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拉姆齐餐厅介绍:为何阅读汉语拼音不能一目十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6 17:19:01
为何阅读汉语拼音不能一目十行? (274 reads)      时间: 2011-11-11 周五, 上午9:22

作者:芦笛 在 芦笛自治区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info

为何阅读汉语拼音不能一目十行?

芦笛

刚才看见网友转贴的谢宝瑜先生的文章《汉语和汉语书写符号》,颇受启发,让我想到了过去没有想到的问题。

文章的中心论点是,过去普遍认为,汉语拼音之所以无法取代汉字,是因为汉语的同音字太多,拼音后很难辨别,造成阅读困难。他认为那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汉语的多数音节构造复杂,需要使用太多的字母来拼写,从而妨碍了阅读速度。因此,人们其实不是看不懂,而是看得太慢。阅读效率太低,自然不愿意使用,这才是真正妨碍了汉字拼音化的最主要的原因。

该论点的主要论据是:

1) 阅读历来比朗读快,这是因为“虽然文字表达的是声音,但是在阅读的时候,这声音被大脑压缩成了一个很短的印象,变成了'瞬间的抽象的声音’。因此,在阅读一些容易的书籍时,像是在阅读那些简单的言情小说时,文字没有转化为物理的声音,而是转化为'瞬间的抽象的声音’流入大脑,而大脑可以在瞬间把它处理完,转变成一连串的情节和意象。”

2) 文字符号的长短决定阅读速度,当汉语以汉字的方式表述时,其音节只以一个字来代表,非常之短,因此阅读速度很快,但汉语以拼音方式表述时,音节便变得很长,因而降低了阅读速度,使得读者看起来很慢很痛苦。这种具有低阅读效率的新文字当然不会有什么前途。

3) 支持以上第二条的证据是,某位吴叔平先生发明了一套新型拼音系统,将汉字注音分解为音符、调符与偏旁三部份,音符部分沿用《汉语拼音方案》,四声调符与偏旁都使用拉丁字母代替。据说,这种复合拼音方案与本区吴耐网友发明的“吴文”一样,能与所有的汉字一一对应,解决了同音字问题。然而读起来仍然非常困难。作者认为,字汇的长度决定阅读速度,既有的汉语拼音本身就够长的了,再加上指示四声与偏旁的字母,变得更长,进一步降低了阅读速度,使得读者更加痛苦。

必须说明,以上提纲是我整理的,有些话作者没说得这么清楚。这只是我个人理解,未必准确,建议感兴趣的读者攻读原文(http://www.hjclub.info/bbs/viewtopic.php?p=2811727),以免被本人误导。

毋庸置疑,作者看问题颇有独到之处,也提出了相当新颖、富于启发性的看法。有的看法确实成立,例如汉语拼音最大的问题,确实是阅读效率极低。然而窃以为,该文失之交臂,错过了拼音文字无法取代汉字的最主要的原因,却把阅读效率归结于字符的长短,良足惋惜。

该文提出的最值得琢磨的现象是:朗读为何没有默读快?默读时脑子里的所谓的“瞬间的抽象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惜乎作者恰在这个关键问题语焉不详。

据我这外行的一点管窥蠡测,人类的大脑里,储藏着各种概念。同一概念,有多种不同形式的神经信号代表,诸如“人”这个概念,是由声音、图像等多种形式的神经信号代表的,也可以用声音或图像信号表述出来。换言之,人既可以说出“人”这个词,也可以画出来,还可以用文字写出。说话时,我们脑子里首先出现的是概念,接着便找到代表那些概念的声音的神经信号,再将中枢储存的那个神经信号发送到发声器官去,话就说出来了。

这过程当然是我这外行使用简单逻辑推理穿凿出来的。若大家不反对,则立即可以看出明白默读与朗读的区别:

说话:脑子里出现概念——大脑找到相应的代表声音的神经信号——神经传送到发声器官去——说出

默读:眼睛摄入代表声音的文字信号——大脑翻译为对应的代表声音的神经信号——大脑翻译为对应概念

朗读:眼睛摄入代表声音的文字信号——大脑翻译为对应的代表声音的神经信号——大脑翻译为对应概念——传送到发声器官去——说出

比起朗读来,默读少了两个环节,尤其是省去了发声器官的一系列动作(包括声带的运动、咽喉其他肌肉与呼吸肌的配合运动,等等),“读出”的时间当然极大地缩短了。

必须指出,无论是默读还是朗读,“大脑翻译为对应概念”这个环节都未必发生,有时可以是省略了的,尤其在没有全神贯注之时,此时人仍能机械地朗读或默读,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传统社会幼童读古文,现代人读到不认识的英文单词,无论是默读还是朗读,都是这种情况。

