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节保利万和影院今日:永恒的慈光,照耀我们的坚强——读卜茂华的散文《母爱悲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23:16:59

永恒的慈光,照耀我们的坚强——读卜茂华的散文《母爱悲歌》

2008-06-20 03:5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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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雨后的天空,似一缎崭新的蓝绸,深遂得迷幻人眼;絮白的云朵,零星散落,洁净的云身,泛发出薄薄的光亮,温煦的太阳,象母亲柔和的眼神。如此美丽的天堂,似在一瞬间穿透我的心房,心房里开满了花朵。站在天空向下看,人间的风景,是否要更美好一些呢?

刚读完卜茂华的散文《母爱悲歌》,压抑的心绪,书房里找不到释放的空间,我独自走到大街上。大街,是忙碌的人流,还有如绘的道路和姹紫嫣红的鲜花,悲情不再。

很想念自己的母亲。是不是因为卜茂华的散文,才特别地想念您?

时间定格在公元19681118日凌晨。

那个寒冷冰凉的世界,只有一具母亲的遗体,在燃烧着炽热的温暖。

而我自己的妈妈,也离开我一年多了。和母亲分别的情形,好象还发生在昨天,印在记忆中的脉络如此清晰明亮,如这片雨洗后的天空。

时光,悄悄滑落指尖,无声无息;四十多年了,人世的炎凉让我尝尽了辛酸与无奈,但我独自坚强地走着;因为身后,有母亲殷切的注视,那绵绵的力量给我无尽的力量。母亲去世了,如今的我,还是一个人走,却不太习惯了,有一种深夜里孤独前行的恐惧和不安……就这么静悄悄的走……一个人走……每晚都有梦,千奇百怪的那种,痛苦的,恐惧的,忧伤的,陪着我从天黑直到天明。我想,孤苦的梦境,恐怕是将要困扰我一生的了。

然而,读了卜茂华散文《母爱悲歌》,我突然发现,自己并不孤单。

泪流在脸上,心里在滴血。

同样的,有对母亲的呼唤。

天堂里,没有电话。母亲的宠爱和关怀,无法从天堂那端传递到我的耳边,只有着温暖的阳光,如母亲那双爬满皱纹的手,抚摩我的不再年轻的面庞,一遍又一遍。

一个人走在街上,思念母亲。想她在上面的家里,是不是也象我想她一样的这样想我,这样念着我。她过的好吗?天使们对她孝顺吗?母亲快乐幸福吗?

我真想给卜茂华打个电话——尽管我不愿意打扰他忙碌的公务。可我耐不住想要问他。四十多年了,他是怎样记得儿时的母亲的?那些温暖的话语,那些体贴的嘱咐,那一道道慈祥的目光和一个个烫热的拥吻,是需要多长的寂寞和多久的等候,才能在梦里重温一回?

是否,如我一样,在无数个夜晚,都奔波在一片裸原,在空旷的荒凉中茫然地寻找,寻找母亲的温暖气息?是否,在无数个早晨,都在侧耳聆听,想聆听母亲的甘甜絮语?

母亲啊,你是否明了儿的这片心迹?是否能在今夜入我梦中,让我回到您的怀抱?!

……现在,让我们回到卜茂华的散文,仰望这位伟大的母亲。

(一)

卜茂华母亲的名字很好记:“转男”。

她出生于湖南省桑植县官地坪乡,——应该是卜茂华长篇小说《金地坪纪事》的原型地吧——,是一位清末武举人的第四个孩子。此地一直是革命老区,早在1935年,卜茂华的大舅跟着贺龙元帅闹革命,下落不明。

(说起来,这还可能是一个革命烈士的家庭。)

卜茂华的外祖父、外祖母重男轻女的观念很重,给卜茂华的母亲取名“转男”,希望自她以下,只生儿子。卜茂华的母亲天资聪明,是棵读书的好苗子,但她读了四年初小后,父母就要她回家参加劳动,发家致富。她十多岁就喂猪做饭下田劳作,直到出嫁,豆蔻年华都是在辛劳中度过,没有过一天乡宦人家千金小姐的享乐。

(按照毛泽东的阶级分析法,起码从她出生起,就应该是地地道道的劳动人民。可是,后来却要为没有当过一天的“剥削阶级”而断送性命。)

卜茂华外祖母的节俭守财,酿成的严重后果是:解放后被划为地主分子,管制劳动;所有的田地、房屋、财产全数没收,自己被赶进一间真正的牛栏。而且,在后来的三十年里,她作为地主,直接影响和牵连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后人。

