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杀神关羽单挑:【为学之道】耶鲁老牟:外语学习的盲点(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16:00:56

1971年我上中学后,英语课是我最喜欢的课程之一。第一课的英语课文是“Long Live Chairman Mao!",初次接触外文,觉得特别新鲜,放学后花了不少时间,把这几个英语单词背了下来,然后默写会了。第二次上课老师叫学生到黑板上默写,我把英文的“毛主席万岁”在黑板上全部默写正确,用的是斜体字,粗细有致,书写漂亮,受到老师的表杨,而另外两个一同来到黑板的同学只写了几个字母。就因为老师的鼓励,从此我的英语学习就进入了这种被广泛认可的外语学习模式:记单词,默写,就像学习汉字那样。我想我同千千万万最初开始学习外语的中学生一样,被引入到了一个外语学习的死胡同,一个难以走出的怪圈:永远徘徊在背单词的过程中,注定学不会外语。几年下来,尽管还是如饥似渴地背单词,尽管期末考试成绩屡屡优秀,但我清楚,自己根本不会英文,即使把课文上的生词表全部背下来,也还是不会英文,因为我不能用英文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中美1972年建交以后,中国很快开始出现了英语热。在中国的一些大城市,那些曾有些英语底子的老教授或教师,从隐身的角落里不请自出,教起了形形色色的英语班,许多都是私塾式的,几个学生跟随一个老师。后来考上大学的77、78级的英文系学生,十有八九是七十年代初期这样开始自学英语的。73、74年正是文革后期,现代商业气息还是非常遥远的事情,学习外语仍是政治上的敏感区域,但凡与西方沾边的事情都有可能招来麻烦,“英语热”只能小心翼翼地推进,好在有恩格斯那句“外语是人生斗争的武器”的名言,常常被热心外语的人用来作为政治护身符。那些散落在民间的英语班大都是免费的,是通过私人渠道而结成的各种师生关系

           

我很幸运,父亲的一位朋友是一位中学英语老师,他接受了我和另外两位中学生作为他的学生。他和别的老师不一样,在教学上强调口语能力,他从小在教会学校上学,口语很好,精通日语和英语。我们每个星期和这位老师见一次面,每次一个多小时。我跟随这位老师一直到中学毕业,大概有一年半的时间,所用课本是当时外文书店内部书厅出售的《灵格风》第一册

 

老师教法独特,每次只要求我们熟背课文,每周一课,不必默写,只要求说。他还强调,每次学了新课,仍要每日熟诵旧课文,正像滚雪球那样,比如应该学第30课了,要先将前面的29课全部一口气背下来。发音所依据的是《灵格风》教材的唱片,标准的伦敦口音,用手摇唱机播放。在注音上,他不用国际音标,而是在单词上方直接用符号标注韦氏音标。老师告诉我们,英语基本上是拼音的语言,会读、会说差不多就应该会写了,而且如果会说英语,发音正确,写英语则是很简单的事情。我们每周见面的任务就是把课文背诵给老师听,剩下的时间就是与老师做英语对话

 

那时由于张铁生黄帅等人掀起的潮流,学校大反白专道路,教学秩序混乱,课堂常常无法上课。于是我全力投入了外语自学,将每天吃饭睡觉以外的时间几乎都用来学英语,走火入魔似的。很快,英文水平直线上升,可以和学校的老师用英语说话了,而且对付中学英语课本的单词也变得易如反掌。我也突然发现,我所在中学的四五个英语教师中,只有一个人会说一些英语,我的口语能力在一年内超过了我的大部分中学老师。过去苦苦地学了三年没有成效,幸遇新的老师和教学法后,英语能力居然有了突破性的进步,令我兴奋不已。这种早期通过口语学习外语的经验,也成了我日后从事外语教学的基本原则

           

最近看了耶鲁大学医学院的教授萨莉.施威茨(Sally Shaywitz) 的新书《战胜字盲》(Overcoming Dyslexia, 2003),给了我一些启示,让我从另一个角度认识到为什么口语训练在外语教学中如此重要。施威茨教授揭示了美国现实生活中普遍存在的字盲现象,或曰诵读困难症。在美国大约有20% 的人患有先天的诵读困难症,其主要表现是面对单词读不出字音,无法把印刷符号转化为声音,所以无从进行有意义的阅读。一个故事,如果听别人讲述,他们会像正常人那样听懂,而若把同样的故事以文字形式摆到面前,他们立刻变成了睁眼瞎,无法阅读故事的内容。既使老师告诉他们某个词的意思,他们一时懂了,但过后照旧读不出字音或认读起来非常迟缓,因为他们大脑神经中的某种先天性缺陷使他们无法把字符转化为声音,用我们的土话说,他们压根不会识字念书,结果也就无从进入文字所表达的意义。这就如同一个会说汉语而不会拼音的人,面对拼音即刻变成了盲人,读不出字音来,当然也就无从知道拼音所代表的汉字意义了

           

根据施威茨的研究,人类的大脑结构分为不同的部位,患有诵读困难症的人恰恰在的支配阅读的大脑部位出现了神经方面的某种短路或错位,使他们在阅读上遭受着与生俱来的障碍。患诵读困难症的人面对简单的文字却往往视而不见,字母和音素无法使他们产生声音的联想,无法把由字母组成的单词转换为有声音的语言,因而无法将有意义的单词转化成大脑所熟悉的语言口语系统。对于这些具有先天诵读困难症的人来说,由字母组成的单词只不过是一堆令人困惑的垃圾符号。在实际生活中,因为阅读的障碍,使这些患者从小学起就在阅读上落后于同龄人。鉴于一个人的知识主要是通过阅读获得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与常人的知识距离则会逐渐拉大

    

但令人困惑的是,这些学生在任何其他方面却相当正常,甚至非常突出,比如在数学方面,在逻辑推理方面,在美术音乐方面。由于这些学生中的很多人在其他方面的正常表现,常常使老师和家长迷惑不解,学生自己也非常苦恼,不知道如何才能面对文字,如何才能够像其他同学那样,朗读出声音,理解文字表达的意义。施威茨的研究解释说,正是因为这些学生在阅读方面的困难,使得他们不得不经常依靠上下文来猜测一个单词的意义,迫使他们不得不更多地开启大脑的其他部位来帮助他们弥补阅读神经中枢的缺陷,所以使得支配推理和逻辑方面的大脑部位变得相对发达。如同一个盲人往往会有发达的听觉一样,阅读上的缺陷反而致使他们在其他方面获得超常的灵性。当然,大脑的这种先天残缺也带来负面的影响,有诵读困难症的学生,在学校常常是自卑的,当被轮到念课文的时候,会借各种理由逃避过去,或钻桌底,或借口上厕所,或以开玩笑来掩饰自己阅读上的尴尬;而且这种学生的辍学率甚高,不少人最后流落街头,被社会遗弃,进了监狱