事情似乎还没有那么简单,默读时,咱们还会出现“无声阅读”,即省去了“大脑将视觉符号翻译为对应的代表声音的神经信号”这个环节,文字造成的视觉信号一下就跳到“概念”上去了,于是此时阅读速度就非常之快,根本不是朗读能比的。这也不难理解——后者既要发声,当然就无可能省去这关键的一步。

实际上,咱们在默读文字时,两种情况常常是混合发生的,亦即在精力旺盛、注意力集中时常省去这个翻译环节,文字视觉信号直接就与概念联系起来,而在走神时,这道翻译环节就无法省去,不在脑子里读出声音来就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同一个人是这样,不同读者就更是这样了。初学文化者甚至不能默读,必须朗读才能明白意思。看书多的人阅读速度也远比很少看书的人的高。这一是反复训练加快了信号的翻译速度,二是嗜读者时常出现这种省去信号翻译,由视觉信号一步跳到概念的“无声阅读”。

汉字优越论者如徐水良辈看到这里,一定会认为此乃汉字相对于拼音文字的巨大的优越性,其实未必。我已在旧作中解释过,把英文看成是音符,把汉字看成是意符,当然说出了它们的主要区别,但这分界并不是截然的。任何一种文字,其实都兼具音符与意符的双重功能,汉字的特殊之处,只在于它是一种非常笨拙的音符而已,但并不是说它不传送声音信号。反过来,英文也不完全是音符,同样有着意符的功能。我的英语阅读当然是一塌糊涂,非但不敢跟鬼子比,甚至不能跟本区身具深湛的童子功的小赤佬们比(应黄子清小朋友的要求,以后本区废除“小帮菜”的用语,改为“小赤佬”),但就连我这独脚猫,在阅读英文时也未必字字都去拼读出来,很多很长的单词一看就知道什么意思,根本就懒得去拼,科技文章尤其如此,有许多很长很长的术语,我甚至连怎么念都不知道,照样靠形体辨别便知道那个词对应的概念是什么。

因此,以我靠不住的个人经验,在阅读英文时,形体辨认起到的作用并不下于阅读汉字,例如knight与night,right与write,发音完全一样,但谁也不会把它们混起来。默读时省去将视觉信号翻译为声音信号这个环节,照样会在英文阅读中发生。在很长时间内,我都记不得Glomerulonephritis这个词的拼法,不知道它怎么念,但这丝毫不妨碍我知道它的意思,在阅读时遇上那词便作“无声跳跃”。

所以,就我个人的肤浅经验而言,“一目十行”无论在中文还是在英文中都能做到,阅读时形体的提示作用并不亚于声音作用。默读之所以快,是因为它使得从视觉信号一步跳到概念有了可能。

明乎此,则不难看出,谢先生把汉语拼音难以阅读的主要原因归结于字符串太长完全错了。那不是字汇太长引起的,而是形体区别实在太小造成的。因为汉语是单音节语言,造成了巨量的同音字,于是在改成拼音文字时,就是再加上调符与偏旁,也不足以为同音字造成足够明显的形体区别,使人在默读时如同阅读汉字时一望即知。

举个具体的例子来说明吧:山,删,衫,珊,杉,姗,讪都是同音同调字,用汉字写一目了然,立即就能明白相应的概念,但若改成拼音文字,调号完全一致,若用吴叔平创立的系统都是q;再加上代表偏旁的拉丁字母,若用d来表示刀旁,用y来代表衣旁,用w来代表王旁(其实是玉旁),用m来代表木旁,n来代表女旁,则“删,衫,珊,杉,姗”就成了“shanqd,shanqy,shanqw,shanqm,shanqn”,这能有什么明显的形态区别,使得您立即就能想到那对应的完全不同的概念上去?相反,这种改革反倒成了画蛇添足,把文字变成了密码,让读者必须耗用额外的时间去破译某个字汇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此,决定阅读(包括默读与朗读)效率的关键因素,还是形体的显著区别,不是单词的长短。It is the shape,not the size (length), that matters. 没有哪个英美澳加新鬼子朗读或阅读时会去逐字拼读文字,拼音的方便只存在于学习新词时知道怎么发音,书写不必花太多功夫去记忆形态区别。阅读时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具体词汇的形态,而形态的辨识与区分既靠不同字母的组合,也有赖于词汇的长短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