(影响牵连最大最致命的,却是她的三女儿——卜茂华的母亲。)

   卜茂华的父亲是当地公认的品学兼优的好青年,卜茂华的祖母在当地享有极高威望。卜茂华母亲出嫁不久,官地坪解放,卜茂华的父亲当上了乡民兵队长,跟着解放军剿土匪,后又成为国家干部,长年在外;家中再无男劳力,稼穑艰难。卜茂华老家的自然条件很差,多是旱地、岩壳,天大旱时,挑水要到十里开外,平日也要出去四、五里远。卜茂华的母亲挖岩壳、挑远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种收获,植树栽竹,养牛喂猪,纺纱织布,吃着玉米红薯,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两婆媳相依为命,情同母女。在单干户、互助组时期,卜茂华家的经济状况一直在叶家山保持着最高水平。

卜茂华的母亲生来端庄,身材匀称,明眸皓齿,是当地的美丽少妇。她有些文化,能看书读报写信,品德端正,通情达理,以与人为善的基本原则淳朴地处理婆媳关系,邻里关系,对那些家境困难的乡亲都尽可能施予援手,不仅得到了乡亲们的一致赞誉,也令婆婆十分疼爱。

卜茂华的祖母共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单丁”一直是她的遗憾;她希望卜茂华的母亲至少要连生四个儿子以“荣华富贵”。 1951年夏天,卜茂华的大哥出生,祖母喜出望外,取名“茂荣”,乳名初生,寓意要卜茂华的母亲继续生下去。两年后,卜茂华降生;1957年秋,母亲生下“新华”;1962年秋,母亲生下了第六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爱华”。至此,除中途夭折的两个孩子外,祖母的愿望顺利实现,卜茂华的母亲有了四个男孩,使这个家族人丁兴旺,居功至伟。

生活中,也许要丰富精彩的多;但卜茂华平铺直叙,一如画布上的几笔勾勒,少了敷色渲染;也因这样,才给人更加丰富的想像空间,读者在想像中,能渐渐地还原当时生活的本色和社会的律动。流水行文中,给人一种志得意满的幸福感。   

是啊,四时推移,总有花儿在次递绽放。春兰秋菊,夏荷冬梅……虽然只是一些自然生长的常见花草,却各自暗香浮动,教平淡的岁月多了几分诗意和情趣,人们为之浅吟轻唱。

卜茂华的文笔,同样的浅吟低唱,呢喃自语,骨子里却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悲悯和独特而闪烁的尊严:仰望着最有价值人,却俯瞰着纷繁复杂的人世。   

他先在这里给人们讲述一个湘西农村普通人家的故事,虽然也挺感人的,但其实,这样的故事本来在湘西就很平常,古旧风俗和纯善民情,随处可拾。我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的故事,同样也都能绽放湘西的独特诗意。就是这样一个湘西农村普通人家,一人一事,一感一悟,看来过于单纯、普通,充满了幸福的回忆,却是从时光的沙土里筛选出的金粒,经年累积,炯炯发亮。

也正是这些普通的幸福,给他母亲凄惨的结局,作出了一个悲壮的注脚。

(二)

幸福的感觉,开始剥离卜茂华的文字。

因为当时的社会大格局,注定他的幸福感是比较短暂的。卜茂华写道,因为祖母与母亲既勤劳又会持家,加之父亲的工资收入,家里生活一直很好。但1958年开始,先是办人民公社,所有土地和耕牛、大型农具都要无偿地交公;以后总路线、大跃进、多快好省、超英赶美;再以后是大食堂、大炼钢铁。雷霆万钧、雷厉风行的命令风越刮越猛。

……形形色色,令人眼花缭乱的新名词和政治运动铺天盖地而来。

家中的粮食也全部交给了食堂,卜茂华一家只能到公社食堂吃饭,先还吃了几餐饱饭,慢慢地就吃不饱了。有一次,只有五岁的卜茂华去食堂打来一家人的玉米粉子饭,边走边用手抓着吃,走到家,一竹篮饭差不多吃完了,卜茂华的母亲将剩下的饭给大哥和三弟吃了,她自己和祖母硬是饿了一夜。

    在人民公社“大兵团作战”中,母亲一直将卜茂华带在身边,上山开荒,到工地修水库。卜茂华记得,在青佛山挖荒地,人们将挖出的葛根丢在火中烧,等不到烧熟,便吃了起来;卜茂华的母亲首先剥开一根,让他先吃;葛根没熟,一咬白粉浆溅得老远,手是黑的,脸是黑的,唯独嘴角是白的……母亲抱着他,给他抹脸,不时长叹。

跟着,又是大砍树木烧焦炭,土法上马炼钢铁。用材林、炭薪林、风景林不几天就砍光了,人们就开始打果树的主意。愚昧蛮干的人们提着斧头,扑向卜茂华的母亲和祖母亲手栽的已经挂果的几十棵果树时,母亲以严厉的怒喝坚决制止了他们。卜茂华说,母亲一生从未与他人红过脸,更没有高声吵过架,唯独这一次,她真正动了肝火。卜茂华的祖母也发怒了,抱着果树,让他们先砍自己再砍树;那些头脑发热的人们才住手。而当时,所有的果树都已归公,卜茂华的母亲和祖母保住的并不是自家的果树,而是集体的果树。

(五十年后的今天,两位女人已经远逝,但这些果树却还在给人们奉献着芬芳的花香和甘甜的果实,喂养那些要砍树者的后人。)

1959年秋天,卜茂华一家转成城镇户口,迁往慈利县岩泊渡完小,卜茂华的母亲被安排为慈利县岩泊渡完小的炊事员,成为国家职工。从卜茂华的母亲个人来说,虽然由农民变成了国家职工,但工作性质并没有变化,还是辛勤劳动。当炊事员,担水、洗菜、炒菜、淘米、蒸饭,和农村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菜炒得更多,饭蒸得更多而已。除了不日晒雨淋外,劳动时间比在农村还长。

(但是卜茂华的母亲却感到很满意:满意于结束了与丈夫分居十年的状况,满意于儿子们将受到较好质量的教育。)

对一个特别能吃苦耐劳的中国劳动妇女来说,食堂的工作,她游刃有余。她进食堂前,食堂不喂猪,她来后,看到那么多泔水被浪费了,便动手喂起猪来。没有猪栏,便在男厕所中间用砖砌了猪圈(自他母亲来了之后,学校食堂每年都杀两头年猪)。卜茂华的母亲是拿固定工资的,不喂猪工资不减,喂猪工资也不加,但卜茂华的母亲却不辞劳苦,一直义务喂了八年,直到她含恨辞世。

卜茂华的母亲还动手给食堂做了很多干菜、咸菜、坛子菜,如干南瓜皮、罗卜干、梅盐菜、盐水辣椒、腐乳之类。卜茂华的母亲勤劳好象是一种本能,那时因为没有粮食,学校一天只开两餐饭,吃不了三餐;忙完炊事工作,卜茂华的母亲便下菜地种菜。

(现在,在卜茂华的记忆中,那些紫红的辣椒、长长的豆角、还有茄子、苦瓜、萝卜白菜,是那么的鲜嫩,那么的美丽!)

卜茂华的母亲天性极其善良,常怀侧隐之心,特别愿意济困扶弱。

卜茂华的母亲刚到岩泊渡时,吃饭形势正是严峻恶化之时。教师们吃不饱,学生们更吃不饱,卜茂华家同样吃不饱,他们兄弟也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学校食堂里,蒸过野果子、木瓜子粑粑;煮过枇杷树皮和许多种野菜;即使这些东西也不够吃。那时寄宿学生都要自带口粮,有些没粮食了,饭钵是空的。每到这个时候,卜茂华的母亲便会用自家的粮食给这些空钵蒸上饭,那些学生感动得当场落泪……那几年间,卜茂华的母亲不知帮助了多少学生。

小学校北临澧水河,南靠康家溪,河水溪水清彻透亮;卜茂华的母亲对师生对乡亲的爱心,就象澧水的河水和康家溪的溪水一样,清彻透亮。因此,当地的老百姓和所有的老师都叫卜茂华的母亲“三姐”,学生都尊称她“三妈妈”或“三姑”。

在她遇难后,有好几位教师和和当地的乡亲们来还了卜茂华的母亲生前借给她们的七十多元钱,而这是卜茂华的母亲两个月的工资……

(可见,卜茂华母亲帮助别人的行为,贯穿了她的一生。)

散文以《母爱悲歌》为名,我以为“悲歌”,也许可以作两种解释:因为悲伤,应悲痛而长歌当哭;因为感恩,感恩德而放歌抒怀。

当然,因为悲痛而长歌当哭,读者是可以一下子就能理解和感悟到的;但悲伤却不能无限的延伸,不具有永恒的意味。我国的古代就有庄子“鼓盆而歌”的典故;悲伤之于人,随着时间的流失,一切悲情都能汨汨而逝。

在卜茂华的这篇散文中,我充分感觉到了浓郁的感恩情素,因感恩而悲歌。我们生活所处的时间和空间,本身也是有生命的,这时间和空间里,如果没有时刻呵护着你,让你珍重同时也让你挥霍的恩宠,那么你的生命也就一片空白,时间和空间于你就没有意义。能让你跨越无穷的时间和无边的空间,足以让时间驻足、天涯咫尺的,让你我品味出永恒来的,只有感恩的心怀。

在感恩面前,也许,死亡就不再是一团漆黑,而同样是生命鲜艳的组成部分。

本来我以为,在动荡岁月中尚还年幼的卜茂华,不会理解人间的情与仇、爱与恨、欢欣与恐惧。可《母爱悲歌》读下来,就能发现他的亲见亲历,其感触不会比当时的成年人少。他在文中没有细说,但我在看他描写青佛山挖荒地、吃葛根时,手是黑的,脸是黑的,唯独嘴角是白的,一咬白粉浆溅得老远,……溅得老远的,分明是对人类疯狂行为的仇恨与恐惧;母亲抱着他,给给抹脸,不时长叹,……也许,拥抱的是无辜的童年,抹去的是启蒙的忧伤,感叹的是个体生命对群体智障的无奈。

那童年目睹的种种,距我只有咫尺之遥,简直就是伸手可触。于是,我很欣赏卜茂华那抒发悲情的文字,没有煽情,没有矫伪,从容道出。

可兀地,我读到这样的一座丰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那时,学校食堂里,蒸过野果子、木瓜子粑粑;煮过枇杷树皮和许多种野菜;有些学生连野菜都没有了,饭钵是空的,卜茂华的母亲便会用自家的粮食给这些空钵蒸上饭,而那时,卜家也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读到这里,我自己也感动落泪:我自己有过这样的经历,在读高中时,家里粮食不足,很多时候钵里只能放一两多米,当炊事员的班主任胡乐玉老师的妻子张礼昭师母,就偷偷给我加满到四两——我曾经在《今夜月光灿烂》中详细叙说过这段往事。

请原谅,在阅读中,我总沉浸在自己的往事里。

就是这样真实的回忆,才极大的引起我对作者的共鸣。我亦熟知在我们湘西,象卜茂华母亲这样的母爱,已经超越了家庭和亲人,是我们那个地域的骄傲。

勤劳、善良、宽忍、慈悯、辛苦,无尽的关爱和无私的给与,是母亲留给后人的回忆,让人永远地惦念。现在,虽然已经阴阳相隔,那些学生、老师、家长和乡邻的心目中,在感恩的歌谣中,呤唱的是:母亲不死,母爱永存。

所以,对“母爱悲歌”之“悲歌”的理解,还当有第三种,那便是超越;超越时间与空间,超越悲情,其歌在一个多维的世界中,令人思想汹涌,血脉喷张,神情飞扬,恒久而弥新。

卜茂华的母亲、张师母……当然还有我自己的母亲,按湘西人的评价就两个字:“仁义”。

而“仁义”,却是人类几千年来所锻造、所企盼、所追求的美丽啊!

《母爱悲歌》对这两个字,进行了一次璀璨的展现。

(三)

当时,卜茂华的父亲和母亲的月工资合起来是90多元钱,要养老养小,要支援亲友;经济负担是沉重的,而这副重担又主要是放在卜茂华的母亲肩上。

因此,她必须在做好工作之余,还要克勤克俭,精打细算,统筹解决这些回避不了的现实问题。卜茂华清楚地记得,除了父亲的外衣,那时他们一家人的衣服都是母亲自己纺棉花,请人织成布,再自己染色,亲手缝制;鞋子也都是她亲手一针一线做的。每当夜幕降临,她从食堂回到家,便点起一盏油灯,纺纱,者纳鞋,缝补衣衫。她用自己的劳作尽可能省下一点钱,以便解决卜茂华外祖母的生计问题。

那些年,她每年利用暑假步行回黄家台一次,看望卜茂华的外祖母,替她买好粮食,添置好衣服,尽几天孝心后,又洒泪作别,再回岩泊渡。她还要支援她的姐姐、弟弟家。卜茂华父亲这一方的亲友,也需要她的支援。除了外祖母外,母亲对这么多亲戚的支援,虽然只能是做到车薪杯水,但她一直坚持这么做,只有这么做,她才能心安。

她在家族亲友中的崇高地位,就是通过这样无私的付出而确立的。

尽管岁月艰难,卜茂华母亲却很少声色俱厉地骂过他们兄弟,更没有动手打过。

母亲特别注重他们的道德品质教育。她说:“讨米叫化不为丑,切不能做三只手”,“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人无廉耻,百事可为”,“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等等,防微杜渐,见小知巨。

卜茂华回忆了一件小事:有次热天,学校给老师做糯米甜酒;糯米蒸熟后,要用冷水冷却,母亲端着一大撩箕香喷喷的熟糯米去康家溪冷却,卜茂华也跟着去了。卜茂华想吃糯米饭,便伸手抓了一团,正要喂进嘴里,被母亲一手打掉在撩箕里,她生气地说,这是公家的,你怎么能随便吃呢?当时只有他们母子,卜茂华说,反正也没人看到;母亲更生气了,大声说:“你这个孩子,没人看到就能吃吗?混账!想都不该这样想。要记住,人前人后,都一定要做个老实人。”那时,卜茂华十一岁,第一次被母亲这么严厉地批评,委屈得流了泪。

而其他方面,卜茂华的母亲则特别宽容,不检查作业本,不要做任何家务。放心放手地让他们学游泳,摸鱼摸虾,在野地里打仗、打飞棒、打陀螺、滚铁环、疯玩。特别是暑假期间,他们兄弟总是光着背,穿着短裤,泡在水里,晒得黑亮。每当傍晚黄昏,她做好了饭,他们还没回家,她就会在大门口吆喝一声:“回来吃饭”,他们便一下子从不知角落里蹦出来,欢天喜地回家吃饭。家中有什么好吃的,总是他们兄弟吃了的,她尝都不尝。

有一年春节前,她灌了一长串香肠,慢慢用小火熏着。卜茂华和三弟每天都偷偷地割一节,烧着吃。过了几天,被卜茂华的母亲发现了,以为她要发脾气骂他们,不料卜茂华的母亲却笑了,说,“还好,你们还不蠢,还知道找东西吃。”

卜茂华说,母亲对他们兄弟来说是一位好母亲,对祖母来说是一位好媳妇,对外祖母来说是一位好女儿,对父亲来说更是一个好妻子。

母亲对父亲特别通情达理,体贴入微。她虽然是个劳动妇女,但她特别注重尊严,注重自信;同时,她又恪守妇道,心胸开阔,父亲领导过的单位,女同志很多,母亲对父亲特别放心,从不给他添乱,不吃醋,不妄语,不猜忌,从不怀疑他的忠诚坦白。他们结婚十九年,没有吵过一次架,更没有动过一次手。父亲待人接物也从不担心母亲使小心眼发小脾气,他对卜茂华的母亲特别尊重。

夫妻情深,可以忽略相互文化水平和社会地位上存在着的差异。

但当时的社会,左得可怕,左得离谱。出身不好,社会关系复杂,则是大忌;生存都不容易,何况升官重用?卜茂华父亲的人品能力都是上乘的,之所以一直未能提拔重用,主要原因是娶了个地主家的女儿,所以,卜茂华的母亲怀有内疚感,总感到理亏。

好在卜茂华的父亲是个达观的伟丈夫,从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自始至终都深爱着她。那些年,人们都羡慕夸赞这对恩爱夫妻,将他们作为学习楷模。

但现实社会的压力,无处不在,因而这个忧郁的心结,折磨了她一生。卜茂华母亲冷静理性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命运:她只能生活在理性的社会,而不能见容于在动乱时世。

我深信童年的经历,足以影响人的一生。

卜茂华母亲对儿子的呵护和培养,她的言传身教,无一不在卜茂华现在言行中体现出来。无论在家庭生活里,还是在工作上,包括在其文学生涯中,与他同过学、共过事或交往过的朋友中,几乎无一不感受到在他身上充分体现了他文中所反映的其母亲的品质。特别在大学同学中,校友们都视她为大哥哥一般。其实,呵护孩子,呵护生命,珍爱家庭,珍爱亲情和友情,大公无私,严于律己,还有那种悲天悯人的人道主义精神,在卜茂华其他的小说和散文、杂文中,也都有很好的体现。

而作为公务员作家,卜茂华的文字,却没有行政机关的衙门气息,是这样的清新、细腻、长于情思。而且,在看似平朴的叙述中,显现出一种刚性的品格,有一种内在的力量,不仅感染人,而且能提升人的情感和思想。他的文字,粗看去是平淡地在描写一个人、一件事、一个场面,细品却领悟出一个时代的脉搏悸动,时事的命运轨迹和人物的心灵世界。

他特别擅长描述思想的亮点和人性的光华,即使是悲情的文字,他笔下也缓缓流淌着对美、幸福,对公平、正义的向往和追求,不幸与苦难的生活里,也洋溢着丰沛的干云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